chapter.67

沈时办事靠谱,陆叙千叮咛万嘱咐的也算没白浪费口舌。陆叙再次睁眼之后,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硕大的圆桌之前,跟上次一样,圆桌十几个座位座无虚席,屋内的装修看起来也很眼熟,墙纸是金色的,屋子正中央一架几乎占满了一面墙的屏风上雕刻着飞龙,这装修的年龄层次让陆叙看来看去总觉得这桌上少一个五层高的寿桃蛋糕。

桌上大家彼此交流得很愉快,还有几个人站在窗边抽着烟,看来这家饭店是这伙人的聚集地,大家对地形很熟悉。

陆叙在人群中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沈时,不由纳闷,她问旁边的人:“我怎么觉得这次少了一个人?”

那人面上诚惶诚恐,仿佛被总统接见了一般虔诚回道:“康哥,没有缺人,大家都在。”

陆叙说:“就那个肌肉挺多的那个男的,上次他还来跟我说话了。”

“啊,你说老黑啊?他去厕所了,这次不就是他组织大家见面的么?”那人有些疑惑:“而且是您和他一起来的啊。”

“最近脑袋有点不好用。”

陆叙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怕自己多说多错,她说完又掏出手机假装没事人一样摆弄起来,视线撇到手机照相功能,陆叙心思一动。她调出自拍模式,转过身对着大家道:“能聚在一起是缘分,大家一起拍个照吧。”

话音刚落,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有人道:“你怎么回事?谁让你拍照了?网站的规矩不是说私下聚会禁止留下任何影像么?”

一人声起,其余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就连坐在他旁边的人都不动声色的挪开了凳子。陆叙成了众矢之的,被一群人指着鼻子叨叨,这些人想必平时在日常里受到过不少打击,日积月累无处发泄,正好赶上陆叙撞上了枪口,此时一个个像是炸了毛,恨不得跳到桌面上群起而攻之。陆叙耳膜发炸,被叨叨烦了,正要掀桌子发飙,突然听到了开门声,她一回头,肌肉男正站在门口,手还没来得及从门把手上拿下来。

陆叙朝他使着眼色,沈时会意,仍然绷着脸:“吵什么?”

沈时现在的真身看起来也很严肃,贲张的肌肉几乎把胳膊上的短袖撑破,或许是因为天太热,真身把头发剃的溜光,只剩一层青色的头皮,额角上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随着沈时的说话起伏着。

“没开门呢就听到你们在吵,出来吵架来了?”

欺软怕硬是这个群体的生存守则,刚才高涨到几乎掀开房盖的讨伐声立马偃旗息鼓,有人气不过,解释说:“说了线下聚会不可以合影,也不可以留自己的详细住址的,如果有人想留联系方式和合影,你们就私下进行啊,把大家都拍进去算是怎么回事。”

这人说完,其他人又开始小声嗡嗡起来,如同蜜蜂结伴采蜜。

陆叙没说话,她决定沉寂,把这个烂摊子甩给小康。

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这些人有毛病吧?

果不其然,陆叙一安静,小康的思绪就开始活跃起来,他明显有些不安,下意识抓过面前的杯子猛的往嘴里灌水,一边喝一边借由喝水的动作偷瞄屋里的一群人,眼见一杯水见底,他一抬头发现众人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头皮顿时麻了一下,他憋得脸通红也不敢说话,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还不如杀了他。

房门再次被人叩响,服务员托着托盘鱼贯而入,因为有族群外的人闯入,所以屋里的气氛短暂的回归了和谐。沈时朝陆叙走过来,拍了拍坐在小康身边的人:“我坐这。”

那人连连点头应着,自觉的躲到了两人的对面。

沈时拉开椅子,大马金刀的在康师傅身边一坐,椅子似是承受不住沈时的重量,又向后滑开了寸许。

陆叙能察觉到康师傅身上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康师傅不敢看沈时,只是下意识把帽檐压低,身上带了些颤栗。

沈时似是没有发现康师傅的恐惧,他亲近的凑到康师傅身边,随意的将手搭在康师傅肩上,低声问:“还认识我么?”

陆叙没想到康师傅能有这么大反应,他“嗷嗷”尖叫着从座位上弹起来,拔腿就要往外跑。沈时反应极快,他腿一伸,康师傅不负众望踉跄几步趴在了地上。沈时一只手就将骨瘦如柴的康师傅从地上抓了起来。

他轻声问康师傅:“跑什么?欠我一条命呢,记不记得?”

康师傅整个人抖如筛糠,迫于沈时的肌肉,他不敢说话。在座的其他人见两个人这样,神情中带了兴奋,大有暗中看好戏的意味。陆叙刚才被他们骂了那么久,这会当然不想让他们尽兴,她压制住了康师傅,然后对沈时摇了摇头。

两个人之间不用多说话,一个眼神就能确认彼此的身份。沈时把康师傅扶到座位上坐好,又体贴的给他弹了弹身上的灰,然后对大家道:“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陆叙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死一般的沉静,这些人僵的就好像蜡像,身上毫无人气。沈时浑然不觉,他夹了点菜送到康师傅的碟子里:“媳妇,多吃点。”

陆叙手不自觉攥成了拳,要不是怕打不过沈时,她早把人打得满地找牙了。

“你跟我出来。”她咬着牙对沈时道。

两个人去到饭店大厅,陆叙蹿跳起来搂住沈时的脖子使劲向下坠:“你是不是疯了?”

沈时迁就的随着她的动作弯下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难道我说错了么?”

过往的食客看见两个人这副模样,都意味深长的对视一下,陆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找的地方不对,正要松手,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笑。她一回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两人身边,不像是大堂内过往的其他人,这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说:“你们又来聚会啊?”

这句话再次印证了陆叙的猜测,这些人一定是常常聚集在此。陆叙放开沈时,规规矩矩站好。

“请问你是?”

男人向陆叙伸出了手,半道被沈时顺利截胡,沈时随意的跟他握了握。

“我叫骆伟,是这家饭店的老板。”

陆叙看了眼骆伟,瞧他一副丝毫不惊讶的模样,或许他也可以被列为共鸣者怀疑对象,毕竟一个人在构建替补世界的时候虽然可以天马行空,但是绝不会凭空勾勒出来一个不存在的人,能出现在替补世界里的人一定是共鸣者平时见过的,有些有印象,比如小康这群人,也有没印象的,比如这个骆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共鸣者肯定来过这。

陆叙问骆伟:“这家店叫什么名字啊?”

骆伟失笑:“客人很幽默。”

陆叙:“……”

如果不是没在这里发现任何一个有关饭店名称的物体,陆叙真是懒得跟他废话。

“这是在哪啊?这是肇雍么?”陆叙又问。

骆伟皱眉:“肇雍是在哪?”

听起来共鸣者似乎不是肇雍人。

“客人,您们的饭菜已经上齐了,有些菜还是趁热食用口感更佳的。”骆伟善意提醒陆叙和沈时。

知道从骆伟的嘴里是打听不出来什么了,陆叙收敛了声势,又朝沈时看一眼,转身回了屋。

跟陆叙离开的时候一样,大家可能是太过吃惊,这会屋里的气氛还很严肃,众人看到沈时和陆叙回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有人干脆带头鼓起了掌。

“你们很有勇气,我们都祝福你们。”

陆叙翻了个白眼,再次选择沉寂。康师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沈时紧紧牵着,浑身突然就像过电一般,他猛地甩手想挣脱沈时的钳制,沈时察觉到不对,无奈的看了康师傅一眼,眼底的宠溺没有被众人忽视。

“宝贝儿别闹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沈时低声警告。

“我们在下面工作的,也都是有同事的。”陆叙夫唱妇随。

大家瞪着眼睛看着康师傅自言自语,一会沉着脸一会又一脸恐慌,都觉得新奇,活体精神分裂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都认为他不愧是驻站的大神之一,身为大神,必须身怀绝技。

沈时入了座,敬大家一杯酒算是开了席:“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这顿我做东,大家开怀畅饮,不要拘束,饭菜都管够。”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通过机缘加深的,比如我喜欢吃这道菜,你也喜欢吃,当我们两个的筷子碰到一起的那一刹那,感情就产生了。

陆叙悻悻收回筷子,看着跟她隔了两个位子的女生有些忐忑的看了沈时一眼,也快速收回了筷子,只是视线一直来回在两个人之间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叙仔细留意了这个人,等散席后,趁着沈时出去买单,她特意走在这个女生身后。

“这位小姐,你是有什么话需要跟我说么?”

女生体态不怎么好,走路时缩着肩膀,这会被陆叙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一吓,更是看不到脖子。

“啊,我,我没有。”女生连连摇头,透过陆叙的肩旁看到结账回来的沈时,整个人更是结结巴巴:“你们破费了,我先走了。”

等人走远了,陆叙问沈时:“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奇怪?”

沈时摇头:“不过既然有台词,就多关注关注也行,说不定她碰巧就知道什么呢?”

陆叙得到沈时的首肯,心里也有了底气:“现在共鸣者候选名单里,有网站的站长、遗失的美好、这家店的老板以及刚才那个姑娘,你说我们从哪关注起?”

“这几次聚会好像没听人提起过‘遗失的美好’。”沈时微微皱眉,五官看起来更加严肃:“我看过她的帖子,这人只是想发泄一下心里堵着的气,但并不想与这些人为伍,她应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陆叙有些泄气:“如果遗失的美好是共鸣者,她的性格应该很谨慎,她这么谨慎,我们怎么找到她?”

沈时想笑,可是一看到康师傅的脸他就笑不出来,他不自然的扭过脸,说:“问。”

这身边的人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精明,连饭店老板都这么守口如瓶,陆叙思来想去,觉得就刚才那个姑娘好像涉世未深,说不定真能从她嘴里套出来什么话。

她拉着沈时往外跑,正好看到那姑娘上了一辆出租车。陆叙也忙叫过来一辆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出租车司机看了车上这两人一眼:“这是有什么情况?”

前面车里拉着一个小姑娘,这后面还跟着两个男人,深更半夜的怎么看怎么可疑。司机故意不踩油门,生怕自己拉的这两个人心怀鬼胎。

“师傅麻烦您快点行么?我媳妇背着我去偷人去了,就照您这速度,等您晃悠到那人都办完事了我去给人家收拾床去么?”陆叙努力堆起愤怒:“我今天要能找到证据我就跟她离婚,这绿帽子我戴够了。”

出租车司机看陆叙的确是一脸着急,他若有所思的朝陆叙的头顶看了一眼,然后猛踩了一脚油门:“呦嗬,兄弟还有这事,那您放心,这婚内出轨首先在我这就不允许,你别着急,你媳妇跑不了。”

惯性之下,陆叙整个人都靠上座椅,窗外刚才还徐徐的风瞬间张牙舞爪的朝车厢内扑,陆叙呛了一嗓子风,不由捶了下胸腔。

路两旁的路灯飞快向后移动,这条柏油公路长的似乎看不到尽头。出租车司机很是卖力,看样子是一个坚决拥护婚内出轨者都不配得到好下场的信念的人,他整个人几乎趴在方向盘上,瞪着眼睛直直看着前面出租车的尾灯,平均每分钟眨四下眼,就像军训时教官要求的那样。

最后,女生是在一片矮房前下的车,跟往常一样,她走路时习惯性的端着肩膀,此时眼睛又四处乱瞟,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出租车司机下意识压低了说话的声量:“兄弟,哥没给你掉链子吧,你快去堵人吧,千万切记别冲动,冲动是魔鬼,这两天新闻上刚播完有一男的因为媳妇出轨当场把那俩人都杀了的事,为了这么两个人搭上自己可不划算,你心里掂量清楚喽。”他说完一看表,18.2元钱,司机很是敞亮:“给15得了,赶紧下去办正事去吧。”

陆叙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开始她还怕露了馅,出租车司机再给两人带来什么麻烦,这会见有惊无险,赶紧给钱走人。

这排矮房看起来像是一片废弃的居民区,所有的照明都靠几米外正路上的那排路灯,女生下车之后,一头扎进了黑暗的胡同里,行色匆匆。

陆叙和沈时放轻脚步,跟在女生身后,随着她一路穿行直到尽头。临进门前,女生警惕的看了圈四周,正迈着步的陆叙猛然侧身,紧紧贴在墙上,她的身前,是光着头的沈时,两人的距离极近,陆叙觉得有点辣眼睛,她默默的闭上了眼,借此来缓冲那阵辛辣。

一阵门响过后,夜里除了虫鸣和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的狗叫声之外,再无其它声响。陆叙猫着腰,一点一点挪到了女生消失的那个矮房前,附耳在门缝处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女人微弱的呻吟声透过门缝飘了出来,不需要看到人,光听她的声音就听的陆叙一阵心悸,那声音若有若无,好像随时会中断一样。陆叙想也不想,一脚踹开面前这扇单薄的门板。

屋内,一阵刺鼻的气味蔓延开来,刺眼的灯光下,陆叙看到角落里放着两只凳子,凳子上分别被绑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衣衫不整,裤子上有大片污渍,那些污渍应该就是这些气味的发源地。

男人的头深深垂在胸前,不知死活,而女人虽然还有一口气吊着,但情形也没比男人好到哪去。

女生开始正抖着手试探性的去探两个人的鼻息,这会被破门而入的陆叙和沈时吓了一跳,如同一只受了惊的野猪,“嗖”一下蹿到了角落里。

“你在干什么?”陆叙皱着眉问。

女生没说话,整个人恨不能缩成一团,她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不时露出一边眼睛去看沈时和陆叙,可就是不说话。

陆叙皱眉,上前去解被五花大绑的男女。

“不许动!”女生这时突然像崩溃了一样,她猛地扑到两人身前,疯狂向后推着陆叙:“谁都不许碰他们!”

陆叙也来了火气:“我要是高兴我能一脚把你从这踹到路头,你命令我?”

女生不说话,但却执意挡在这两人面前,满脸的决绝,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沈时拍了拍陆叙的肩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你先起来。”沈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好,他微微俯下身朝女生伸出手:“我们起来说话。”

女生依然保持着拦在这两人身前的姿势,看着地面,不知道是自说自话还是什么,她一直重复着:“他们非死不可,如果你们不能帮我,你们不要插手。”

陆叙眉头皱的极紧:“他们为什么非死不可?”她又看了一眼意识不清楚的男女:“这男的是你男朋友?这女的是小三?”

女生摇头:“这两个人不是人,他们就是畜生。”她说完又重复道:“如果你们不能帮忙就赶紧离开。”

陆叙想,她刚才对着自己欲言又止,大概就是想让她和沈时过来帮她杀人。

“你先告诉我他们非死不可的理由。”陆叙也没动地方:“你说他们是畜生,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女生紧紧咬着牙不说话,对付这样的人,陆叙觉得自己不用太客气,她上前反剪住女生的手,对沈时道:“给他们解开。”

女生整个人好像崩溃了一般,她哭号着朝沈时扑:“不许动他们!”

陆叙紧紧箍着她,她无法挣脱,所以低下头狠狠咬住陆叙的手,陆叙吃痛,但是没敢松手,她转而勒住女生的脖子,腾出来一只手狠狠捏着她的两腮:“你属狗的?”

女生的眼泪一串串往地上砸,她仍旧嚷着:“他们得死,他们是畜牲,放开我,放开我。 ”见自己实在无法挣脱开陆叙的束缚,女生终于嘶喊出声:“他们杀了我妹妹!”

最后这一声吼可谓是**气回肠了,十里八村好像都回**着她的声音。陆叙闻言,蓦然松手,女生这才像虚脱一般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她失魂落魄道:“我妹妹招谁惹谁了?谁又能来替她讨讨公道?”

沈时这边绳子刚解了一半,听她这么一说,也没继续动作。他说:“你说说怎么回事。”

女生稍微有些驼背,她就这么坐在地上抹着眼泪:“这畜生帮着她老公把我妹妹强奸了。”

陆叙和沈时都没说话,听着女生继续道:“我妹妹那么可爱,他们怎么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