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5
刚过五点，宋皖敲响了陆叙的门，门开后，一股饭菜的香气随之而来，陆叙愣愣的看着宋皖进屋。
“醒了怎么不出去呢？”宋皖直接走到床边拉开半敞的窗帘，又顺手打开窗户：“睡醒了也不知道把窗户打开通通风，睡觉的时候该不关了，你这孩子什么毛病，你就是没被风吹中风过，到时候一边脸歪了我看你怎么办。”
宋皖这么一絮叨，陆叙终于找回了些存在感，她自言自语：“歪了就再换另一边吹，对称了就得了呗。”
“你说什么？”宋皖没听清她说话，顺口问了一句。
陆叙摇摇头：“妈沈时呢？”
“小沈去公司了。”一提到这事，宋皖又拉开了话匣子：“他这工作也太忙了，虽然干工作是应该要上心，但小沈这也太上心了，别人是朝九晚五，他这是朝五晚九还不带双休，他家人都不心疼的么？要是你们怕以后钱不够花，我给你俩掏钱，不能因为这个累坏了身体啊。”
宋皖一直对沈时的工作耿耿于怀，之前怕他没工作养活不了陆叙，这会又怕他太拼命把身体累垮。陆叙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你这孩子傻笑什么呢？我跟你说啊，我这说的以后可都是问题，你看你爸，年轻时候不知道好好保养身体，现在怎么样？你看看他平时敢脱护膝么？阴天下雨你看他敢出屋么？所以你们趁年轻得有点保养身体的意识。”宋皖说完回身坐在陆叙的床边：“你给小沈打个电话，问问他回不回来吃饭了。”
“都这个时间了，他肯定在公司附近吃一顿就完事了，要不是突然有事了，他不会选在下午去公司的。”陆叙不想打电话打断沈时的思路。
“他今天走的时候还说想吃樱桃肉，我特意做的，要不你给他送点过去？”
宋皖大有今天陆叙不打电话就得亲自去给他送饭的架势，陆叙无奈，只好拨通了沈时的手机。
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沈时，晚上回来吃饭么？”陆叙看了宋皖一眼：“我妈给你做樱桃肉了。”
沈时沉默了一瞬，然后说：“要回去的，我正要往回走呢。”
陆叙的手机通话声音有些大，宋皖在一边听到了沈时的回话，心满意足的朝陆叙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就出去了。陆叙有些无语，她到底是谁的亲妈？
沈时挂了电话，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看着对面问：“我刚才说到哪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公司高层们一个个如丧考妣般蔫在椅子里，坐在沈时左手边的人资部长回：“说到具体整改方案了。”
沈时满意的哼了一声：“周一早上我要看到公司十六个部门的整改方案放在我的桌子上，逾时的，自己看着办。”沈时从椅中站起来：“散会。”
身边的助理收拾好沈时的文件，着急忙慌跟上沈时，剩下满会议室的部级及以上领导额角青筋直跳。
“这他妈就是个疯狗！”
“狗仗人势的杂种，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原本静谧的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椅子拖地的声音，还伴着骂骂咧咧，走在最前的那人猛地拉开磨砂的玻璃门，然后突兀的停在了原地。他身后跟着的人不防，一个挨着一个撞上前面的人。
“干什么？”大家正愁心里憋着的窝囊气没地方撒，这会就借题发挥，也不管对方是否与自己平级，呵斥出声，吼完一抬头，也不说话了。
沈时正一脸好整以暇在墙上靠着，面上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不悦，如果不是站在他身边的助理脸上急的直充血，大家还能天真的以为沈时是没听到刚才他们说的话的。
“沈，沈总。”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局促的叫了一声。
沈时点了点头，抬腕看了眼表：“有刚才那时间方案都已经出来几条了，如果诸位觉得体力跟不上，公司里还有不少等着提拔的年轻人呢。”
大家脸色发绛，都识趣的没有出声，沈家的股票最近频频涨停，这些人都怕自己在这节骨眼上出问题被开除，所以自然选择忍气吞声。
“周一见。”沈时看了眼众人，转身走了。
傍晚的天空蒙着层金色，沈时出了大楼后揉了揉脖子，正要去停车场取车就见一辆车突然横在自己身前，他垂眼一看，驾驶室中正坐着嬉皮笑脸的楚鹤。
“老沈，想我没有？”
沈时挑了下眉：“你不好好在部队里待着，总瞎跑什么？”
楚鹤一撇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陷入恋爱酸臭气息的人会是这副嘴脸，就剩我这只浑身散发着清香的单身狗保持着初心不变。”
沈时没有上车的打算：“你要干嘛？我现在没时间陪你，我要去找陆叙。”
楚鹤一脸痛心疾首的捶着副驾驶的座椅：“你看看，有了陆叙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沈时没说话。
楚鹤没好气道：“就是陆叙让我来接你的，她怕你迷路，你要不信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她。”
楚鹤的话音刚落，沈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确实是陆叙来了电话。
“楚鹤来了，他说要去接你，你正好带着他一起回来吃饭吧。”
沈时又看了一眼楚鹤，这才拉开车门上车。
楚鹤对沈时心里只有陆叙一事很是伤心，路上只要逮着空就要剜沈时一眼。
“你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你试试。”
沈时靠在座椅里一派悠闲，这个副驾驶的座位他有多久没坐了？还是坐车舒服啊。
楚鹤下意识的觉得眼睛疼，他眯起一边的眼睛跟沈时聊天：“你跟我叙姐处的还挺好的吧？”
“你要没话说可以选择闭嘴。”沈时调整了下姿势，问楚鹤：“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楚鹤没说话。
沈时乐得清静，也没理他，楚鹤憋了半天，终于急眼了，他说：“沈时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追问我？”
沈时皮笑肉不笑：“我为什么要追问你？”
楚鹤被沈时气得想吐血：“刚执行完任务，上面给放了几天假。”
沈时没理他。楚鹤见状又跳了脚：“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不是说了没话说就闭嘴么？”
楚鹤：“……”
再见到楚鹤，陆叙的心里有点复杂，但是她表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想像往常那样与他开玩笑，又觉得别扭说不出口。几人围坐在桌前吃饭，陆叙怕楚鹤抹不开面子吃，一个劲给楚鹤夹菜，没一会楚鹤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先让他吃一会再夹吧。”沈时实在看不下去，小声提醒陆叙。
陆叙这才想刚回过神一般点了点头，然后对楚鹤解释道：“我怕你吃不饱。”
楚鹤看了陆叙一眼，又看了沈时一眼，没说话，只是低头苦吃。
这顿饭吃的他心里怪怪的，他总觉得这次见面，哪里有些异样，就比如说陆叙，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热情以及客套的疏离，就好像逢年过节时去楚鹤家探望的那些人一样，楚鹤挺不喜欢这种气氛的，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
吃完饭，宋皖赶着陆叙带楚鹤和沈时出去转转，离开了长辈的眼皮子，楚鹤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他问陆叙：“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陆叙看了眼沈时，明显做贼心虚道：“哪有？是你想多了吧？”
楚鹤皱眉，沈时凉凉道：“你就是贱习惯了，别人对你好点你不适应。”
楚鹤扬声“啊”了一声：“是这么回事么？不过听你说完，我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你说说我怎么这么贱呢？”
沈时想了想，说：“天生的吧。”
陆叙被沈时逗得笑出声，她就说这个人的嘴就像抹了鹤顶红似的，每天不服点毒好像都没法张嘴说话。
几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商贸大厦，楚鹤张罗着：“走啊，进去逛逛去。”
反正几个人也没地方去，索性就听了楚鹤的话，一起朝大楼里走。平时三个人在一起，也都是楚鹤负责活跃气氛，这会他见沈时和陆叙都没说话，顾自开口问：“沈叔那事还没结案啊？这事拖到最后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吧？”
陆叙闻言猛地抬了下头，而后又转头去看沈时。
沈时面色如常：“已经出了侧写，警方目前有了些进展，估计凶手也快伏法了。”
沈时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楚鹤。
楚鹤见状不由摸了把自己的脸：“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沈时笑了一下：“你脸干净过么？”
楚鹤气得翻了个白眼，头一扭：“走，带你们按摩去，正好我这两天腰不太好。”
楚鹤说着脚步一转就进了右手旁的一家按摩店，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陆叙磨磨蹭蹭不愿意进去，沈时察觉到陆叙的不对劲，微微低下头问：“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陆叙从来没去外面按摩过，一想到被不认识的人按来按去，陆叙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一阵接一阵的起。
“你想去哪？我陪你。”沈时搂着陆叙问。
另一边楚鹤已经约完了技师却干等不见沈时和陆叙进来，他跑出去查看情况，正好看见沈时抱着陆叙两个人在说什么。楚鹤觉得这个画面非常辛辣，不就谈个恋爱嘛，成天搂搂抱抱的像什么话，有这时间多热爱一下自己不好么？他老大不乐意的走过去。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从一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你俩怪怪的。”楚鹤的眉头越皱越紧：“要是不想搭理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陆叙脸上有被人拆穿后的心虚，她看了楚鹤一眼，忙道：“没有啊，我们正要进去的，就是我口渴了想先去买水。”
楚鹤将信将疑：“那你们去吧，我去里面等你们。”
陆叙觉得自己这性格挺糟糕的，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像个智障一样什么都写在脸上，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做不到像沈时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只要她稍微有点什么情绪，肯定一眼就被人看出来了。
沈时抬手在陆叙的头顶上揉了揉，无奈道：“你啊。”
“沈时，我觉得我们对楚鹤有误会，他不可能会是帮凶啊，他没有立场去害你不是么？”陆叙想了很久，终于把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么？”
沈时思考了一下，说：“其实这事不影响你和他相处的。”
陆叙泄了气：“我没办法去跟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去做朋友，如果楚鹤真的是这种人，我觉得我不会再跟他有什么接触了，所以我现在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敌是友。”陆叙无意间朝沈时身后瞟了一眼，忽然看到一角衣服快速从转角处闪过，她身子一僵，绕过沈时悄悄朝那边走了过去。
拐角的那边空无一人，透过落地窗陆叙能看到楚鹤正窝在沙发里摆弄着手机，刚才那人似乎并不是他。
“别多想了，有我在。”沈时走到陆叙身边：“进去吧。”
这家店生意不错，大堂里也已经没几张空位了，陆叙三个人挑在靠角落的地方坐下，楚鹤依旧低头玩着手机，身体不时左右晃跟着使劲。陆叙正要放松身体躺上床，突然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稀里哗啦”一阵响，大堂里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朝发声地看过去，只见一个技师瘫坐在地上，有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正指着技师的鼻子谩骂。
“你他妈装什么清高？摸一下怎么了？”
四面八方的目光一下子全聚集在技师身上，压得技师头都抬不起来。陆叙看着坐在地上的技师，一时间觉得那个微胖又谢顶的男人真是个清新又脱俗的畜牲，他居然连个男人都不放过。那个技师一看岁数就不大，脸上还稚气未褪，估计也就二十刚出头，即便人家是出来卖的，人家也不想卖给个肥头大耳的猪妖吧。
男人见技师一副胆怯的模样，更是得意了，抬脚就踹了对方两下。不等陆叙出头，猪妖身边的人已经有看不下去的了，那些人呼啦一下围过去。
路人甲：“我说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打人呢？”
路人乙：“你还要不要脸了？”
路人丙扶起技师：“报警，这事必须报警。”
陆叙原本以为猪妖这时候会露出些恐惧之意，却不成想他发现自己成功引起了大众的注意之后，竟然兴奋起来了，他大声嚷嚷着骂回去：“老子就是喜欢这口怎么了？你们报警啊，我是强奸他还是怎么着他了？警察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拉屎放屁啊？！”
此时已经有人已经掏出手机录像，男人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他看着一个个后置摄像头，严肃道：“你们已经侵犯了我的肖像权了知道么？”
“我说这位先生，首先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危害公共安全罪，大家对着你拍照是属于揭露社会丑恶现象，从法律的角度来说，现在大家的行为是在维护社会公共利益，所以他们是构不成侵权的，大家尽管拍就是了，他要是能告赢你们算我输。”陆续终于没忍住，她走到男人的身边，伸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扣住他的骨缝微微使了些力气。
男人面色突变，他像触电一般身子抖了好几下，尖声质问陆叙：“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打我？”
陆叙觉得这人大概是学影视表演的，他这无耻真是浑然天成，丝毫没有一丝破绽。
“兄弟，差不多得了。”陆叙语重心长：“虽然你们性别相同，但是人家不喜欢你的触碰，你也就死了这条心吧，趁现在事情没闹大，人家也不追究，你赶紧走吧，一会要是警察真来了，少不了进去蹲一会。”
男子面色终于有松动，他环视了众人一圈，略一思考，然后扭头走了。
“不是，我说你这总欠欠的，不怕哪天挨顿揍啊？”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楚鹤撇了撇嘴，他将手搭在沈时肩上：“我说老沈啊，你这媳妇得保护好了啊，别哪天自己作死羊入虎口你可救不回来了啊。”
沈时斜了他一眼：“我准备拿你先填老虎肚子。”
一行三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外面早已华灯初上，按摩会馆已经打烊，店里的工作人员们跟着陆叙几人一起从大楼里出来。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去谢谢人家。”
刚才被人当众给了难堪的技师的同事小声提醒他。
技师红着脸点头，再三犹豫之后追上了陆叙。
“老板麻烦您等一下。”
陆叙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技师正好到她身前，他低声道：“老板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
其实像他们这些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平均下来每天都会受委屈，所以入行时间越长，他对这些事的感触也就越浅，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三观已经被环境影响了，他甚至认为刚才那个人那样的做法是正确的，是他应该面对和承受的，所幸在社会上，还是像陆叙这样心肠好的人多，所以平时他虽然会受委屈，但他还是觉得明天又是充满无限可能的一天。
陆叙自从懂事以来就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近二十年下来被她相助过的人不敢说能绕地球一圈，可少说也能住满一栋楼，所以她倒没把这事放心上，跟小技师客套了几句也就就此别过了。
“那个小姐姐真有范。”同事看着陆叙的背影对技师道：“她的男朋友一看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技师也朝陆叙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末了摇摇头：“散了散了，回家了，明天店庆还要早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