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
技师叫董成成，今年二十一岁，在按摩会馆打工已经三年多了，今天找茬的那个人不是第一次来，只是之前没有露出什么端倪而已。董成成不是本地人，身边又没有个亲戚朋友，所以每次遇到事情他都选择息事宁人，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并不想惹出什么祸端。为了方便工作，他在附近的老楼区与人合租了一个房子，那片小区紧挨着铁路，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火车的轰鸣声几乎不间断。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深，董成成不由加快了脚步，只要穿过那片护栏他就到家了。
小区建了已经有二三十年，老住户几乎都搬走了，现在的小区里住的几乎全都是外地来务工的人，大家为了生计奔波，起早趟黑，所以此时小区看起来黑黢黢一片，没有几家亮着灯。
夜风有些凉，董成成小跑起来。
“哎！”
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了一声。
董成成的脚步下意识一顿，但是他没敢回头，脚上动作不停，两双腿交替迈开，跑得几乎快要飞起来。
一股巨大的拉力将正要穿过铁轨的董成成给拉了回去。
“老子叫你呢装没听见是吧？”
董成成一回头，看见面前站着三男两女，为首的那个男人正是那时候找茬的那个客人。那人的同伴中有一个剔了光头还纹着花臂，太阳镜朝后卡在脖颈上，嘴里叼着烟，正在吞云吐雾。董成成有些害怕，他强挤出笑脸。
“哥，您有什么事么？”
找茬那个男人二话不说先是给了董成成一嘴巴，抽的他眼前直冒金星。
“今天是不是很得意？”那人问。
董成成捂着脸连连后退：“不是，没有。”
“没有？”男人缓步接近董成成：“我看你分明是得意到家了。”
几个男人将董成成围在中间，不断缩小包围圈：“今天爷爷不给你点教训以后你都能上天。”
火车的鸣笛声隐隐从夜色深处传来，大地微微颤抖起来，董成成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哥哥，都是我的不对，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一同前来的女人不屑的笑出声：“我说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小孩是不是不好啊。”她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满是期待，那表情看得董成成整个人如坠深渊。
“欺负他？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欺负他。”那个男人说着就伸手撕扯着董成成的衣服。
男人的同伴笑成一团，董成成觉得脸上火辣辣，与此相比，刚才他那一巴掌都算不上什么事情了。拉扯中董成成衣服的领子被扯坏，露出一边肩膀，他觉得屈辱，拼命挣扎，他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朝男人的脸上扬，本是无意之举，却不成想真被他给逃脱了。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朝小区方向跑，跑到一半又被人给拖了回去。
“火车来了！”有个女人突然尖叫一声。
拉着董成成的男人下意识往回跑。
一道刺眼的光划破夜色直冲着董成成而来，眼见着火车就要到跟前，董成成软着腿手脚并用往前爬。
一直在一边看热闹的一个女人突然走过去照着董成成的肩膀踹了一脚。惯力之下，董成成又跌回了铁轨中。
火车呼啸而过，血肉伴着那阵强风溅了人们一脸。在场的几个人都呆住了，众人都回头看着刚才踹董成成的那个女人，下一秒，几个人笑成了一团。
“来来来，给我们拍个合影，我还从来没跟肉泥一起拍过照呢。”之前火上浇油的那个女人嬉皮笑脸的跑到董成成只剩下一边的尸体旁边，比了个手势，抢在同伴按下拍照键时伸出了舌头，那银色的舌钉在夜色中亮得夺目。
“多拍几张我好传到网站，今天我的帖子肯定会热。”
众人轮番与董成成合照，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甚至抬起董成成一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并强行将他的手摆出了“V”字，仿佛董成成是他们最满意的一部作品。
“差不多得了，我都饿了，赶紧把他处理了我们好去吃饭啊。”花臂的男人玩够了，开始不耐烦的催促起了同伴。
其他几人似乎还意犹未尽，但抵不住花臂男不停催促，最后只好作罢。几个人合力抬起董成成残缺的尸体朝一边的荒郊野林里走。
董成成的身体软塌塌的，队伍行进间负责抬着董成成的脚的女人一直盯着董成成只剩下一半的头颅看。董成成的脸低低垂着，眼见着快要挨到树林边上，电光火石之间，女人看到董成成突然抬起了头朝自己诡异一笑。
陆叙猛然从椅中坐起，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涔涔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怎么了？”坐在她身边的沈时忙探过身去询问。
陆叙的心跳的像擂鼓一般，耳边的声音如同涨潮时的海水，由远及近，最后炸响在耳畔，陆叙宛若一个溺水之人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跃跳出水面，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她没理沈时，只是靠在椅中休息。
在给陆叙做着按摩的技师被她吓了一跳，也跟着嗫嚅问道：“老板，是我太用力了么？”
陆叙摇摇头：“没事，挺舒服的……”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陆叙的话，在她身边不远处，有一小片人声嘈杂起来，接着嘈杂的范围扩大，像是一团雪球越滚越大。陆叙“噌”的一下从椅子里窜出去，直奔发声地跑去。
见陆叙这样，沈时心里已经有了些数，他也跟了过去，正好看见陆叙狠狠钳住一个男人的手腕。
“你他妈谁都敢打？我的弟弟你也敢动？”陆叙的手逐渐收紧，她握住那个男人的手腕向后一推，那个男人“哎呦呦”呼着痛，身体也跟着扭了一大半。
“放手放手。”男人嗓子眼都疼得变细了。
他身边有人一拥而上，将陆叙给围在了正中间，陆叙也正好趁空仔细打量了这几个人。光头、花臂、女人性感的红唇，跟她在刚才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陆叙心中有万分诧异，难道现在替补世界的机制改变了？除了留下线索之外，现在两个世界可以完全重叠了？
趁着陆叙愣神的工夫，花臂男已经绕到了陆叙的身后准备偷袭。楚鹤见状抽掉搭在肩上的毛巾，双手拉着两头，自小往上迎住花臂男的手然后用力一系，花臂男的两条手臂像根麻花一样被拧在一起，动弹不得，楚鹤俯身抓住花臂的一条腿向上一抬，男人重重摔在地毯上。
沈时过去把吓傻在地的技师扶起来：“没事了，你先去清理一下身上。”
刚才技师被男人兜头泼了一盆水，这会发梢上还有水滴滴嗒嗒往下淌。店老板听到屋里的叫骂声，姗姗来迟充当和事佬。
陆叙和楚鹤一人一个，死死踩住趴在地上还想挣扎的那两个男人，他们的同伴被沈时和热心的路人们挡着，无法靠近。
“听好了，我不管你们是谁，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这找事，我把你腿卸下来，不信你就试试。”陆叙冷眼瞪着闹事的这几个人。
那伙人也觉得陆叙不好惹，见自己似乎已经激起了民愤，怕最后自己落个伤残下场，最后都选择灰溜溜离开。
楚鹤觉得好奇，他说：“你不是独生女么？这弟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陆叙看了楚鹤一眼：“我生出来的不行么？有本事你也生一个。”
楚鹤连连摇头：“没本事没本事，你厉害你再给自己生个孙子多好，舍弃你一个，幸福千万代。”
“你知道你这行为叫什么么？你这就叫厕所里点灯——找屎。”陆叙斜眼瞪着楚鹤。
“是替补世界又发出信号了么？”
重新回到椅子中，沈时问陆叙。
陆叙面色凝重，她反问沈时：“最近你都没收到过什么提示么？”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你都没梦到过什么网站么？”
沈时摇摇头：“这段时间我都没怎么睡觉。”
“我说你俩是不是拿我当死人呢？虽然我比不上你们可以随时出入替补世界，可好歹我也是有通行证的啊，你们倒是来问问我啊。”楚鹤耐不住寂寞，整个人把住沙发椅的扶手：“你刚才说网站是不是？”
陆叙不想搭理他，眼睛一翻没说话。
楚鹤也不在乎，他顾自继续道：“是不是一个花花绿绿的交友网站？”
陆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她死死拉住楚鹤的手：“你真的也梦到了？”
楚鹤嫌弃陆叙一会高冷一会热情，像个精分一样，这会跟甩什么一样甩开陆叙的手：“那不然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
陆叙锲而不舍又拉住楚鹤：“你看到那个网站的网址了么？”
楚鹤瞄了沈时一眼，见他面色似乎不太好，慌忙抽出手，然后紧紧抱着沈时的肩膀：“你认为它会轻易给你透漏信息？要知道那里面是有干扰的，你想拯救那些人，但那些人可不是都想被你拯救的，你们就好像在拉锯，谁赢了谁就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了啊。”
陆叙隔着沈时看楚鹤：“那你还梦到什么了么？”
楚鹤摇头：“如果不是你说起来网站，我还以为我最近春心萌动想谈恋爱了呢。”
陆叙揉了揉眉心：“今天我们晚点走吧，我觉得刚才被人泼水的那个小孩晚上会有麻烦。”
陆叙尽量将刚才梦里的一切还原，她拖到最后会馆打烊才和沈时楚鹤离开，路上也是磨磨蹭蹭，不像平时那般大步流星。
“放轻松。”沈时搂着陆叙的肩膀：“我在。”
身边有了沈时和楚鹤的陪伴，给陆叙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但是最近这几次的事件让陆叙的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她有时甚至分不清现实世界和替补世界，她很怕一会她突然醒来，然后见到那个孩子的尸体。
陆叙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大楼到了关闭的时间，身后踢踢蹋蹋的全是脚步声，她有意放慢脚步，在楼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如愿听到了那个孩子和同伴的说话声。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去谢谢人家。”
“老板麻烦您等一下。”
陆叙停了脚步。
“老板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关系，你以后要保护好自己。”
“那个小姐姐真有范。”
“她的男朋友一看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散了散了，回家了，明天店庆还要早起呢。”
越到最后，陆叙的心就越凉，她面不改色的走过楼梯拐角，然后飞快藏身在阴影中。
“你到底梦到什么了？”楚鹤被陆叙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给惊到了，他蹲在地上抬头问，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对街的情形。
刚才跟陆叙说话的那个小技师正走到马路对面，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身后正跟着四五个人。
“先跟上去，具体的一会我再跟你们说。”陆叙说完抬脚就走。
“叙姐，咱这是不是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你能告诉告诉我那些人都干什么了么？”楚鹤不知道陆叙梦里的险情，自然也体会不到陆叙心里的焦躁。
“刚才在梦里，这些人杀了那个小孩，并且跟尸体拍照，说是要传到什么网站上，所以我想，这个网站是不是就是替补世界发出的最新信号，只是网站跟这些人有什么关系我一直想不通。”陆叙的眼睛分秒不敢离开前面。
几人已经追上了技师，双方正僵持不下。陆叙和楚鹤要过去干预，被沈时拦下了。从刚才开始，沈时就掏出手机对着前方举着，应该是完整的将那些人的举动都给录了下来。
“不要急。”沈时轻声道，然后看着陆叙：“等他快要死的时候再去救他。”
陆叙掌心里全是汗，她生怕自己掌握不好时机从而错失了救援的最佳机会。
此时技师已经跪在地上求饶，陆叙猫着腰快速朝那些人接近，就在那个女人准备将技师推到铁轨上的时候，陆叙飞身过去，一脚狠狠踹在那女人后腰，女人不防，踉踉跄跄拿脸蹭地皮。
她栽倒在铁轨上，脖子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凉，眼见着火车越来越近，女人手脚发软，想爬又爬不起来。陆叙抓住女人的长发狠狠将她抵在铁轨上，楚鹤绕到众人后面伺机而动。
女人不停的哭号，嗓音嘶哑：“救命啊，救救我啊。”
火车鸣笛，陆叙迎着光看向那巨大的车头，脚下的沙石微微震颤，终于在最后一瞬，陆叙拉住女人的头发向后甩。迎面而来的飓风伴着陆叙的拉力使得女人狠狠撞向身后的水泥石台，女人整个人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因为那时候见识过陆叙几人的本事，花臂男等人不敢靠前。沈时走到几人身前，脸上挂着笑意：“谋杀？”
那些人还在狡辩：“我们只是想跟他交个朋友。”
陆叙一拳怼在说话那人的面门：“想死？”
显然，他们不想，所以大家都沉默了。
沈时掸了掸花臂男肩上的灰：“想好怎么死了没？”
没有人说话，这些人个个面如土色，甚至已经忘记了挣扎。沈时抓住花臂男，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拉到那早已经被风沙打磨的掉了漆的护栏旁，抽出他的裤腰带，把人反手捆在了栏杆上。
“既然这么喜欢看火车那就看吧，也可以跟火车上的人交朋友，如果他们能发现你的话。”沈时似乎是怕花臂男累着，特意将腰带捆得紧些。
楚鹤有样学样，捆起女人来也不手软。因为动作粗暴，女人难免会呻吟出声，每到这时陆叙毫不犹豫就照她脸上甩一嘴巴：“刚才想害人的时候想什么了？憋回去。”
女人没有裤腰带，陆叙就扯断她们皮包的背带或者拉链，将几个人捆好，陆叙心里的怒气消散不少
“想学人出来闯**心里总得有点数，就这智商，还是回村里帮父母插插秧垄垄地吧。”
陆叙话一出口，那些人脸上终于漫上些难堪：“你！”
楚鹤飞起一脚狠踢到那人腹部：“跟谁瞪眼睛呢？”
“别激动，一会警察叔叔会来救你们的，我再做件好事，提醒你们一句，到时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死了连裤子都穿不上。”
楚鹤多一眼也不想看这些人，所以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一直坐在地上哭的技师身上，他吹了吹技师那被风拂乱的头发：“喂，我说哥们，你哭够了也该起来了吧？地上不凉啊？”
技师抽抽搭搭，刚才心头那股绝望随着环境转危为安而更浓郁，差一点，就差一点，那辆火车就从他的身上轧过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他这辈子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就再也没法做完了。
几人离开后，沈时报了警，又把视频发给了警方。
虽然救了那个技师一命，但是陆叙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替补世界难不成也会不断升级更新？全新的机制之一是随机与现实世界重叠，那是不是说明还有其它新的特征等待着她的发现？而且这个重叠的地点是在哪？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替补世界？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和那人重叠了脑电波，那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她和那人都能看到对方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