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
车子缓缓启动,滑向了坑洼不平的县道。陆叙坐在引擎盖上,耳边全是车的零件运作时发出的噪音,身边没有扶手,她只能抓住驾驶座,可连这驾驶座也是摇摇晃晃,她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一使劲就把这座位掰折了。
陆叙的右边坐着个姑娘,那姑娘一直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陆叙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那个姑娘正在哭。
姑娘成功引起了陆叙的注意,但是因为车上的条件不允许,所以她没有办法跟姑娘说话,陆叙硬生生忍到了下车。
姑娘就走在陆叙的前面,陆叙见四下无人,小跑着跟上了姑娘的脚步,仿佛一个卖药的,她问:“姑娘,你认识齐豫么?”
姑娘脚步明显一顿,她回过头来打量着陆叙:“你,你是哪位?”
姑娘的脸上擦了厚厚一层粉底,看得出她是想掩盖着什么,所以陆叙觉得如果她推断没错的话,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齐华了。
“我是她的老师,之前我们说好了我假期要来给她做辅导。”陆叙友好的朝人笑了笑:“那……您认识齐豫么?”
“我是她的姑姑,那老师您快跟我来吧。”齐华终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齐华的眼圈还红着,陆叙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又不方便问,这事就很尴尬了。
“老师我们这没有交通工具的,就委屈您跟我走一走吧。”可能是因为在城里待久了的原因,那的环境逼她要不断的完善自己,所以此时的齐华看起来谈吐得体,她问陆叙:“齐豫学习怎么样?她在学校皮不皮?”
陆叙笑笑:“齐豫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这点你们不要担心。”
齐华点点头:“那就好,我就一直担心她会被同学欺负,毕竟是农村的孩子进城,她又无依无靠,受人歧视是难免的。”
想到齐豫现在的遭遇,陆叙挺难过的,她说:“做错了事的人总会受到惩罚的。”
说完自己一愣,想起齐豫跟她说起齐华时,最后问她的那句“你说,做错了事的人是不是应该受到惩罚?”陆叙怎么总感觉这话好像自己教她的呢?如果她的判断没错,现在应该就是事发前夕。
齐华微微一愣,良久,她说:“是啊,做错了事的人总会受到惩罚的。”
两人朝村子里走着。
之前陆叙就听齐豫说起过她们的家,那时她只是说“穷乡僻壤”和“消息闭塞”,一直以来陆叙脑海里对这两个词都没有太大的概念,直到她此时站在了村头。
村头旁立了块巨石,上面的字迹经过风沙的洗礼早已模糊不能辨认,齐华说听村里的老一辈说这个村子叫石拱村,陆叙闻言再一看那被岁月打磨得异常光滑的字漏地方,好像依稀能看见“石拱村”三个字。
石拱村里甚至连一条路都没有,因为下过雨,村子里的土地都变成了沼泽。陆叙跟在齐华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朝齐家淌。
“老师?”陆叙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齐豫在厨房里给她奶奶打下手,齐豫听到声响朝门口看,正与陆叙对上眼。
陆叙一副“莫要说话,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模样。
“我会跟着你姑姑出去,放心。”她总要知道齐华到底去做了什么。
陆叙得到了齐家的礼遇,吃过饭之后她一直陪齐豫在里屋写作业,她掐着时间,见快到齐华出去的时候,她出去上了厕所。
农村的厕所都在屋外面,所以没有人怀疑陆叙,她守在齐家位于门口的厕所,不多时,由几个破木板绑制成的门板外,一道身影飞快的闪过,陆叙知道这是齐华蹑手蹑脚的出去了。又等了片刻,陆叙推门而出,追着齐华跑了出去。
因为是在过年期间,所以家家户户的人们这时候都在屋里跟亲人们聊天,这座平日里很是热闹的村子此时就显得有些清冷。齐华淌着泥水快速朝前走得极稳,反观陆叙,深一脚浅一脚,身上脸上摔得全是泥。
拐过一个村角,齐华停住了脚步。陆叙缩在墙角探头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人家正在往院子里搬东西,如果陆叙没猜错,这应该就是林奇家,估计是因为林奇老婆的事,林奇准备带父母进城,彻底摆脱这座村子以及齐华。
齐华趁林奇的父母发现自己之前,侧身躲进了一边的房子拐角,等林奇的父母转身进屋之后,她飞快跑到院中的井边,先是四下打探,见没有人,又飞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急匆匆朝井口抖着。
齐华在投毒。
将瓶子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井里后,齐华躲去了房子一侧。
下一瞬,林奇的父母就又从屋中转了出来,因为搬了东西口渴,老两口去到井边想舀水喝。陆叙正要上前阻止,就见齐华赶在她之前从一边走了出来。
“林叔,林婶。”她叫住了林奇的父母。
一见齐华,林母先是朝地上吐了口痰:“你这个小养汉老婆怎么在我家?滚滚滚,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齐华一脸麻木,她问:“你们有什么理由这么骂我?我并不知道林奇有家庭,而且我没有强奸他,这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为什么要骂我?”
“你这小婊子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我儿媳妇可是城里大户人家的闺女,我儿子怎么可能看上你?”林母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去打齐华。
林父把人拦住:“你打她干什么?你也不怕脏了手?”
齐华笑了笑:“怪不得林奇像条狗,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林母气得直拍大腿:“你这偷男人的小婊子还敢骂我?”
林父也冷眼看着齐华:“赶紧滚,我们不想看到你。”
齐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陆叙在一边看得火冒三丈,难怪现在有些人都会不自觉的瞧不起农村的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些素质低下的农村人替那些堂堂正正的人抹了黑,混淆了大家的视线。在陆叙看来,人根本不分城市和农村,只有思想和素质低下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村人。
陆叙气愤的工夫,林母也气大发了,林父给她舀了瓢水顺气,林母喝完他将瓢里剩下的那点水底给喝了。等陆叙想起来那水里有毒时,早已经来不及了。这毒倒是发作的快,陆叙跑到人跟前时,两人都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陆叙要打120,却发现这村子压根没有信号,连电话都拨不出去,她忙用手去抠两个人的喉咙,见两人吐出来点东西之后,又准备去找鸡蛋,给两个人灌蛋清。这厢刚一站起身,陆叙突然觉得后颈一痛,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再然后,陆叙就醒了,起初心里还窝着火,居然有人偷袭她?结果睁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睡相不好,趴在了帐篷边上,换睡姿的时候一抬头后颈撞到了帐篷的钢杆上。
陆叙揉着脖子坐了起来,她现在对事情终于有了初步的了解,原来齐华是去杀林奇全家去了,现在两个灭门惨案,最后得到惩罚的却只有齐华一个,其实是挺不公平的,就像她们在替补世界里面说的,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眼看着就要到五一小长假了,陆叙决定跟着齐豫亲自去石拱村看看。
屋里的潮湿气味很重,隔着帐篷闻着也很让人不舒服,她拉开拉链朝外面看了一眼,眼见着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陆叙也不睡了,收拾收拾东西就退房了。
街上的行人很少,基本上都是早起出摊的菜农,还有一些上了年纪起来赶早市的人。陆叙混入了人群里,找了一家卖油条的小摊子解决了早饭问题。
六点正,陆叙出现在了学校门口。保安看见陆叙时眼睛里几乎放着光,他从窗户里伸出了大半个身子朝陆叙招手。
“大神我知道你!你是去年的全国武术冠军是不是?”
因为这边的水质不怎么好,陆叙洗完脸之后总觉得有紧绷感,她这会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看起来好像是走在大街上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明星被强行认出来一般。保安见过世面,立马压低了声音,说话时像在对暗号。
“大神,我知道你是个低调的人。”不等陆叙说话,他又道:“你收徒么?你收我当徒弟吧?我有点功夫底子,我劈腿劈得可好了。”
陆叙明白保安是想说劈叉,这会被他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出于职业习惯,她说:“你劈个给我看看。”
保安倒是不怯场,把两只裤腿朝上拎了拎,作势就要从石阶上劈个一字叉。
“等等。”陆叙制止住了保安:“不用了,我知道你的功底了。如果你真要学,到肇雍找我,我收你。”
保安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有有血有肉的人才会弘扬中国武术的精魂。
保安觉得这是他师父在考验他,当下就应了下来:“师父,我这个月期满我就辞职去肇雍找你!”说完又问陆叙:“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梁:“肇雍在哪我不知道。”
“一会我把地址给你。”陆叙说着朝保安勾了勾手,小声说:“你过来点。”
保安连忙靠过去:“师父您说。”
陆叙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保安跌声应了几声:“师父,我叫秦勇。”
“哦,秦勇。”陆叙点了点头:“这样,我先给你布置个作业,你要是完成得好,我学费给你全免,还免费供吃供住。”
秦勇扬声“啊”了一声:“那多不好,师父你能给我免多少钱啊?”
陆叙:“……”
陆叙和秦勇说话间,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从宿舍楼出来。陆叙一边等着齐豫一边问秦勇:“应童昨天怎么样?”
“被警察抓走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批评教育一顿又放出来了。”秦勇咂舌:“我看进局子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这些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说应童之前到处炫耀自己三进三出警察局,所以这些都不存在的,以后该犯还得犯。”
陆叙点头表示赞同:“所以我进不去你们学校,就把齐豫交给你了,如果你齐豫师姐被人动了一个手指头,那那手指头什么样我就让你什么样。”
让两个人陌生人迅速对互生产生亲切感的方法就是让这两个人之间有一层较为亲密的关系。陆叙想来想去,觉得对于秦勇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同门师兄妹是最好的
秦勇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小指头,他说:“师,师姐?师父,师姐还用我保护么?那这个师姐也不怎么样啊师父。”
“我看好你。”陆叙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我相信我这个月一定会在肇雍看到你。”
应童或许是因为当着大家伙的面被自己的男朋友打了觉得没有面子,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她不在学校,齐豫的心里踏实不少。
陆叙这几天天天待在校门口的收发室,有同事问起来她是谁,秦勇拍着胸脯说是他妹妹。
闲暇时候,陆叙也会教秦勇几招防防身,当然,最后都是以秦勇被陆叙摔得七荤八素做为沉痛代价。
这天,秦勇坐在桌前,对着镜子给自己脸上擦药,余光忽然见有人从校门外进来,他立马将镜子拍下,拉开小窗问:“你找哪位?”
那人说:“我找陆叙。”
秦勇眼睛一瞪:“你找我师父?”
来人自然是沈时,对于陆叙答应收徒弟这事,沈时早有所耳闻,这会两人第一次见面,沈时友好的笑了笑:“对,我是她男朋友。”
秦勇眼睛又一瞪:“师,师公?您快请进来喝杯茶。”
陆叙这会正在超市里买吃的,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一声,她一看,是秦勇给她发了个小视频。视频里沈时正坐在会客的沙发上,手里托着秦勇给他倒的茶,因为屋里光线太暗,所以陆叙看不清沈时的脸,但是他知道沈时此时正在看着镜头笑。
镜头突然一转,出现秦勇那张大脸,他兴奋道:“师父!师父!这是我师公吧?我的天呀,跟明星似的,师父我能跟师公合个影么?”
陆叙觉得秦勇身上倒是有某位相声演员的喜感,她说:“他身价高,合照一次五万。”
秦勇发过来一长串的省略号,然后说:“那我摸一下行么?”
陆叙蹲在货架边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当他是人妖呢是么?”
男人的友谊有时候建立得很奇怪,等陆叙拎着大包小包进屋时,发现秦勇正唾沫横飞跟沈时聊着天,唠到兴头上不忘比划一下,两人俨然一副失散多年又重逢的好兄弟的模样。
见到陆叙回来,秦勇颠颠跑过去接过陆叙手里的东西,嬉皮笑脸的跟陆叙开玩笑:“师父你来就来呗,还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陆叙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不是说你五一也不回家么,那兜吃的真是给你买的,今天下午齐豫放假我们就回家了,你别忘了这个月去肇雍找我。”
几乎是陆叙的话刚说完,秦勇突然就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这一哭着实是把陆叙哭懵了,她蹲在秦勇身边问:“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吃?”
秦勇哽咽了许久才说出来一句完整话:“我很小就出来打工了,师父,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不到十岁就到社会上闯**,快三十年了,真的从来没有一个人送过我东西,也没有一个人像你这么真心实意的关心我,我妈都没有。我那时候年纪小,他们欺负我什么都不懂,克扣我的工资,天天给我吃剩饭,我没吃过你给我买的这些东西,以前是因为不懂,现在挣钱了,又舍不得了,师父,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陆叙说不清自己看着秦勇这三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时是什么感受,说是心酸又不全是。自从发现了自己有进入别人的替补世界的技能后,陆叙发现长久以来经历的这些事总是能轻易的左右她的情绪。从古至今,真的是每个人都很不容易,只是其中大部分人都选择默默咽下这份苦,在阳光下面开成一朵花,眼泪和汗水就是灌溉花朵的甘露,因为有了它,所以花朵更加鲜艳。
等齐豫中午放了学,沈时请几人去外面的小饭馆吃了一顿饭给秦勇庆生,陆叙特意跑去县里给秦勇买了个生日蛋糕。一整天下来,秦勇的眼圈几乎都是红的。
傍晚,陆叙几人起了程。怕齐豫孤单,陆叙主动坐在了后排。
“老师,沈主任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啊?”齐豫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终于问出了声。
其实陆叙自己也觉得不真实,她悄悄抬头看了沈时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老师,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多好。”齐豫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再也没有人会欺负我,也没有人会再被欺负,大家都好好学习,将来考到一所好的大学。”齐豫眼中满是憧憬:“是不是我长大了就不会再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了?”
“不必等到长大,你现在就应该拥有一片健康、快乐的环境,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好好学习,其它都不要担心。”陆叙搂着齐豫:“还有很久才能到,你睡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