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

“打算给她转学么?”沈时问陆叙。

“嗯,我希望她能去到一个好的环境,这个孩子学习很好的,我怕她再在这待下去会影响到她的成绩。”

沈时终于从后视镜看了陆叙一眼:“其实这样的孩子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基金会。”

陆叙摇头:“我宁愿每年多跑跑偏远的地方给孩子送点东西,基金会我不喜欢,很官方。”

“都听你的。”沈时嘴角噙着笑:“这才几天,你又瘦了,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陆叙揉了揉额角:“突然换地方睡不着,你累不累?我们换着开吧。”

这车沈时是在市里租的,飞机上坐了好几个小时,下了飞机紧接着就开车,所以此时他确实是有些疲劳,出于对陆叙的生命财产安全的考虑,沈时答应了陆叙的要求。

沈时坐在副驾驶上就没有陆叙那么安稳了,他一会摸摸陆叙的脸,一会又拉拉陆叙的手。陆叙觉得他就像是一只看见了香蕉却吃不着的猩猩,那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让陆叙又好气又好笑。

“你不要骚扰驾驶员。”陆叙瞥了沈时一眼:“累了就睡会。”

沈时靠在座位里,仍然直勾勾看着陆叙:“我想你了。”

陆叙红着脸瞪沈时:“齐豫还在后面呢。”

沈时笑得开心:“你不觉得我们像出来野游的一家三口么?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陆叙腮帮子一鼓:“让你别说了你还说。我喜欢女儿。”说完自己也笑了。

“好巧啊,我也是。”沈时没忍住,偏过头去亲了陆叙一口。

齐豫正好睡醒,一睁眼看见沈时正在亲陆叙,吓得又急忙紧紧闭上眼。

到石拱村时,已经快九点。

石拱村依山,这几年换了乡长,所以乡村的建设比起以往要进步不少,村里已经修了路,虽然是凹凸不平的砖路,但是下过雨后也比前些年好走了很多。沈时的车一开进村子,村里各家各户的大黄狗就开始狂吠不停。

齐豫的父亲齐军听到了声音,推门出来查看查看情况。在看见齐豫的时候,一脸的诧异:“闺儿,你咋回来了?”

齐豫把事情跟齐军说了。

“老师快请进。”齐军一听说两个人是齐豫的校领导,立马将两个人往屋里让:“我们这穷山恶水的,两位千万别嫌弃。”说着回头朝屋里喊着:“他妈,赶紧张罗点饭菜,齐豫带着她们校领导回来了。”

陆叙和沈时跟齐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都是些家常便饭,但陆叙知道这顿饭可能是齐家人能张罗到的最有档次的一顿饭菜了。

齐军两口子有些拘谨:“领导,不是我们家齐豫在学校做了什么错事了吧?”

陆叙摇头:“齐豫是个好孩子,只是三中的教学条件有限,我个人建议还是给她转个学比较好一些。”

齐军夫妻二人相对而视:“领导,那您觉得哪所学校比较好?我们家虽然穷,但是如果关系到我家齐豫的前途,我砸锅卖铁也供她。”

“这笔费用不需要你们出,齐豫品学兼优,学校都有奖学金,我们会操作的,只是转学的手续需要你们去办一下。”

听陆叙说完这话,齐军一直皱着的眉有松开的架势:“奖学金是什么?需要还么?”

“不需要的。”陆叙耐心的解释:“总之,除了相关的学杂费等,你们现在以及以后都不需要动用一分钱。”

齐军夫妻二人喜极而泣:“现在的政府好啊,可给我们老百姓谋了不少福利,太谢谢二位校领导了。”

齐家只有一座土坯房,房子就两间屋,齐豫可能偷偷把两个人的关系告诉了齐军,所以晚上休息的时候,沈时和陆叙自然被安排睡在一铺炕上。

陆叙矫情的把枕头横在两个人中间:“我跟你说啊,你不许过这条三八线啊。”似乎怕沈时不守规矩,陆叙还使劲把枕头朝炕里按了按,仿佛这样就能阻挡住沈时这个禽兽一样。

沈时被陆叙的举动逗得直笑:“你知道么,门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你这个小破枕头你确定放这就有用?说不定更加激发了我的欲望。”

陆叙直接抄起枕头朝沈时砸了过去:“你再说?”

沈时顺势抓住陆叙的手将人带到怀里:“我又不做什么其它的事,我就抱抱自己的女朋友不行么?”

沈时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晚上正是人容易兽性大发的时候,陆叙躺在沈时怀中不敢轻举妄动。

“放松,你是在等着我做什么?”沈时觉得自己好像搂了块石头,他声音含笑:“才离开我这么几天,你就瘦成这样,以后我还敢让你离开我么?”

沈时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段舒缓的钢琴曲,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滑过她的耳边,陆叙心跳加快了好几拍,她低头,靠近沈时的胸口:“希望我们永远都可以在彼此的视线里,即便我们已经不在一起。”

沈时收紧了手臂:“不要说些傻话,我们不在一起干什么去?”

向来认床,躺在**都能听到黑眼圈爬到眼底的声音的陆叙突然之间就困了,她自觉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一闭:“嗯,要在一起。睡觉吧,困了。”

陆叙睡得倒是香,只是苦了很久没有见到女朋友的沈时,他搂着陆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胸膛里被填得满满的。

外面的虫鸣鸟叫此起彼伏,沈时觉得这屋里一定也是进了蛐蛐,不然他这心为什么这浮躁?

陆叙仿佛是睡热了,稍微拉开了和沈时的距离,沈时毫不犹豫,又将人给抱了回来。

农村的夜晚宁静而不安静,沈时又温香在怀,失眠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屋外老犬睡在朦胧的月下,听到响动偶尔吠一声,然后又是一片安静,拴狗的铁链“哗啦啦”响了两声就再没了动静。

沈时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翻身坐起。刚一坐稳听到外面挂在门上的锁“当啷”轻轻动了一下,这声音几乎消散在夜风中。

沈时下地,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可以用来当做武器的称手的工具,他干脆拎起炕边的凳子走了出去。

离门口越近,就越能听到门锁轻声作响,沈时把凳子朝地上一墩,翘着二郎腿落座,他倒是要看看这扇抬脚一踹就能报废的门到底要花费外面那人多久的工夫。

沈时低头看着手机,顺便替外人那人掐算着时间。十分钟过后,门不响了,少顷,窗帘上突然出现道影子,这影子被月光拉得斜长,随着窗帘的波动,影子也跟着微微颤抖着。

下一瞬,“咔嗒”一声,一股风将窗帘吹飞,沈时察觉到一丝凉意,紧接着一道身影很是矫健的从窗外跃了进来。那人刚一站稳,忽然看到脸在手机屏幕的照亮下幽幽发光的沈时,吓得浑身一凉。

沈时忽而起身,出手如同一道闪电,擒住那人左腕,再用力往回一拉,左脚微弓,屈肘用力扫向那人颈部。那人不备,整个人被怼得发懵,沈时绕到那人身前,顺势将手从他肩下穿过,反勾住他的脖子向下一压,同时抬膝,狠狠顶向那人小腹。

那人吃痛,捂着下身倒在地上。

沈时单膝跪在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土腥气和恶臭。

“舍得露面了?”

那人不说话,只是一直轻声呻吟,似是有所顾忌。沈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正要看一眼他是不是林奇,却突然见他身子朝边上一滚,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来,跌跌撞撞就从窗户跳出去了。

沈时跟着追了出去,只见那人在黑暗中跑得飞快,好像带了夜视镜一般。两人一前一后,跑出了近三公里,那人脚下仍然不见有减缓趋势,反倒越跑越快,脚步可以说是非常轻盈了。

沈时也不累,毕竟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负重几公里是家常便饭,更别说现在他是轻装上阵。

沈时追着那人跑上了山,晚上风大,风一吹,也分不清那是叶子的响动还是人跑步时擦过树枝的响动。跑到山里的时候,沈时已经找不到人了,到处漆黑一片,他收了步子,深呼吸了几口。从刚才那人逃跑的路线来看,他是一直生活在这附近的,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林奇……

沈时突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林奇,那他一定是一直在暗处监视着齐家的一举一动,自己和陆叙一看就知道不是村子里的人,林奇是害怕自己的事情暴露,所以在看见村子里来了外人之后,心虚了。

沈时有意放慢下山的脚步,这想必是林奇的地盘,如果这些年他一直在深山里生活,那么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自己。

沈时一边走一边揉着酸疼的肩膀,听到身后树叶的“沙沙”声忽然密集了起来,他没回头,身子突然朝左侧一闪,继而抬脚一绊,那人就摔倒在地,沈时见机扑向那人,手在那人的肩膀处一托再一拉,就卸掉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很是顽强,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变异人,一条肩膀被废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他用脸从地上拱起来后,挥着举着刀的右手直刺沈时的心窝,沈时没想到他这么倔强,躲避得不是很及时,手臂被他划开了一条伤口,他的衣服本来就薄,这下就看见那血珠由一条细线,逐渐变成血滴,顺着手肘砸在地上。

沈时能洞悉他的想法,他知道那人了解如果今天沈时不死,那他以后肯定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所以才会如此拼命。察觉到血液从体内飞速流失,沈时抬起一脚正踹在那人面门,在那人趔趄的工夫伸手钳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他持刀的人使劲朝树上撞,接连撞了十余下,连沈时自己都觉得手掌被树震得生疼时,那刀才算掉在了地上。沈时钳住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将那人掐昏了过去。

这人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衣服”了,那只是脏得发亮的布,散发着一股恶臭。沈时脱下他身上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将他双手捆个结实,然后像扛头死猪一样把人甩在肩上。

回去的路上沈时在想,同样是让他胳膊发酸的事,怎么陆叙做起来就特别让他喜欢,而肩上这个人真是熏得他都睁不开眼睛,这人身上是已经产生有毒气体了么?

沈时再回到齐豫家时,齐家屋子的灯已经锃明瓦亮,好几道人影在屋里走来走去。进门之前,沈时朝门口的狗舍看了一眼,那条不知道已经在齐家待了多少年的老犬此时已经没了声息,鲜血将它身下那片土地浸湿,它静静趴在地上,眼睛仍然睁着,一直看着主屋的方向,到气绝都未瞑目,似乎是在担心自家主人的安危。

沈时直接把肩上的畜牲甩在地上。

闷响之后,陆叙率先听到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沈时后,眉头一皱:“你去哪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时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东西:“让齐豫来看看这个是不是林奇。”

陆叙这才看见院中的阴影处还躺着个人。

“啊?你找到他了?”陆叙想凑上前去看一眼人,被沈时拦住了。

“去进屋让齐豫来看看,顺便找点纱布什么的给我。”

“哦。”陆叙虽然不知道沈时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但还是怕耽误了事情,转身就进了屋。

齐豫和齐军夫妻正听话的躲在屋里,这会见陆叙回来了,忙问:“领导,是有什么事情么?”

“没什么大事,麻烦你们帮我找点纱布。”陆叙说罢朝齐豫招了招手:“刚才沈主人抓到了个人,让齐豫看看是不是林奇。”

因为齐军夫妻一直没见过林奇,所以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乍一听到林奇的名字,齐豫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怯怯看着陆叙:“老师,我害怕。”

“没事,我陪你。”陆叙搂住齐豫瘦小的身子:“沈主任替你看着他,不要怕。”

齐军在屋里把院子里的灯打开,齐豫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个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鸟窝一般的人,又朝陆叙身后躲了躲:“老师,我没见过这个人。”

这也不怪齐豫,当年林奇与齐华来往的时候,那端的是一个意气风发,小背头总是梳得油光水滑,每天身上都穿着不同的衣服,哪像这个躺在地上的身上好像套了只麻袋的人?

沈时抓住他遮在脸上的头发,向后一捋,抄过一边的水盆,浇了他满脸水后开始借着他身上的破布搓洗,不多时,那人本来的面目就清晰多了。脸部轮廓依稀可见,确实是有副好底子,只是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仍然是邋遢。

“你再好好看看是不是这个人?”陆叙牵着齐豫又走近了一些。

“老,老师,是他,就是他。”齐豫说话时结结巴巴,仿佛身处当年那个人间炼狱:“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但的确是他。”

屋里的齐军两口子听到院子里的对话也跟着跑了出来。

“什么?他就是杀了我全家的那个畜牲?”齐军疯了似的冲到林奇身边,也不顾林奇还在昏迷着,巴掌拳头就向他身上招呼,大有不把人打醒就不姓齐的架势。

沈时制止住齐军的举动:“现在就报警。”

齐军气得眼圈泛红:“对付这种畜生还用报警?我直接拿刀片了他,他,他杀了我爹和我娘,还得我们齐家家破人亡。”

陆叙说:“您知不知道当年林奇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对于陆叙突如其来的问话,齐军一愣,他拉过袖子擦了擦眼泪:“听乡亲们说是被人毒死的,那两个老东西,死一千遍都不解恨,他们老林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死了都不让我们清静,他们家的人还造谣说那两个老东西是我妹妹杀的。”

那这么说来,那天她在替补世界里已经将林奇父母死时的现场还原,当时她看到人的确是齐华杀的,只是在林奇的母亲喝水之前,齐华是挣扎过的,如果不是林奇的父母口出恶言,想必齐华肯定是不会让他们去喝水的。

死者已逝,陆叙不想破坏故人的清静,她没说话,只是掏出手机报了警。

在等待警车来的期间,林奇幽幽转醒,一抬头看到院子里的几个人时,竟然呜呜哭了起来,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野人,语言功能也已经退化,除了吱吱唔唔的嚷嚷,他说不出来什么。

陆叙心里有些唏嘘,都说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林奇杀了人之后,逃了这么久,谁能知道他这一生其实都没曾走出过这个村子?

警笛声撕破了夜空的宁静,村里的各家各户纷纷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也许大家都还记得林奇和他的一家,只是没有人会将这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人跟当年那个英俊得出了名的林奇联系在一起。

众人聚在一边窃窃私语。

林奇被警察带上车的时候,嘴里还在叨叨着:“杀,杀。”

也许,一直埋藏在他心里的恨意并没有随着他的语言功能而退化,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清澈,可眼底的恨意仍旧明显。他坐在警车后排,狠狠拍着车窗,似乎想将齐家人生吞活剥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