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齐华跟着女人走了,带着齐母给她缝的布包,临走前她一直看着老板,神情胆怯,老板一开始背对着她们不知道在干什么,等齐华一脚都跨出了门槛,老板才回过头斜眼看着齐华:“你走吧,有你哭的那一天。”

女人出门就打了一辆车,并跟齐华一起坐到了后排。

“你家是哪里的?”

齐华低着头回:“青篱乡。”

“青篱乡?没听说过啊。”女人有些诧异。

“是,是海关省的。”齐华偷偷看了女人一眼,想了想,又朝车门出靠了些。

女人:“那很远啊,你怎么来的?就你自己?”

齐华点头。

女人此时好像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她一直看着齐华,眼神带了些忧郁:“我现在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的我一样,我也是十多岁就辍学出来闯**,那时候也是无依无靠,所以不管过了多少年,穷人的生活都是一样的。”

齐华不说话,女人也不强迫,她自我介绍说叫庄子棋,自己开了个公司,因为是新公司,所以需要大量的人手,当然,钱财方面是不用担心的。

“你真的……能给我二十万么?”齐华说到那个数字时都不敢太大声,二十万,那么多钱,只是听听都觉得很壮观。

“能。”庄子棋捋了捋齐华肩头的碎发:“只要你听我的,我不会亏待你。”

后来齐华就跟着庄子棋做生意,当然,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是人肉生意。齐华的第一次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油腻男人,直到今天,齐华一想到当时的场景都还觉得害怕。

那次庄子棋分文没收齐华的钱,八百块钱全都给了齐华,可是齐华高兴不起来,她一直抱着自己坐在**哭,她不知道刚才的事是什么意思,她就是觉得很疼,而且有种屈辱的感觉。

“穿衣服,我带你去吃饭。”庄子棋拿过纸巾替齐华擦着眼泪:“你知道么?这个生意是最好做的,不用你吃苦,以后甚至还会享受这样的生活,你会习惯的。”

后来的后来,齐华的业务越发的娴熟,挣得钱也翻了几倍,她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田黎,然后用这些年攒下来的一部分钱去做了整容,买了衣服和化妆品。

她越投资自己,得到的金钱反而越多,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是有好多次,深夜在不同的**醒来时,齐华都盼望着能再看一次田间的黎明。

齐华将头埋在膝盖里,盐和钱散在一边,所以她就不配拥有爱情么?

“哟,这不是老齐家的丫头么?”

齐华正沉浸在往事中,一道声音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响起。

齐华忙将挂在眼底的泪擦掉。她回头一看,来者是村东边的赵六子,比齐华年长,按辈分来排也是叔叔级别的。

“齐家丫头,你怎么在这哭呢?”

齐华捡起地上的东西,说:“赵叔,我没哭,就是眼睛进了些东西。”

赵六子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见四下无人,又向齐华靠近了些:“丫头啊,听说你在城里是专门干那事的,跟你睡一次多少钱啊?你也知道我家你婶那身子不中用,叔这憋得难受啊。”

齐华没想到赵六子会说这样的话,当下有些诧异,赵六子趁着这空就扑向了齐华。

“你放开我!”齐华大力挣扎,没命似的紧紧卡住赵六子的脖子,另一只手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一股脑朝赵六子砸了过去。

“妈了个巴子的,你个婊子装什么清高?”赵六子被砸得满头包,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目的,他指着齐华骂:“万人骑的玩意我还嫌你脏呢,给人家老林家的小子当小妾,被人家正室收拾了你还有脸回来!真是不要脸,你们老齐家出了你这么个玩意,真是缺了八辈子德。”

齐华突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她面色沉沉的看着赵六子:“你再说一遍。”

赵六子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呸,婊子玩意,我懒得跟你废话。”

齐华低头瞥见身边不远处有一块巴掌大的厚重石头,她捡起之后朝赵六子走了过去:“你再说一遍。”

“你,你干什么?”赵六子见齐华的脸沉得好像阴天时压在屋顶上头的乌云,他连连后退:“你别过来啊,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老林家说的。”

齐华虽然是女人,但毕竟年轻,她快步追上因为干农活砸断了一条腿所以跛着脚的赵六子,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石头下去。

想让我死是么?那你们也都别想活。

“杀人啦,快来人啊!”其实那块石头并没有给赵六子带来毁灭性的伤害,只是头破血流是在所难免的。赵六子知道现在齐华是被自己激怒了,生怕她一个冲动把自己拍死了,所以开始认错:“丫头啊,是叔不对,叔给你赔礼道歉,你别冲动,你打死我,我这条烂命不值钱,可你还有爹娘呢,因为我犯不上啊。”

赵六子说的这些齐华都知道,齐华又泄愤似的在赵六子头上砸了一下,扬长而去。

“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这锅都块焅干了。”齐母正蹲在灶坑前浇水,回头看见齐华回来了,不禁唠叨:“你看看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这两天在家歇歇吧,这年眼看着就要过完了,如果城里的活很累,你就别去了。”

齐华低低应了一声:“我跟老板说一声,我不去了。”

“咱家虽然穷,但是从小养你们几个也养活了,现在你哥进城打工,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些了,养你没有问题的。你一个姑娘家不比男人家,进城找活做还是要苦一些的,不要让自己那么累。”齐母翻动着锅铲:“你哥不是说在城里买房子了么,他想把我和你爹都接进城里去,其实我们两个老家伙都土埋半截了,在这村里生活了一辈子,哪能享得起那洋福?但是你哥说了,如果我们进城,你也能跟着我们一起去,你哥说那个城市四季如春,适合生活,这几天我跟你爹也在考虑这些事。”

齐华几乎将下唇咬烂:“妈,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齐母看了她一眼:“这村子就这么大个地方,开个窗户什么话都往里飘,你不要往心里去就行了,别人爱说就让别人说去,咱们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以后改了就行了。”

齐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没错!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是我错了?”

齐母叹了口气:“就当买了个教训,下次不要这样了。”

齐华扭头就跑进了里屋,趴在炕上呜咽。齐豫正在一边写作业,见状吓得不敢出声,她小心翼翼趴到齐华身边

“姑姑,你怎么了?”

齐华将脸埋在被子里,一埋就是一下午,泪水缓缓将被面打湿。临到傍晚吃饭,齐华终于抬起了头,她对齐豫道:“齐豫,你上过学,你说,做错了事的人是不是应该受到惩罚?”

齐豫想了想平时老师教的知识,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她点点头,问:“姑姑,是谁做错了什么事么?”

齐华吸了吸鼻子:“没有。”她说着下了炕:“我出去一趟。”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齐豫一眼,她说:“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齐豫觉得齐华怪怪的,只好低头去写字帖掩饰自己脸上的慌乱,却不想铅笔突然拦腰折断,一阵不安在齐豫心里蔓延开来,她怯怯看了眼门口,连作业都没有办法静下心去写。

晚上,齐华八点多才回来,脸上不像走时那般绝望,相反的,那是一种平和,这样的平和看得齐豫心里七上八下的,睡觉的时候齐豫忍不住,又问:“姑姑你没事了么?你不伤心了么?”

齐华应了一声,把齐豫搂在了怀中:“没事了,睡吧。”

齐豫仍然不安,她在不安中睡去,又在不安中醒来。

她是被门口传来的动静吵醒的,她翻身坐起来时,齐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炕头。

“你躲进箱子里去,快。”齐华连拖带拽将齐豫塞进了炕边上那只用来装被褥的木箱:“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几乎是在齐华刚刚将箱子锁上的同时,那扇破旧的几乎已经不能遮风的小木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箱子年久,箱体都已经变形,箱盖盖不严,齐豫从箱盖和箱体的缝隙处往外看,她看见齐华让她叫林叔叔的那个人手里捏着一把刀气势汹汹的从外屋冲了进来。

齐豫的父母已经回家,她的叔叔也因为工作的关系先一步回到了城里,整个家里除了年迈的齐父齐母就是齐华和齐豫。

林奇红着眼冲了进来,他用刀尖指着齐华的鼻子:“是不是你?”

齐华很是平静的看着林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奇将刀尖又向前戳了戳:“你别他妈放屁,你就是一个畜牲!”

睡在东屋的齐父齐母听到动静慌忙披上衣服赶了过来,齐华听到脚步声忙扑过去把门锁死。

“小华,你开门!发生了什么事?谁在屋里?”齐母着急的拍着门。

“妈,别拍了,不要把动静闹大了,你们不要管我了,走吧。”齐华说着转身拎过一边的饭桌挡在门口。

“林奇,今天要死我们一起死。” 齐华的脸上丝毫没有波动,就好像在说“今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一样淡然。

“你他妈这个疯婆子。”林奇重重一脚踹在齐华的脸上。

齐豫见状挣扎着就要从箱子里出来,齐华怕林奇伤害到齐豫,顺势趴在箱子上,将齐豫压了回去。

林奇好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他不顾齐华已经被他打倒在地,仍然疯狂的举起刀柄朝齐华头上砸着,似乎是不解恨,他抄起身边一切可以用来攻击的东西朝齐华身上招呼着。没一会,齐华就躺在一汪血水里。

这时齐父终于破开了门,老两口冲进来之后,见自家女儿躺在地上已经毫无生气,当下心痛万分,齐母冲向林奇,去跟他拉扯,可六旬老妪怎么能是成年男子的对手,林奇抬手一抡,齐母就狠狠撞在了齐豫藏身的箱子里,祖孙两人视线对上,齐豫的泪水早已流了满脸,齐母费力抬手,狠狠压住箱盖,最后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在齐豫的面前咽了气。

齐豫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天她的心情,她身处人间修罗场,看着她的亲人们一个一个倒在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