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
房间里，沈时枕着双臂，双目有些空洞的盯着天花板，他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总觉得自己置身于梦里还没醒来，这样的感觉在他的母亲刚去世时也曾有过，可以说是陌生又熟悉了。隔壁房间没有一丝动静传来，想必陆叙这时候也没睡，沈时翻了个身，面朝着陆叙房间的方向，缓缓闭了眼。
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响在屋外，伴着许多人的吵闹声，沈时一抬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前，桌子上摆满了试卷书籍等，他透过窗子向外一看，只见满操场疯跑的全是半大孩子。沈时扶额，看来自己这是又进了替补世界，这个世界可真是会见缝插针，他的所有时间，它都没有放过。
沈时放下手里的笔，准备端着杯子出去转一圈熟悉熟悉地形。出门抬头一看，门上挂着“教导主任”的牌子，心里有了点数，再往走廊里晃**两步，那些正准备冲出走廊的学生立马收住步子，规规矩矩的贴着墙一站。
“主任好。”
沈时朝着其中一个小男孩点了下头，原来自己真的是教导主任，那陆叙呢？他想了想，又叫住了小男孩：“你们陆老师呢？”
其实他也不确定陆叙是不是在这里，有此一问，纯属试探。
小男孩在沈时面前本来就有些拘束，这会见沈时问自己话，一个激动，被口水呛得够呛，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过后，他说：“主任，您是说五班的鲁老师么？”
沈时又确认了一遍：“我们学校没有叫‘陆叙’的老师么？”
小男孩摇头，实在是害怕这个看起来就很严厉的教导主任，脚尖朝着门口，随时准备开溜得模样。
沈时摆摆手，转身又回了办公室，身边冷不防没了陆叙，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在现实世界里，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后半夜，或许陆叙还没睡吧。
沈时刚进入这个替补世界，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还不是很了解，趁着学生们课间操的时间，他挨个班级转了一圈，有的班级里值日的学生正在黑板前打闹，从窗户一瞄见沈时之后，立马安静了下来。
操场上广播的声响带着电流声，沈时推开窗子看了会，感觉跟孩子们处在一个环境里，自己也年轻了不少，恍惚间竟以为自己也还在上学的时候。
“沈主任，校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有老师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估计是要跟你说新来的体育老师的事，这回你可是清闲了，不用又带物理又带体育了。”
沈时挑眉，他没想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还挺重的，他抿了抿唇角，问那人：“从哪条路去校长办公室近？”
那人搔了搔头：“哪条路都不远啊，对面楼那么近，你是想开车去？”
沈时垂首：“开个玩笑。”
校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沈时去时她正在打着电话，见沈时进门，无声朝沈时点了下头，指了指沙发，示意沈时稍等片刻。
几分钟后，校长终于挂断电话，她笑道：“不好意思啊小沈，让你久等了。”然后直奔正题：“新来的老师明天就会来报道，也是高一年级的，明天你带着她各个班级转转，熟悉熟悉。”
沈时点头，问：“新同事怎么称呼？”
“姓陆，叫陆叙。”
从替补世界回来，天已经大亮，在有记忆以来，沈时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睡到这么晚才起床。
在客厅里干坐了快一个小时的陆叙一脸恨铁不成钢，虽然沈时没有受他叔叔去世的影响太深让她有点放心，但是他居然还有心情睡懒觉同时也让她感到痛心疾首。这会见人起来了，她小心翼翼瞄了眼沈时的眼睛，这人该不会是哭得太晚所以才起的晚吧？
“有事？”沈时见陆叙一直盯着自己，驻足问。
陆叙见他面色如常，摇摇头，又压低声音问：“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沈时揉了揉后颈：“照常过日子。”
陆叙悻悻应了一声，也对，沈时也不是杀人在逃，只是目前身上有嫌疑而已。
“昨晚上没休息好？”沈时挨着陆叙落座于沙发，整个人向后靠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几乎没怎么睡就起来了。”陆叙也揉了揉后颈：“一开始我居然梦到我要去当老师了。”说完一回头，对上沈时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右眼皮顿时连跳好几下。
接下来的一整天陆叙都在揣测沈时那个笑的含义，直到又一个夜晚的来临，她躺在**时心里还有些发毛。
激烈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陆叙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她有些迷茫，身前是鼓掌鼓得正起劲的莘莘学子们，从他们那闪亮的眸子看来，自己应该不是什么主科的老师。
“陆老师给大家做下自我介绍吧。”
另一道女人的声音紧贴着陆叙身边响起，她一转头，正好对上靠在窗台边的沈时的眼睛，妈的，她现在算是知道了沈时大清早那晦气的笑是什么意思了。
陆叙稳了稳神，绞尽脑汁打了腹稿之后简单说了两句，无非就是往后将与大家共同学习，希望大家可以彼此互相尊重和理解之类的。
陆叙是在更为热烈的掌声中迈出班级门的，然后就像只骡子一样，被那个虽然不知道身份，但是职位肯定不低的女人和沈时像遛骡子一样，牵着走了十二个班级，就这么一段话，陆叙反复讲了十多遍，都快把自己说吐了。
从最后一个班级出来之后，那个女人对陆叙道：“小陆啊，这几天你没事可以跟小沈多熟悉熟悉咱们学校，咱们三中虽然是省重点学校，但是因为地处偏远，条件还是有些艰苦的，但是你放心，对于我们的教学和住宿条件，如果你有什么建议，尽管提，我们能解决的都解决，从今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客气。”
陆叙听得直冒冷汗，她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是刚嫁到沈时家的新媳妇。送走了女人，陆叙直接瘫在沈时的办公椅里。
“刚才那位是哪个领导啊？你别跟我说是校长。”
沈时接了杯水放到陆叙身前：“有进步。”
陆叙无语，又问：“你什么时候来这的？我教什么啊？”
沈时挑眉：“比你早一天，我的体育老师。”
这个“我的”听得陆叙心里野猪一撞。
沈时继续道：“我看了你的课程表，上午第三节和下午第二节都有课，上课的时候留意一下共鸣者。”
陆叙这才想起来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说起来这会替补世界可以说是非常讲义气了，它竟然把学校的名字早早就透露了，这真是感人泪下，只是全国这么多省重点三中，它就不能顺道再分享点干货么？
对于当老师，陆叙并不陌生，更何况体育老师除了总教孩子们语文或者其它学科外，也没什么别的好传授的东西，上课铃一响，陆叙站在同学们面前，借着简单交待几句话的时机仔细看了看每个人。
孩子们上了高中之后，总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在学校三令五申不许打耳洞、不许穿奇装异服的大环境下，有些爱美人士选择在校服上下手。
这个学校的校服后背处本来就有一大片空白处，大家开始有效利用这一片空白，有在上面画画的，还有请同学和朋友们在上面各种签名的。陆叙在队伍里转了一圈，看得直咂舌，她上学那会好像就是这么干的。除此之外，还有些女同学披散着头发，借着头发能遮挡住一大半脸的优势，在耳朵上戴了一排耳钉，有风吹过，这些首饰就暴露无遗，有些人的耳钉是新添的，还一口气打了五六个，耳朵肿的跟二师兄一模一样，人却有一种谜之自信。
陆叙说完也转完之后，本来想解散了队伍，自己也回宿舍躺一躺，可转念想到自己是新来的，怎么也要做做样子，所以就让大家围着操场随随便便跑三圈。
队伍里传来一阵唏嘘，陆叙抬眼看着大家：“怎么了？嫌少了？”
“嗤。”有人又发出了嘲讽的声音。
陆叙朝发声地一看，入眼是一个头发乍一看是黑色，看久了才发现是深紫的女生。那女生下身微胖，有些梨形身材，校服裤子肥大，整个人显得窝窝囊囊，她脑袋上挽了个丸子头，对于露出身上首饰这事，丝毫不顾忌什么，她怕的是别人看不到她的特立独行。
“体委带队，你过来。”陆叙朝她招了招手。
姑娘稳得像座泰山，站在原地没动，陆叙看得出来她甚至是想一走了之的。陆叙倒也没动气，一个小孩子嘛，犯不上跟她一般见识，所以她缓缓朝那姑娘走了过去。
姑娘见状，更是不屑了，嘴角都快翘到了天上。
陆叙暗觉好笑，问：“你有什么意见要提么？”
“没有。”姑娘终于大慈大悲的回话了。
陆叙说：“那你是不屑跟你的同学一起跑步？”
姑娘之前一直用侧脸对着陆叙，这会终于舍得转过头正眼看陆叙了：“老师你有病吧？这他妈什么课，我不上了行吧？”说完一甩手就要走。
陆叙眼疾手快，在她转身的时候就拉住了她的手臂，一边笑一边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你说不上就不上，我这老脸往哪放？”
姑娘吃痛，疯了一般朝陆叙喊：“你他妈有病吧？你给我放手！”大概说到激动处，还想抬脚踹陆叙。
陆叙觉得今天要是被她踹到了，那自己以后也不用练武术了，就此退圈得了。
陆叙轻松朝旁边闪了下身子，这个年纪的不良少女其实都是花架子，欺负同龄孩子还行，但要真跟一个成年人比力气，自然还是不占上风。
姑娘仿佛泼妇骂街的喊叫引来了操场上其它年级的学生的注意，她或许是以为她这样，陆叙就会觉得难堪吧，但是她以为错了，在替补世界里，陆叙是毫无顾忌的。
体育老师没有办公室，就这么连拖带拽，陆叙直接把人带到了沈时的办公室。进屋时沈时没在，陆叙反手锁上了门，将那姑娘往前一搡。
她站在门口，笑眯眯指了指窗户：“你要想走，就从这楼上跳下去，要不想跳，就给我道歉，我让你从门口走出去。”陆叙说着伸手弹了一下姑娘胸前的名牌：“应童？名字倒是不错。”
应童气得浑身直抖，但见陆叙跟学校里其他老师又有些不一样，不敢强硬顶撞，她咬了咬下唇，二话不说转身就站上了窗台。
陆叙略一挑眉，这小孩倒是有些个性，她朝女孩靠近几步，似确定般问：“你要从这跳下去？”说完不等应童回话，陆叙抓住应童的肩膀假意向外一推。
应童下意识把紧窗边闭眼尖叫不止，陆叙一松手，她自己就虚脱般的从窗台上摔了下来，陆叙伸脚勾过一旁的椅子，好整以暇得坐了下去。
“怎么不跳？”陆叙问。
应童狼狈抬头，惊惧过后又觉得有些屈辱，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的瞪着陆叙。
陆叙抖了会腿，忍不住问：“家里人不教你礼貌也就算了，这些年上学到底在学什么啊？”
经过刚才那事，应童今天是没有胆量跟陆叙做什么对抗了，这会梗着脖子站着不动。
陆叙轻声笑了笑，旋即板起了一张脸：“今天不道歉我们就一直在这耗着，我有的是时间。”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陆叙觉得没意思，所以起身在屋里转了转，不经意扫到沈时办公桌玻璃下面的电话号码簿，然后给应童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想来这个应童确实很让人头疼，班主任一听说应童被陆叙扣在了办公室，那声音雀跃的就好像消除了心头大患一样。
“好好好，人是安全的就好。”
应童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那边班主任的声音，心里原本腾起的光亮又都散了开来。陆叙又跟班主任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后把手机朝桌上一拍：“听说你是住宿生？那就更好办了。”
“你凭什么关着我？”应童面色一直没好过。
陆叙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轮月牙：“孩子啊，首先我没关你，其次，你骂了我，就应该给我道歉，当然你也有权力现在就离开，可是你不走不是么？”
两人正僵持着，听到有人转动了下门把手，紧接着沈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陆叙。”他的声音很是笃定，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里面。
陆叙眼皮一翻，沈时出现的时机倒是巧，这回她就算不想放人也得放了。
门一开，应童红着眼睛向外冲，沈时侧身给她让开了些门口的地方。陆叙端着水杯啜了一口水，听见沈时笑问：“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就因为是孩子才计较，那孩子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副德行，就是因为不跟她计较的人太多，家里人不管，只好社会来管管。”陆叙把杯子拍在桌子上，经过上次吴淮的事情后，她现在已经不敢随意的判断谁是共鸣者了，所以她在替补世界里虽然对应童有了深刻印象，但也不敢妄下定论。
一晃，就到了放学时间，陆叙此时早已经饥肠辘辘，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学校食堂，这会难免心痒，她撺掇着沈时：“我们去食堂吃吧？”
沈时正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似乎是在想事情，听到陆叙的话后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算是答应。
教学楼和食堂中间隔着个废弃的操场，两人刚走到操场边缘，沈时突然停在了原地。余光里不见沈时迈步的陆叙回头，问：“你怎么了？”
沈时抬手示意陆叙不要说话，然后朝身边不远的半人高的废弃领操台走去，没一会又沉着脸走了出来。
“你过去看看吧。”
陆叙心里惦记着去晚了食堂的饭菜要被打光，不情不愿的边走边嘟囔：“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现在……”
走到地方，后面未出口的话就消匿在了风中。在这废弃领操台的背面，坐着个几乎是**的小姑娘，从她身边几乎被撕成破布条般的校服来看，是高一年级的学生，难怪刚才沈时的面色有些难看。
现在天气正暖，陆叙身上也没有可脱的衣服给这个孩子，只能先将那些布条捡起来朝小姑娘身上搭了搭。
“你是哪个班的？”
小姑娘似乎对眼下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会虽然近乎**，她面上仍然没有表情，她抬头看了陆叙一眼，又深深把头埋在了双膝间。
陆叙感到一阵心痛，高一的孩子不过十六、七岁，到底是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才会显得如此麻木不仁？
陆叙四处看了眼，这个时间正是学生们结伴去到学校周边的小吃店里吃饭的时间，校园里几乎是空****的，如果说门卫稍不留神，让社会上的人混了进来也是有可能的。
她蹲在女孩身前，尽量放轻声音，她问女孩：“谁对你做了什么？”
女孩还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