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
为了示警便冲天上放了一枪。
枪声立时把胡团长和王连长召来了。他们带着几个战士，很快向石光荣围了过来。石光荣无奈地站在那里，他的肩膀上仍扛着刘老炮。
把人送回去！胡团长望着石光荣，喝令道。
石光荣眨巴了一下眼睛，猛地一下把刘老炮从肩上摔下来，直摔得刘老炮像条死狗龇牙咧嘴地躺在那里。
胡团长接着训斥道：石光荣，你又犯浑是不是？他是俘虏，咱们是有纪律的，你忘了？
石光荣心里不服，嘴上也不服，不满地说道：从胡子到汉奸，他还把俺养父养母当人质，这人就该处决。
胡团长指着石光荣的脑袋说道：你呀，你呀，让我说啥好，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石光荣满肚子怨言，继续说道：嘎嘣一枪把汉**死，啥都清净了。
胡团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石光荣，说道：看来，我得让政委找你谈谈话，把你脑袋里的糊涂虫挖出去。
说着，一面令人把刘老炮带走，一面把一只拳头砸在了石光荣的肩上。
刘二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城里，很快就把如何被俘又如何被放的事情一五一十向山本大队长进行了汇报。
山本见到刘二，立时火冒三丈，左右开弓，上来就是两个耳光。一边打着，一边咆哮着：仗打败了，你们中国人统统死啦死啦的！
太君你息怒，如果我们死了，以后谁还为太君卖命？刘二望着山本，殷勤地点头说道：我这次回来，就是用人质来换我叔的。
山本不解，盯着刘二问道：什么人质？
刘二忙说道：就是那个老头儿老太太，他们可是城外八路军一个连长的养父养母，我就是用他们换回我叔。
八路军的父母？山本凶狠地说道，更应该死啦死啦的！
不能啊，太君，他们要是死了，我叔还有那些皇协军，也得让八路军统统地弄死，太君你想，他们都死了，以后可就没有人给太君卖命了！刘二忙说道。
山本迈着步子，焦灼不安地踱着步子，十分惋惜地念叨着：我们大日本军人，一个小队统统地没回来……
刘二凑上前去，说道：太君你想，要是没我们这些皇协军，太君的损失可就更大了。
山本锁紧了眉头，神情犹豫地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的潘翻译官插话，对山本说道：太君，刘二说得对，在你的队伍里，不能没有皇协军，他们都没有了，再出城扫**可就没有人替太君的队伍挡子弹了。
山本**着脸上的肌肉，咬牙切齿地骂道：中国人，真是蠢货！
在潘翻译官的说和下，山本终于答应了刘二以人质换人质的请求。当黄昏来临的时候，刘二终于领着桔父桔母和桔梗走出城来。刘二一边把人交给张排长和小伍子，一边不放心地问道：啥时候放我叔哇，你们可不能不讲信用。
小伍子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快回城去吧，不然，小心把你带走！
刘二听了，忙又转过身去，战战兢兢地说道：你们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说完，一溜烟地跑去了。
几个人望着刘二的踪影，禁不住笑了起来。
说话的工夫，张排长带着几个人正护送着桔父桔母和桔梗急匆匆地往前走着，突然，迎面走来二十几个国军，不由分说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小伍子见状，冲上去问道：想干啥？
就见一个连长模样的人一边笑，一边说道：八路弟兄们辛苦了，我们奉沈团长之命，来接石连长的养父母和夫人。
张排长不耐烦地说道：石连长的家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让开！
那个国军连长想了想，接着说道：沈团长要给石连长父母接风，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跟着去也可以。
小伍子一下没了主意，扭头看着张排长，小声问道：排长，咋办？看来，他们是要抢人了。
张排长听了，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这位国军连长，抬高嗓门问道：要是我们不同意呢？
话音落下，国军连长一拍手，身边的十几个国军士兵立时冲了上来，将几个人团团围住。一时间，枪口冲着枪口，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国军连长笑了笑，接着便冲身后一个士兵喊道：还愣着干啥，快把人请走！
张排长见大事不好，国军那边人多势众，又想挽回一下局势，便上前一步冲国军连长说道：你们随便抢人，这可是破坏国共合作。
国军连长冷笑了一声，说道：兄弟，这些事你我说不清，有本事找我们沈团长去吧！
说完，命几个战士带着桔父桔母和桔梗，便转身离去了。
张排长和小伍子等人马上回到了团部，把这个意外的消息报告给了石光荣和胡团长。
张政委百思不解道：这个沈少夫，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石光荣说道：他卖啥药咱不管，他把我养父养母扣起来，就是跟鬼子一样的敌人，是敌人我就要消灭他！
胡团长想了想，说道：不用问，他是为了那个刘老炮，他怕我们不放他，要跟我们做交换。
哼，他算老几，我们凭啥和他换？石光荣一听就火了。
胡团长一挥手，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走，把那个刘老炮带上，咱们去会会这个沈少夫。
说着，几个人真的就打马来到了国军24团部。24团部临时驻扎在王佐县城外的一座庙里，条件虽然说不上有多么优越，但也绝非八路军方面所能比。
胡团长和石光荣下马闯进了庙里，门口的卫兵见这架势，想着上前拦截，不料，被石光荣一拳打倒在了那里。
沈少夫似乎早有准备，见二人进来，忙拱着双手热情相迎道：二位辛苦了，来人，看茶！
石光荣并不吃这一套，镇住脸子，当头一炮问道：沈少夫，你别虚情假意的。我问你，你把我养父养母抓来是咋回事，要是你今天不把我养父养母交出来，我告诉你，你就别想站着出这个庙门。
沈少夫笑了，稍思片刻道：石头老弟，石连长，你们误会了，我派人把石连长的二老接来，是想给他们压惊洗尘，是一番好意，没别的意思。你们来了，我肯定把人交给你们……
人呢，在哪？石光荣抬头追问。
沈少夫把一杯茶递过来，说道：老弟，别急，咱们有话慢慢说。
石光荣并不接那茶，挥手打翻了说：我们是来领人的，不是喝茶扯闲篇的。
胡团长笑了笑，望着沈少夫，也接着说道：沈团长，你也别绕弯子了，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你想，国共合作是两党高层的意思，你沈团长随随便便把人请到你这里来，是打劫呀还是友好，这事能说清吗？
沈团长摆手微笑道：胡团长，误会，这是小事，不是啥大事，那我就直说了吧，那个刘长山你们带来了吗？
那个汉奸，要放我们放，也轮不到你放。石光荣插过话来，气哼哼地回道。
胡团长，当初用刘长山换人是我提出来的。沈少夫说道，双方交换，我只做一个中间人，不偏不向，没别的意思。
胡团长抬头冲沈少夫笑笑：人我们带来了，就在庙外。
沈少夫听了，拍了一下巴掌，说：这就好，来人，请石连长的家眷。
石光荣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忙又问道：姓沈的，你想咋处理那个汉奸？
石连长，这你就不需要操心了吧！沈少夫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交换嘛，以后他想去哪，就不能由我沈某人说了算了。
石光荣眨巴着眼睛，说道：你要是轻易把刘老炮放了，你也是汉奸。
正这样说着，卫兵已带着桔父桔母和桔梗走了进来。石光荣一眼见了，眼圈立时就热了，上前一步喊了声爹、娘……几个人便抱在了一起。
石光荣几个人走后，沈少夫终于又和刘老炮坐在了一起。
沈少夫坐在椅子上，一边品着茶，一边望着面前跪着的刘老炮，就见刘老炮泪光湿润着，真诚地说道：大哥，今天这命是你给的，我刘长山记下了。
说完，便给沈少夫磕了一个响头。
沈少夫忙上前把刘老炮扶起，说道：兄弟，咱们之间啥都不用说，当年从马大棒子那儿，你也是这么救过我的，快坐下，坐下聊……
刘老炮起身，正要落座，却见沈芍药抱着个花皮球一摆一摇地走进来，抬眼看到刘老炮似坐非坐地站在那里，略略愣怔了一下，便目光痴痴地望定他，自言自语道：长山，你是刘长山——
刘老炮吃惊，同时也认出了沈芍药，侧身问道：大哥，芍药怎么在这里？
沈少夫不由得叹口气，难言道：上次我回去省亲，见妹妹这样心里很难过，就把她带出来，找医生想把她的痴病给治治，她不能这样啊！
刘老炮听了，忽然一掌拍在脑袋上，愧疚地说道：哥，这孽是俺作下的，那会儿她那么小，俺打死也不相信她会偷偷喜欢俺，俺要不上山当胡子，妹子就不会这么伤心，也不会得下这个病。
刘老炮说完，眼里就布满了泪水。
沈芍药走了过来，心疼一般地牵着刘老炮的衣襟，问道：长山哥，你咋哭了？不哭，不哭，啊？！
刘老炮听了，心里一软，抬手扶了下芍药，又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说道：妹子，俺刘长山对不住你了！
沈芍药见刘老炮这样，一下子开心了，也学着他的样子，磕了一个响头。那只花皮球就在这个时候，骨碌碌地跑远了。沈芍药见了，忙又爬着去追那只皮球……
刘老炮久久地望着沈芍药，突然难过起来，冲沈少夫说道：哥，俺刘长山对不住你们沈家，俺该死！
刘老炮这样忏悔自己，让沈少夫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为给刘老炮压惊，沈少夫命人送来了酒菜，两个人边喝边聊。
喝着喝着，就到了夜半时分，刘老炮已有些醉意了，蒙眬着一双眼睛问道：大哥，俺不明白，你为啥要救俺？
沈少夫举杯一笑，说道：因为咱们是兄弟，当年你从马大棒子手里把我救出来，我就发誓也要救你一回。
刘老炮也端了面前的杯子，忽然动情地说道：大哥，你这个大情，还有欠你妹子的，俺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兄弟，今天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少夫话题一转，问道，你说说，为啥从关外跑到关里来了，还当上了皇协军？
刘老炮听了，实话实说道：大哥，实不相瞒，现在的二龙山也不好混，到处都是日本人，我要是在那儿投日本人，给日本人干事，我爹我娘这一关都过不去，他们非一头撞死不可，我想来想去，就跑到关里投了日本人。
你真想在日本人那儿混下去？
不混咋办？在二龙山我手里有血债，想当个好人都没机会了。
沈团长想了想，望着刘老炮说道：兄弟，要不你跟我混得了，在我这队伍里，亏不了你。
刘老炮睁大眼睛，思忖道：大哥，这事这两天俺想过，还是不中，你们和八路军合作，我要是在你这儿干，天天跟那帮人打交道，他们可不是你，他们找机会早晚得把我灭了，那个石头可不好惹，说翻脸就翻脸，况且，我还抓过他的养父母和媳妇，这仇是结下了。
那你打算，还回日本人那儿去？沈少夫问道。
刘老炮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去那咋整，眼下日本人不吃亏。跟着日本人混也算是一条出路，大哥如果哪天在这面混不下去了，我那里也能给你留条后路。
沈团长见留他不住，也便举起碗来，爽快地说道：那好，兄弟，咱啥也不说了，干了这碗酒，明天送你回城！
一夜过去，就到了第二天早晨。沈少夫安排了人就要送刘老炮上路，不料想，就在这时，沈芍药冷不丁追了过来，不折不扣地紧紧抓住了刘老炮的衣襟。
望一眼面前的沈芍药，又望一眼刘老炮，沈少夫不由得慨叹道：长山啊，我妹妹这是舍不得你走啊！
沈芍药扯着刘老炮，一边痴痴地笑着，一边纠缠道：长山，俺要跟你走！
刘老炮左右为难起来，心里边又实在不忍，便思虑片刻，冲沈少夫说道：哥，要不我把妹子带到城里去吧，那里的郎中多，兴许扎估扎估能把妹子的病治好。
沈少夫犹豫了一下，不由得问道：城里能行吗？
刘老炮说道：咋的也比你这两间野庙强，哥，你放心，芍药是你妹子，以后也就是我妹子。
沈少夫望着刘老炮，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不行的话，你就派人把她送回来。
刘老炮拍着胸脯说道：哥，就是我这条命不要了，也绝不会让妹子受啥委屈的，你放心吧！
说着，一行人打马就朝王佐县城去了。
刘老炮被沈少夫放回城里去投奔日本人，这件事早就被胡团长预料到了。但尽管这样，当石光荣十分气愤地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他时，他还是感到了一种异常。
见石光荣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胡团长有些严肃地批评道：你总这样点火就着，就不能冷静一下？
石光荣愤愤不平地喘着粗气，说道：我冷静不下来，团长你说，你料到是这个结果，为什么你还放了他？
胡团长耐心地说道：释放、教育伪军俘虏是我们的政策。
那也该由我们放，凭啥让那个姓沈的放。这是放虎归山呢！石光荣说道，那个姓沈的不是个好东西，明里和咱们合作抗日，其实他们就是表面文章，我看他肯定不会真心抗日。
国共合作是咱们党上层的安排。胡团长制止道，石光荣，你不要胡说。
国民党高官咋想的我不知道，就那个沈少夫，要是他真心抗日，我石光荣的头就长在狗身上了。
说到这里，石光荣再也克制不住了，望了一眼胡团长，说道：我去找那个小子理论去，说不好，老子当场撂倒他。
话音未落，石光荣转身就走。胡团长气得在后面大喊道：石光荣，你给我回来。你再这样胡闹，我还关你的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