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错过他
最后的商议结果是,陆照去确认岑今日的物品,许慎和顾曾两人先去喀土穆,然后陆照再转程过去和她们汇合。既然决定了,就不再耽误,几个人去超市买了些必需用品,陆照千叮咛万嘱咐她们注意安全,一大早就各自上了机。
到达喀土穆时是下午五点,在这之前,陆照联系了当地的一个地陪,早早地在出口等待她们。举着的牌子上面,用红色蜡笔写一句很招人的话:欢迎两位美丽的中国女士到来,我是喀土穆最牛的小混混。
许慎看见的时候,拉着她小声解释说差点以为自己去了香港,遇见七十年代的古惑仔。不过在这种地方,能浑水摸鱼的人通常小道消息都比较多。
顾曾走出机场,坐上车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里,有特别缺水的地方吗?”
西姆,也就是这位地陪,很不客气地大笑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们这里到处都缺水呀。”
这么大个首都,要找个人多么费劲。顾曾气馁地靠在后座上,当地气候炎热,她和许慎穿着外套来的直接后果是热得满头大汗,最后只好丢弃了外套。
她们出来得匆忙,没有带很多行李,但却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这位油嘴滑舌的地陪,虽然不停地在给她们示好赚取小费,还满嘴跑火车,但做起事来还算尽心。
酒店很干净,交通也算便利,西姆给了她们地图,圈出了一些会有华人出没的地区。
她们来到这里后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息,一直在各个街区找人,还制作了传单来寻找岑今日,但是效果很显然不太好。每次她们贴上后不久,传单就会被人撕掉,丢在一边的垃圾桶里。也有可能刚准备做一些宣传,就会被士兵轰走。
西姆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码头车站这一类的地方,寻找和她们给的照片里一样的人,还托朋友帮忙寻找。
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会问顾曾:“这是谁,你喜欢的人吗?”
她点点头,强撑着多日寻找无果的失望,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是,我很喜欢的人。”
“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当地人自嘲地笑,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她不止一次地站在街头,会突然觉得无望,特别无望那种。
这里的沙尘非常大,外乡人极难适应,往往夜里都会因闷热醒来。许慎和顾曾相顾失笑,睡不着觉只能坐在阳台上等着天亮。
西姆说:“这个时间在这里,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抬头看天,看星星,仿佛就在眼前。越到冬天,这里的能见度越高,可以尽情地仰望天空。”
顾曾喝一口水,许慎打趣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你每天晚上不睡觉看一夜天空?”
西姆拍着大腿笑:“我哪有那闲情和功夫,每天都恨不得一直睡着,这里白天黄沙漫天,倒和修罗地狱差不多,谁愿意,你说是不是?”他被揭穿了,也不辩解坦然承认,喝了口酒,望着顾曾咧嘴笑,“没事,要是真在这里,总会找到的,就怕他不在这里了。”
许慎连忙抢走他的杯子,恶狠狠地瞪他:“酒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走走走……”
西姆被赶走了,许慎又来和顾曾说话,总劝她多吃点东西,她一直都说没胃口,偶尔会因为一些好消息而高兴地吃上两口。
但每每希望都落空。
这样漫无目的寻找岑今日的第五天,陆照也来到这里和她们汇合,他是男人,出入很多场所都会方便一些,虽然他觉得那些地方不太可能找到他,但还是不甘心,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这些都是绿色食品,没有农药的,你们放心吃。”老板提着两大包蔬菜和水果,从小窗口的货物架上递出去,被陆照接住,视线却一直停在顾曾的身上,很善意地笑:“这位小姐,我好像见过你。”
许慎意味深长地看年轻的老板:“先生,你搭讪的方式太旧了,太普通。”
老板很显然是被误解了,赶紧解释说:“不是,我是真的觉得眼熟,好像在、在一张照片里面看见过。”
顾曾一下子就跑到窗口去,抓住老板的手:“什么照片?什么时候?”
许慎和陆照都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惊住了,跟上去询问情况。
老板竭力地回忆了下:“前不久有个男人来我这里买东西,他买了一大包的烟,都是最便宜的,我看他的面孔应该是个潦倒的亚洲人,还好心地送了他一颗橙子。他结账的时候,我看见他钱包里的照片,好像和这位小姐挺像的。”他摆摆手,“大晚上的,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啦。”
很简单的描述,还不是很有条理,但顾曾却觉得应该是他,就是他。
“照片里的我是不是快睡着了,闭着眼睛?”
在度假屋时,他给她拍过一张照片,她唯一的照片。
“好像是,哎,也不是啦,我记不清了……”
“他还说了什么?”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他脑子都糊涂咧。和我说为什么我们的板块被取名为非洲,是因为我们这里阳光灼热,在拉丁文里aprica的翻译音和那,那啥来着?”
“Africa。”陆照说。
“对,就是这个。”老板说着,还有些生气,“说因为这个音译,所以被取名为非洲。要命的,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顾曾吸了两口气,回头看着陆照和许慎,很笃定地说:“是他,我太了解他的风格,他总喜欢在危情紧急的时刻,还说着这世间最与他无关的事情。”
譬如非洲的命名。又譬如,那个残忍的独臂故事和印第安传说。
陆照笑起来,问老板买了包烟,轻声说:“我也确定就是他,他以前是个烟鬼。”
最后问老板他的走向,老板支支吾吾地说:“青、白尼罗河?他好像是说要去这么干净的地方,才能够洗去罪孽?简直疯了,我这一天天遇见的,怎么都是群疯子。”
青尼罗河发源于埃塞俄比亚塔纳湖,白尼罗河发源于乌干达维多利亚湖。由于两河上游水情以及流经地区的地质构造不同,两条河水一条呈青色,一条呈白色,汇合时泾渭分明,水色不相混,平行奔流,犹如两条玉带。
所有的信息最后的指向都是他还活着,就在喀土穆,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在阿拉伯语言中,河流交汇的地方被称为穆格兰。”西姆补充说,“在这里有两个地方是看河流交汇最佳的位置,一处是在图提岛北端,一处是在家庭乐园。”
相对而言,家庭乐园的位置最佳,也最好寻找,过去也比较容易,但是顾曾不愿意放弃图提岛那条路,所以最后商量,由西姆带她走第一条路,许慎和陆照去家庭乐园。无论谁先找到他,都要给彼此信息。
登上图提岛后,还要顺着公路往前行驶一公里,有车子会在路上载客,顾曾不用担心他徒步而去的辛苦,当然,如果他身体安好,精神也不错,走这么一段路对军人来说,好像不太困难。
因为时间上的问题,她和西姆需要留宿在图提岛上。这个小岛上几乎都是原著民,也全是简陋的农舍,西姆开玩笑说可以体验农园风光。
招待他们的是一对夫妻,很热情,问道她是从哪里来时,顾曾回答说:“北京。”
那两夫妻好惊讶地说,之前也有个北京人来到他们这里,很英俊的男人。不过在问及他的去向时,他们都表示不知道。
顾曾担心他会连夜走掉,和西姆提议吃过晚饭就去两河交界处,西姆觉得她疯了,有些不耐烦:“现在没有车送我们去,而且要真正接近河界,还要走一条小路。如果万一碰触了警戒线,会吃官司的,小姐。”
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让顾曾并不怎么相信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他骨子里有一种邪气,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可能是和许慎陆照两人分开来,他才露出了现在这种模样。
“小姐,如果你真的要去,也不是不行。”他忽然转变了脸色,赔着笑脸,“加钱。”
她沉吟了下,同意了他的提议。西姆给出的价格很合理,事实上在此时此刻,纵然是天价,她也愿意。她不想再和他错过,一旦失去尼罗河这条线,她真的担心从此失去他的踪迹。
就这样决定之后,她很快吃完饭,找女主人要了些水洗脸,在用葛布挡着的木藤架下,女主人拉着她的手低声说了句当地方言。她听不太懂,但从女主人的手势里看出来,是让她不要去。可是没办法,这种情况不能不去。
她安慰女主人,顺便给了她陆照的电话,用英文表达了她的意思,如果明天黄昏前她没有回来,就让她帮忙打这个电话,到时候陆照会想办法来找她。
西姆在外面叫她,顾曾赶紧握了下女主人的手,往外面走去。这里的月光很明亮,夜里走在路上,也不会觉得黑暗。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沉默,西姆走在前面,她跟着他的脚印走在后面。
以前听岑今日说过,在荒野里行进,如果自己的伙伴不是能够完全信任的,那么千万不要走在他的前面。未知的危险通常都发生在身后。
后来,西姆似乎是意识到她刻意的防备,站住不走了,跟她搭话:“小姐,你怕我?还是提防我?放心,你才给了我一半的赏金,为了剩下的那一半,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挂牌,示意她,“我是有专业执照的,如果你出了事,你的同伴一定会找我的麻烦,不是吗?”
顾曾点头,尽量让自己放松一些,不让他看出来自己的紧张,“我不是提防你,只是天太黑,我有些夜盲症,所以会走得慢一些。”
“嗯哼,很棒的理由。”虽然,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他后来又开始攀谈起来,或许觉得无聊,“你来找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一个高级军官。”她挑拣最有杀伤力的词语,一下子就让西姆变得沉默了。很快走到那条小路上,两边都是树林。
夜里有风声鼓动,她穿着短袖,下意识地撩了下胳膊。只是一瞬间,她看见西姆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走,然后回头看她。有窸窣声在树林间,还有西姆的眼神,黑黢黢的看不清。
她屏住呼吸问:“怎么了?”
西姆不说话,往她这边走过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树林里的声音更明显了。西姆也听到,犹豫了会儿朝她大步走来。
顾曾一刻都没有犹豫,掉头奋力往回跑。快到小路入口时,她回头看,西姆没有追上来。可就在分心的一瞬间,树林间跳出来一个黑影,把她扑倒在地上,拖着她的身子拽回了林子里。
声音很低,很低的温度,有些干哑,捂着她的嘴说:“不要说话,他在后面。”一个声音,只是这么一个声音,就让她泪流满面。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她看见西姆跑了上来,左右张望,在确定没有了她的身影后怒骂道:“到手的肥羊没了!”还带着几句脏话。他不甘心地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意识到当下的位置不太有利,最后还是放弃,返程了。
他走了很远,直到看不见的时候,捂住她嘴巴的手才放下来。
“他身上有武器,我们两个人最好隐藏,否则对想要欺负你的男人,我不能轻饶,但我现在身体有点不好,没有太多体力。”他的手换个姿势,揽住她的腰,选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将她放平,“顾曾,好久不见。”
月色清明,他的面孔映在她眼中,那么消瘦和苍白。他含着笑意,淡淡地说道:“我的小姑娘,好久不见。”然后眯着眼睛俯下身来,“我身上的气味不太好闻,不过我要吻吻你。”
最后那句话是:“我在这里,得到了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