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再见王

不说演奏会这边发生的小插曲,只说沈玉书的情况,他被流氓绑匪追赶,穿过攒动的人群向前跑,在拐过一个墙柱时,斜里突然窜出一个人,跟他撞了个满怀。

沈玉书被撞得向后趔趄,没等他站稳,那人已经汇入人群中不见了,他转头看到歹徒追了上来,正要继续跑,忽然发觉手里多了个东西,摊开手掌一看,却是一张折成四方形的纸条。

想起刚才的相撞,沈玉书明白了纸条是那个人趁机塞给他的,他躲避着追赶,找机会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二楼右拐第二个门。

字体和告知长生去向的那个纸条一样,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了,沈玉书没时间多想,顺着楼梯闷头冲了上去。

二楼同样很热闹,缠绵悠扬的乐曲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客人们都沉醉在这纸醉金迷之地,只有沈玉书急于奔命,把迎面走过来的客人推开,女客的惊叫声中,他找到了纸条上写的房间,按住门把撞了进去。

沈玉书很幸运,房门没有上锁,在他的撞击下向里弹去,沈玉书反而被晃了一跟头,等他站稳,就见里面是个颇为宽敞的客厅,房间里飘**着清雅的兰花香气,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门两旁还站了数名打手。

有人突然闯入,那些打手立刻做出防备的架势,掏枪指向沈玉书,沈玉书的反应也很迅速,在他们掏枪的同时,他也从腰间拔出手枪,指向对面的男人,并向他逼近。

这时追击沈玉书的几个人才先后跟上,看到这场面,也要掏枪,沈玉书冲那男人厉声喝道:“让你的手下都别动,否则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被枪指着脑袋,男人没有表现惊慌,他挥手让人将门带上,站起来,看着沈玉书,平静地道:“好久没被人指着头了,跟我同归于尽?你差点死在我手上,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玉书一直在找寻的马泽贵。

两天前就是马泽贵命人将他绑在船舱里,沈玉书想要不是后来发生了诸多变故,他大概早被沉江了。

冷眼看着这个男人,沈玉书确信他绝对会那样做的,有些人杀人杀红了眼,早已忘记了生命的尊严。

他冷声回道:“不知道这样,马先生是不是还会说我好大的口气。”

他一手持枪,一手拉开外衣,当看到他衣服下绑满的炸药,房间里同时传来抽气声。

“我一条命换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命,也算值得了。”

沈玉书玩味地说着,环视周围的人,又提醒道:“还有,我的手连着炸药连线,如果有人想开枪崩我的头的话,我的手也会连带着发出抽搐,到时仍然会引爆炸药。”

马泽贵上下打量沈玉书,最后目光扫过他左手紧握的拉线,笑了。

“有点胆量嘛,我倒是小看了你。”

他冲手下摆摆手,让他们放下枪,重新坐了下来,无视沈玉书指着自己的枪口,拿起桌上的雪茄烟。

见他要抽烟,坐在对面的女人掏出打火机,帮他打着火。

沈玉书冷眼旁观,就见女人一头大波浪卷发,五官柔和精致,身穿一件藏蓝色短袖旗袍,手腕上和脖颈上都戴了纯金首饰,正是蓝月亮舞厅的老板马蓝。

马泽贵就着火吸了烟,靠在沙发上吐了一口烟圈,才对沈玉书道:“你也算有点本事,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我本来还打算让人联络你交货呢。”

这还要感谢有人给他送情报,让他可以及时反被动为主动啊。

沈玉书问:“交什么货?”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你上次提到的‘东西’,对了,不是机关图,我想要的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沈玉书心一动,他知道马泽贵上次误会了他的话,他当时说的是机关图,而马泽贵却以为是虎符令。

他道:“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我为什么要交货给你?”

“那个小兔崽子是没用了,可是你现在不还在我们手里吗?”马泽贵抽着烟,冲他冷笑道:“你先把枪放下,老举着枪不累吗?”

沈玉书活动了一下手腕。

“还好。”

“一两分钟还好,你能一直撑下去吗?你是个聪明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死吧,不如我们做个双赢的选择。”

“我不认为两天前还想杀我的人会有心跟我合作,多半等我揭了底牌后,就会被灭口了。”

“之前是不了解你的底细,现在不会。”

“喔,这也是徐广源说的?”

沈玉书一边跟马泽贵扯东扯西,一边观察房间。

房间当中摆放着沙发桌椅,墙壁上挂着裱糊精致的水墨画,另一边是屏风,屏风共四扇,分别画着四季花鸟,看摆设这里应该是为有钱人设置的雅室,由于屏风的遮挡,看不到隔壁的情景。

不过直觉告诉他那边有人,心里便有底了。

马泽贵问:“这事儿跟徐广源有关系吗?你怎么会想到他?”

“有很大的关系,长生不就是他的亲信劫持的吗?”

沈玉书环视完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了马泽贵身上。

马泽贵和端木衡同为军人出身,但他们的气场却截然不同,端木衡更像是儒士,而马泽贵身上更多的是属于军人的痞气,他的智商和反应力也没有端木衡高,他们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不眨眼。

面对沈玉书的问话,马泽贵的反应是挑挑眉,却不说话。

沈玉书便直接揭了底牌。

“虽然带走长生的是马玿兰,但她去过巡捕房,她可以进去巡捕房接长生离开又没惊动其他人,一定有人事先帮她安排了路线,什么人这么了解巡捕房内部的情况?当然是在法租界供职多年的人,是阎东山吧?”

这段话其实是沈玉书在故意试探,刚才他还特别留意了房间里的打手,但阎东山并不在其中。

马泽贵听完后,哼了一声,看向马蓝。

马蓝也点着了一支烟,抽着烟,懒散地道:“阎东山?不认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如果不知道,就没人会知道了,青花小姐。”

听了这话,马蓝脸色一变,马泽贵也霍的站起来,但是在看到沈玉书手里的枪后,他又悻悻地坐下了。

他们的反应证实了沈玉书的猜测,见女人沉默不语,他微笑道:“青花小姐,我认为底牌被揭穿后,爽快承认才是聪明人的作为,我说话不会无的放矢,所以拼死抵赖只会让自己显得更愚蠢。”

“你不用这样激我,沈玉书,你说的都对,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身份被戳穿了,青花也没再隐瞒,她掐灭了香烟,伸手将大波浪卷发取下来,露出里面盘起的黑发,再用手绢擦掉唇上浓艳的口红,整个人的气质马上就变了。

看着她改变妆容,沈玉书道:“因为我搭档经常说女人化妆就像乔装,要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你的服装店和舞厅都不需要一直呆在那里,再加上一个是白天一个是晚上,很容易错开时间。”

“可是我同时经营服装店和舞厅多年,都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那很正常,毕竟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也不是很多。”

角落里传来闷哼声,有个流氓被沈玉书的大言不惭逗乐了,马泽贵瞪了他一眼,他低下头忍住了。

青花也笑了,道:“你还真是高抬自己啊,我比较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要知道青花被关押的那期间马蓝还时常出现在舞厅里呢。”

“这一点单凭你一个人当然是做不到的,但是就在你被关押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别忘了葵叔才是你的父亲,也就是真正的叶老王爷,他的行动是自由的,我不知道是他先去拜托徐广源帮忙,还是徐广源主动提出帮忙,但结果都一样,你们跟徐广源从敌对的关系转为合作关系,因为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有合作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有了徐广源帮忙,一切就好办了,先让一个长相类似你的女人在舞厅上演争风吃醋动刀子的戏码,让大家不会把马蓝与叶青花联想到一起,接着又用去乡下避难的借口隐身,中间再让人扮作你的模样在舞厅间断着出现就可以了,这些对徐广源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也是青花在逃走后,不管巡捕怎么搜索都搜索不到的原因,谁会想到她根本没躲藏,而是换了个身份整天泡在大世界呢。”

“如果徐广源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那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救我出去?”

“一开始各方为了追踪地宫的秘密,都在盯着你们,他那时候帮忙太显眼了,而且就算可以马上帮忙,他也不会动手,免得你们到时过河拆桥,直到你们被逼到了死巷,不得不死心塌地跟他合作后,他才派阎东山出手相助。”

听着沈玉书的解释,青花脸上露出悻悻之色,以她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徐广源的意图,但是被当众指出来,她还是很不舒服,沈玉书的意思根本就是在说——什么王爷格格?你们不过是人家棋盘上随意拨弄的棋子罢了。

看到青花的反应,马泽贵立刻斥责沈玉书。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喔对了,还有你。”

说完了青花,沈玉书把目光转向马泽贵,道:“我查到的消息说你偶尔会私下来上海跟马蓝见面,大家都以为你们是情人关系,但其实你们都是为了打探定东陵的秘密吧。”

“哼,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过奖过奖,你和叶家父女合作到一半,发现与徐广源合作更有利,所以在青花被关押的那段期间,你改为跟徐广源私下见面,你这步棋下得也挺不错的。”

老底被陆续揭穿,马泽贵火了,一拍沙发,喝道:“住嘴!”

“说完了我自然会闭嘴,不过我比较好奇,你和徐广源合作,除了偷运枪支外,还运了什么?”

马泽贵不说话了,眼睛死死地盯住沈玉书,要不是沈玉书手中拉了炸药连线,他早命令手下开枪了。

见他不回答,沈玉书微微一笑。

“因为你们做得太招摇了,突然间埠头和车站等交通要道接连发生斗殴事件,这不正常,上海滩虽说治安不怎么好,但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三天两头的出事,你让老大们都怎么过?”

“你小子有点小聪明,”马泽贵将抽到一半的雪茄掐灭了,哼道:“我听手下说今天要运的东西被巡捕房的人卡住了,是你通风报信的?”

“我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奇的人通常都短命,即使这样,你还是想知道吗?”

“想,毕竟不好奇,我也未必会长命。”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弄了些更容易进入陵墓的东西而已。”

更容易进陵墓的东西?

沈玉书微微皱眉,马上想到了是炸药。

见他疑惑,马泽贵又道:“你一定奇怪那种东西在河北就能搞到手了,为什么要特别从上海调度?这你就不懂了,那些东西本地的怎么可能有洋鬼子做得好用?”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沈玉书还想到另一个更大的原因——马泽贵想独吞陪葬品,他担心在当地操作的话,会被孙殿英等其他官兵觉察到,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陵墓炸开,甚至不惜陪上无数士兵的性命!

沈玉书握住枪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见惯了死亡,但他无法容忍有人如此蔑视生命,目的只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

一定要阻止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沈玉书冷冷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但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据说地宫内另设有机关,要进入必须虎符令合璧才行,可是我们想尽了办法,都没有找到那半枚虎符令。”

也就是说另外半枚他们已经弄到手了。

沈玉书不动声色地道:“所以当你听到我说东西藏在侦探社后,就以为我说的是虎符令,却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难道拥有另一半虎符令的人不是你吗?”

“真是说笑了,我一个普通医士之子,怎么可能有虎符令?我说的是机关图,那是去年我在办理一件军阀被杀案时无意中得到的。”

“那东西我们早就有了,不稀罕。”

“那就没办法了,看来这笔生意我们做不成了,不如……”

“不如干掉你,”马泽贵把话接过来,冷冷道:“反正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沈玉书看看绑在身上的炸药,青花冷笑道:“我们不动你,只是想问出你知道多少,并不是真的怕你。”

“你们当然不怕我,你们不介意跟我一起被炸成灰烬的话,大可以一试,可能炸药威力不如你们调度的那些厉害,但是要掀了这个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们不怕死,就不知道徐广源是否也这样认为。”

听了他的话,青花跟马泽贵的脸色同时一变,沈玉书冲着屏风那边大声问:“是不是,徐老板?”

几秒钟的寂静后,脚步声从对面传来,身穿长袍的徐广源出现在沈玉书面前,他手里拿着个白玉鼻烟壶,身后还跟了几名手下和一个意料当中的人。

沈玉书的目光落在马玿兰身上,嘲讽道:“马小姐,你果然和他们是一伙的。”

听了他的话,马玿兰连连摇头,道:“沈大哥,我没想害你,是徐老板说可以帮我们找到杀害马家的凶手,但需要你的协助,所以我才帮他,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为了帮他,就把长生骗到这里来吗?”沈玉书冷笑道:“他是你亲弟弟,你就不怕他遭遇危险?”

“我知道可能有危险,可是身为马家的孩子,我们不能错过一丝找出凶手的机会。”

马玿兰今天穿了条素色长裙,梳了两股麻花辫,她本来就长得削瘦,一激动起来,就越发的楚楚可怜,沈玉书却不为所动,冷冷道:“徐广源的手下把长生绑在杂物室里,这也是找凶手的方法?”

马玿兰一愣,转头看向徐广源。

徐广源仿似没看到,踱到沙发前坐下,手搭在文明棍上,另外开了话题。

“你是怎么猜到我在隔壁的?”

“这么大的事,他们一个是外地人,一个是妇道人家,没有你坐镇,怎么敢轻举妄动?喔,阎头也在,省得我再另外找人了。”

沈玉书的目光在那几个手下之间转了一圈,阎东山站在当中,许久不见,他把胡子蓄了起来,头发也留得颇长,如果不多加注意,很难发现他是谁。

沈玉书特意提到了阎东山的名字,徐广源有点感兴趣,问:“是不是没想到被通缉的人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你面前?”

“并没有,你们这样做只有两个可能性——邀请我入伙或是干掉我,总之你们不担心我会走漏风声。”

“那你会选择哪一个?”

“选择哪个暂且放一边,我想先问清一件事。”

“什么事?”

“我答应过金狼,要帮他洗清冤屈,我想知道杀害冒牌柳长春的是不是阎东山?”

沈玉书突然提到柳长春,阎东山着了急,想要开口辩解,看看徐广源,又把话咽了回去。

徐广源道:“你这样问,就是确定凶手是阎东山了?”

“是的。”

“为什么?我的手下这么多,为什么你只锁定他一人?”

其实沈玉书在来之前还怀疑过刀疤沙三,但他不在这群人当中,沈玉书猜想那个家伙该是徐广源的底牌,既然徐广源没亮出来,他也就当不知道。

他看看阎东山的手背,对徐广源道:“虽然你有很多手下,但熟悉巡捕办案的,并且可以做出伪造现场的大概只有做巡捕多年的阎东山了,还有他手背上的划痕,这是被柳长春伤的吧?”

阎东山的左手手背上的确有道很浅的伤痕,听了沈玉书的解释,他急忙用右手掩住。

“假柳长春的功夫应该不错,所以你派了阎东山去,但阎东山还是轻敌了,导致柳长春逃进棋室里,你们会杀柳长春,是因为他找到了那半枚虎符令吧,至于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当然是因为有同党出卖,比如说那个柳二。”

阎东山的喉结动了动,不忿的表情证明沈玉书都说中了。

“柳二还活着吗?还是被你们灭口了?”

“对于有用的人才,我都会善加利用,柳二现在已经在赶去河北的路上了,他有其它事要办。”

“所谓其它的事,无非是当阵前小卒,随时都会送命的那种。”

“为了今后的荣华富贵,一点点冒险也是值得的。”

沈玉书不知道柳二是不是真的这样认为,但至少对于徐广源的做法,他是极端厌恶的。

他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吗?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他人的生命,甚至操纵他人的命运?柳二是这样,叶王爷父女是这样,还有金狼,甚至邱月生一家人的性命!”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根据我跟罪犯打交道的经验,每当有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都懂得不能再懂了。”

“哼。”

手举得时间太长,沈玉书有些吃不消了,他把枪放下,顺便用两只手抓住炸药的索线,用这个动作暗示所有人别轻举妄动,他随时都可以拔线的。

他道:“也许论城府谋略,我不如徐老板,但一点点推理判断,我还是驾驭有余的,柳长春的案子发生后,有件事我一直感到奇怪,为什么凶手要特意冒用金狼的名字?生逢乱世,杀人案件层出不穷,其中十之八九都是无头公案,幕后者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借金狼的名字杀人,所以我想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后来我翻阅了金狼这几年犯下的案子,尤其是最后一案,被害人邱月生一家死于他的手上,这不符合金狼一贯的犯案手法,验尸报告也证明除了邱月生以外,其他人都应该不是金狼所杀,那那些人是死于何人之手?又为何陷害金狼?”

“幕后者机关算尽,却漏算了一招,他没想到邱家还有一位幸存者崔婆婆,也可能他知道却没放在心上,反正案子已经铁板钉钉了,幸存者又是个风烛残年还有点糊涂的老人家,没人会信她的话,总之,出于各种原因,她侥幸地活了下来。”

“我今天找到了她,她把血案前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原来杀害邱家全家的不是金狼,而是邱月生自己,那晚的饭菜里被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其他所有人都在饭后开始昏昏欲睡,让邱月生可以轻松地动手杀掉他们。”

“崔婆婆那晚身体不适,吃得不多,逃过了一劫,她一直没有说出真相,是因为她知道邱月生死了,金狼被抓了,她怀疑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但联想到血案发生之前的事,她又确信是邱月生下的手,所以案发后她一直都在疑心和害怕中度过。”

“她告诉我说邱月生入赘邱家后过得并不好,他是外乡人,在本地没有根基,邱家的人对他的态度就像对下人一样,甚至还不如个下人,所以邱月生在杀害邱太太和她父母的时候出手很重,里面充满了怨恨。”

“此外,崔婆婆还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邱月生在案发前的几个月和一位舞女来往密切,邱太太为此跟他争吵不休,可是出事后,没人再看到那位舞女,我怀疑是舞女挑拨邱月生让他借刀杀人,如果邱家所有人都死了,那邱家的家产就都是邱月生的了,他鬼迷心窍,竟然真的听信了舞女的话,为了戏演得逼真,他不仅杀了所有人,连自己的亲身女儿也不放过。”

“邱月生会这样破釜沉舟,大概是舞女骗他有孕,为了新的家庭,他不惜毁灭旧的,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别人布好的局,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把他的命运安排好了,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嫁祸金狼,让金狼再没有退路。”

说到这里,沈玉书稍微停下,徐广源摆弄着手里的鼻烟壶,慢悠悠地道:“邱家的事我略有耳闻,金狼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特意跟我说这番话?”

“因为设计这局棋的人就是你。”

“我?我为什么要陷害一个江湖杀手?”

“因为你野心勃勃,在许多事情上需要杀手为自己卖命,而金狼正是最好的棋子,他是江湖中人,明里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帮你做的案子就算东窗事发了,也没人会怀疑到你这位上海大亨的头上,我猜你一定找过金狼,希望他为你做事,但金狼接活有他的准则,他不乱杀无辜,而且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他拒绝了你,那么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逼上绝境,让他不得不依附于你。”

“就算是这样,这件事和邱月生又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的关系,没人知道邱月生的出身,也没人知道金狼的家乡,但金狼可以进邱家,跟他对饮,足见他们的关系深厚,他们应该是同乡,并且金狼的买卖都是通过邱月生这个中介接的,邱月生在茶馆做账房,有接触不同阶层的人的机会,他又能说会道,适合中介的生意,如果邱月生死了,而金狼又背负了杀人罪名,他就等于失去了手臂,到时只要你们稍加**,就可以让他乖乖听从你的摆布,这也是金狼被判死刑却没立刻执行,而是一直关在大牢里的原因。”

青花和马泽贵对望一眼,徐广源则不置可否,只是摆弄着鼻烟壶,仿佛听说书听入了迷。

沈玉书看看马玿兰,马玿兰眼帘垂着,表情平淡,他把眼神转开,问徐广源。

“以你做事的风格,那个舞女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哈,这种小事谁知道呢。”

这样说就等于是承认了沈玉书的推理,徐广源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沈玉书感到了气愤,他脸色沉下来,冷冷道:“你原本的打算是先把金狼关在牢里,等用到他时再放他出来,一是为了磨平他的戾气,利于被你操控,二来也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目标让他动手,你没想到正是因为你的这个判断,导致之后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怎么说?”

“在棋馆一案里,你利用陈枫来试探我,陈枫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如果没有你教唆的话,他是万万想不到用金狼这个噱头去吓唬茶馆老板的,那时候你就做好了让金狼越狱的打算,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除掉陈枫,所以你让陈枫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别墅赴约,却另外做了安排,准备干掉陈枫,趁机陷害我。”

“可是你们没想到去别墅赴约的是苏唯,计划到中途了,无法临时更改,只能照计划走下去,你的手下……”

沈玉书看看阎东山,他想那天的凶手应该不是阎东山,因为现场伪装得太糟糕,所以那个人多半是沙三,他道:“凶手杀了陈枫,导致苏唯被诬陷入狱,这点也和你陷害金狼的手法同出一辙,所以我在查阅金狼的案卷时就不由自主想到了你。”

“小伙子,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可是谁能证明我和陈枫认识?并且还熟到让他帮我做事的程度?”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要证明你们认识很简单,你可能不知道,陈枫出事那天曾在巡捕房和苏唯见过,更不巧的是陈枫的一些随身物品被苏唯拿走了,事后我在陈枫的名片夹上找到了你的指纹,你们如果不是非常熟悉,那请告诉我为什么他的名片夹上会有你的指纹出现?”

徐广源不说话了,眉头微皱,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圆谎,或是无法理解沈玉书怎么会分辨出他的指纹。

沈玉书做了解释。

“您大概是贵人多忘事了,在象棋大赛中连续出了两次杀人事件,当时所有在场的客人都提供了指纹,当然也包括你的,基本上以上所说的就是我查到的所有真相,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良久,房间里传来拍掌声,徐广源赞道:“说得挺全的,我不明白的只有一点——既然你知道苏唯是被陷害的,那为什么还要雪上加霜,否认陈枫打过电话给他,还毁掉了他给你的留言,诬陷他入狱?”

“当然是找机会让他离开,因为你要对付的是我,我不想连累我的朋友,”顿了顿,沈玉书又道:“你无法理解,大概是对你来说,所谓的朋友都是用来出卖的。”

“那也未必,朋友也可以用来合作,合则双赢,比如青花,比如马玿兰,她们都认为和我合作对她们更有利。”

“那是因为她们一个利欲熏心,一个根本就是冒牌货。”

马玿兰脸色变了,着急地道:“沈大哥你误会我了,我就是真正的马家人,我只是为了找出凶手才不得已……”

她偷眼看看徐广源,有些委屈,问沈玉书,“是不是你们做侦探的都这样自负,一旦认为自己推论正确,就听不进对方的辩解?你之前对苏唯是这样,现在对我也是这样。”

听到苏唯二字,沈玉书的眉头皱了起来,徐广源笑了,道:“不管怎样,每个人做事总会有他的目的,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沈玉书摇摇头,徐广源又道:“我认为聪明人应该懂得怎么选择对他有利的做法,我欣赏你的才华和能力,假如你跟我合作的话,今后不仅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你的侦探事业也会更上一层楼,在这上海滩,我保证再没人能跟你并列齐名。”

“就算没你的帮助,我也可以保证上海滩的侦探没人能跟我并列齐名,而且如果你说的富贵荣华是指皇陵那些陪葬品的话,那还是算了,我对死人感兴趣,但是对死人的东西没兴趣,所以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把你们这些凶手捉拿归案。”

青花笑了,马泽贵也放声大笑,因为沈玉书的话实在太好笑了,他现在是瓮中之鳖,能不能逃得出去还是未知数,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要抓人。

徐广源也连连摇头,叹道:“小伙子,我还挺喜欢你的,可惜你硬要跟我作对,否则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前程。”

“不需要,我的人生我会自己创造。”

“真是跟你祖父一模一样,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点就是愚忠,所以落得个早早就嗝屁的下场。”

听他提到祖父,沈玉书的脸色变了,冷冷道:“请不要对过世之人不敬!”

“不敬又怎样?他活着的时候要向我三拜九叩,死了就更不敢违抗我,沈玉书,你想知道你祖父葬在哪儿吧,那就把虎符令交出来,我考虑告诉你。”

这个提议对沈玉书来说充满了**,但他没有马上回应。

看出了他的犹豫,徐广源颇为得意,道:“要想在乱世之中存活,除了能力和才华外,还要懂得审时度势,依附我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

“……不。”

稍作沉默后,沈玉书做出了回应。

他重新将枪口抬起,对准徐广源,冷冷道:“我是很想知道更多与祖父有关的事情,但是要用它换你们逃脱法律的制裁,我想若我祖父在天有灵,也绝对不会答应!”

“哈哈,法律?制裁我?”徐广源一巴掌拍在了沙发上,冷笑道:“就算你抓了我,试问在上海滩,又有谁敢审判我!?”

“敢与不敢,那要等上了法庭再说!”

徐广源气势威赫,沈玉书也毫无怯意,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半分,青花和马泽贵也不多话,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倒是马玿兰最紧张,连声劝徐广源消气,又对沈玉书道:“沈大哥你不要这么固执,合则双赢,徐老板可以帮到我们,你又何必为了那些不确凿的证据和他作对呢?”

沈玉书盯着她,问:“你知道为什么我确信你不是马家子孙?”

马玿兰下意识地把眼神避开了,反问:“难道是小弟恢复记忆了?”

“不,他没有,而是马家被灭门就是徐广源做的,如果你是马家的后人,又怎么可能和他合作?”

马玿兰张张嘴想要反驳,沈玉书抢先道:“不错,对于灭门案的幕后黑手我只是怀疑,但对于你的身份,我却是确定的,你是徐广源的人,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们就是有目的的,你伪装成马家大小姐,想从长生口中问出机关图或是虎符令或是其它什么的秘密,反正马家小姐音信皆无,你也不用担心谎言被戳穿,我一直没戳破你,只是不想长生伤心罢了。”

马玿兰的脸涨红了,气愤地问:“你这么信口胡说,有证据吗?”

“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探员,我所说的任何事不需要任何证据,我只要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就行了,这大概就是作为侦探的优越之处吧,当然,如果你想要证据,回头我也可以请巡捕调查,广州那边很多人都见过马家小姐,相信要调查你是不是伪装的,应该不会太困难。”

马玿兰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转去看徐广源,徐广源的手轻轻在文明棍上拍打,微笑问道:“既然你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打算,那你在这里说了大半天,只是为了表现你这个侦探做得有多合格吗?”

“不,我是要让金狼知道,害得他这么惨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沈玉书说完,大声叫道:“金狼你在吗?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冤有头债有主,还不快跟你的债主讨债去!”

他忽然放大声量,大家都吓了一跳,那些手下有心要制住他,又忌讳他身上的炸药,不敢乱动,还有一部分人了解金狼的底细,都惊慌地左右查看,生怕他突然跳出来大开杀戒。

然而数秒过后,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金狼不在,至少他没有在沈玉书的召唤后马上出现。

大家松了口气,马泽贵冷笑道:“大侦探你失策了,金狼好像并没有那么神奇啊。”

沈玉书沉下脸色,觉察到他们的杀意,他握紧枪柄,警惕地看向四周,喝道:“我警告你们,如果不想跟我同归于尽,就不要轻举妄动!”

“哈,你不敢拉引线的,聪明人都怕死,你不敢选择先死。”

“不信的话你试试?”

在场的众人当然都不信沈玉书真会拉炸药引线,但他们也不敢强硬逼迫,以免沈玉书手一抖误扯到引线,那大家都一起玩完了,所以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僵持。

看到这一幕,徐广源的眼眸微微眯起,抬起那只拿鼻烟壶的手。

直觉告诉沈玉书,他这个动作是一种暗示,他在命令手下人动手。

沈玉书首先想到了阎东山,不过还没等双方有所动作,旁边忽然传来呱呱呱的笑声,笑声古怪,大家没防备,都吃了一惊。

阎东山本来就要动手了,突然间被声音吓到,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没敢轻举妄动,顺着笑声看过去。

他们的一名手下手里拿了只黄色的赛璐珞鸭子,他捏下鸭子头,鸭子就呱呱呱的发笑。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男人咧嘴一笑。

“不好意思,听故事听得太入迷,不小心捏到了鸭子,失礼失礼……这是谁放在这儿的?太不严肃了,咱们现在不是在说正经事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甩手,把鸭子丢去了一边。

马泽贵皱眉瞪他,突然厉声喝道:“你不是我带的兵,你是谁?”

男人的脸部有些僵硬,听了这话,他挖了挖耳朵,道:“别动不动就发脾气,气伤肝,你问问这位大夫,他懂的。”

他指指沈玉书,马泽贵的脸更黑,再次喝道:“你到底是谁?是怎么混进来的!?”

男人笑嘻嘻的不说话,马泽贵冲其他人一摆手,屋里一半以上的人将枪口指向了他。

沈玉书看着他,突然叫道:“苏唯!”

男人伸手摘下了头上的礼帽,又在脸颊上来回揉了揉,一张人皮面具便随着他的搓揉扯了下来,露出原本俊秀的脸庞。

虽然猜到他是谁了,但是当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沈玉书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又叫了一声。

“苏唯!”

苏唯冲他眨眨眼,把手伸到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踱着散漫的步伐走到他身旁,指指他,道:“你们别想趁机冲我开枪啊,我中枪,就会拖累到他,他肯定会拔线的,到时大家一起完蛋。”

“我为什么要去广州?”

“阿衡说是他的手下亲自送你上船的,还看着船离港。”

“难道我不会再淌海回来?我的水性又不像某人那么差。”

想到自己淹水差点死掉的经历,沈玉书用手背蹭蹭鼻尖,马上又将枪口指向徐广源,再问:“你是从广州游回来的?”

“沈万能你是灌水灌坏脑壳了吗?我要是能从广州游回来,那就是鱼了,我当然是船一出港就游回来了。”

“那你最近藏在哪里?”

苏唯不说话,冷笑看沈玉书,那表情像是在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玉书追着他的目光看向马玿兰,恍然大悟,难怪马玿兰可以轻松带走长生,原来是因为当时苏唯也在场啊。

马泽贵被无视了,他心里恼怒,指着苏唯喝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敢跑到这里来威胁我!”

“啧啧,连我大名鼎鼎的苏十六都不知道,你哪个道上混的啊?”

苏唯的目光依次从青花、马泽贵,还有徐广源身上看过去,接着又反方向循环了一圈,问:“没看到叶老爷子,他还活着吧?”

“托您的福,家父一切安康。”

“那就好,我也希望他能多活几年,这样将来被关进监狱才有点意义啊。”

“听你的意思,好像我们被拘捕和被判刑都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份自信?”

“凭着我的搭档在这里啊。”

苏唯拍拍沈玉书的肩膀,道:“他是侦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些人证啊物证啊会有人找出来的,早晚而已,也就是说你们被捕也是早晚而已,现在不是大清朝了,什么王爷格格的都不吃香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苏唯叽里呱啦的说了半天,众人瞪眼看着他,谁也没吱声,他挠挠头,问沈玉书。

“他们还好吧?怎么都像是被点穴了,谁都不说话。”

沈玉书笑了,分开的时间并不长,他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恍惚感,道:“嗯,他们都挺好的,我觉得不好的是我们。”

“真的啊?那不好为什么你还笑?”

沈玉书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总之就是觉得很有趣,尽管身处险境,但是因为有了苏唯的存在,他完全不觉得危险。

“其实也不是一点证据都没有的。”

配合着苏唯,沈玉书一抖袖口,事先藏在袖子里的照片弹了出来,但他又要拿枪又要拽炸药拉绳,没办法拿照片,苏唯看不过眼,只好帮忙拿住,亮到徐广源等人面前。

这张照片是沈玉书在端木衡的公馆被袭击后,云飞扬抢拍的,虽然是夜间,但还是可以看出里面的人是谁。

“这张照片拍得很清楚,这个人就是你吧……”

“你的手或是腿好了吗?”

沈玉书好心地问,打手不回答,继续往同伴身后躲。

沈玉书只好直接对马泽贵道:“他是你的手下,他曾去端木公子的公馆袭击我们,这张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不知道这条证据能不能将你送上法庭?”

看到马泽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苏唯捧场笑出了声,可是房间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感到好笑,徐广源低声喝道:“抢了他们的东西,干掉他们!”

“呀,说干掉就干掉,不怕他身上的炸药了?”

苏唯指指沈玉书,提醒大家他们身上还有最大的筹码,马泽贵还没回应,徐广源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有本事你就拉绳,我陪你一起升天!”

沈玉书阴沉着脸,手往下一动,苏唯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按住——沈玉书要求仁得仁是沈玉书的事,他可不想死啊,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呢。

他对马玿兰道:“马小姐你给求个情呗,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马玿兰也很焦急,想向徐广源求情,但她还没开口,徐广源就举起手,示意她别多嘴。

就这么一转眼的时间,那些打手已在马泽贵的命令下一齐冲上来,将他们围住。

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一群狼,苏唯可不想跟这群恶狼硬拼,只好唤帮手。

“金狼!金狼!赶紧来救驾!”

话音未落,对面窗前就传来砰的响声,玻璃窗被撞开了,随着玻璃碎屑四处飞溅,一个人影从外面飞进来,站在众人当中。

男人高大魁梧,表情僵硬冷漠,右手拿着一柄峨嵋刺,正是金狼。

这个房间离地面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他就这么轻松闯了进来,让人不得不对他的身手刮目相看。

沈玉书大喜,道:“你出现得真够及时的,是不是在外面埋伏很久了?我们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金狼点点头,将攥在手里的麻绳丢去一边,看向徐广源,冷冷道:“我会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阎东山和其他几名随从立即站到了徐广源身旁,以防金狼突然攻击。

徐广源本人倒是很平静,淡淡道:“身为杀手,你早该明白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金狼的眼皮微微垂下,低声道:“我跟邱月生是同乡,认识很多年了,家乡混不下去了,我们一起跑出来闯**江湖,刚来上海的时候我们发过誓,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是最后……”

说到这里,他话声转为严厉,抬起手里的峨嵋刺,冲徐广源叫道:“都是你的错,是你利诱他的!”

“你、混蛋!”

徐广源的话刺伤了金狼,他的表情难得的出现了波动,大喝一声,挥起峨嵋刺冲了过去。

阎东山一看不好,急忙和同伴阻拦,以防他伤到徐广源。

这边的打手也围住沈玉书跟苏唯,他们看出沈玉书不敢拉炸药拉绳,便把枪换成匕首,近距离攻击。

他们人多,而且功夫都不差,沈玉书不方便开枪,只能徒手与他们搏斗,苏唯不擅长斗殴,直接躲去了沈玉书身后,叫道:“金狼,这边!这边!”

金狼听到了,向他们靠近,旁边一名打手想要阻拦,被他握住手腕向外一拧,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那人疼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弯腰缩在了地上。

金狼接着又把另一个打手的小腿骨踢断了,有人从他背后挥刀攻击,被他用手肘撞断了肋骨,却不施杀手,把人打伤后就直接放过去了。

苏唯看得直拍手叫好,看到那些人受伤后又忍痛继续攻击金狼,他提醒道:“他们要杀你啊,快干掉他们!”

“我只为钱杀人,你要付钱吗?”

金狼冷冷问道,苏唯的脸有点黑,摸了摸口袋,看向沈玉书,喝道:“掏钱!”

“你没钱吗?”

“我淌水回来的,你说我有没有钱?”

“你瞪我干什么?我也没钱啊。”

“家里的保险柜呢?我走的时候里面还有不少钱的!”

“用光了。”

“用光了?好几百个大洋啊,你每天吃金子吗?”

“食用黄金会致死的,因为纯金的重量……”

沈玉书没来得及说下去,打手的匕首已经挥到了他面前,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像是在说——打架还不忘聊天,你当我们是死的啊!

沈玉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没余暇跟苏唯吵嘴了,边打边往后退,准备找机会跑出房间。

就在这时,金狼冲到了他们面前,沈玉书正想松口气,谁知就看到金光闪过,金狼手中的峨嵋刺竟然向他刺来,他没防备,胸前衣服被划破了,还好他躲避及时,否则划破的就不止是衣服了。

金狼这一出手,不仅沈玉书愣了,那帮打手也同时定住了,沈玉书问苏唯。

“怎么回事?”

苏唯摸摸头,嘟囔道:“我也不懂。”

“你不懂谁懂?他不是你雇来杀我的吗!?”

“你冲我吼什么?难道不是你先诬陷我入狱的吗!?”

想到那件事的确是自己理亏,沈玉书放低声音,道:“对不起。”

“得得得,现在一致对外,咱们的恩怨回头再理论。”

苏唯大度地摆摆手,又叫金狼住手,但金狼的动作太快了,向沈玉书挥舞峨嵋刺,招招毙命,对他的阻止不闻不问。

“我一旦接了单,就绝不再收回,连雇主也不行。”

“可是我们约定了三天,现在三天还没到。”

“到了,就是今晚,所以今晚你一定要死。”

沈玉书翻白眼了,苏唯也跟着他一起翻白眼,眼看着沈玉书被打得节节败退,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苏唯使出了绝招,夺下沈玉书的那些照片握成团丢向金狼。

金狼看到有东西飞过来,本能的伸手接住,苏唯立刻指着他,冲大家叫道:“物证在他那里!”

那些打手一看,转去围攻金狼,苏唯趁机拉着沈玉书冲出房门跑了出去。

“捉住他们!快捉住他们!”

后面传来马泽贵气急败坏的叫声,但苏唯跑路的速度太快,冲到走廊上,很快就混进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外面有很多客人,打手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着刀追击,只好藏起武器,在后面紧紧追赶。

就这样,双方一前一后顺着大世界的各种游乐设施奔跑,没多久苏唯就跑到了死胡同,看到眼前只有一段楼梯,他顺着楼梯冲下去,对面是一扇门,他掏出钥匙迅速开了锁,跑了进去。

沈玉书跟在后面,从里面将门栓扣上,环顾四周,问:“这是什么地方?”

“干嘛问我,我常走错路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唯没好气地说着,左右看看,没找到灯绳,他只好摸黑往前走,沈玉书跟上,问:“是你写纸条报信说我被绑架的?”

“报信救你?你觉得我会那么好心吗?”

“苏唯,我知道害你入狱是我的错,但非常时期,你不要耍性子……”

“我被下大牢我还不能耍耍性子了?你有本事你也去大牢呆几天啊!”

苏唯转过身,揪起沈玉书的衣领冲他吼道。

黑暗中四目相对,数秒后,沈玉书问:“你能先放开手吗?”

苏唯把手放开了。

沈玉书又问:“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我没耍性子,而是——就不是我!”

“好吧,不是,那今天报信的是你吗?还有我在大世界被追赶时,偷偷塞纸条的也是你?”

又有数秒的沉默,苏唯点头。

“这两次是我,不过我先声明,我不是要救你,我是为了长生。”

“可是长生不是你带走的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长生失踪时花生酱一开始表现得很激动,后来它也消失了,是你把它带走了吧,我想如果没有你在身边,光是马玿兰一个人带不走长生的。”

“呵呵,你自己怀疑马玿兰也就算了,你还认为长生也怀疑她?”

“难道当时你不在场?”

“好吧,我在。”

顿了顿,苏唯道:“这段时间是马小姐照顾我的,她想接长生过去,我当然不能反对,就协助她咯,但后来那帮人居然把长生关起来了,我就顺手递了个纸条。”

“哈?”

“我是说你的字太烂了,像是狗爬……”

“滚!”

沈玉书没滚,因为对面传来响声,有人在拨门栓。

大敌当前,两人暂时停止对呛,沈玉书拉着苏唯往后躲,小声问:“刚才你真的把照片物证丢出去了?”

“当然没有,那是假的。”

“那就好,有照片,我们的胜算就多一些。”

“比起这个,还是先想想怎么逃出去吧。”

“你猜这是哪里?”

“不知道,不过挺臭的,像是猪圈。”

视力适应了黑暗,沈玉书发现这里的空间很大,靠墙摆放着很多大箱子,箱子用布盖着,他扯扯布,发现那是很厚的帆布,低声说:“这里不会是藏了军火吧?”

“太好了,那我要多牵点走。”

“什么?”

苏唯不说话了,沈玉书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道:“苏唯,事到如今,我觉得我们应该坦诚不公地聊一下。”

“哼,跟一个出卖我的人有什么好聊的?”

“是,我是出卖你了,但原因刚才我也讲过了,我那样做也是情非得已,我是怕……”

“讲过就完了?情非得已我就要感恩戴德啊?”

苏唯正在火头上,沈玉书不敢直接和他对抗,放低声音,解释道:“我知道那件事我是做得不太妥当,可当初因为我的失误,你给人下跪,我不想相同的事再重演,我告诉自己,以后不可以再犯这样的错误……”

黑暗中沈玉书看不到苏唯的表情,他清清嗓子,又道:“不过就算我有错,你也反击回来了,你派杀手来杀我,我好几次差点被他干掉,你不觉得这样对你的搭档很过分吗?”

“哈哈,你这是在道歉还是在跟我算账?”苏唯冷笑道:“出卖我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搭档,请杀手又怎样?反正他又没有你聪明,到现在也没杀得了你。”

“那万一我不聪明呢?”

“不聪明就代表你不适合跟我搭档,既然不是我搭档,那我管你死活啊,一个神探还对付不了一个杀手,趁早关门大吉好了。”

“所以算起来我的处境比你危险多了是不是?我是为了帮你逃脱,才把你关进监狱的,还让阿衡想办法救你……”

“狗屁,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好来报复我知道皇陵的秘密却没告诉你。”

“好吧,你说对了,这也是原因之一,真开心多日不见你变聪明了,看来这次的大牢坐得值,既然你变聪明了,我的侦探社人手又不够,干脆你再留下来帮我好了,薪水什么的好商量。”

“去死吧!”

苏唯一拳头挥过去,沈玉书应声倒地,苏唯追过去继续打,沈玉书叫道:“脸刚消肿,别打脸。”

“你觉得我好用就留下我,觉得我没利用价值了就把我踹掉,你以为你是谁啊,还为了我好?真让人笑掉大牙了,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做什么样的选择,只有我自己可以决定,你有什么资格自作主张?别人诬陷我,你也跟他们一起落井下石,我告诉你沈万能,你比徐广源坏多了,你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混蛋!”

“我都说了我是迫不得已,他们就是故意在针对你,就算我当时不那样做,你也一样要下大牢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都去吃屎,你也去吃啊,吃啊吃啊!”

苏唯下手毫不含糊,沈玉书也火了,开始挥拳头反击,叫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是听不懂?你的智商还不如具尸体,我跟死尸交流都没这么费劲!”

“沈万能你还敢诅咒我,我今天不揍得你爹娘都认不出你来,我就跟你姓!”

沈玉书动了手,苏唯就更不客气了,他回击的拳头更狠,沈玉书的脸被打中了,他也趁机踹了苏唯一脚,最后两人一起摔倒了,又在地上滚打起来。

两个人在黑暗中正拳来脚往打得激烈,屋子里突然啪的一声,灯泡亮了起来,他们转头一看,门口那边站了七八个人,个个手持家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啊!”苏唯吓了一跳,问:“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说‘去死吧’的时候。”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因为你的声音太响了,你这个猪头!”

沈玉书揉着被踢痛的腰,嘶着气道,苏唯又一拳头挥过去,骂道:“你才猪头!”

沈玉书就地滚开,苏唯看到歹徒向他们逼近,也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退到沈玉书那边,他的嘴唇被打破了,伸手擦掉血迹,对沈玉书道:“我们的恩怨暂且放开,先对付外敌。”

沈玉书站起来,做出防御的架势,苏唯趁机躲去他身后,沈玉书气坏了,问:“你这不是对付外敌,是把我当盾牌。”

“是啊,”苏唯承认了,伸手在他后背猛地一推,冲那些人喝道:“有本事就一起上吧!”

如他所愿,那些人挥动武器一起冲了上来。

他们是马泽贵带的士兵,在打架方面要比那些流氓厉害得多,还好不如阎东山等人,沈玉书心想阎东山等前清侍卫没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借机送徐广源离开了。

苏唯打架的功夫不如沈玉书,所以几乎是沈玉书一个人在招架,敌众我寡,再加上对方手里有武器,沈玉书没多久就感觉吃力了,苏唯一看不妙,掉头就跑,其中一名歹徒在后面追他,混乱中刀尖划在帆布上,苏唯脚下滑了一跤,向后趔趄,急忙抓住帆布。

苏唯走南闯北,也算是经过大风浪了,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失去了冷静——没办法,谁让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人不是物体,而是一只斑额吊睛猛虎呢。

攻击苏唯的那个人也吓到了,匕首掉到地上,他也向后直退,苏唯揉揉眼睛,猜测这是不是假的,其次是确认铁栅栏够不够粗,还好老虎不像他想的那么凶狠,而是懒洋洋的。

它趴在笼子栅栏附近打盹儿,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看看他们,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难怪这里发臭了,原来是养了动物啊。

苏唯明白了,见歹徒想要捡刀,他一脚踹到对方的膝盖上,把他踹倒,趁机夺过刀,用刀将其它帆布也划开了,果然里面装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动物。

远处遥遥传来欢快的乐曲声和观众的叫嚷声,苏唯突然想起门口好像贴了海报,说今天有马戏团表演,看来这里就是马戏团放动物的地方。

墙角放着药箱,苏唯跑过去打开药箱,一股浓郁的药味传出来,里面的药品还真不少,除了中药外,还有一些西药和两个针管。

苏唯把针管拿起来,针管里居然还有药剂,上面都是英文,苏唯的英文说得挺溜的,但他看不懂单词,还好药瓶上有图,他看图猜想这大概是控制猛兽躁狂的药液。

不过西药挺贵的,马戏团的人不舍得一次用完,就将还有剩余药的针管放在药箱里保存,苏唯拿着针管,突然灵机一动,心中有了计较。

脑后风声传来,歹徒冲上来攻击他,苏唯侧头闪开,转身,将针头戳进了对方的胳膊上,再往里一推。

突然间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人有点傻,苏唯把针头拔了出来,微笑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歹徒傻愣愣地摇头。

苏唯也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那人就两眼翻白,噗通摔倒在地。

苏唯看看手里的针管,咋舌。

“这药劲儿也太大了吧!”

顺利搞定一个,苏唯心里有底了,又在药箱里翻了翻,找到相同的两管药剂,敲破药剂的封口,将药吸进针管,跑去协助沈玉书。

沈玉书已被那帮人逼到了墙角,他仗着手里有枪,让那些人不敢紧逼,苏唯趁他们不留意,将针头插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再接着如法炮制,没多久就有一半人被他撂倒了。

剩下的那几个看到同伴纷纷倒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趁着他们自乱阵脚,沈玉书冲过去攻击他们的颈部要害,将他们揍晕了。

苏唯不放心,蹲下来给他们打针,沈玉书问:“这是什么?”

“人可以用吗?”

“少量的话应该没事吧,这东西看起来挺贵的,我也不舍得多用。”

苏唯抬起头,看到沈玉书身上绑着的炸药包,他问:“它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啊!”

“别激动,我是说——它是很真的假货,是方探长做来用于演习训练的,我就借了一个来用。”

沈玉书把拉绳往下一拉,却是一段很短的绳头,随着他的扯动落到了地上。

“呼,被你吓死了。”

苏唯松了口气,他给最后一个人打完针,把针管丢掉,站起来拍拍手,满意地道:“搞定,我们兵不血刃了。”

“并没有,那儿还有一个。”

沈玉书一指墙角,苏唯顺着看过去,一个男人靠着墙角站着,手里握着峨嵋刺,兵器泛着金光,杀气在当中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