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朋的调查
第二天早上九点,坐着计程车,班利和利朋朝着康迪聂德饭店疾驰而去。看到他们,负责人虽然还是满脸殷勤的笑容,但他的表情却透露出不耐烦的信息。
“还要麻烦你,真是抱歉,”首先利朋表示了歉意,“我们还需要再了解一下菲利克斯的事情。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忙,我们会非常感谢你。”
负责人很客气,说道:“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都愿意帮忙。请说!”
“现在我们要调查清楚,离开这里后菲利克斯到底去了哪里。上次你说,他打算乘八点二十分的火车回英国,有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他真的搭乘了这列火车?”
“我们会按照列车时刻表,根据列车开往英国的时间,发车到火车站。如果不是去英国的列车,有乘客时我们才会发车过去。那天到底有没有发车过去,是可以查的。周日吗?”
“三月二十八日,星期天。”
过了一会儿,他带来了一位年轻人,看那人穿的制服可知他是个搬运工,负责人说:“他也乘坐了那趟车。你们可以问他,也许他能帮你们。”
“谢谢。”利朋过来问搬运工人,“三月二十八日星期天,八点二十分有一班车开往英国,有客人搭乘这趟车回英国,你是和那些客人坐一趟车去车站的吗?”
“是啊,我是。”
“车上有几个客人?”
他想了一下,答道:“三个。”
“还记得这三个人分别是谁吗?”
“有两个是认识的。一位是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的鲁布朗先生,一位是经常光顾的菲利克斯先生,另外一位是个不知道名字的英国绅士。”
“在开往车站的途中,这三人有没有在一起聊天?”
“到了车站下车时,菲利克斯和那位英国绅士有说过话。至于其他的,我没注意。”
“那三人确实乘坐了那趟火车吗?”
“是的。因为他们的行李是我给送上车的,所以应该是都上了车。就快要开车时,他们都还在车上。”
“菲利克斯是一个人上的车吗?”
“是的。他自己坐车。”
“在车站,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妇人,或是和某个妇人谈过话?”
“应该没有吧。在那里,我没看到有女士。”
“他看起来反常吗?有没有心神不定或好像在担心?”
“还好,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谢谢!辛苦你了。”利朋付了银币作为酬谢,搬运工人接过来就走了。
利朋又对负责人说:“谢谢!你们提供的证词非常有用。最后还有件事要劳烦你,我们想知道都有谁搭乘了那班汽车,还有他们的详细情况,可以帮我们查一下吗?”
这件事很好办,只要查查记录就可以了。查完之后得知其他两位分别是:鲁布朗先生,住在玛犹努特大道;亨瑞·高登,住在格拉斯哥苏霍吉大道安贾斯巷327号。对他给予的帮助,侦探们不住地道谢。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利朋说:“还好,有点儿收获!在旅途中,那两位乘客跟菲利克斯应该还有机会碰面。这样,我们就能查清他的行踪了。”
他们在火车站待了整整一个上午,结果却一无所获。
“到轮船那边去看看吧!”班利说,“他经常坐船,肯定会有侍者认识他。”
下午四点,他们坐上火车,到布罗纽码头时已是傍晚。一打听才知道,要乘坐巴德·加莱号得等到第二天下午。于是他们先去了当地警察局,想查询一下周日时轮船上有哪些人当班轮值,但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然后,他们又回到船上去了,在询问船上的服务班长时,两人作了自我介绍,然后拿出菲利克斯和波瓦拉的照片,问道。
“知道他们是谁吗?”
“这位是菲利克斯先生,他每月大约都会来一两次。我知道的仅限于此。”服务班长答道。
“还记得他最近一次来乘船是在什么时候吗?”
他想了想说:“最近他的确来过,好像是十天或者两周以前,记不清确切的日期了。”
“我想可能是三月二十八日,请问你有证据可以确认他出现的日期吗?”
“我想没有。要知道,我们不作记录。现在也没办法查出他的船票,不知道该如何确定身份。”
“其他的船员能提供些信息吗?”
“我看其他人也一样,帮不上什么忙。”
“我想再问个问题,那天是他单独一人乘船吗?”
“好像是。哦,等一下,我想想。你这么一问,倒提醒我了,印象中有个女的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当时太忙了,没时间注意他。但我隐约记得,看到在甲板上一位妇人在跟他聊天。”
“那女人的样貌呢,还记得吗?”
“记不清了。真有那么个女人吗?我也不敢确定。”
在返回饭店的路上,班利说:“什么也没查到。我觉得,就算我们到了福克斯坦,可能也查不出什么来。”
“也许吧,但去查查看还是有必要的。接下来我们再去找那位高登先生了解一下情况。”
“如果你那边找不着线索,我就去找另外一位。”
到了第二天,正午前利朋对班利说:“我们就此作别吧。两点二十分,我要坐的火车就出发了。没能帮到你什么,也没找到关键线索,真是很抱歉。希望你接下来的调查很顺利。”
班利回答说:“调查还没结束,不是吗?我相信事情会有进展的。现在必须要和你说再见了,不过我很希望能再跟你合作。”
利朋是在五点四十分到巴黎的,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警察厅。刚好休威还在,利朋将自己调查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
“昨天接到伦敦打来的电话。”厅长说,“波瓦拉已经去过了,并且也确认了,死者正是他的夫人。”
“他现在回巴黎了吗?”
“还不知道。怎么了?”
“如果他还没到家,我想去找管家,问问发现了死尸后,波瓦拉是什么样的状态。”
“嗯,我马上问。”休威拿过电话本,很快就拨通了波瓦拉家的电话。
“我找波瓦拉先生,请问他在吗?七点?不用,谢谢。我会再打的,没关系,也没什么事儿。”放下话筒,厅长说:“十一点时,他在克劳斯车站上车,现在还在半路上,估计回到家得晚上七点了。六点半左右你就到他那里,平时他都是那个时间回家,管家不会起疑而有所戒备。”
“好!”说完,利朋退了出来。
刚过六点半,利朋就已经到了奥玛大道。他按响了波瓦拉家的门铃,门被打开,看见的正是管家。
“晚上好,弗兰索。我找波瓦拉先生,他在吗?”
“他还没到家,得再等半小时才会到。不如,你进来等吧?”
利朋停了一下,好像是在犹豫,然后说:“谢谢,那我进去等他一会儿。”
管家带他来到小客厅,还是他们上次来时待过的那个房间。
“为了确认死尸身份,波瓦拉先生去了伦敦,你知道情况吗?现在怎样了?”利朋问。
“主人去伦敦的事我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要去,就不知道了。”
波瓦拉家的确非常讲究,小客厅里放着质量很棒的椅子,利朋坐在上面,拿出烟盒问:“想来一根吗?这香烟是用特殊工艺制作的。你不用跟我客气,跟我一起抽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波瓦拉先生真是令人同情,本来就心情沉痛,还要忍受舟车劳顿之苦,千里迢迢地赶往伦敦。对了,你有没有去过伦敦?”
“两次而已。”
“不管去哪儿旅游,印象最深刻的往往是第一次。旅游对波瓦拉先生而言,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吧,想来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他觉得新奇了。”
“的确主人很喜欢旅行。这两年,伦敦、布鲁塞尔、贝鲁林等好多地方他都去过了。”
“嗯,好命的人!可是,经过这件事后,他肯定深受打击,再没什么兴致旅行了吧。也许,他会不想再见到任何人,而整天足不出户,你觉得呢,弗兰索?”
“还好,主人并没有因此消沉。让他天天憋闷在家里还是很难,实际上,事故发生后,这是他第二次出远门。”
“噢,真是出乎意料!不好意思,我反应过于大了。让我猜猜他第一次是去哪儿?为什么去的?我们以拿破仑金币为赌注,我打赌他肯定是看威尔森测验去了,对吗?”
“威尔森测验?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威尔森拥有一家大型的抽水机制造公司。为了求得制造抽水机的人才,每年他会拿出一万法郎作为奖金,奖励给那些制造出的抽水机比他的产品抽水功力大的人。上周三,正好要举行本年度的活动,这是波瓦拉行业领域内的事情,他应该会关注的。”
“真是太遗憾了,看来你的拿破仑金币要归我了。的确,主人是在周三去旅行的,但他是到贝鲁基去了。”
“啊,这个……”利朋笑着说,“糟糕,不要下赌注就好了。不过呢,”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转机,“没准儿我会赢!他可以从贝鲁基再到伦敦去,也说不定是先去了伦敦然后又去了贝鲁基。这段旅途真是有点儿长!”
“不可能,他只有周三周四两天的行程,没有时间走那么长的路。”
“这才刺激!我就是要与众不同,偏要投没人看好的注。”这次打赌到底谁赢了,两个人就这个问题展开了争论。再过一会儿,波瓦拉就该回来了,管家没有时间再和他争了,无奈只得离开。
七点左右,波瓦拉回到家。
“又要打扰你,很抱歉。”利朋说,“因为我们还有两三个问题希望得到你的回答。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就现在吧。不过我要去把衣服换下来,再吃个饭,可能会让你等上将近一个小时。对了,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是吃了饭才来的。你请便,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不如你去书房等吧,那里还有书可看。”
波瓦拉吃完饭来到书房时,暖炉上的钟显示的时间是八点半。他往安乐椅上一坐,就说:“有什么请问吧。”
“在提问之前,有几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利朋说,“我们会对你进行调查,但这样做实在是不得已的。遇害的是你的夫人,作为丈夫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我们最先要查清的。你应该能理解我们想要缉拿真凶的心情,这样做纯粹是依照案件调查必不可少的程序行事。虽然很机械,让人不舒服,但是厅长明确指示,一定要做。”
“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我是凶手,不必解释这么多,直说就可以了。”
“不,我不是说你就是凶手!办理这类案件时,都会先从认识死者的人入手,只要和死者有关系的人,我们就会逐个调查。这是我们办案的一般步骤,我只是依照正常程序办事。”
“好吧,你可以问了!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我只能照办。”
“厅长让我向你了解,从晚宴之后到周四晚上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波瓦拉双唇紧闭,满脸的凝重,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天之后,我一直在刻意回避,不去想那时的样子。这件事真是太让人难堪了。我觉得当时自己快要疯掉了。”
“你会痛苦这是人之常情。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坚强地面对。”
“是啊。当时的确是非常的狂乱、困惑,但是毕竟已经成为过去,我渐渐的也能平静下来,迷失的自己也能得以回归了。
“她的离去使我的精神深受打击,我变得麻木,没有思想,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周一我像机器一样去上班,到了时间就回家来。吃完晚饭,看到书房里还没开封的桶子,我就把它打开了,但那并没让我的心情好点儿。周二早上,我还是按时到了工厂,可是工作成了一种煎熬,才过了一个小时,我就实在坐不住了。在众人面前勉强自己,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使我既紧张又疲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放松一下身心。于是,我有些恍惚地出了公司,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看到地铁就走了下去。在地铁站里,墙上贴着‘去维桑奴’的方向指示。看到它让我想起了维桑奴森林,或许在那里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静,因为那里没有认识我的人,可以没有负担地散散步。于是,我就上了地铁。到了那儿,我找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整个上午都在那里散步。虽然是强度不大的运动,我还是觉得有些累,可重点是这种轻微的疲劳缓解了我压抑的情绪。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了,我要找回原来的自己。为了不让这种情绪把自己逼疯,我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将心中的不快都倾倒出来。我想到一个人,就是我弟弟哈努曼,他一定能理解我。他人在贝鲁基,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去找他,路途再遥远都不在话下。
“中午,我在夏兰顿一家小咖啡馆吃过饭后,给公司和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去贝鲁基,过两天再回去。吃完饭后,我去买了些旅行时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然后到火车站,将手提袋寄存起来。吃午饭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计划行程了。因为当天去那里的火车最早是在四点五分,到站之后已是半夜了,所以我决定坐晚上出发的火车。在火车上待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去见我弟弟了。存完东西,时间还早,闲来无事,我就在塞纳河边散了一会儿步。接着又坐了逢站必停的公车去里约车站,晚饭是在巴士第的一家咖啡馆里吃的。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赶回火车站,到寄存处取了手提袋,就上了火车,十一点二十分开车出发,开往布里歇了。
“在车上时,我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到了布里歇,我先在北广场的一家咖啡店里解决了早餐问题。十一点时,才往马里鲁去,从马里鲁到我弟弟家还要再走四英里。那时我的想法很奇怪,觉得这是个锻炼身体的好机会,可以步行过去。可是到了他家后,我才发现扑了个空。我突然想起,他跟夫人旅行去了,我竟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对自己的鲁莽真是又懊恼,又生气。无处可去,只能回马里鲁了。我一边走,一边思量着晚上去哪里。想着想着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天了。难得享受午后的阳光,我又不赶时间,所以走得很慢。六点时,才回到布里歇,晚餐是在安葩绣大道的一家咖啡馆里吃的。这么一折腾,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有了兴致,我就想去看场戏,但必须先安排好住的地方,我打了个电话给马克饭店,定了一个房间。接着就去了莫里剧院,那里正在上演贝利奥的《特洛伊人》。看完戏,差不多十一点,才回到饭店。那晚我睡了个难得的好觉,第二天心情也很好。在布里歇,十二点二十分我坐上了回巴黎的火车,到站时差不多五点了。回想一下,这次旅行,完全是处于梦游的状态,与此同时,独处带来的心灵宁静,使我受伤的心得到很好的治疗。”
波瓦拉讲完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话。在波瓦拉讲述的过程中,利朋一直在对他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以判断他所说的是否属实。一时之间,他还没想到别的问题。目前,他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位绅士有罪。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得好,如果他被惊动,起了戒备之心,会不利于调查。听他说的这些,分析起来,也很合理,没有明显的可疑地方。
“波瓦拉先生,谢谢你。还有几点请你补充一下,周二你是什么时间从公司出来的?”
“大约是九点半。”
“午餐是在夏兰顿吃的,是哪家咖啡馆?”
“记不清了。那家店的门脸儿是用木头装饰的,所在的街道正好在车站与栈桥中间。”
“吃饭时是几点?”
“大概一点半吧!”
“在哪里给家和公司打的电话?”
“就是那家咖啡馆。”
“什么时间?”
“午餐过后一个小时,应该是两点半。”
“你也在巴士第广场吃了饭,那又是哪家咖啡馆?”
“我也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它的位置,是里约大道的对面,圣安德塔弩的拐角。”
“去的时间?”
“八点半左右。”
“在北停车场寄存的手提袋?”
“对,北停车场左边有个行李寄存处。”
“在火车上时,是在卧铺车厢吗?”
“不是,只是常见的头等车厢。”
“车厢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三位。”
“周二你有没有碰到过认识的人,或是能给你作证的人?”
“我不记得了,也许咖啡馆的侍者会有印象。”
“第二天,是在哪里打的订房电话?”
“从咖啡馆吃完晚餐出来,安葩绣大道有一家商店,在布鲁凯广场前面,在那儿打的电话。”
“打完电话时,几点了?”
“按晚饭时间推算,大概七点!”
“波瓦拉先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的合作,再见。”
在回家的路上,利朋并没闲着,脑子里想着波瓦拉的话。周一他在巴黎的话,那么给德比耶鲁公司写雕刻品订购函的就不可能是他。信上有伦敦的邮戳,巴黎方面要想在周二早上收到信,伦敦那边就必须在周一把信寄出来才行。照他所说,他人在布里歇或马里鲁,也不能分身到伦敦去领桶子。现在,最重要的是验证他所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