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石锋睨眼看着那只脏兮兮的手套。

“这东西送到我这里也没办法。”他冷冷地对罗卫说,“我基本赞成分局痕检的看法,针织手套留不住指纹,吸汗却留不住汗,只要几天就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了。”

林立仁已经厌烦了分局痕检的啰唆,听省厅专家又是同一口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懂技术,但对技术十分敬重,侦查中无论拿到什么东西,都会虔诚地送往鉴定中心。但这次,他真的有些怀疑,分局的技术员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手套是他亲手从达摩车上拿的,皮屑是他从达摩身上抓的,怎么就没有价值呢?可是,皮屑的DNA不仅没有在网上做出同类比对,甚至不能证明手套是达摩的——手套上没有有效检材,检不出有效证据。

林立仁明白有效证据的确凿含义,但不明白好好的手套为什么不是有效检材呢?听说石锋是全国著名痕检专家,他才跟着罗卫巴巴地赶过来。不然,他才懒得到省厅来。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匹基层驴子,配不上机关老爷。

幸运的是,罗卫跟石锋很熟,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唤起了石锋对他们的兴趣。随着年龄的增长,石锋越来越好为人师,想找个得意弟子。他觉得罗卫有点儿潜质。

罗卫腾空一张检验桌,把经过分局初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旁边摆着种种检验工具。

石锋首先阅读分局的初检报告。物名、品牌、材质、表面花纹,还有新旧程度、缺口破损,表面附着物、内容物、浸透物。他看过报告,却并不轻信,接着戴上乳胶手套,拿起工具,细细地拆卸沾染秽物的织物,翻来覆去地辨识细微颗粒。

痕检员一生都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保持艰苦的研究精神。要分类,要研究,然后还要收藏,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所谓某天或许用得上。但是,罗卫和林立仁不想等着某天的到来,他们现在就想知道答案。如果石锋给不了他们,恐怕再也靠不了别人。

“手套很特别吗?”罗卫大胆地问了一句,右手拿着一把金属镊子,准备帮忙。

“特别无用。”

罗卫耸耸肩,但他的耐心比林立仁要强。

一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现。但石锋逐渐把罗卫当成了助手,说:“放大镜。”

罗卫递给他一把放大镜。

“一杯水。”

罗卫环顾四周,看到器具柜里有玻璃杯,便乖乖地拿起接了一杯水,递过去。

石锋没有喝水,而是用滴管吸了几滴水挤进一个小玻璃瓶子,然后放入附着在手套上的微粒污渍,接着又加了点儿水。他晃动玻璃瓶,把那小粒污渍稀释了,接着又把稀释的污渍小心翼翼地倒进另一根玻璃试管里。

“看这个,这些都是微小的反射颗粒。”

石锋举起第一个小玻璃瓶,现在里面已经没有污渍了。“这种东西里,有彩色的微量元素,应该是污染的化妆品。给我一只显微镜。”

“化妆品?”罗卫一时没反应过来,紧锁着眉头,“我没看到有显微镜。”

石锋说:“我来找。”

罗卫怔怔地看着石锋晃动的身影。石锋取来显微镜,将瓶里的污渍又漂洗了一遍,倒出一滴带色彩的样本,小心地滴在载玻片上。

在显微镜下看了一会儿,石锋嘟囔着说:“口红、唇膏,或者就是粉底。不外乎化妆品。”

“真的吗?”

“当然。”石锋从显微镜旁直起身子,回到手套旁边,又仔仔细细地清理微末似的污渍。“得感谢他们没有把手套浸进水里,粗心有时也会办好事。”

林立仁感觉有戏。

“不怪他们粗心,是我不准他们做更多的检验。我想把重头戏留给您。”罗卫说。

石锋白了他一眼:“讨好,还是讨打?”

林立仁没想到石锋熟络起来还蛮有童趣,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结论吗?”

“应该可以帮你们找到一个女性嫌疑人,或者关系人。”石锋又调整了一下显微镜,然后把第一个样本拿出来,换上了第二个、第三个。

他眼里突然闪出光来。“这个要做活检,看上去像皮下组织。我敢说你们这个对象最后一次戴这个手套时用了大力抓握东西,没有受伤,却带脱了手掌角膜。”

“被人带离时,抓东西反抗吗?”

石锋弯腰看着显微镜,问道:“那可无法判断。”

罗卫有些沮丧,手机不识相地响了。是胡志远。

他快速地报告说:“我和立仁在省厅刑科所,请石老师看一下这只手套。石老师发现了不少东西,确定女性使用过,上面有她的化妆品,可能还有皮屑,准备进一步检验,或许可以确定一位嫌疑同伙,或者女性关系人。对,我们发现的女性关系人太多了,所以这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好事儿。”

胡志远迟疑了一下,说:“给你打电话有两件事。”

罗卫“嗯”了一声。

“黎局长还是不同意我们的提议,拒绝抽调经侦、治安、网安等部门警力成立专案组。他认为我们的证据不足。”

“但是,那些单据的查证需要经侦介入,还有涉嫌电信网络诈骗——”

“缺乏过硬的事实根据。”

“银行流水单据、达摩和娟子的谈话呢,还有电话录音。我们现在已经开始在网上追踪,而且发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那就欢迎你整理成册,提交给黎局。”

“什么?”罗卫更感觉沮丧,“他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杀人现场,相关的目击者。能证明那些女人是他杀而不是自杀的证据,能证明那个达摩是杀手、娟子是目击者的证据。”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成立专案组的原因呀!那样我们才能详细调查,找到证据,那样我们才能抓住达摩。”

“我知道。”

“况且,娟子还一个人在外面闲逛呢,没人保护。她可是已经惹怒达摩了,随时有生命危险的。”

“我知道。”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胡志远突然伤感地说:“我就是这样经历过来的,沉住气。领导的认知站在更高的高度,但我们的坚持不一定是错误的。”

罗卫不知道怎么说。

胡志远清了清嗓子。“我会派人协助你跟踪保护娟子,查找她的真实地址。达摩那边有另一个组在查。今晚会有一个全市性的集中清查行动,看看会发现些什么。”

胡志远没有说安排罗卫参加晚上的行动,但罗卫知道今晚绝对又是一个通宵,心里觉得对不起高媛,高媛还等着他回家商量重要的事。也许,还有他闻讯赶来的父母亲。

胡志远的语气里有些不放心的意思。“我想,达摩可能被惹毛了。那种人,一旦明白了娟子的意图,绝不可能把她当游戏对象……是你让她去监视、监听达摩的,现在仅仅安排跟踪,恐怕不是办法……”

罗卫说:“我想放线钓鱼。”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是我教你的。”

“别说风凉话。”

“我知道。我只是说达摩很生气,娟子很危险,说不定会发生什么。要不然你以为我派出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我和你在一起努力。毕竟,我们已经发现了证据。哦,雁北那边发来了有关一个黑客网虫的个人信息。”

“包括DNA吗?”

“是的,指纹和DNA。”

“快发过来,我请省厅专家分析分析。”

石锋心不在焉地接口说:“我不是你们需要的法医,检验DNA得另请高明。”

“我就找您。”

“为什么?”

罗卫媚笑着说:“我知道,您是法医的老师,而且最近您老正申请一项发明专利。”

石锋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突然灿烂地笑着拍拍罗卫的头。“小鬼头。”

罗卫迅速打开一台公安专网电脑,登录平台。下一刻,石锋面前的液晶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数据。石锋瞥了一眼内容,立刻瞪大了眼睛。

罗卫和林立仁低头看着他。

石锋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以令林立仁眼花的速度操作起计算机来。先是输入一系列指令,然后键入罗卫提供的标本数据,计算机进行推理解析。接着,石锋敲击键盘打字。

“性别:男性;年龄:二十五岁至三十五岁。血型为B型,Rh值阳性,身高一米八上下,体格强壮,长期锻炼体质。头发粗硬,有一点儿天然鬈。国字脸,眉毛和体毛都很浓密,眼睛的颜色较深,偏黑色,视力好,不容易近视。鼻梁挺拔稍尖,方嘴、薄唇。牙齿很健康,下巴显方,声音低沉。喉结比一般人突出。没有先天性疾病。”

林立仁看着,目瞪口呆。他很想问石锋这是什么,但他明明看着石锋刚才键入了他抓在指甲缝里的皮屑的检验数据——达摩的DNA数据。

那么,这就是传说中的罪犯侧写。竟然通过DNA综合信息解析罪犯侧写?!

罗卫笑眯眯地看着,心里乐开了花。石锋的这一发现,还在研究和申报中,并未公之于众,虽不能作为法庭证据,但对于侦查却有极强的指导性。

“这些特征都正确吗?”林立仁忍不住质疑。

罗卫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林立仁一脚,谁叫他说出这么马大哈的话来。

“哈哈……”石锋开心地说,“别说你这个小年轻不相信,老夫我刚研究发现时也颇为怀疑,但几年前美国就已经开始研究这种侧写。其协破功能已得到印证。”

“我曾经听说过,但没想到竟然可以解析得这么详细。”罗卫感叹道。

“人的特征都是由DNA决定,任何人都无法违抗这一点,科学早就得出结论。由DNA分析出这些人体特征又有什么可惊奇的呢?”

“近视是一种体质吗?”林立仁问。

“当然,是否近视取决于眼球的形状,当眼球的形状严重扭曲,水晶体就不容易调整,即使后天进行矫正,也无法充分改善,容易发生远视或者近视。”石锋说,“也就是说,眼球容易变形的,就是近视体质。”

“原来是这样啊!”林立仁语带佩服地叹息了一声。

罗卫和林立仁接二连三地发问,石锋胸有成竹地做了回答。这简直就是一个新型侦查方法的发布会。林立仁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对科技将会如何提升办案能力,更加钦佩。

罗卫紧接着问:“那么,以后我们不需要询问目击证人,就可以根据DNA罪犯侧写的结果,将凶手的容貌图像化,形成DNA合成照?”

石锋点点头,继续敲击着键盘,进入模拟成像系统,一片脸模在屏幕飞舞,很快拼接出一个国字脸的男人。林立仁发出了“哦”的叫声。

根据刚才的分析内容合成的男人板刷头,浓眉,两眼深邃,鼻挺、嘴方,显示出一股英武之气,完全就是林立仁看到的那个达摩。

“发型不一定准确。我只是考虑到他的发质,结合了时下的流行和脸型的搭配做出估计。他随时都有可能改变。”石锋补充道。

“太厉害了!石老师好像看到过他本人似的。”林立仁再一次发出叹息。

“是啊!”罗卫沉吟着点了点头,“神似多一些,脸部的丰满层次不如视频里的人。”

石锋沉默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DNA罪犯侧写与根据人的记忆拼凑出五官的罪犯合成照的区别。听你们两人的话,你们应该看到过此人,这就是说我的侧写还是基本准确的。”

“图像是很出色,但是,这样描摹凶手的印象没问题吗?”林立仁说。

石锋似乎没听懂他的话,侧头疑惑地看着他。罗卫用手肘捅了捅他。

专家却没有生气的意思,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在办案中一般避免使用合成照,而是重视用素描画罪犯肖像,原因是目击者一旦看了像照片一样明确的图像,就很难再对其他的脸产生反应。维持某种程度的模糊,效果更理想,这是常识。”

石锋点点头,露出了苦笑。

“我理解你的意思。”他转头看向罗卫,“所以,目前我的发现没有付诸司法实践,但如果侧写照片的正确性没有问题,将成为侦查极有力的武器。”

林立仁咧嘴笑了笑。

“可是,光凭这些信息对我们破案还是没什么帮助。”林立仁用下巴指着电脑屏幕。“我们原来就有这个人的视频。”

“那就只能怪你这个人性急。”石锋说,“我的侧写还没做完呢!”

“还有更多的信息?”

“容貌描写是次要的,接下来才是重点。”石锋瞥了一眼两人,“真正的研究成果在这里。”

石锋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出现一行文字,是对象的性格特征。

“对象的性格谨慎多疑,善防卫,忍耐力强,喜怒不形于色,战斗型人,可能成为团伙首脑,也可能独来独往,反社会等级较高。”

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在室内回响,林立仁陷入了沉默。

“可以请您解析一下另一份数据吗?”罗卫说。另一份指的是从雁北省发过来的“不如不见”的血样。

石锋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个人年龄、身高、体质跟前面那人差不多,血型一致。高额,细眉,眼小显得有些阴鸷,椭圆形脸,俗称马勺脸,阴沉多虑,善谋划指挥,执行力不如那人。”

林立仁翘起了嘴角。

“书上说每个人的DNA是终身不变的,但我仍有些怀疑。”罗卫说,“这也许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但我真的有些怀疑。经过七八年的成长,一个人的DNA数据真不可改变吗?”

石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林立仁更来劲儿。“是啊,长相差不多,血型一致,性格难道不会随着磨难挫折、人生变故而变化吗?DNA数据难道不会因输血之类的而变化吗?”

距清查行动还有几个小时,罗卫决定回家陪陪高媛。正是下班高峰,路上车很多,很挤,他听着爵士音乐,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周围是一大群高档轿车,他的奔腾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寒酸。他暗暗自嘲,任您车子多好,在这样的下班途中,反正无法踩下油门,看着里程表上的数字飙升。

车速上不去,可罗卫的思绪却在飞奔着。

上级仍旧没有同意成立综合侦查专案组。丁杨援助了几天,虽然发现不少关键的数据,但并不能跟汉洲发生的自杀案件联系在一起。达摩没有承认自己涉嫌杀人或者诈骗,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清白无辜的。

网上飘忽不定的“不如不见”,有重大犯罪嫌疑的达摩,提出控诉又胆小怕事的娟子,或自杀,或出走的投资亏损妇女,以及……种种线索、情报到底能否联系在一起呢?

获取了达摩的DNA,却没有查获他的姓名和相关资料,即使有他的性格解析又能怎么样呢?他跟林立仁提出达摩和“不如不见”会不会是同一人的疑问,却遭到了石锋的大肆嘲笑。

他继续应和着爵士乐,哼着小曲,用手指打着拍子。

突然间反应过来前面的车已走出老远,后面响起一片喇叭声。他想飞快地奔回家,钻进自己的小窝。真的,他现在只想回家,陪着自己怀孕的妻子。

案件不顺,夫妻间无聊的争执真的够了。他其实可以立马解决这件事。他可以请调到警令部去,上班与妻子楼上楼下,下班与妻子同进同出,即使加班,也可以在一起,材料是可以在家里写的。顺应妻子,没什么不好,更有利于下一步职位提升。

然后,妻子会更加温柔,更加体贴,更加琴瑟和鸣,举案齐眉。高媛心情好了,更有利于孩子发育。他们会建成一个真正的“五好”家庭。

终于到家了。高媛的小MINI车不在。他走进客厅,空空****,没有灯,没有饭菜香味,连水杯都是空的,茶几上的便笺没有字迹。

七点多钟,他打通了高媛的电话。这期间,他四次拨打她的手机,都是占线。他亲自下厨,做了两菜一汤,蒸好了米饭。

“回家吃饭吗?”罗卫控制着自己,“晚上要搞清查行动,可能回不来。所以,晚上要吃好点儿,把能量补齐。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也一样参加行动。管好你自己。”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酱汁鱼,还有西红柿蛋汤。”

“吃不完就留着吧,我会料理自己。”听口气,高媛有点儿生气。罗卫明白高媛的意思,不说话了。高媛也不说话,沉默持续着。

“丁杨忙了几天,案子仍没有突破。”罗卫小心地说。

“我知道。今晚没有安排他参与行动。”

“谢谢你……”

“案子重要,早点儿去,别等我。”

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你懂吗?”高媛突然说,“你工作到很晚,我工作到很晚。就在半夜见一面,或者十天半月不见面。这过的是什么生活呀?”

罗卫轻柔地说:“我们以前就估计到了这种生活。”

“是的,你有道理。但有的时候要能学习选择更好一些的东西。”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嘛,只是还需要些时间而已。”

“哦,你这么有耐心,是想显得我不讲道理。”

高媛声音里带着**裸的敌意,罗卫很震惊。他又不敢说话了,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雷区,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就按你的意愿办吧!”高媛尖声说道,“我很忙,就这样。”接着就挂了电话。

罗卫胃口全无,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接了。他觉得可能是高媛。她也许觉得刚才的话太伤人,静了一会儿打过来向他道歉的。

但是,电话那头没人说话。

罗卫明白了。

他急切地起身,找到纸笔,然后又在手提包里摸索,想找到小录音机。

“你为什么放过罪犯呢?”电话那头问道,声音尖利,音量却很低。罗卫觉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仍然是网络变声,或者经过了电子设备处理过的声音。

“说吧,有什么要提供的。”罗卫慌乱地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又找到录音机打开。

“我以为你们会抓住他呢!”声音显得十分暴躁,显露出说话人的性格特征。“你们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罗卫冷静地说:“你是谁?你和我见一面吧。面对面谈出你的想法,我会帮助你。”

他忍着没有问:“你是娟子吗?”他估计对面是娟子,但也可能另有其人,甚至就是罪犯。

“‘这一切都是我的。’他说,‘谁妨碍我夺取,我就杀了谁。’他们掌握着最新的科技,他们是这个社会最顶尖的人物,就该拥有最好的。”

“告诉我你的姓名。我需要你的地址、电话。我会把你列为最能干、最有力的线索提供人。我会帮你保密,给你最高的奖励。”

但是,对方根本不听罗卫说话。

对方好像更加生气,好像在自言自语,对方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你为什么不努力去找,去抓他们呢?你不是经常谈职责吗?他们犯下滔天罪行,你却不管普通人的死活,放任他们逍遥法外!你不抓他,他也不会放过你的。别说我没提醒你。”

“吴美凤、刘群。”罗卫谨慎地说,“还有其他女人……我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但是我需要证据。他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你帮助我找到证据,我就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没有回答。好一会儿,罗卫在电话里听到的只是沉默,只是一些急促刺耳的干扰声。当罗卫就要放弃的时候,电话里说:“我会消失的。”

他犹豫了,然后下了一个赌注:“你是说像吴美凤、刘群那样?”

“不一定!”电话里传来了哭泣,“他要我跟他一起来报复你,还有你们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知道,他一旦下定决心,你阻止不了的。”

“那你和我见面,告诉我他要怎么报复。帮助我也是帮助你自己。”

“不行,太晚了。你救不了我。但我希望你把握住机会,一定要抓住他,杀了他。”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在他动手前杀了他。”

电话里的语气突然充满了期盼,充满了感情。“我知道爱的滋味,我也想有个好家庭。他在调查,他说你有个好家庭,他要让你伤心,让你破碎。他亲口对我说的,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我希望你救自己,或许你救了自己,就能救下我。我想活命。”

“来吧,让我们见上一面,告诉我更具体的信息,我会好好感谢你!”

“不用了。”声音变得很低,像远去的潮音,终于挂断了。

罗卫给高媛打电话,问她在哪里。高媛正在支队机房里。他让她注意安全。她说她不用出外勤,待在机房比国家元首还安全。

罗卫听出高媛的不满和嘲讽,想想自己去支队也没用,说不定引得高媛更加生气,便出了家门,坐电梯到负二层停车场去。

停车场很安静,他沿着狭窄的人行道走,到处是压抑的承重廊柱,程控灯忽明忽暗,留下一块块暗影。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带着一股子闷热。罗卫看了看身后的影子,加快了脚步。

寂静,真是太静了。他掏出车钥匙,有意弄出哗啦声响。

影子越拉越长,一直跟到了停车场的奔腾小轿车旁。他右手放在腰部的枪柄上,检查了轿车里面,又检查车后座和后备厢,然后放松下来。

他钻进驾驶室,关上车门,第一时间锁上所有的车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心里想的却是高媛的安危。

驾车来到路灯辉煌的大街上,罗卫拨通高媛的手机,却又不甘地挂断了,想给她支队领导打个电话,却又怕引起更大的反感。忍了忍,悄悄地对自己说:“没事儿,也许只是一个威胁电话。这种电话你接得还少吗?高媛是安全的,一切都很正常。”

但罗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安慰谁,是在安慰高媛还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