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秘的背影

清晨,阳光甚好,照在简爱身上暖洋洋的。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瞧向窗外。碧蓝的天空,蓝得一点儿杂质都没有,晃着白花花的光,澄澈透亮。

昨天傍晚那场虚张声势的乌云密布,好似就为了今早这朗朗晴空做铺垫。原来,新的一天,如此明媚人的眼目,让简爱心情愉悦。

简爱站在窗口望向江面,天蓝水蓝,更有不知名的绿树植被,绵延铺展,层层叠叠。简爱深呼吸,难得的清新怡人,不多多享受一番,简直浪费了这大自然给予的恩赐。忽然,她想起赵海笙。昨晚他勉强撑到饭局结束,这会儿,是不是好些了?想到这儿,她抓起床头一件小衫,朝着房门奔去。门刚一拉开,就看见赵海笙举着拳头正要敲门。

“好些了?”

赵海笙放下拳头,眨了眨眼,说:“你看呢?”

没什么问题,目光透亮,气色也比较红润,就是头发有些凌乱,估计也是刚起床,没来得及梳理。

“进来吧。”简爱侧向一边,让他进来。

赵海笙跨步进来,没走几步,转身看向简爱,脸上的表情像在怀疑,又似在思索着什么,显得有些犹豫不定的样子。

“怎么了?”简爱第一次见赵海笙这副表情。

“我不确定……昨晚是不是接到李恪的电话。”赵海笙认真回想,却因为昨晚头昏脑涨的缘故,实在记不起来了。

简爱愣了一下,朝赵海笙伸出手。

“什么?”

“手机拿来,看看通话记录,不就知道他有没有给你打电话了吗?”

赵海笙茅塞顿开,一边掏手机,一边抱怨道:“瞧我这脑子,进水了!”

简爱笑了。

赵海笙翻看了手机,发现昨晚十二点十分,的确接到了李恪的电话,通话时间显示五十一秒钟。

“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一定是不放心你。”

“不是,他好像提到了罗济。”

“他可能想到了什么。”简爱来了兴趣,瞳仁都泛着晶莹的光。她希望他能想起李恪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呢?”赵海笙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搜索当晚的通话内容。

“慢慢想。”

赵海笙一副很痛苦的表情,昨晚头疼得就像要炸裂了一般,李恪说了什么,他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如今,就算让他把脑袋切开,他也是想不起来的。

简爱看他如此焦急又懊恼的样子,说:“别想了,我陪你去找他,他不至于也不记得昨晚说过了什么吧。”

也只能这样了。当即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下了楼,去找李恪了。

李恪平时不住在农庄,偶尔有事或者来了朋友,他也会在农庄留宿。农庄最后面的那片竹林旁,一栋独门独院的别院,便是李恪的住所。通常,那里没人进出,除了打扫卫生的阿姨每天清早去别院打扫卫生,其他时间,那扇漆着朱红色的木门,永远都是紧闭的。

他们叫醒了方正,他睡眼惺忪,只穿着一件短裤就开了房门,一见有女生在,又立刻折回房间,穿戴整齐后,这才憨笑着走出来。

方正听明白他们的来意后,看了看时间,抱歉地说:“这个时间,李总还在睡觉,如果事情不是太急,他不喜欢别人扰他清梦。不如你们先去用早餐,待会儿,我过去看看?”

简爱扭头看了看赵海笙,心想:这李恪不做警察后,也学会了有钱人那一套,环境真是能够重塑一个人进入另一种生活状态。

“好吧,我们先去吃早餐。”赵海笙摆摆手,率先向另一条小路走去。

简爱能感觉到,他生气了。这种有事预约的形式,怎么会是两个朋友间该有的过程呢?简爱紧跟了几步,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

草草地吃过早餐,赵海笙就一个人回“望江楼”了。简爱想叫他一起四处走走,领略一下自然风光,他说他脑袋还是晕晕的,想再躺会儿。

简爱不勉强,一个人往绿树葱郁的林边走去。

农庄很大,有柿子林、竹林,也有成排的菜畦、田埂。陌上野花点缀,生机盎然。简爱和母亲在小镇上生活的那段时间,每逢农忙时节,她都会在空闲时间和妈妈到远郊的田野帮忙采摘青菜。这期间,可以赚些生活费,最重要的是,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拥抱灿烂的阳光。虽然皮肤晒得有些发黑,但精神却格外的喜悦。这是蜗居在小镇中体会不到的乐趣。

游客一般会选在春季和深秋来农庄住上三两天,此时正值深秋时节,大部分游客是来采摘青菜的,收自己认种的蔬菜颇有成就感。

听说后山有一片异木棉树,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开出成片的紫红色花瓣,远远看去宛如一片紫色的云霞,蔚为壮观。

简爱见过这种树,城市的街道两边常有这种树,不过,没有形成连绵一片,少了动人心魄的壮阔之美。

简爱绕过菜园,那里有游客在采摘蔬菜。他们或是一家三口,或是亲朋好友,在劳动中寻求快乐,在快乐中享受生活,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菜园的尽头便是那条江,听方正讲,这条江有个很美的名字——绣江。据说很久以前,有位绣娘在江边结识了一位公子,两人相爱却不能长相厮守。绣娘被迫嫁给恶霸,公子竟遭恶霸毒手,一命呜呼。成亲那天,绣娘生无可恋,投江自尽。一年后,恶霸乘船过江,不料,江面突然波涛汹涌,黑水翻滚,直至将恶霸的船打翻吞没。恶霸死了,江两岸的居民再也不用受压迫,为了纪念绣娘,人们就把此江改名为绣江。

虽然只是个传说,却让简爱感动不已。

简爱朝江边走去,江面在这里变得极为狭窄,水流更加湍急。因为要引渠浇灌菜园,江边筑起长长的水渠,还有石阶可供往来。

简爱往前走,石阶上突然跳下一个人,简爱一愣,就看见那人急匆匆地朝另一方向走去。那人步伐急促慌乱,像急需逃离危险境地般慌不择路。

简爱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人高高瘦瘦,步态轻盈,无声无息。

简爱的大脑像滚动的电脑数据一般,寻找储备库里的影像记忆。突然,简爱的身子一抖,瞪大了眼睛,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安霓被害的那晚,她也同样看到了相似的背影。

简爱紧追了几步,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踪影。那人消失在一片竹林之中。竹林深不可测,简爱试探地往里走了几步,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竹叶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简爱四下张望,除了偶尔被风吹着打着旋飘落下来的竹叶,其他一切都静止得让人有些窒息。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她惊跳着转过身,刚要大声喊叫,却发现站在身后的竟然是赵海笙。

“被你吓死!”简爱惊魂未定,按住胸口,做深呼吸。

赵海笙笑了:“就这胆量,还想抓犯人?”

简爱撇撇嘴:“人吓人,吓死人!我还以为是那个人呢!”

“谁?”

简爱马上冷静下来,向那人消失的方向深深地瞥去一眼,说:“还记得我和你提起过,安霓被害的那晚,我看到的那个背影吗?我刚才又看到了。”

赵海笙也紧张起来,顺着简爱瞥去的方向看了又看,不见半个人影。

“你没看错?”

“应该没错。”简爱肯定地点点头,“他走得太快,我没跟上。”

“会这么巧?难道他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赵海笙沉下脸来。

“我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赵海笙沉思着,脸色越来越阴沉:“我没猜错的话,他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你和我,而是李恪……”

“李恪有危险?”简爱诧然地问道。

赵海笙不回答,却移开脚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简爱感觉到一丝异样,也紧步跟上:“李恪一定知道一些当年的事,他想杀人灭口?”

“我想起李恪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赵海笙加快了脚步。

“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他想起一个和罗济关系不错的人……”

“谁?”简爱跟不上,开始小跑了。

“这就是关键,可惜,我睡着了。”赵海笙的步子越来越快。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李恪出事了!

两人抄近路赶到李恪住的那座别院。

朱红色的木门依旧紧闭,有几棵梧桐树从高墙处伸出了枝叶。此时院内静悄悄的,赵海笙在木门上拍了几下,半天没有回应。

“打电话吧!”简爱在一旁提醒道。

赵海笙掏出手机,拨了李恪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两人对望一眼,心里已经猜出了结果。因为门是从里面插上的,证明院里是有人的。

赵海笙抬头看了看围墙的高度,将近三米。墙面用水泥抹成,刷了白色的涂料,墙体光滑平实。想要徒手攀上去难度很大,必须借助外力。他看了看简爱,简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二话不说,便半蹲在墙边,双手交叠,做好了支点。

赵海笙不再犹豫,后退几步,助跑、起跳,用力一跃,整个人已经翻上了围墙。赵海笙冲简爱打了一个“OK”的手势,纵身一跃,跳进了院里。

不多时,赵海笙打开木门,简爱随即跟了进来。

院子方方正正,除了几棵梧桐树,院墙的边上还种着花草。此时,有不知名的花,竞相开放,点缀其中。

院子正中有一处假山,奇异的石头堆垒而上,有股清水从假山的高处流下,大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意境。看得出,李恪的生活情调也比较有诗情画意。

绕过假山,便是正房,正房两侧,依传统布局,排列着厢房。房屋小而精致,简单却不失格调,处处透着主人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的从容与淡然。

正房的房门紧闭着,门与窗都掩着密实的窗帘,看不透也看不清。

两人上了石阶,靠近房门,赵海笙伸手去推,门从里面闩住,推不开。两人心里同时一沉,看来,李恪的确还在屋里。

赵海笙顾不上多想,使出浑身力气去撞门,撞了几下,门终于被撞开。然而,当他们冲进屋里,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大感意外。只见李恪裹着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盥洗室里走出来。见到他们两人,李恪也是一愣,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完全是虚惊一场!

“你没事?”赵海笙问道。

“能有什么事?”李恪被问得一愣。

“没事就好……”赵海笙露出尴尬的一笑,显然这么问有失妥当。

李恪继续擦头发:“每天起床都有冲凉的习惯,对了,吃过早餐了?”

赵海笙算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先前那般凝重了。

简爱看了一眼赵海笙,见他没回答,替他回了一句:“吃过了,早餐很丰盛。”

“我换件衣服,陪你们出去走走。”

简爱拽了拽赵海笙的衣袖,示意他们应该回避一下。赵海笙这才明白过来,急忙说:“你换,我们去外面等着。”

简爱拉着赵海笙往外走,赵海笙时不时地回头看李恪。不可能啊,如果简爱看到的背影的确是那晚见过的,李恪现在不应该还有心情冲凉啊?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海笙再回头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一眼茶几。茶几上放着两只高脚杯,而且,两只杯里都残留着少许的红酒。

李恪走出院门的时候,只见赵海笙背对着他立在那棵杧果树下。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背影微微前倾,再也不是当年挺拔伟岸的模样。他们都不再年轻,却不得不承认,当年在警队,都是一群疾恶如仇、血气方刚的铮铮铁汉。

李恪走近,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带着多年不曾改变的深情。

“你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却忘记了在警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赵海笙依旧目视远方,那儿有一群游客在田埂上欢快地劳作着。

李恪顺着赵海笙的目光看去,这一片农庄,是他呕心沥血、悉心经营的成果。如果说,警察这一职业是他一生的遗憾,那么,农庄则是他在遗憾中得以补偿的精神慰藉。

“我怎么会忘记,只是不愿想起罢了。”李恪负手而立,目光中有燃烧过后的那种落寞。

“你选择逃避,而不愿坚持到底。”赵海笙侧脸看他。

李恪没说话,目光扫过他,继而又飘向远处。不管当初出于何种目的离开警队,对今天的他而言,都是内心深处最不愿提及的。

“如果现在让你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你还愿意吗?”

李恪一时回答不上来,沉默地立在风中。

“你身上少了当年那股子血气,却多了几分世俗的市侩。”赵海笙当年有多了解他,如今就有多痛心。

半天,李恪勉强地笑了几声,问道:“我现在不好吗?”像是自问自答,他缓了一下,继续说下去,“我的人生价值不是抓几个小偷儿、杀人犯就能得以圆满,其实,除了这些,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我来担当,比如这个农庄,比如我的家人……”

李恪说不下去了,赶紧将脸扭向一边。他似乎动了情,眼圈都有些泛红。

赵海笙见此,仍觉得他变了。他身上只有商人的气息,再也找不回当年那个誓死要抓尽天下坏人的李恪了。

“你什么时候退下来?”李恪伸手搭在赵海笙的肩上,像年轻时那样亲密的样子,“等你退下来,来我这儿吧。我们老哥儿俩养养花、钓钓鱼,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吧。”

赵海笙向往地笑笑,随即又摇摇头,说:“难啊!理想总是美好的,可现实根本不可能让人随心所欲。海城的案子一天不破,我一天难以安心。”

李恪转而看他,他脸上的忧郁,使他看起来过于沉重:“你确定罗济回来了?”

“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他回来了,可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是他!”赵海笙笃定地看着李恪。他的坚定向来如此,他也从来不做没把握的猜测。

“看来你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不过,凭你的能力,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李恪用力地按了按赵海笙的肩膀,用这种力量给他支持。

赵海笙接收到他传递而来的支持,会心地一笑,说:“昨晚你在电话里说,知道谁是罗济的朋友,那人是谁?”

李恪抽回搭在赵海笙肩上的手,说:“昨晚吃饭的时候,看你不舒服,不放心你,打电话问问,你一定是听错了。”

赵海笙狐疑地看着李恪,他的语气平和自然,看不出像在说谎,难道是疼痛让自己出现了幻觉?昨晚那通电话的内容真的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你感冒了,昨晚又睡得晚,加上你一直挂念着案子,精神上难免出现恍惚。我看你应该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好好休息休息。”李恪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劝说赵海笙。

赵海笙仍不确定昨晚那通电话的真伪,可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他紧步跟上李恪,问:“当初罗济的案子,你认为最大的可疑之处在哪里?”

李恪走到石阶下,站在那儿等赵海笙:“他没有作案时间,死者**里也没有检测到属于他的精液,在这些证据面前,仅凭我个人的主观推测是很难成立的。”

“他的杀人动机合情合理。”赵海笙的坚持同样有李恪当年的影子。

李恪淡淡地一笑:“你比我理性,你不觉得我当年的坚持很可笑吗?事实证明,我的确错了。”

“以你的专业能力,当初的坚持也是有道理的,一定是忽略了某些细节,让凶手有了推脱责任的机会。你有没有想过加入我们,终结你这十年的遗憾?”赵海笙眼里充满了期盼。

半天,李恪摇了摇头,苦笑一下:“算了。你也看到了,我身上早就被铜臭味腐蚀了;伸张正义的事,就交给你吧。”

两人举起手握在一起,虽然不再是同道中人,可他们还是朋友。赵海笙尊重李恪的决定。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彼此内心都有些波动。当初李恪离开警队,赵海笙还身在敌营,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如今,身份已然不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仅仅停留在十年前——他们做同事时那最纯正却又短暂的友谊。

远远地,方正站在车边,等候着李恪。赵海笙知道李恪又要出门办事。

“我要去谈个项目,你在农庄随便逛逛,晚饭我会赶回来陪你们。”李恪歉意地笑笑。身为朋友,不能陪在身边,他觉得没尽到地主之谊。

赵海笙能理解,生意人总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

“李恪!”见李恪要走,赵海笙喊了他一声。

李恪回过头,看到赵海笙的眼神里有着讯问。

“你今早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李恪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回答道:“一个朋友——生意上的朋友。”

赵海笙看到李恪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安,他知道他在说谎。

“和我一样,多年不见?”

李恪扯动嘴角,笑得有些生硬:“以前是认识,现在成了合作伙伴。”

赵海笙静静地站在离李恪十米之外的距离,他能清楚地看到李恪微张的手指瞬间握紧成拳,好像有意要保护什么,显得格外小心和紧张。

“我想见见嫂子和敏儿。”

“她们在县城。”

“我可以中午去。”

李恪微微蹙了一下眉:“改天吧,我带你去。”

赵海笙不再坚持,从李恪的反应看,他不愿意让他去见家人。

李恪转身朝方正停车的方向走去。赵海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除了陌生、疏远之外,再无其他。

赵海笙临时决定离开农庄,简爱想问原因,却见赵海笙阴沉着脸,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

他们在农庄外叫了一辆三轮车,到县城只需十五元。坐上这种当地特色的交通工具,一路驶过,别有一番风味。只可惜,身边坐了一个情绪不高的同行者,简爱也失去了一览美景的兴致。一路上,除了三轮车的轰鸣声,便是两人之间的沉默。

到了县城也快到晌午了。县城不大,人却很多,各色店铺商贩充斥在县城当中,看上去也是一片繁荣与匆忙。

下了车,赵海笙还是一句话不说,领着简爱穿街过巷,不知道要去哪里。大概走了几十分钟,在一片闹市之中,立着一栋三层小楼,楼体洁白耀眼,立在那里显得格外抢眼。

赵海笙站定脚步,仰起头,望着这栋楼发呆。

“你带我来这儿,这是谁家?”简爱终于问了一句。

“李恪家。”赵海笙淡淡地回了一句。

“真气派!”简爱不禁赞叹起来。

“这些年,他发财了。”

“你羡慕了?”简爱悄悄地问。

赵海笙扭头看简爱:“虽然当警察很穷,可我们追求的绝不是金钱上的满足,你必须有舍弃一切荣华富贵的淡泊之心。”

简爱若有所悟地点头应道:“明白!”

赵海笙伸手在门铃上按了两下,等待有人来开门。

“你确定这是李恪的家?”简爱站在一旁问。

“应该不会错,农庄的工作人员会骗我?”

简爱再次点头,赞同他的话。

没过多久,有人来开门,是位年轻的少妇。她打开门,没等赵海笙开口,就率先机关枪一般地嚷起来:“这里不再是李恪的家了!你们找他之前,拜托,能不能先问清楚啊!这一天烦都烦死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朋友,出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一个人出来帮一把啊,真是够了!”

这一顿噼里啪啦的嚷叫,彻底让赵海笙一头雾水、云里雾里。少妇见眼前这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一老一少都诧异地盯着自己,立即火冒三丈,嚷道:“看什么看,都说了这不是李恪的家了,你们听不懂中国话吗?找他啊,去农庄啊!去晚了,估计连农庄都不是他的了!”

赵海笙猛然上前一步,贴着少妇而立,那气势足够震慑她。少妇吓得一激灵,瞪着惊恐的眼睛,闭上了嘴巴。

“李恪把房子卖给你了?他出了什么事?”赵海笙一贯亲和的嘴脸突然变得粗暴狠戾,连简爱都被吓住了。

少妇先前还是一副惊慌的样子,见赵海笙野蛮凶狠地质问她,便哭天抹泪地叫嚷起来:“该死的李恪,他老婆开车撞死我家三条人命,就算赔上这栋房子,能抵得上三条活生生的生命吗?”

赵海笙哑然,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不曾听李恪说起过。

少妇哭得悲恸,简爱递出纸巾,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少妇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明知道自己老婆有病,还让她开车,这不是害人害己吗?李恪这几年攒下的家业快被他老婆败光了,徒有虚名,还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赵海笙听不进去少妇的任何话,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看似风光无限的李恪,居然也有如此艰难的另一面,赵海笙默然转身。

赵海笙给李恪打完电话后,足足等了他两个小时。这期间,他和简爱一直坐在县城的小广场边上的石椅上,两人喝光了六罐啤酒。

当李恪赶到时,满面红光,笑意如沐春风。一见到赵海笙,立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了一句:“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赵海笙推开他,用一种近似面对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随后摇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打算瞒我多久?”

李恪的微笑冻结在嘴角,半天,他才找到一种合适的口吻,说:“我们十年没见,你让我一见面就和你讲,我现在有多惨?”

“最起码你没当我是好哥儿们、好朋友!”赵海笙的情绪有些激动,李恪的隐瞒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情分淡如水。

“你现在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能拿出五百万,让我继续经营农庄?”李恪的情绪明显也有些激动。现实就是现实,哥儿们、朋友之间,又能有几个肯为他倾其所有。

赵海笙被问住了,他盯着李恪看了半天才说:“我虽然拿不出那么多钱,可是,作为朋友,你不该瞒我。”

李恪欣慰地笑笑,拍拍他的肩:“我理解你的心情,一个人烦恼总好过身边的人陪着你一起烦恼。算了,你难得来一次,总得让你开开心心的吧。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乌云散尽,我李恪是不会轻易被打垮的。”

看李恪眉眼之间流露出的那种豁然,赵海笙相信,李恪的难题是解决了。可作为朋友,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内心难免有些失意。

“嫂子现在怎么样?”

“挺好,她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医院有特护,我也不用总往医院跑。倒是敏儿,一直住在外婆家,我这个做父亲的亏欠她太多。”李恪深深地叹口气。这个当年铁骨铮铮的汉子,肩上所挑的不是常人能够担起的重担,这一刻,赵海笙的内心涌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滋味。

李恪再三挽留他们再玩几天,赵海笙一心挂念着案子,不能再耽搁了。

李恪最后也不勉强,叫方正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临登机前,简爱问他:“李恪的经济危机真的解决了?”

赵海笙看着简爱笑笑:“你的问题总能问到关键处,难得啊!”

简爱不知道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只能傻傻地笑笑当作领受。

“回到海城之后我会叫肖桐他们与这边的警方取得联系,查查李恪。”赵海笙抿紧下嘴唇,他这样做也是万不得已。

“查他什么?”

“你不觉得解李恪燃眉之急的这笔资金有问题吗?”赵海笙聚拢了瞳孔的光亮,像有了新的发现一样。

“有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当然是好事啊!”

赵海笙从包里找出墨镜戴上,说:“如何解释你在江边看到的那个背影?”

“这和李恪有关系吗?”简爱不解地问。

“也许是巧合,但李恪房间那两只有红酒残余的杯子似乎又推翻了巧合一说。总之,有人找过李恪。如果那晚的电话,我没记错的话,李恪就是在说谎。”

简爱一怔,这些细节,她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