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案中案

李恪有没有说谎,赵海笙心里已经有了谱。岑村之行虽说收获不大,但也不是白跑一趟。肖桐用了一天的时间,就从梅县派出所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李恪的老婆岑婧是岑村村支书的女儿,因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待字闺中。李恪不干警察后,回岑村打算创业,可李恪一无资金,二无人脉,想大展拳脚干一番,简直难于上青天。

为了得到村里的支持,李恪没事就往村长、村支书家跑,久而久之,李恪跟岑婧熟稔起来,岑婧除了不能生气、不能操劳,其他时候和正常人无异。当年的李恪高大英俊,在大城市待了那么多年,和村里其他同龄的青年比,简直是人中龙凤。

岑婧对李恪产生了好感,两个年轻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当李恪得知岑婧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后,毅然决然地发誓要照顾岑婧一辈子。岑家人感动至极,在李恪回岑村的第二年,为两人举办了酒席。

婚后,李恪果然对岑婧百依百顺、疼爱有加。岑婧的确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

村支书决定支持李恪创业,为他跑关系、拉资金,利用自己职位的便利,想方设法给女婿提供帮助。很快,李恪的农庄项目便得到审批通过,岑村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岑婧一直想给李恪生个孩子,可医生说分娩对她的病情不利,建议她慎重考虑。岑婧爱李恪,就算要了自己的命,她也要为李恪留个后。在她的一再坚持下,终于怀孕了。

天有不测风云,岑婧的父亲突发疾病过世,正在建设的农庄面临着资金短缺的局面。好在有老支书在世时的一些朋友关系,再加上李恪自身的努力和不服输的韧劲儿,农庄建成的那天,也正是岑婧生下女儿的那天。

双喜临门,李恪抱着岑婧和刚出生的女儿,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李恪的农庄经营得十分成功,村民因为得到了很大的实惠,都推举李恪做村长。但李恪婉言谢绝了,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农庄里,并向村民保证,三年后,让每家每户都过上小康生活。

三年后,李恪对村民的保证基本实现,村民对李恪更是加倍拥护。然而,岑婧的病却越来越严重,居然还查出了癌症。

为了给岑婧看病,李恪花了太多的钱。可岑婧知道自己终是不中用的,劝李恪不要把钱再花在她身上了。李恪哪肯放弃,面对高额的医疗费,他仍怀着挽救妻子生命的热忱。

岑婧自杀过很多次,都被李恪救了。李恪告诉她,没有她,他要这农庄和钱没有任何意义。不管将来如何,他绝对不会放弃,哪怕到最后沿街乞讨。

岑婧痛在心里,不止一次诅咒自己快点儿死去,她不忍心看到李恪为了自己日渐消瘦的模样。她爱他,就是想让他过得幸福。

本来那天岑婧看好了路线,岑村和县城之间有一段悬在山崖的公路,只要将车对着山崖冲去,必会车毁人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岑婧对着山崖踩下油门,眼看就要撞上护栏,不料,迎面开过来一辆轿车,岑婧想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辆轿车被岑婧撞出了护栏,翻滚着坠下山崖。岑婧的车受到强大的反作用力,被弹到公路另一边,侧翻在水沟里。

坠下山崖的车里坐着祖孙三代,无一生还。岑婧昏死过去,在医院抢救了五个小时,捡回一条命,但从此只能躺在**,因为她的下肢粉碎性骨折。

这起车祸的责任方在岑婧,他要负完全责任。李恪因此吃了官司,不得不把自己盖的三层小楼抵押作为赔偿。

这件事一出,农庄的股东有的要撤资,有的要套现,一时之间,李恪面临了巨大的经济危机。本来李恪想卖出自己的股权,来平息这场危机,反正他也累了,岑婧和女儿敏儿他不能不管。但天无绝人之路,李恪突然筹到了资金,一举收购了农庄所有股东的股权,成为农庄不二的大老板。

这件事令岑村乃至县里都感到不可思议,李恪绝处逢生是好事,可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着实令人费解。

肖桐把情况原原本本地汇报给赵海笙,他静默了很久,除了同情更多的是一种怀疑。他坚信,李恪那晚的电话很重要,也许是破案的关键。可是,李恪所说的那个和罗济关系不错的人会是谁呢?

简爱回温尔造型之前,赵海笙再三强调,如果有人问起跟他是什么关系,大可以实话实说。因为,在简爱坚持做卧底之时,赵海笙已经把她的档案修改了,没人能查得出她曾是警校毕业的学生。

赵海笙有了提防之心,岑村那个神秘的背影,有没有洞悉到简爱的身份谁都不好说,与其让他们怀疑,不如直截了当承认他们的关系。毕竟,像简爱这样的女孩儿,很难让人与卧底警花联系在一起。

温尔造型冷冷清清,无事可做的发型师们坐在靠里边的长椅上聊天儿或玩手机。裴玄东在给客人做造型,他一如之前的用心和耐心,不厌其烦,谦谦有礼,笑容亲和,动作温柔而潇洒。

简爱的回归,似乎让大家的情绪高涨了起来。店里一下子少了几个人,难免人心涣散。

简爱核对完这几天的账目,发现少了一万元,按理除了会员刷卡,就算有出入也不会相差这么多,简直太离谱了。此时,裴玄东将客人送走,折回来,站在吧台边看着简爱,半天,说了一句:“阿哲失踪了。”

简爱没听懂,皱紧眉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阿哲失踪了!”

简爱这回听清楚了,她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一副惊诧的样子。

“已经三天没见到人了,少的那一万块,估计是他拿走了。”裴玄东撇着嘴角,好像现在才认清阿哲的人品一样。

简爱缓过神儿,眨巴着眼睛,她自始至终都不相信阿哲会干出这种事,尤其是在温尔恺遭遇不白之冤的时候。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这钱也许是江湖救急?”简爱为阿哲找个借口,可心里仍旧没底。

“阿哲在海城无亲无友,他一直住在店里,除了这儿,他没地方可去。”裴玄东掏出手机,递到简爱面前,“手机关机,联系不上。”

简爱不相信似的,接过手机按了阿哲的号码,提示音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看来是真的了。

“阿哲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以他的为人不会无缘无故拿店里的钱。”简爱有些慌乱,想到和阿哲只有短短一个月的相处,她觉得他是一个单纯、没有心计的人。

“要不要报警?”裴玄东问道。

简爱不知所措的样子,如果报警,阿哲携款潜逃的罪名就坐实了,她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你跟我来!”简爱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朝温尔恺的办公室走去。

温尔恺的办公室一向不上锁,因为阿哲的房间在他办公室最里面的一个隔断里。平时,温尔恺在的时候,阿哲几乎不会进来。

办公室里一切如常,桌椅、书柜,擦拭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绿植新鲜明媚,就连落在窗帘上的阳光都满目的温暖。

“带我去阿哲的房间。”简爱说。

“就在里面。”裴玄东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道门说。

简爱率先走过去,转动门把手,门“咔”的一声开了。

阿哲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像他的人,清新明亮。房间里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沙发,一面墙上贴满了他和模特参加过比赛的照片,阿哲笑得灿烂明媚,看得出,他非常热爱他的工作,那么多荣誉,是他刻苦努力的结果,他不应该放弃。

“看看少了什么?”简爱径直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零星挂着几件体恤,几乎空****的,大概其他空出来的地方先前是挂满衣服的,不过现在已经不见了。

“衣服全拿走了!”裴玄东说着,便看到柜子上方有个皮箱,他踮起脚尖将皮箱拿下来。

皮箱打开后,里面装着各种假发和一件黑色的风衣。

简爱见此蹲下身子,将那些假发一一拿出来,各种样式、各种颜色应有尽有。

“忘告诉你了,阿哲天生秃头。”

简爱一怔,才想起,每次见到阿哲,他的发型总会不同,原来是戴了这些假发套的缘故。

“阿哲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可天生不长头发,对于一个发型师来说,很苦恼吧。”

简爱收起假发,忽然脑子里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手顿了一下。随后,她不确信地在那堆假发里翻腾起来,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灰白色的假发套上。

这只是巧合吗?简爱的心狠狠地狂跳了几下。

“这件风衣怎么没见阿哲穿过?”裴玄东扬起那件风衣,又抖了抖。

简爱随即将视线落在那件风衣上,风衣的领口处黏着一根刺目的白色毛发。简爱不禁打了个冷战,感觉一股冷风吹进了心里。

走出阿哲的房间,简爱心里乱成了一团。光头、假发、风衣,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在今天看来似乎每一件都长满了荆棘,刺得简爱连呼吸都痛。

简爱坐在吧台里,内心翻滚着波澜,无法平静。阿哲会是杀死琳娜、叶眉、辛紫的凶手?他们一直找的凶手居然就在身边。阿哲掩饰得滴水不漏,简直令人防不胜防。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最安全,阿哲的这一招还真是奏效。

简爱没办法保持冷静,她要尽快将这一发现告诉赵海笙,她担心阿哲已经离开了海城。

肖桐和曲薇从海城美术学院走出来,两人垂头丧气,保持着沉默的状态,显然他们并没有挖掘出对案件有利的线索。

已经过去十年了,老教师退的退、死的死。就算当年和罗济有过接触的同事,大家也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谁愿意没事找事,往自己身上添麻烦呢?

肖桐撇着嘴说:“赵队出门几天,脑子是不是闲傻了。像这种毫无价值的线索,找了也是白找。”

曲薇懒得看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赵队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说自己没本事得了,别扯没用的!”

肖桐白白被呛了一句,心里当然不痛快,一下子挡在曲薇面前,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曲薇见多了肖桐外强中干的架势,翻着白眼绕过他往前走。

肖桐气不过自己被忽视,伸手就扯住了曲薇的手,把她带回自己的面前:“好歹也是同事,把我损得一文不值,不显得你也半斤八两吗?”

曲薇甩开肖桐的手,嗤之以鼻道:“赵队让我带你,可没告诉我,你连学龄儿童的智商都不够。你说,你让我们怎么合拍?”

肖桐被骂智商低,气得龇牙咧嘴。可她偏偏是个女生,这气只能往肚里咽了。

见肖桐一副看不惯她又没办法的窝囊样儿,曲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儿没收获,不代表死的学生许浅那儿也是零收获,走啦!”

“十年了,许浅她家在哪儿,你知道吗?”肖桐觉得这条路也行不通。

曲薇仰起头,脸上尽是得意的神情:“你要学的多了去了。没听校长说,许浅他爸在公交站旁的报刊亭卖报纸吗?”

肖桐立刻四下张望,就在离校园门口不到一百米的位置上,果然立着一个报刊亭。

“是那个?”

“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曲薇一甩头发,趾高气扬地从肖桐身边走过去。

报刊亭果然是许浅的父亲许蔺经营的,当曲薇和肖桐亮出他们的警察身份时,许蔺显得急不可耐又万般嫌弃的样子。

女儿的案子不了了之,他在痛恨凶手的同时,对警察更是少了信任与依赖。当初警方以证据不足为由,将嫌疑人放了时,他和老伴儿不明白,女儿白白没了性命,却没人肯为他们做主,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老伴儿郁结在心,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为了还女儿一个公道,这些年他一直没放弃寻找杀害女儿的凶手,可凭他的能力,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为了生计,也为了离女儿近一些,他盘下了美术学院附近的报刊亭。虽然赚得不多,可每天看着进进出出的那些青春、活力的学生,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许蔺没好气地将曲薇和肖桐晾在一边,仍旧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儿,既不看他们,也没撵他们走。

肖桐没耐性,有些火急,倒是曲薇,多年的警察生涯让她练就了一副忍耐的性子。她走到许蔺的身边,和颜悦色地说:“许大伯,我们来找你,是想了解一下当年许浅的事,你不是一直盼着能给女儿个公道吗?我们现在掌握了一些新的情况,想请你帮帮我们。”

许蔺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眼神却瞥了曲薇一眼,“哼”了一声,说:“你们要有本事,十年前就已经破案了,何必等到现在?”

肖桐忍受不了许蔺的冷言冷语,刚要冲上去,却被曲薇拉了回来。她白了肖桐一眼,继续跟许蔺沟通:“大伯,也许你对我们警察有误解。现在案子有了新的进展,你打算让许浅在九泉下还不得安息吗?”

许蔺听到这儿,双手已经颤抖不已了,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曲薇,眼里除了痛,估计眼泪早就流干了。

“许浅生前的东西你还有保留吗?”

许蔺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报纸,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块抹布,擦了擦手,说:“都留着呢!我想留个念想,保不准哪天还能派上用场,兴许是我们家浅儿地下有知,这杀人的总归是要遭报应的!”

曲薇心里有些酸酸的,和肖桐对视一眼后,又问许蔺:“大伯,能带我们去家里看看吗?”

“走吧,我留着这些东西就为了等这一天呢!警察说证据不足,什么是证据?我留的那些东西,警察一样都不看,还要什么证据啊?”许蔺越说越激动,眼眶里红红的,就是没有眼泪。

许蔺的家离美术学院不太远,下了过街天桥,再往前走上十来分钟就到了。

许蔺和曲薇讲,当年女儿死了,老婆也走了,他就把市中心的房子卖了,搬到学校附近,租了这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单间。他有退休金,生活不成问题,就是总觉得对不起妻子和女儿,每当半夜从梦中醒来,他就再也睡不安稳了。他心心念念就是想给女儿的死讨个说法,可这无门无路的事,做起来不容易啊!

许蔺把曲薇、肖桐两人请进屋里,面对家徒四壁的这个所谓的家,两人一时默然无语。

许蔺张罗着要给他们烧水泡茶,肖桐忙说口不渴,不用麻烦。许蔺也不勉强,弯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说:“浅儿的东西都在里面了,你们自己看、自己找,有用的话带走也无妨。”

纸箱子不大也不小,包裹得却很仔细,上面几乎没什么灰尘,估计许蔺没事就要翻出来看看,睹物思人吧。

曲薇蹲下来打开纸箱子,里面除了许浅的几本课外书,多是罗济为她画的肖像和素描。曲薇拿起一张素描,那是许浅**背、回头嫣然一笑的情景,却被罗济的画笔刻画得入木三分。画作的落款处有罗济龙飞凤舞的笔迹,日期是2005年5月21日。

肖桐也拿起一张,不过这张的画风突变,许浅全身**,仰着头,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捧着一只吐芯的毒蛇。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许浅身体的敏感部位都盘着吐芯的毒蛇,整幅作品看上去充满恐怖与诡异。落款同样是罗济龙飞凤舞的字迹,日期是2006年7月11日。

“这应该是许浅被杀之前,罗济为她画的最后一张画像,十七天后,许浅死在女生宿舍的洗手间里。”

画像多达二十几张,可见,罗济对许浅是多么的热爱和赞许,不然,不会每幅画作都那么用心和完美。

画纸的下边是许浅的一些发饰,有钻的、没钻的,花瓣状的、蝴蝶状的,简单的、烦琐的,看得出许浅是个爱漂亮的女孩儿,估计这些发饰里也有罗济送她的。

除了发饰,还有一本日记本。曲薇拿出来,翻了翻,忽然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落在曲薇的脚前。

曲薇拾起照片,上面是许浅和一位高大帅气的男生挽着手倚在一棵榕树下的合影。许浅笑得很灿烂,男生帅得有些让人嫉妒,两人靠得很近,挽着的手十指紧扣,一副亲密暧昧的样子。曲薇将照片翻过来,后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因为遇见你,我变得越来越喜欢这个世界。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三个小字,写着“张宥祁”。

“这个叫张宥祁的男生可能是许浅的初恋。”曲薇将照片递给肖桐。

“没错,照片的日期显示2003年,两人还在读高中就恋爱了!”肖桐摇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人家高中就谈恋爱了,我那会儿连看一眼女生都脸红半天,像我这么单纯的学生,没谁了!”

曲薇鄙夷地瞪了肖桐一眼:“就你这副长相,没谈恋爱算积德了!”

“嘿!合着我谈恋爱就成了危害大众了?”肖桐吹胡子瞪眼,一副委屈的样子。

“把这些带回去,这个叫张宥祁的应该查查看。”曲薇站起来,弹了弹裤子。

“当初这个张宥祁是怎么逃过警方视线的?或许人就是他杀的!”肖桐大有后知后觉的得意神情。

“这案子的嫌疑人一直锁定在罗济身上,何况,案发当时张宥祁在阳城上学,更没有作案时间。”曲薇几句话就否定了肖桐的自以为是。

“你研究了案宗?怎么不告诉我,让我恶补一下啊!”肖桐抱怨道。

“人有没有长心,做事上就能见分晓。”

肖桐被噎得无话可说,半天,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这人一看就薄情寡义,长得帅的都这样!”

曲薇拿起外衣就往外走,肖桐嚷着跟上去:“真带这些回去?”

“嗯哼……”

简爱在天天书吧一号间里足足等了七个小时,仍不见赵海笙的人影。老板娘欢姐不知进进出出多少次,每次都送来小食品。简爱最爱吃欢姐做的芝士蛋糕,甜而不腻,爽滑可口。

晚饭的时候,欢姐送来了晚餐,水煮西兰花、西红柿炒鸡蛋,加一碗白米饭,这都是简爱的最爱。

欢姐一边将筷子递给简爱一边说:“一定是出警了,电话现在还关机呢。干他们这行的就这样,有时一连几天都见不着人影,能怎么办呢?选择这行,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安逸,成全别人的平安。”

简爱莞尔一笑,因为欢姐的最后一句话,让她体会到他们职业的伟大之处。

“吃完饭,你就早点儿回去,估计今晚有他忙的。”欢姐起身要走,简爱叫住了她。

“陪我坐会儿?”

欢姐愣了一下,随即粲然一笑,说:“想让我陪你说说话吗?”

简爱坦诚地点点头。

“成啊,陪你坐一小会儿,外头还有几桌客人呢。”欢姐重新坐回去,将散落的头发捋向耳后。

欢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属于那种很有味道的女人。举手投足,温婉从容,不慌不忙,平平缓缓。她保养得很好,小腹处不见她这个年龄该有的赘肉,腰肢仍旧纤细,穿一身黑底碎花的旗袍,坐在那儿,就让人赏心悦目。

“你是赵叔的红颜知己?”简爱直截了当地问道。

欢姐抿嘴笑了:“你们年轻人的词儿就是多,不知道是不是红颜,但肯定是知己。”

“你喜欢他?”

欢姐愣了几秒钟,伸手握住简爱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这‘爱’啊,是你们年轻人的专属品,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更看重的是心。心里有你,惦记着你,哪怕几天不见,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你就觉得明天比今天更好、更有盼头。”

简爱似懂非懂,却已经有了小小的感动。

“他这个人啊,嘴上不说,可心是热的。我守着这个店,他没事来坐上个把钟头,这就够了,真的,在一起就算不说一句话,也是好的。”欢姐满脸都是粲然的笑,连眼睛都漾满了笑意。

“你有喜欢的人吗?”欢姐瞥去真诚的一眼,“如果有,千万不要放弃。我们这一生,能遇见几个这样的人呢?错过了,没人能代替,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的他,加上独一无二的你,这就是在一起。”

简爱若有所悟,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温尔恺。十年前,他就像手中的沙,从指间流过;十年后,他像风,怎么也抓不住,难道他们还要错过彼此吗?还要再等十年吗?

看着简爱黯然神伤、静静低垂的头,欢姐就已经猜到了个中缘由。于是,她用最温暖的语气说:“最重要的一点,你得让他明白你的心。这颗心啊,才能感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与不好。勇敢一些,你那么年轻美丽。”

简爱抬起头,目光里透出闪亮的光芒。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所有,不是她抓不住,而是她没有将心完全交托与他。他们像两个陌生人,怎么会有在一起的可能。

“谢谢你,欢姐。”

“人生最美好的那几年,不能与相爱的人共度,真是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欢姐拉着简爱的手站起身,“加油吧!幸福要自己去争取。”

欢姐将简爱送出门口,外面灯光摇曳。一阵凉风吹来,简爱的心倏地一下格外清凉。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像极了雨后,一片片嫩绿迎着风在笑。

简爱和欢姐挥手告别,在楼的拐角处,她停住了脚步,仰头望天,两栋楼之间的空隙处,一轮满月清冷、淡然地挂在那儿,像守护人间的使者,虽不能照亮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却能让人分辨脚下的路,不至于跌倒……

与此同时,这一轮明月,照在山脚下那栋废弃的二层小楼上,却将旁边恣意生长的大树枝叶映衬在墙面上,影影绰绰,魑魅魍魉。

小楼里有微弱的光亮透过破败的门窗射出来,一些不知名的小飞虫,聚集在散乱的微光中,像得到了生命的指引,飞来飞去。

小楼的门已经修补好,但仍掩饰不了它的腐朽,有风吹过,仍可闻到屋里潮湿的霉气。

此时,遗像下方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男人背对着门,负手而立,仰头盯着遗像看。在他旁边,立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孔,也分不清男女。

半天,男人开口说话:“我帮温尔恺找了个替死鬼,让他再多活几日。”

“多此一举。”穿斗篷的是女声,却狠戾得如同魔鬼。

“温尔恺没有杀安霓的直接证据,警方迟早会查出真相。这时候抛出前三起命案的凶手,警方的注意力就不在安霓身上了,时间一久,像罗济一样,你想让他消失多久,就消失多久。”

“他们会笨到相信你的计谋?赵海笙这老狐狸能上当?”

“我没把握,但有一个人,赵海笙非常信任。”

“那个叫简爱的黄毛丫头?”

“正是。”

“她到底是不是警方的人?”女人侧过脸来,露出白皙而圆润的下巴。

“目前没有查到,但不管是不是警方的人,只要她相信,一切都OK!”

“别高兴太早,周先生手里可有那份参加晚宴的名单,万一警察找到周先生,一切都前功尽弃。”女人又将脸转回去,一身的黑,直挺挺的,如同行尸走肉。

男人发出傲慢且得意的笑声:“周先生的贴身秘书早就被我收买了,只要老家伙一病不起,警察是问不出真相的。”

女人仰头就是几声诡异的笑:“你真是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这些年没白教你。”

男人谦逊地向女人躬了躬身子说:“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丝毫没有那张地图的半点儿消息,真怀疑到底有没有那件事。”

女人明显不悦了,甩了一下斗篷的下摆,指着墙上的遗像说:“我爸说的还能有假?你家老爷子说的你也不信?”

男人知道自己出言有误,赶忙解释道:“温白这老家伙,会把地图交给温尔恺吗?”

“连警方都不知道这件事,估计他也不会知道。地图一定藏在温家别墅的某个地方,我们最好赶在温尔恺之前拿到。”

“如果没有安霓这件事,我们或许已经得手了。”男人的语气里有几分抱怨。

女人听言,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探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安霓是咎由自取,怪就怪她不是处女。”

男人一怔,不懂女人的意思。

女人见他一脸疑惑,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脑门儿,娇嗔道:“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只在乎女人是否纯洁,根本不管自己上了多少女人,呸!”

男人借势将女人搂在怀里,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吻势凶猛,令女人喘息不得,只能伸手在男人身上乱拍乱打,直到被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