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节外生枝

阿哲的尸检报告证实,阿哲的确吸毒。在没有烧痕的皮肤上发现了密集的针孔痕迹,而且这些针孔几乎是新留下来的,可以肯定,阿哲在近期有较为频繁的注射毒品的行为。

近期较为频繁?一个吸毒者的毒源如此不间断,他的毒资从何而来?阿哲从温尔造型拿走的一万元现金,能供他挥霍多久?而且,阿哲的藏匿点,至今未查出,究竟是谁给他提供的毒品呢?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结案报告迟迟未出。赵海笙不得不向上级如实交代,案子仍有不明朗的地方,再多给他一段时间,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案子虽然有很多疑点,可他们手上掌握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赵海笙安排的线人回报,阿哲并未找过鳌哥的人,那么,毒源另有来路。阿哲究竟搭上了哪条线,只要能查出来,阿哲的藏匿点就能摸出来,作案工具极有可能就藏在那里。

看来,阿哲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他能如此细致周全,的确深藏不露。

赵海笙这边陷入困局,两起案子让他已是焦头烂额。简爱那边,自从阿哲死后,与温尔恺相认重逢,她几乎陷在甜蜜的沼泽,不能自拔。就在这时,赵海笙约她在天天书吧见面,她欣然赴约,心情和前几次截然不同。阿哲已经认罪,她的卧底身份也该解除了。

可当简爱大摇大摆地进了一号间,看到赵海笙仍是一脸的沉郁凝重,她的好心情也随之沉闷了下来,乖乖地坐在他对面,不出一声。

赵海笙微抬眼皮,瞧着她,那眼神令简爱浑身不自在。简爱干咳一声,换了个坐姿,仍觉得不舒服。

“这几天在干吗?”赵海笙不经意地一问。

简爱刚想回答,赵海笙一摆手,先她一步,说道:“忙着谈恋爱,是吧!”

简爱抓抓耳朵,脸颊有些微微发热。

“以为阿哲死了,你的任务就结束了,对吧!”赵海笙的语气听不出是在责备,但气场却叫简爱有些透不过气来。

“没有啦,我和他十年前就认识……”简爱掩藏不住心里的那份窃喜,嘻笑着回答了一句。

“你是因为他才接受这项任务的?”赵海笙绷着脸问。

“不是,不是……”简爱马上否认。

“那就好。”

简爱嘻嘻地笑着,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老头儿今天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继续留在温尔恺身边,案子有很多不明朗的地方,你的任务就是要查清他和裴玄东的底细。”赵海笙坐正身子,一副发号施令者的威严与不可违背的样子。

“还要查?他俩不可能有问题。”简爱显然有些意外。

“所有犯罪都被掩藏得完美无瑕,而你要做的,就是要在看似完美的表象中,揭开内在的丑陋。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换人。”赵海笙沉着冷静,不带一丝威逼利诱。

“我……”简爱有些拿不稳,支吾半天。

“没信心还是没能力?”

“不是!”简爱摇头,想表达自己的看法,“还有必要吗?阿哲已经死了,难不成凶手另有其人?”

赵海笙目光一闪,简爱也微怔了一下,这个无心之言,让简爱顿觉紧张起来。

“阿哲交代得不够清晰,整个案子的关键我们并未找到。现在都被阿哲的死困在一个局里,只要找到这个关键所在,这个局就会不攻自破。”

简爱盯着他看,问道:“怎么找?阿哲已经死了。”

“我知道怎么找,还跟你说这么多干吗?”赵海笙瞟了简爱一眼,“温尔造型的人,你给我盯紧点儿,阿哲的事,不会一丝破绽不留。”

简爱点点头,可心里却有个疑问:阿哲要的是钱,为何逃走前对那一箱子钱却无动于衷?那可是他出逃的经费和日后的生活费,难道,他早就做好了要炸死自己的准备?

简爱沉默不语,也许这背后真的还藏着什么秘密。阿哲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可能真的有所指,只是他们并没有看破。

离开天天书吧,简爱回了趟家。妈妈不在,煤气灶上还煲着汤,一进厨房一股鲜浓的汤香味扑鼻而来。简爱戴上隔热手套,掀开盖子,用勺子在锅里搅动了一下,捞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天啊!妈妈煲汤的技艺又长进了不少,排骨爽嫩,味道绝美。简爱咧嘴美美地笑着,有妈妈真好!

简爱调小了火候,在客厅转了一圈,仍不见妈妈回来。奇怪了,明明煲着汤,怎么说出门就出门呢?正寻思着,房门“咔”一声开了,只见妈妈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然后靠在门板上,按住胸口,一副惊吓之后想要缓解放松的样子。

谭春大口大口呼着气,眼睛突然瞟到了简爱,她先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像极力掩饰一样,似笑非笑,想哭却哭不出来。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简爱赶紧迎上去,满脸疑惑地问。

谭春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女儿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没事,没事……”谭春慌忙地往客厅走,“有个小偷儿跟了我半天,幸亏我走得快……没事了。”

简爱半信半疑,扶着妈妈坐在沙发上。

谭春坐下后,这颗心算是真的安稳了,这才想起问简爱:“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汤还没煲好呢!”

“我想妈妈了。”简爱说着就去搂谭春。

谭春一把推开女儿:“多大了,还黏着妈妈?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不害羞。”谭春说着起身朝卧室走去。

“无论多大,我也是你的孩子。”简爱跟上去,就往谭春怀里钻。

谭春立马制止:“妈有些累,想躺会儿。你要是饿了,先盛碗汤喝。”

简爱被晾在一边,赌气地嘟起了嘴:“不喝了,你烦我,我走就是了。”

谭春没理简爱,进了卧室关好了房门。

简爱怏怏地拿着包走出家门,想着妈妈今天怪异的表现,一时又猜不出所以然来,甩甩头,下楼去了。

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谭春坐在床头,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一串眼泪滚落了下来。

简爱回到店里,客人慢慢回暖,阿哲的事成不了多大的阴霾,太阳一出,也就消散了。平时看不惯阿哲的,似乎也出了口恶气,可毕竟人都死了,唯有放下,也就了然了。

简爱忙了一会儿,只见温尔恺板着一张脸、步伐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擦着她的身边走过,连招呼也没打。

简爱困惑,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竟被一扇门挡了回来。刚一转身,裴玄东气呼呼地走过来,看着她,指了指办公室的门。简爱会意地点点头,就见他大步流星地冲过去。

今天是怎么了?人人都反常。

不一会儿,简爱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争执的声音。她耳朵尖,立刻意识到这两个人一定是有了分歧。简爱一边往那扇门张望,一边在心里担心。

又过了一会儿,裴玄东愤然地走出来,狠狠地甩上房门。很多客人被惊动了,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简爱想迎上去问,可裴玄东像没看到她一样,径直走出了店门。

裴玄东刚一离开,简爱再也忍不住,进了温尔恺的办公室。

简爱一进去,才知道两人的争执有多激烈,地上有温尔恺心爱的青瓷茶杯的碎片,就连办公桌前的那把椅子也倒在了地上。好在人没受伤,温尔恺撑着头,闷坐在椅子上。

简爱不多问,开始收拾残局。温尔恺充耳不闻,视为理所应当。他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直到简爱收拾完,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简爱,你别走……”

简爱微微一愣,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与哀伤,听一声,都觉得心疼。

“坐这来。”他从哀伤中回转过来,抬起头,看着她。

简爱很听话,不言不语,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带我去见你妈妈,如果她不反对,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一生一世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睛里刻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情。

简爱惊诧得不敢眨眼,她听错了吗?他要带她走,要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她有些晕,也有些暗喜,她何尝不想和他在一起,可她能走吗?

“为什么非要离开这里?海城不好吗?有我们的回忆。”简爱微笑的时候,眼里流淌的是对他无限的迷恋。

“我累了。”他淡淡地说。

“你和裴玄东吵架了?”简爱本不想问,可她猜出他想离开的原因是为了裴玄东。

“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你们合作这么多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吗?”简爱起身,转到他背后抱住他。

“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反手将她抱入怀里,“要么我走,要么他走。”

“这么严重?”

“这是信誉的问题。”他动了一下身体,让她在他怀里更舒服些。

“我们一直在和奥雅合作,而且奥雅的产品非常好,客人的反馈也不错。可裴玄东突然说要换另一家公司的产品,这不但要承担毁约赔偿,客人方面,也不好沟通,这样一来,温尔造型会损失惨重。”

“美容部的经理怎么说?”

“估计是裴玄东打了招呼,美容部没意见。”

“新公司的产品质量如何?”

“是一家新公司,没听说过。”

简爱沉思片刻:“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奥雅方面也不一定狮子大开口,毕竟我们有选择权。至于新公司的产品,不如试试,万一比奥雅还好呢?”

温尔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连你也支持他?”

“这不是支持谁的问题。产品更新换代,无可非议,不妨让他试试。你们都是为温尔造型好,何必闹得不愉快。”简爱说得也在理,可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她始终站在他这边。

温尔恺显得有些委屈:“我生气的不全是这个,我就说了两句,他比我嗓门儿还高,比我还理直气壮,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简爱一下笑出了声,别看他平时高冷得让人不敢接近,其实内心有时也孩子气。他怪裴玄东不尊重自己,没给自己面子。

“他要不给我道歉,我不会妥协。”他又强调了一遍,俨然像个稚气的孩子。

“这不是主要原因,美容部经理都没反对,我觉得你可以让他试试。”简爱很理智。这件事,交给美容部自己解决,比他出面好很多。

“奥雅是我做的,我们一直合作愉快。即使美容部没意见,我不同意,他们也不敢直接表态。”温尔恺还在坚持自己的原则。

简爱笑笑,本应该很好解决的事情,他偏偏就给搞复杂了。她摇摇头,说了一句:“你最近心情不好,不如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这句话说到了重点,自从出了阿哲这档子事,他的心情的确糟糕透了。也难怪,那么信任的人居然也可以陷害自己,他还能相信谁?

简爱见他没回应,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地方?”他问,语气明显温和了下来。

“你别管,到时候就知道了。”她卖着关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简爱和温尔恺下了飞机,李恪的车早就等候多时了。

看见李恪,简爱微笑着拥抱了他,并把温尔恺介绍给他:“我朋友,温尔恺。”

温尔恺看了简爱一眼,觉得她应该在“朋友”前加个“男”字,这样听起来舒服很多。

简爱轻轻扫了他一眼,告诉他:还要等。

李恪很热情,接到赵海笙的电话,他就安排好了一切。这次不是为了任务,但必须要保守简爱是警察的秘密。李恪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怎么做。这不,人早早地来到机场,一等就是半个钟头。

和上次不同,这次,简爱的心情更为放松,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他陪着,几乎接近完美。

车子很快就到了农庄,一路上,温尔恺的视线一直被外面的风景吸引,还不时地拉着简爱一起欣赏。他就像个孩子,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心。简爱就喜欢现在的他,不再是高处不胜寒,终于落入了凡间。

下了车,他们依然入住望江楼。简爱轻车熟路,带着温尔恺就到了楼下。温尔恺站定脚步,眼里所见的,都是新鲜的。二十几年,他从未离开过海城,这样的青山绿水、小楼清风,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只是看看便已然觉得不可多得。

两人上楼,简爱说要分房睡,温尔恺不同意,说他认床,换了新环境,如果有个熟悉的人陪着,他会睡得很踏实。

简爱哭笑不得,他这是在撒娇吗?他蹭着她,不依不饶,看架势,如不同意,她便很难脱身。于是,只好依他,他便开心得不得了,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简单的休息之后,时间尚早,趁这段空闲时间,可以带他出去走走。她决定带他去江边。

绣江依然如故,青青绿绿、平平缓缓。微风一来,它就微笑;风一过,平静得心无旁骛,让人的心都格外宁静。

两人绕着曲折的小桥,靠近江心亭,所处的位置,正好是绣江的中心点。江心亭矗立在水中央,周围碧波微**,令人心旷神怡。

“好美啊!”简爱张开怀抱,想把这美景揽入胸怀。

温尔恺举目远望,青山连绵,绿意缱绻,风徐徐,云霭霭,如诗如画。

“你怎么知道会有这么美的地方?我真想留下来,不走了。”温尔恺揽住简爱,此情此景,唯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是不枉此生。

“我没说错的,你一定会喜欢。”简爱感受到他的激动,脸上的笑明媚娇艳。

“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有美景、有美人,我还要什么?”他低下头,吻她的额头。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被震撼了。城市的拥挤和喧嚣,让我们渐渐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到了这儿,你会觉得,活着真好。”

“我们就去一个这样的地方,一起慢慢变老,这辈子该有多幸福。”他眼里满是憧憬。

“你舍得放下一切?”简爱仰头看他。

“经过阿哲的事,我才明白,人的生命太脆弱,等你想要享受生活的时候,只怕时间不等你啊!”温尔恺俯下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那一刻,他们都想成为对方的时间。

“都说生命很长,却在转瞬间什么都没有了。简爱,和我走吧,放下所有,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温尔恺将脸埋进简爱的头发里,嗅着属于她的独特味道。

简爱点点头:“我愿意。”

李恪安排了丰盛的晚宴,方正作陪,一桌子菜,四人围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温尔恺可以喝酒,但只喝了一点点。李恪破例允许方正随意喝,今晚他会住在别院。方正得到特许,开了一瓶白酒,他的酒量实在惊人。

席间,李恪讲了他创业的艰苦历程,每一个成功人士的背后,都有令人唏嘘感动的爱情。谈到妻子岑婧,他几次泪花频闪,哽咽难耐。他对岑婧的感情外人是很难体会到的。

“我比你们老赵,算幸福点儿。他老婆人在国外,有等于没有;而我,还可以见见她,知道她的一切,这就知足了。”

李恪情到深处,发起感慨,却差点儿在温尔恺面前露了底。

简爱喝进嘴里的汤险些喷出来,赶紧冲李恪使个眼色。李恪知道自己言多必失,赶紧岔开话题,问温尔恺:“我没看错的话,你是简爱的男朋友吧。”

温尔恺喜欢这句话,满脸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别不好意思,是就是。男人嘛,就是要主动。真要是出手晚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李恪的笑声永远都是悦耳的。

温尔恺笑得很甜,时不时地瞄一眼简爱。简爱有些害羞,不与他对视,总是刻意地避开他带着电流般的眼神。

饭后,方正送李恪回了别院,简爱挽着温尔恺的胳膊,在清幽静谧的小路上漫步。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她紧紧地挨着他,似乎挂在他的臂弯里。他每走一步,都要扭头看她一眼,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李恪的话让他很受用,他一向骄傲,目空一切,却唯独放不下简爱。他视她为宝贝,一生一世都要装在自己的心里。

“我们是有多般配?人人都羡慕我们。”他笑意缱绻,带着满足的得意。

“别人那是恭维的话,你还当真?”简爱故意气他,抿嘴偷笑。

温尔恺停了下来,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他不说话,直接俯下头吻她。

简爱被吻得咯咯发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放开啦,有人的……”

“让他们看好了……”说着,温尔恺的吻再度席卷而来。

温尔恺还是没有拗过简爱,乖乖地翻身到一侧,老老实实地闭眼睡觉了。等了半天,简爱才听到他鼾声渐起,用手推了推,没有任何反应。

简爱下床,抓起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轻声轻气地下了楼梯,直奔方正的单身宿舍。

方正已经等了半天,以为她不会来了,正要拉窗帘,就看见简爱急速地奔走在小路上,还不时地回头看。

方正立刻开门走出去,冲简爱摆摆手。简爱气喘吁吁,走到他身边问道:“不麻烦吧?”

方正低声说:“保安室的弟兄我打了招呼,走吧。”

两人很快就到了保安室,里面果然没人。方正领着简爱进了里面的房间,这间房就是监控室,一面墙上挂满了显示器,每一个显示器里呈现的是农庄里不同的区域。

“你要的应该还有存留。”方正按着标注的时间,寻找着简爱上次来的录像记录。

“已经半个月了,不会洗掉了吧。”

“应该不会。”

简爱点点头,松了口气。这次来岑村,赵海笙交给她唯一的任务就是要找到那个神秘的背影到底有没有进出过李恪的别院。

“找到了,幸好还留着。”方正如释重负。

当简爱找到方正,让他帮忙查一下监控视频,他还觉得有些为难。不过,在得知有人会对李恪不利后,他决定帮简爱这个忙,因为,简爱看起来是那么真诚和善良。

简爱主要是看李恪别院的监控视频——从她和赵海笙入住农庄的当晚,到第二天的全部内容。

很快,别院区域的监控视频中就出现了李恪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推开别院的门,进去后,关了门。画面静止,时间却在跳动。那段时间应该是他们吃完晚饭后,他独自一人回别院。

画面一直处于一个景致,没有任何异样。方正盯着显示器有些犯困,简爱看了一下视频上的时间已经夜里两点半了,估计李恪已经睡了。

突然,别院的门开了。简爱一惊,将椅子往前挪了一下,方正被惊醒。

视频里,只见李恪披着外衣走出来,消失在监控的范围之内。简爱再次看了视频上的时间——两点五十五分。

不一会儿,李恪再度出现,不过,身边竟多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几乎让简爱和方正都感到意外,因为从背影看,是个女人。

方正率先扭头看了简爱一眼,眼神里有着怪异的神情。简爱有些尴尬,冲他笑笑。

“你怀疑李总出轨?”方正这样问了一句。

简爱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这是李总的私事,我觉得我们这么做不好吧。”方正果然质朴。

简爱又笑了笑,还真尴尬,居然拍到李恪深夜约会女人的画面。

“你见过这个女人?”简爱这回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印象,不过,李总的生活作风一向检点,这回……”方正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所以,我担心有人利用这事要挟他。”简爱撒了谎,却为自己的自圆其说表示佩服。

方正显然是信任简爱的:“那怎么办?”

“视频我带走。”

方正一愣,似乎又想明白了:“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简爱点点头,对方正衷心护主的行为表示赞赏。

画面再次定格,估计女人是不会很快出来的。简爱抿抿嘴,笑意隐在嘴边。

当简爱重新回到望江楼,温尔恺依旧睡得香甜。简爱悄无声息地上床,蹭到他身边,从背后搂住他,脸贴在他的背脊上,感觉到一身的踏实与安全。

两人在农庄住了两天,吃的、住的、玩的,都那么称心如意。但唯一让温尔恺觉得遗憾的是,简爱至今都不曾让他碰她的身子。

简爱说时间不对。

他不明白。

简爱又说,心态不对。

他还是不明白。

简爱戳了戳他的脑门儿:“最重要的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温尔恺明白了,他的心急让他忽略了她的感受。女人,在决定把自己交给男人之前,总是要设想得十全十美,即使是一种痛并快乐的体验,可这个决定,将成就她一生的幸与不幸。

海城机场的摆渡车上,温尔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老赵是谁?”

简爱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笑笑说:“保密。”

温尔恺也笑笑,扭头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黄景荣的家被炸后,队里决定负责重新装修。叫来庄敏知,让她看看是否还有需要留下来的东西。

庄敏知和女儿暂时住在队里安排的宿舍里,赵海笙考虑到凶手这次未得逞,还会有下次的破坏。为了庄敏知母女的安全,他让警员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警员带着庄敏知回到家中,所见之处一片狼藉。天花板全部脱落,墙壁被燃起的火药熏得黝黑一片,沙发、家电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这一场浩劫真让庄敏知感到不寒而栗,难道丈夫的死真的另有隐情?

整套房子损毁最严重的就是客厅。庄敏知和黄景荣两人的卧室,由于是后改的,和客厅连接的这堵墙被炸出一个洞,贴着这堵墙的一排书柜,几乎被摧毁。有的书籍已经燃成灰烬,有的散落在地,但也被烟熏火燎得不成样子。

庄敏知就惦记她和黄景荣这一辈子收藏的这些书,都是医学方面的书籍。学以专攻,两人在医院里的专业水平、人品都是令人称赞的。

书柜占满了一堵墙,被炸出窟窿的这排书柜已经倒塌,旁边的牵着骨头连着筋,也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但相比之下,还能入目。

庄敏知小心翼翼地整理还幸存的书籍,往日里和丈夫黄景荣一起研究病案、查找资料的一幕幕,如电影画面在她眼前一一浮现,不禁潸然泪下。

女儿大了之后,他们改了卧室,找木匠新做了这个书柜。当时为了这个书柜,黄景荣还舍不得,是庄敏知一再坚持,才有了日后他最喜欢的书柜。每次下班后,他就坐在书柜旁的藤椅上,不叫他吃饭、睡觉,他绝不会挪动半步。如今,藤椅还在,人却阴阳两隔。

庄敏知将损毁不严重的书从书柜上收进纸箱里,一本一本,却是对丈夫一寸一寸的相思。

在靠近被炸成窟窿的那排书柜的最中间一格里,一块贴板脱落下来。庄敏知拾起贴板想贴回去,却在贴板与上一层隔板之间的空隙处,发现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大小如一本书,外面密密实实地裹缠着胶带。

庄敏知疑惑地取出来,裹得如此严实,一定是很重要、很隐秘的东西。丈夫什么时候把它藏在这里的,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庄敏知一层层拆掉胶带,等到完全打开后,竟发现是一本日记本。这下,庄敏知才觉得,这本日记本里会记录一些秘密,也许和他的死有关。

她一刻都不耽误,马上翻开日记本,前几十页一片空白,连个字迹都没有。她不放弃,继续翻,终于在最中间的几页上,发现了属于丈夫的笔迹。

她定睛看去,越看脸色越差,到最后,她几乎呆住了。原来十年前,丈夫经历过这样的事,原来自己调动工作的事,居然花费了这么一大笔钱。天啊!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让丈夫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庄敏知掩面痛哭,一直哭到身体再也站不稳。

半小时后,庄敏知将黄景荣的日记本交到了赵海笙的手里。

赵海笙看完后,神情凝重,眼睛里却闪着更为坚定的光芒,似乎一切的猜测都是对的。

原来,当年的罗济并没有抑郁症,而被诊断出逆向**。他发现许浅和别人有染,便萌生了想要杀死许浅的阴谋。他找到黄景荣医生,让他修改自己的诊断书,好让自己将来有逃脱法律制裁的可能。起初黄景荣一身正气,断然拒绝,可后来,不知罗济从哪儿得知黄景荣和老婆两地分居,他们正在为调动工作的事伤透脑筋。于是,罗济带着十万元现金再次找到黄景荣。如果他肯在诊断书上改几个字,这十万元就属于他的。黄景荣的坚持慢慢松动,十万元就能让他和老婆从此不再两地分居,这个**的确不小。

黄景荣终于妥协了,收了钱,改了诊断书和病例,将逆向**改为抑郁症。这期间,美术学院发生命案,警察也自然查到了医院。在诊断书和病例上,警察并没有看出破绽。黄景荣知道,凶手可能就是罗济。但几天后,罗济被无罪释放,因为他没有作案时间。

后来黄景荣托朋友打听罗济为什么会无罪释放,朋友告诉他,死者的**里没有发现属于罗济的精液,关键性的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黄景荣懊悔不已,他的一个小小改动,竟让一个如花年纪的少女死得不明不白。他想找罗济,可罗济从此不知去向,直到几年前,他在医院遇到了一个人……

日记本里的内容就这么多,黄景荣并没有提到在医院里遇见的那个人是谁。他的欲言又止、故意隐瞒,好似这个人与他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究竟是谁呢?

赵海笙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罗济。

罗济既然回国,可这么多年,为何没有一点点他的消息?就算刻意隐藏,也不至于一点儿风声、马脚都不漏吧?这人未免也太神乎其神了。

庄敏知送来的这本日记本简直太重要了,沉静十年的旧案终于有了至关重要的证据。赵海笙马上向上级请示,要求对许浅被杀一案重新审理。

几天后,上级下达了指令,要求赵海笙即刻组织警力,全力侦破许浅被杀一案,限期半个月。

队员很不理解赵海笙为何放着安霓的案子不管不问,却要调查十年前的旧案。现在,安霓的亲属已经情绪不稳定,多次来警队闹事,扬言再不破案,他们就与警队大院同归于尽。

肖桐埋怨声最多,可曲薇一瞪眼,他也只能乖乖地干活儿。宁林笑他:“这还没结婚呢,就怕成这样,结婚后不得跪方便面啊!”

肖桐不以为意,还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你想跪,都没地儿跪,要不要我教教你?”

宁林无语,摇摇头走了。曲薇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嘚瑟……”

赵海笙知道队员微词甚多,他开了小会,将安霓的案子与十年前许浅的案子并案调查,这个凶手,估计是同一人。

大家即刻紧张了起来,安霓的案子拖了很长时间,再不作为的话,真难向家属交代。现在好了,并案调查,如果他们真能连破两起杀人案,各个都会仰着头在警队大院进进出出了。

可案件的突破口在哪儿呢?从美国传回来的消息,并没有罗济的记录,这个人可以说凭空消失了。那么,根据猜测,有可能回国的罗济会藏匿在哪儿呢?这个问题也许更难破解。

不管怎么说,杀死许浅的凶手基本可以锁定在罗济身上,这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庄敏知。

赵海笙要求加派人手继续保护庄敏知母女,那个送炸弹的家伙很有可能就是罗济,他一定知道黄景荣把当年的事做了记录,这次爆炸案,估计是想摧毁黄景荣留下的证据。看来,罗济离他们不远了。

据老马的调查结果反馈,从黄景荣家的楼道口到丢弃快递工作服的这段路上的所有监控器里,只找到了一个可疑目标,但这个可疑目标居然是个女人,长发,高挑,一直以背部对着摄像头,一直未拍到她的正脸。

送炸弹的明明是个男人,怎么会在监控器里看不到这个人?就算不是罗济本人,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个女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容术?”肖桐来了一句。

曲薇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小说看多了吧!”

“你还别不信,国际大案,有不少就是通过易容术躲过抓捕的,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吗?”肖桐一副自信的样子,同时还咧咧嘴,被曲薇踹疼了。

“不是不可能。”赵海笙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案子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大家都要放开思路,不能再局限在某个圈圈里。只要能抓到凶手,即使想法再古怪,也可以一试。”

大家听言都纷纷点头,肖桐得到了支持,美美地冲曲薇笑笑。

“搜索范围可以扩大,如果有人接应,可以顺藤摸瓜。”曲薇发表看法。

“正在筛查,很快就会有结果。”老马说。

“爆炸装置破坏严重,没有任何价值。”宁林负责技术检测,目前凶手没留下任何痕迹。

“快递服呢?哪儿来的?总该有线索吧!”肖桐看了宁林一眼问道。

“这种快递服网上一大把,查起来相当困难,此外,快递服里并没有发现毛发和皮屑组织。”宁林做了正面回答。

肖桐无话可问,老实地坐在那儿不再言语了。

赵海笙让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进入备战状态,也许他们的任务很艰巨,对方应该是个反侦察能力极强的人。

散会后,赵海笙悄悄走到宁林身边,让他去海城所有医院查一下有逆向**疾病的人,这条线索至关重要,可能会揪出罗济的藏身之地。

简爱从岑村回来后,很想找裴玄东聊聊,可一直没见到他。她问其他发型师是否知道裴玄东住在哪儿,大家都摇头说不清楚。

裴玄东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他还真难。

这天,温尔恺受邀参加时尚界最奢华的一场大秀,按照节目流程,有走红毯的环节。温尔恺事先就邀请简爱陪他一同参加,简爱也欣然答应。到了现场,走红毯时,简爱想退出,在那么多围观群众和记者面前,她还真不习惯挽着他的手,走上那一条不长不短的红毯。

温尔恺硬拉着她,她既害羞又有些紧张,也奇怪了,那双高跟鞋就像失去了控制一样,让她东倒西歪,险些摔倒。最后,温尔恺不得不将她拉进怀里,为她保驾护航。

“我又不是时尚圈的人,跟你走红毯不合适吧?”简爱轻声问他。

“非常合适。你简直比任何一位时尚圈的女子都闪亮发光,这是你得天独厚的资本,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

简爱美得偷笑,他就会说好听的,可她也确实愿意听。

走上红毯,他们立时成为焦点。摄影机、照相机,闪得简爱的脸色红润有光泽。两人的出现也逃不过八卦记者的围攻堵截,在采访区,记者纷纷提问,所问话题都是针对两人之间的感情。

“你们交往多久了?温先生这次高调出现,是不是预示着你们好事将近呢?”

“温先生,听说简小姐只是你们温尔造型的一个小小店长,不知道简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成功捕获了你的心?”

“简小姐,你真漂亮,你和温先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

问题不断,且越来越有针对性,越来越犀利。最后,温尔恺接过话筒,向记者交了底:“我爱简爱,而且我们这次属于再续十年前的情缘。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她,请大家祝福我们。”

媒体记者都鼓起掌,祝福声也不绝于耳。简爱有些意外,也有些害羞。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私事,他却昭告天下。即使再爱他,再喜欢他,她都觉得害羞和不安。

裴玄东也参加了这场时尚界最引人注目的大秀,他孑身一人走过红毯,英俊挺括,风度翩翩,也是引来阵阵**。

在休息区,三人遇见,温尔恺没有理他,裴玄东也没有主动打招呼。两个昔日最好、最默契的搭档,就这样,面对面,尴尬无语。

裴玄东没有进行接下来的活动,红毯结束后,悄然离开。简爱远远看着他走出会场,便拎着裙角悄悄地跟了过去。

裴玄东的车子一路朝着海城远郊驶去。简爱坐在计程车里,催促着司机,一定要跟紧一些。她要找他谈谈,因为她不想他们两个好兄弟因为沟通不及时而做错了决定。

这应该是海城最长的一条公路,大概行驶了一个钟头,简爱跟着裴玄东的车进入到一个小村庄。

村子不大,却不显得萧条。沿着国道两边有商家店铺,各自经营,也算有条不紊。民居则分散四周,相互联通,又单独坐拥。

裴玄东的车驶入一条小路,那里的民居不多,一侧靠河,河道两边有成排的柳树,柳树下,间隔不远就有石椅,可供行人休息。

这里的风景不算优美,却也宁静。简爱下了车,徒步而行,跟着前方裴玄东的车子。

车子终于在一处有些破旧的平房前停下。简爱躲在一棵树后面,看着裴玄东推开木门。木门年久失修,发出苍老的“吱嘎”声。只见裴玄东回身,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又看看这扇门到底还有没有维修的价值。

简爱朝前走了几步,看见裴玄东进了屋门。这会是谁家?他怎么驱车赶这么远的路来这里?简爱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既不能让裴玄东发现他,又能看清院子里的一切动向。

简爱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可笑,为什么不进去直接找他谈,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正寻思着,就看见裴玄东抱着被褥走出来,将被褥晾在晒衣竿上,又弹了弹上面的灰尘。似乎灰尘不少,只见他不时地紧起鼻子,不敢正常呼吸。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脆响,大概是什么东西打碎了。裴玄东立刻转身回到屋里,简爱隐约听到裴玄东喊了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