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往事悠悠

“你应该已经从桑榆那里知道了之前的事情,只是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告诉过桑榆,所以她也不知道,那就是冷江为什么会在看电影的那天向她告白。”

“不是因为正好你有事走了,让他有机会和桑榆单独在一起,所以鼓起勇气向她告白的吗?”

他摇了摇头:“那是一个寒假,我们三个约好去看电影,桑榆在外面逛街,让我们在电影院门口等她,我和冷江从家里坐车过去,车上我对冷江说我喜欢桑榆,想看完电影后就向她告白,让冷江等一下找个借口先走。冷江当时的表情非常吃惊,随后又显得很为难。我问他怎么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不知道桑榆喜不喜欢我,如果我突然告白,被桑榆拒绝的话,以后大家见面会很尴尬,不如要我先走,他帮我去询问一下桑榆的心意。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非常感谢他肯帮我这个忙。”

“什么,冷江这个阴险小人,他为了怕你先于他告白,才用这种话稳住你,你前脚一走,他自己就去告白了。”

“其实我们当时都看出桑榆在我们两个之间举棋不定,我就是为了和他公平竞争,才会想在对桑榆告白前先告诉他一声。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心思很深的人,我和桑榆曾经取笑他说如果他生在三国时,诸葛亮一定会仰天长叹既生亮,何生江?但从没想到有一天他对我也会用手段,他死后我不想抹黑他在桑榆心中的形象,所以没有对桑榆说过这件事,你也不要告诉她。”

“我知道,你放心吧。”死者为大,何况他对冷江还有愧疚,想到“愧疚”这个词,她身体一凛,光为莫微然抱不平了,差点儿忘了最大的那件事,于是决定安静地听下去,再也不打断他。

“我离开他们后一直都忐忑不安,很想知道冷江和桑榆的谈话结果,所以算了一下时间,冷江差不多到家了,就去他家里找他,他告诉我他含蓄地问了桑榆有没有想要谈恋爱,桑榆马上就把他打回来了,说她家教严,爸爸妈妈不希望她像其他人一样以为考进大学就可以不学习了,忙着谈恋爱和玩,要谈也不能在大一谈恋爱。我听后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桑榆父母在这方面管得很紧,她很怕她父母,所以就对冷江说,我会等一年后再和桑榆说明白,现在就偷偷地在心里喜欢她。冷江很赞同我这种想法。”

“后来到了五一节,我们说好去葵园小屋郊游。我约了一些高中的同班同学一起去,我找了和我最好的两个男生,桑榆找了她的同桌女生,另外自然少不了叫上冷江,冷江是和他的一对双胞胎堂妹一起来的。那天小屋里所有的房间都睡满了人。做完游戏,大家回房睡觉。我睡不着,就去冷江和一个男生住的房间找他们下棋,结果冷江不在,那个男生说他神神秘秘地躲在外面画画,画完就出去散步了。我问画在哪儿,男生说他藏起来了,像是不想被别人看到。这把我的好奇心激发了起来,我对冷江太了解了,很快就找到了他藏画的地方,只是我看到他画的桑榆,还有下面的题语就明白了,原来冷江瞒着我已经先向桑榆告白,而且两人已经开始交往了。我又是生气又是失落,抓着画去了桑榆房间。和桑榆同房间的女生说桑榆也出去散步了,我猜他们一定是单独在园子里幽会。”

“我对这个葵园很熟悉,知道哪些地方适合秘密约会,很快就找到了那片竹林。我走进去就看到他们拥抱在一起,桑榆正在说:‘我现在都不敢看微然的眼睛,很担心如果他知道我们瞒着他交往,会恨我们。我昨天做梦都梦到他知道这件事后,说要和我们绝交,让我很难堪。’冷江说:‘我们不是说好再等一年再告诉他的嘛,慢慢给他一些心理准备,那时候他会有失恋的承受能力。你是他喜欢的女孩儿,他不会为难你的,要为难也是为难我,你不用担心。’”

“我听得血液沸腾,完全沉浸在被最好的朋友欺骗的狂怒之中,冲进竹林。桑榆先看到了我,惊得立刻推开了背对着我的冷江,冷江这才转过身看到我。我把画狠狠砸到桑榆身上,但什么话都没有对她说。冷江又算对了,她是我暗恋了很久的女孩儿,我不会恨她,也不会为难她,要为难也是对着冷江,我说:‘我当你是兄弟,什么秘密都告诉你,你却这么对我,我咒你不得好死,最好马上就死。’”

“我往竹林外面跑,听到身后有冷江的脚步声。我不想和他碰面,于是向着和小屋相反的方向跑,跑了一段路,听到瀑布的声音,知道已到了葵园的尽头。瀑布边上有一排沙丘,越过沙丘就是悬崖,我回头看到冷江离我不远,没有地方好去,只好往沙丘上面跑,冷江发现我跑上沙丘,在下面大喊:‘微然,后面有悬崖,很危险,快下来,有话我们在下面说。’”

“我在上面站定,对着他模糊的身影也高喊:‘你有种和我抢女孩儿,没种爬沙丘吗?有话上来说。’我等了一会儿,他似乎在犹豫,但不久后还是看到他黑色的身影开始向上移动。他走到我面前,说:‘是我骗了你,我没有替你去问桑榆的心意,而是将你支开,自己向她告白。我看出她在我们之间犹豫,所以想先你一步做这件事。我知道这次我有点儿卑鄙,但爱情都是自私的,即使是兄弟,我也不得不这么做。’”

“我气极了,抡起拳头对着他的脸就砸过去,他没有防备,大叫一声倒在地上,那天是阴天,没有月光,沙丘下面虽然有一些路灯,但离得远,我们所在的地方光线很暗淡,即使那样,我还是能看清冷江的脸,他胸口贴着地,吃力地抬起头对我说话,我还能看到他嘴角在流血。他说:‘现在桑榆说她更爱我,所以我要求你退出,我可以发誓如果哪天她说爱你又超过我了,我也一样会退出,不管怎样,我希望桑榆能和我们之中的一个在一起,不是我就是你,而我们中也必须有一个人能让她得到幸福,不是我就是你。微然,如果你是男人,就答应下来。’”

“他向上高高地伸出右手,他的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让我没有其他选择,既然桑榆爱的是他,我除了答应退出,和期待那个不知道是否会出现的转机,似乎也别无他法。我弯下腰,重重地和他击了一掌,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然后扬长而去。我听到身后传来他的惨叫,但我那时太气愤了,根本没有回头。”

“第二天起床到餐厅后看到几个女生在那里摆早餐,桑榆也在,她脸色很差,显然没睡好。我故意不理她,只和其他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吃完了早饭,准备去外面玩,但和冷江一个房间的同学过来找我,说早上起来到现在没见过冷江,我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之后我们又在小屋里等了一会儿,但冷江还是没回来,这个时候我才开始害怕,主动说出去找他,还有两个男生和我一起去,我带着他们一路跑到瀑布边上,在那里看到了冷江的鞋子。这时候我感觉到冷江可能真的出事了,于是拨了110,桑榆则打电话通知了冷江的父母。”

“没多久警察来了,我听到警察在问谁是最后见到冷江的那个人。桑榆大概是觉得昨晚在树林里的那种事说出来很羞耻,所以只是不安地看着我,并没有说话,只有和他同房间的同学说昨晚上冷江说睡不着,要出去散步,深夜出的门,早上醒来后发现他没在房里。警察就此草草结案,判定是冷江意外失足,只有我知道是因为我那一脚把他踢下去的,是我杀了冷江,我是凶手。”

莫微然双手环抱住自己,头埋进臂腕里。莫可言握住他的手臂,试图缓解他巨大的痛苦。

“这只是你的猜测,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你们到现在都没找到冷江的尸体,说不定他还活着。”

“他活着怎么会不回来找我们?”

莫可言想了想说:“也许你走后,他迷了路,又在哪里摔到了头,失忆了,现在他在其他地方用其他名字生活得很好。”

莫微然盯着她看,把她看得很惭愧。她心里也觉得这个理由太韩剧了,于是又换了个说法:“就算他真的掉下悬崖死了,也不可能是你那一脚踢下去的,你有多大力气啊,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他是趴在地上的,就算踢,也踢不远。”

“后来我冷静下来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他那一声叫好像是我走了一段路后才听到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他被我又打又踢,搞得头昏脑涨,站起来想下坡,结果走错方向,反而往悬崖那边走过去了。”

“这就是了,那是个意外,不是你把他踢下去的,这有本质区别。”

“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我把他叫上沙丘,又对他动手,他根本不会掉下去,即使我不用受什么法律的制裁,但逃不掉良心的谴责,这么多年来,我经常梦到他在悬崖下向我求救,还有他嘴角流着血骂我是杀人凶手。”

他恐惧地用手挡在眼前,似乎他的眼前正出现那样的画面,莫可言立刻将他抱进怀里。他说了太多话,人很虚弱,顺势靠着她,慢慢闭上眼。

莫可言抱了他很久,发现他一动不动,呼吸很均匀,才知道他睡着了,轻轻在他耳边叫了两声“哥”,居然叫不醒,无奈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先拖到自己**,为他盖上空调被,听到他的呓语:“好冷,瀑布边上好冷。”

她知道他又在做噩梦了,将他翻了个身,侧面对着自己,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部。在梦中他自然地把她视为依靠,身体下意识地就往她这边蹭,头埋在她的臂腕下。她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躺下来用两只手抱住他的上身,低下头,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你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这次他居然有反应,“嗯”了一声睁开眼,一开始他还有些迷迷糊糊,等看清楚他和她的姿势,一下就清醒过来,推开她,坐起身来,急急地说:“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我回房去睡。”

她用力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他刚睡醒,身体发虚,竟然被她拉得又倒在**,很狼狈地坐起来,看了看她,这次不敢再说要走。

他抓住她的手,困难地对她解释:“现在和一年前不一样,我们已经分手,我和桑榆快要结婚了。”

她慢慢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动作迟缓得像是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他怕弄伤她,不敢用强,垂下眼睛耐心地等待她从自己身上下来,可是她像石化了一般,一动都不动。

“你和冷江击了一掌,代表着你对他的承诺,那个承诺是在他临死前做出的,在你心里分量更重,他当时说的是‘现在桑榆说她更爱我,所以我要求你退出,我可以发誓如果哪天她说爱你又超过我了,我也一样会退出,不管怎样,我希望桑榆能和我们之中的一个在一起,不是我就是你,而我们中也必须有一个人能让她得到幸福,不是我就是你’。所以当桑榆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向你告白,说她爱你时,你想起了这个承诺,你觉得冥冥中是冷江安排了这次重逢,他在要你实现当年的话,不要让桑榆一个人在异乡流浪,要你照顾她,要你让她幸福。所以,你不是因为我们的身份障碍才和我分手的,是为了你的承诺,你牺牲了我,也牺牲了你自己,对吗?”

他觉得腿有些麻木,左右动了动,依然没感觉,好像那腿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虚无,思维也显得混乱,脑海里出现一年前和柳桑榆重逢时的情景,那样震惊,又有些诡异,在他心里她早和往事一起灰飞烟灭,如今却巧笑嫣然地站在他面前。他以为那是梦,在过去的很多个夜晚一个个如期而至的噩梦。他没有想到柳桑榆那么快就会说出希望和他在一起的话,她为他做了决定,就像当年冷江为她做出决定一样,冷江的梦已经远去,他不能不为桑榆抓住她的梦,那是他必须做的。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莫微然,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们以前的那些破事凭什么要我做牺牲,我偏偏不想牺牲,你以为你是上帝吗?所有人都要你负责,你这么爱负责,那我就让你再多一条责任。”

她已经没有耐心去解他的纽扣,而是用蛮力强行撕开他睡衣的前襟,手慢慢下滑。

“莫微然,我要你。”她蜻蜓点水似的啄在他唇部的各个位置上,马上她就发现这招对他很致命,每换一个点,他就会轻哼一声,身体也绷紧一分。她趁他意志不坚定的时候,顺势抱住他滚落到**。莫微然的身体已完全臣服,但仍剩有一丝顽强的理智,在哀哀请求:“可言,不行,我不能要你。”

“你听清楚了,现在不是你要不要我,是我要定你了。”莫微然遇到了此生最困难的选择,他的头埋在她胸前,身体下意识地上下起伏,喘息声中夹杂着一些连不成句的呓语,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心里明白必须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否则他会将自己、莫可言,还有柳桑榆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内心却是如此渴望她的任性而为,希望就此和她万劫不复。

莫微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非常及时地响了起来,这就像是一道符咒,也是一顿棒喝,他的理智顿时苏醒,欲望如潮水一般褪去,身体变得萎靡不振,垂头丧气地从她手里滑落到被单上。他很快地从**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去接那个电话,边说话边往卧室门外走。

莫可言抓住手边的枕头,狠狠砸向门口,但她全身虚脱,偏了方向,落在莫微然右侧墙面上。莫微然身形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