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之死

威克拉姆的沉默令贝塔尔感到万分惊奇，国王的勇气和对上天的忠诚同样让他感到钦佩不已。不过要想让他放弃这场竞赛可没这么容易。

“尊敬的陛下，”这个恶魔虚情假意地说，“愿你永远快乐！哦，在历经了如此多的挫折后，你始终都在压抑多才善辩的个性。我很想知道，这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自我保护的缘故，才使你无法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还是雅伽君主实际上只是个无知无能的人？在我看来，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我还是想让你屈尊再听听吸血鬼最后的建议，听我说出故事的真相，夸赞一番，至于你会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和动机，我是不会介意的。”

勇敢的国王眉头紧锁，但仍然沉默着。他抿了一下嘴唇，以防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尊敬的陛下，难道你受到的屈辱还少吗？别再无谓地坚持了。现在我们来看看，这的确有些脱离实际。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作为一个行尸走肉的国王，你会享受到什么样的快乐。我会在你的身体里停留一段时间，来好好感受一下国王的奇特生活。现在，是时候履行我最初的承诺了，你将会获得我——也只有我才能使你获得的利益。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个请求：让我稍微透口气行吗？”

迪哈瓦希王子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不过这次威克拉姆丝毫没有反应。贝塔尔望了望国王，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国王一脸倔犟的表情。贝塔尔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说道：

“勇敢的陛下，现在就请你竖起耳朵好好听着，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巨人说过一句话：‘假如一个人杀死了想杀他的人，那么这个人的行为不应该受到谴责，因为这是正义的行为。’年轻商人玛尔·戴夫曾为你献出那么多的神秘宝物；虔诚的教徒尚达·希尔在哥达瓦里河边的一座公墓，全心全意地念着咒语，化身为你最了解的人——罪不容诛的乔治。他从你的父亲那里受到了惩罚，而他最终的复仇行动就是杀死你。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他以为我会破坏他统治世界的计划，所以要用自己多年的修行功力杀死我，就让我大头朝下地倒挂在希拉司树上，好为你设下陷阱。

“那就是他——乔治，就是他派你来背我回去见他的。当你完成任务时，他不仅会感谢你，还会赞扬你的勇敢、你坚韧的意志与对上天的忠诚。不过你可要小心点，他会把你带到多戈圣地。等他做完朝拜就会对你说：‘哦！伟大的国王！请为我的神灵致以身体八部分伏地的大礼。’”

说到这里，为避免所说的话会被小妖精之类的奸细听到而传进尚达·希尔的耳朵里，吸血鬼凑近国王跟前耳语了一番。

威克拉姆国王感到非常兴奋，步伐迈得更大了，不一会儿就到了那片焚烧地。他终于看到了乔治。这个家伙还是原来的一身装束：鹿皮制的衣服披在身上，芦苇编制的草片挂在腰间。乱蓬蓬的头发看起来像稻草一样，散落到地上。皮肤如同死尸的脸一样白。仿佛有一团烈火从他的口中喷发出来，耀眼的光芒令金黄赤红的太阳都黯然失色。他长着山羊胡，高耸着肩膀，两只胳膊像大猩猩一样，一直拖到地面，指甲都盘曲成了螺旋状，两条并在一起的腿好像老虎的后腿。他手中正在敲打一颗人的头颅，同时嘴里大声地喊着：“啊，卡利！啊，多戈！啊，戴瓦！”

和往常一样，有很多陌生的魔鬼都聚集到乔治这里一同狂欢。面目狰狞的妖精巨人阿苏拉斯站在一旁冷酷地盯着眼前的这一疯狂的场面：

亚玛的信使拉克莎萨斯长得异常丑陋而凶狠；半人半兽的鬼怪那格斯和贝胡塔斯聚集在空中，黎明时分的微弱光线，映出它们模糊的身形；无比强壮的戴塔亚斯以及干瘪得如同树叶一样的拇指小人精普瑞塔斯也出现了；大力士匹萨查斯监守在这里。除此之外，成群的山羊与众多叫不出名字的人身马面也在这片土地上，骆驼与猴子四处横行；饱食精神浸水的牧师的灵魂里满是蠕动的寄生虫；哦，生有一条腿和一只耳的人、贪婪不幸的人、亵渎神甫纯洁灵魂的人，以及那些罪恶的吸血恶魔同样也在场；无法获得安宁的恶魔爱上了低贱的妇女，这样的人也来了。但到死时他们无法像合法夫妻那样享有葬礼仪式，万塔拉尼溪流（印度冥河）也是他们无法穿越的；来自塔米萨恐怖地域的灵魂之体，或尤斯帕莎·瓦那（剑叶森林），惨白的精灵阿拉亚斯、古玛斯、贝泰尔以及亚卡莎斯也神秘地出现在这里，来参加这场群魔乱舞的盛宴。

奇特诡异的景象充斥于眼前，老鹰与豺狼的长啸，猫、乌鸦、狗、驴与秃鹰的嚎叫，骨头的撞击声震痛耳膜……一颗头颅摆在乔治面前，他面前的一口巨大的油锅不时地迸发出蓝色的火焰。就在他举起长臂露出银白色的骨灰时，所有的恶魔都四散逃开了。沉寂片刻后紧接着又是一阵**，虎哮声和大象震耳欲聋的长鸣声力透云霄。

勇敢的威克拉姆踏进焚烧地的一瞬间，周围立刻恢复了寂静。一阵秋风吹过，夹杂着潮湿的气息。秋风中高大的枯树发出恐怖的呜呜的哭声，早已折断的躯干如同一名对主子折腰的奴隶，颤抖地伫立在风中。广袤无垠的黑色天空中，一团团卷曲的紫色和惨白的云雾猛烈翻滚着，震耳的雷声劈向大地，紫红色的闪电紧随其后，旋转的狂风呼啸而过；雨，如同汹涌的波涛，猖狂地砸向大地。偶尔能听到远处汩汩的河水声，但很快就被河堤迸裂的声音所掩盖。这时候，乔治再次举起他的长臂——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呼吸，专门等待他发号施令。

英勇的国王慢慢走近他，松了松背上的口袋，解开了一部分，随后放到了地面上。袋子里露出吸血鬼那双可怕的眼睛，随后是一具尸体。这时的尸体已经恢复原本的面貌——一个强壮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切，那位虔诚的教徒极力地赞美国王，说世上再没有哪位君主比他更有胆量和勇气。随后正像吸血鬼之前所说的那样，他面朝南站立，嘴里不停地念着相同的咒语。尸体被咒语唤醒，僵直地坐在原地。他即将被作为祭品，供奉给乔治的女神。女神浑身都是白色。（没人知道湿婆神为什么会把自己涂成白色，其妻子戈瑞也是此种肤色。）除此之外的所有祭品都已经准备妥当：萎叶、鲜花、沉香木、新米、水果、香水和那光洁的人肉。他把燃烧后的灰烬装入头骨中，将它点燃，用这红色的火作为指路灯，并让国王与他的儿子跟在后面。三人朝着阴暗的丛林走去。破坏神的小神殿就坐落在那里。

穿过寺庙正方形的外部大厅，三人进入阴暗的长走廊。（印度神殿通常都是很小的建筑，内部有两个隔间——前厅与内殿，神像就放在内殿里。）没有人说话，国王父子默默地打量着狭小的正殿。在尚达·希尔的指引下，威克拉姆国王进入前厅。随后尚达·希尔敲了三次铜锣，以表示他们的到来。

他们跨过了门槛，探头观望。阴暗的内殿中站着无比可怕的斯玛莎娜女神。她通体乌黑，头部鲜明地被分成两半：一边被戳穿，另一边涂着油彩，耷拉在肩膀上。舌头从她打哈欠的嘴里懒懒地伸出来；（此神很挑剔。口渴时只喝自己喜欢喝的汁水，她与丈夫跳舞时，别人会看到她面无表情地伸出长长的舌头。）红铜色的眼睛，赤红色的眉毛，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披散下来的头发如同干枯的稻草一样，样子好像披了一件披风；大象皮制的外衣披在她的肩头，又干又瘪；腰部绑的带子上，串着战斗中被她杀死的巨人的手；两颗人头做的耳环点缀在她的耳垂上，一串漂白的人头颅环绕在脖子上；四只手上分别握着一柄弯刀、一条绳索、一杆三叉戟与一支看起来十分笨重的权杖。她靠在丈夫湿婆神的胸前，用一只腿支撑着自己。盛放祭品的盘子、灯、水壶、薰香、铜杯与铜锣都摆放在神像面前，所有的器皿上都散发着血腥味。

国王威克拉姆与小王子被眼前这个可怕的怪物惊呆了，定定地看着她；而那位虔诚的教徒则把手里的头骨灯放到地上，随即从赤红的衣服中掏出一柄锋利的宝剑，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一直藏在背后。

“强大的威克拉姆！幸运之光将永远照耀在你和你的后代的头顶上！”在神像前，尚达·希尔默念完祷告词突然惊叫起来，“你已经非常庄严而忠诚地实现了你的诺言。有幸能看到你出现在这里，现在我可以完成我的心愿了。看！太阳即将越过东面的山，我们的任务也将暂时结束了。那么，你同样也敬奉我的神了吗？在他面前，你和你的儿子一定要行阿施坦戈的大礼（印度五种问候礼节中最隆重的一种。由俯卧礼与身体八个部分的贴地礼组成，这些部分是：身体、太阳穴、鼻子、下巴、膝盖与双手），如此一来，你将会获得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八大魔力与九份财宝全部都将属于你。”

听到乔治所说的这些话，国王忽然想起吸血鬼曾与他耳语的那番话。于是他将合起来的手分开，摸着前额，用拇指捋着眉毛，这样做了几次后，便假意谦卑地说道：

“啊！虔诚的教徒！我虽然是个国王，可对这些礼教一窍不通。既然你是精神导师，那就请你教我这些礼节，这样我才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乔治一向是个狡猾奸诈的人，可今日却要埋葬在自己所设的陷阱里。当他示范性地弯腰朝女神行礼的时候，威克拉姆即刻抽出了他的宝剑，用力向他的脖子砍去，乔治的头立刻滚落到地上。小王子迪哈瓦希惊得一下子抓紧父亲的胳膊，却被父亲一把推开了。国王是怕儿子被那无头鬼压住。当乔治的头落到地上的时候，寺庙的地板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震动着。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这样的声音：“杀死一个想杀他的人的人是正义的。”

随后胜利的呼声即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天国更是一番异常神圣的景象：唱诗班、天国的仙女、众神的女主人与因陀罗天国里的纯真少女们都欢快地为这位英雄歌唱；神灵们的**铺着黄金与奇异的石头；如阳光般耀眼的宝座，如水晶般晶莹透亮的运河，葱绿芳香的树林，微风轻拂、百花盛开的花园——所有这一切都在为勇敢的国王祝福。

最终，万能的因陀罗之神开启了他的千年眼，从帕戈特树上款款走到地面上。帕戈特树花的浓郁香气弥漫在空中，腾腾的水气笼罩着大地。他的仆人们听从天国里鼓声的召唤，适时地下起了一场大雨，空气中充满着泥土的清新与鲜花的芳香。

因陀罗吩咐威克拉姆英雄许一个愿望。国王双手合十，万分虔诚地说道：

“啊！万能的天穹统治者，请让我的统治成为世界上最为辉煌的一页吧！”

“好，”因陀罗神微笑着说，“只要太阳与月亮可以承受，天空笼罩大地；只要你的事迹为人们所传颂，你就能够统治好你的臣民。”

说完这句话，因陀罗神就到美丽的阿玛拉瓦提（因陀罗神居住的地方，由因陀罗神的建筑师威莎瓦·卡玛建造）休息去了。

这时候，威克拉姆举起身边的尸体，将他们扔进了尚达·希尔搭建的大火炉中，随即两位英雄复活了。

“当我召唤你们的时候，请马上过来！”

威克拉姆国王对他们说完这句神秘的话之后，就和小王子一同回到了皇宫。正像吸血鬼所预言的那样，他的国家从此进入了未曾有过的繁荣时代。威克拉姆国王也获得了最为荣耀的称号——萨卡汝，或萨卡斯的对手，萨卡黑帕提·威克拉姆阿蒂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