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活尸

千里香用特有的药物和花草提炼而成,是雪鹰卫专门用来追踪的法宝。不过普通人拿到千里香却毫无用处,因为必须修习一种特殊的功法才能闻到千里香,而这种功法只有雪鹰卫才会。

鹿一鸣和燕若馨一起,一路凭着千里香追踪着黑甲巨斧兵的踪迹,竟发现黑甲巨斧兵最后的落脚点是在大学士苏迟的府邸附近。

“你确定吗?”如果黑甲巨斧兵是苏迟所控制,那么事情就不简单了,所以燕若馨非常慎重地问道。

“绝不会错……只是……”鹿一鸣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千里香的味道在大学士府这里消失了,换句话说,那些黑甲巨斧兵要么上了天,要么就是入了地。”鹿一鸣一只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会不会是他们发现了你留下的千里香,所以……”

“那不可能。”鹿一鸣果断否定了这种猜测。

“依你这么说,飞天是绝无可能了,只能是入地,大学士府的地下另有乾坤也说不定。”燕若馨说出来的更像是气话。

“那我们要想办法进去看看……”鹿一鸣话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燕若馨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出去,喝道:“谁?”

“确实另有乾坤。”洪飞羽和林晨大大咧咧地从一旁巷子里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燕若馨知道他们也是丞相的人,便收起外散的功力。

“我们也是为那黑甲巨斧兵而来。”洪飞羽拱手道。

“大学士府这里不算偏僻,视野开阔,官道交错,如果黑甲巨斧兵是从这里进出,岂会没人看见?”燕若馨问道。

“地道。”洪飞羽甩开手中的扇子道,“虽然我还没有找到地道的出入口,但是可以非常肯定大学士府的地下一定别有洞天。”

鹿一鸣虽然也这般猜测,却没有十足把握,所以问道:“风羽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早些日子,洛安大雨,四周街道皆有积水,但地势较低的大学士府却没有半点儿积水。”洪飞羽说到这里,鹿一鸣和燕若馨也恍然大悟。

“入口必然在大学士府中,只是里面戒备森严,高手如云,暗道纵横,还有界阵护卫,就算是本宗主……”燕若馨不由得叹口气,显然她早就试过潜入大学士府,却以失败告终。

“何必舍易求难,我们在那树林里遭遇了黑甲巨斧兵,那边必有出入口,哪怕对方封闭了,也会留下线索痕迹。”洪飞羽收起白扇,拱手道,“此番来找二位,正是希望借助二位神通找到出入口。”

“愿助风羽……”鹿一鸣话未说完,就被燕若馨打断,她心怀戒备道:“你可有丞相手令?”

“丞相金牌在此,还请宗主过目。”洪飞羽从怀中取出韦不群亲手交给他的令牌。

燕若馨见到金色令牌,脸色骤变,虽不情愿,但还是单膝跪下。

“宗主无须多礼,请起。”洪飞羽躬身抬手,燕若馨这才起来。

丞相有三种令牌,其中以金牌最为珍贵,持金牌者犹如丞相亲临,属下必须听令行事。燕若馨贵为鬼隐宗的宗主,丞相也未曾授予她金牌。由此可见,韦不群对洪飞羽是另眼相看,委以重任。

鹿一鸣见状也是大吃一惊,一向高傲的宗主竟然跪拜洪飞羽,可见此人已成丞相心腹,风羽先生当真是名不虚传。不过他心里又叹了口气,但凡有些才能的人都被权贵招揽了,当今皇上却无人可用,国之如此,何以为继?

洪飞羽四人回到昔日遭遇黑甲巨斧兵的丛林,在这里重新开始搜寻。

“鹿大人,千里香沿途都可散发出来,直到学士府才消失,说明外面的地道并不深,你看能否找出地道的路径?”

“先前我也试过,只是这些黑甲巨斧兵人数众多,行走路线散漫,千里香又是挥发之物,所以只能找出大概范围,难以精准到具体位置。”鹿一鸣颇有些为难道。

“有大致范围就可以,接下来就要靠燕宗主了。”洪飞羽点点头,胸有成竹道。

“本宗主?”燕若馨不明所以。

“燕宗主,林护卫所学功法能感自然之变化,日月之盈亏,黑甲巨斧兵乃阴邪之物,违天地而生,有损天道。他们所过之处,皆会破坏天地之和谐,所以林护卫能据此感应他们的行迹。只是……”洪飞羽看着林晨,后面的话显然是让他自己来说。

“只是我功力不够,感应的范围有限,如今鹿大人能进一步缩小范围,而如果燕宗主能助在下一臂之力,那么未尝不可找出那些黑甲巨斧兵的出入口。”林晨坦言道。

“本宗主尽力而为。”燕若馨虽然知道林晨武功不弱,但也没有想到他会这等奇功,这风羽先生的护卫倒不可小视。

鹿一鸣凭借千里香,把黑甲巨斧兵在林中大致行走的范围标示了出来。林晨和燕若馨在这个范围里缓缓移动游走,燕若馨的手掌贴着林晨的后背,不断把功力传输给他。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的额头不断冒出汗来。

洪飞羽和鹿一鸣在一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尤其是鹿一鸣,他明白林晨和燕若馨两人现在的功力都提升到了极点,如果还找不到出入口,时间一长,对他们的身体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这时,林晨终于长呼一口气,收敛功力,燕若馨也放下了手掌。两个人缓缓坐下,开始调理内息,长时间的发功,让他们内力消耗巨大。

洪飞羽和鹿一鸣不敢催促,两个人静静守在一旁。良久之后,燕若馨先行起身,她已调息完毕。又过了一会儿,林晨才睁开眼睛。

“可有线索?”洪飞羽低声问道。

“大家跟我来。”林晨点点头,站起来。

四人来到一处山丘前,山丘下岩石成堆,大大小小,散落于地。山丘上长着一些常青树木,岩石旁则长着一些绿色的植株。林晨弯下腰,拔起一块岩石旁一棵绿色植株道:“你们看。”

这些绿色植株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是根部已经溃烂,只需用手轻轻一拂,就掉落在地。

“洪大人,你试试用脚踢这棵树。”林晨笑着对洪飞羽说道。

洪飞羽依言朝着身旁的树用力踢了一脚,他本以为以自己的力气,树只会抖一抖,却没想到他这一脚直接踢倒了树。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洪飞羽惊道。

“太诡异了,这些黑甲巨斧兵究竟是些什么?”燕若馨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黑甲巨斧兵就是活尸兵。”洪飞羽虽说是猜,但语气肯定。

众人闻言无不色变,被禁止数十年的活尸术竟然又重现人间。

大约在七十多年前,被称为神医的贾文建痴心研究医术,希望找出让人长生不死的药物。然而他没有制造出长生药,却意外造出一种让人生不如死的药物。活人服食此种药物后,体质会增强数倍,却会失去自我意识和所有的感觉,好似行尸走肉。贾文建刚开始并没有太多想法,只是把这种药物归于又一次失误,然而一直资助他进行药物研究的节度使王亚西却对这种药物十分感兴趣。王亚西偷出了药物的配方,又找来数十奇人异士对这种药物进行改良,经过十数年的不懈努力,他们制造出能把活人变成活尸兵的药物。这些活尸兵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经过训练可以听从指挥者的命令,他们没有恐惧、疼痛和情感,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屠杀机器。

王亚西利用这些药物意图秘密建立了一支军队,想以此用来谋反,可他的军队刚刚建了一半,却就被贾文建发现了这件事。贾文建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自己在一次失误中制造出的药物,却被王亚西利用,并且他还毫无人性地将活人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贾文建伺机逃出王亚西的府邸,向朝廷揭发了王亚西的阴谋和野心。王亚西不得不提前发动叛乱,然而终究因为准备不充分而最终失败。王亚西当时拥兵三万,其中活尸兵不足两千,但正是这两千活尸兵让朝廷的十万围剿大军几乎伤亡过半。当时负责围剿王亚西的大将军徐达风曾经在自己的手记里记录了那场惨烈的战争:“活尸兵力大无穷,手持巨斧,挥舞一圈便可杀数十人,冲入军中,宛如夺命罗刹,几无可挡者……”

叛乱平定后,夏熹宗李泰全仍然心有余悸。为了避免有人再拿到制造活尸兵的药物,他下令诛杀了王亚西的九族,以及所有参与研制药物的人。就算是举报有功的贾文建也在不久后被赐了毒酒,他家中更意外遭遇了一场大火,据说没有一人活着逃出来。

从此以后,活尸兵就再没有出现过,没有想到几十年后,大学士苏迟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又造出了活尸兵。

“这个苏迟满口仁义道德,没想到竟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林晨破口大骂。

“读书人要是作恶,可比贩夫走卒狠得多。”洪飞羽并不吃惊,对于苏迟,他早有论断。

鹿一鸣沉默不语,如果这些黑甲巨斧兵真是苏迟所为,那么他以前可真是看错人了。

“这岩石似有机关。”燕若馨手扶那块林晨挑出的岩石,左右旋转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推,四周突然发出“轰”的一声,地面塌陷,一个地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地道宽有两米,足够五人并排而出,由此一直通往学士府,可想工程何等浩大,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情。洪飞羽仔细查看了地道口,手摸冰凉潮湿的石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道:“地道至少已经修建了百年以上,看来早在学士府建造之前,这庞大的地下工程就存在了。”

“可是谁敢在皇城底下搞这么大的动静?苏迟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林晨探头望了望通往地下的地道。

“这个疑团只能靠你们去调查了。”洪飞羽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来道,“我和鹿大人可就不适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鹿一鸣闻言苦笑,他自然知道自己武功全失,地道里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机关,万一遇到黑甲巨斧兵,他和洪飞羽反而会成为累赘。

“本宗主向来独来独往。”燕若馨冷着脸说道。

“燕宗主神功盖世,来去容易,自然不需要援手,但是林护卫颇有些不同寻常的能力,对于调查黑甲巨斧兵一事会多有助益。”洪飞羽笑着解释道。

若是没有旁人,林晨必然要和洪飞羽抬杠,可此时也只能默不作声,任由洪飞羽调侃自己。

燕若馨对于这点确实无法反驳,如果不是林晨,他们不可能找到这个地道。

“两位进去只为探明情况,速去速回,切不可打草惊蛇。”洪飞羽收起笑容,语气严肃地说道。

燕若馨和林晨也知道事关重大,微微颔首,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纵身进入地道,皆是身法飘逸,潇洒万分。

此时,天色将晚,林中阴暗,寒风又起。洪飞羽和鹿一鸣不由得跺脚搓手,两人相视一笑,俱是尴尬与无奈。他们拾来干草和树枝,点燃篝火,围坐一旁,这才驱除了寒意。

“鹿大人做回凡人,怕是有诸多不习惯吧?”洪飞羽笑道。

“确实不习惯,今日出来遇到山坡,一时忘了自己的状况,纵身一跳差点儿没摔死。”鹿一鸣自嘲道。

“听说是麒麟毒。”洪飞羽微微一顿,然后侧头看着鹿一鸣道,“天下人都认为这种毒无药可解,但其实并非如此……”

鹿一鸣闻言浑身一颤,他本已完全不抱希望,看着洪飞羽道:“还请风羽先生直言。”

“鹿大人可听说过天幕雪的九转金莲?”

鹿一鸣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曾在古书中看到过记载,据说九转金莲一年枯一年容,九年后方才开花,其花无毒不解,实为天下奇珍……但从未有人真正看见过这种东西,恐怕是杜撰……”

“确实有,家师就曾得到过一朵九转金莲,我亲眼见过他用此物救了一个身中剧毒之人。”洪飞羽非常肯定地说道。

鹿一鸣微微一愣,他忽然间明白了洪飞羽的用意,冷冷地问道:“风羽先生莫非是来为丞相大人做说客的?”

“不错。”洪飞羽爽快地承认道,“不过我所说的也是实情,能救你的只有天幕雪的九转金莲。”

“可惜,那《天幕雪志》我确实没有。”鹿一鸣双手一摊说道。

“我相信你现在确实没有这本书,但是你想找的话,也一定能找到。”洪飞羽坦言道,“据说《天幕雪志》里记载了进入天幕雪的方法,你找到这本书,给不给丞相,那是你的事,但你若是想要解麒麟毒,就必须进入天幕雪,找到九转金莲。”

鹿一鸣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想请教风羽先生。”

“知无不言。”

“风羽先生的书,我都曾一一拜读,曾叹为天人,今日一见更觉得是名不虚传,只是如先生这般的人物,何以要做韦不群的鹰犬?”鹿一鸣神色中露出轻蔑之意。

洪飞羽不愠不怒,面带微笑道:“我所效力者,天下苍生而已。”

“风羽先生的口才不输大学士。”

洪飞羽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夏国积弊已久,内忧外患,不久已。鹿大人却只想着保一人之生死,一族之兴衰,何谈真英雄、真丈夫?”

“我如今都已自身难保,风羽先生就别用激将法了。”鹿一鸣往篝火里添了一根树枝。

“天下将乱,风云变幻,往后的事情,鹿大人怕是会身不由己。”洪飞羽说完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我有个不情之请。”鹿一鸣看着渐渐燃尽的篝火,忽然说道。

“鹿大人不用客气。”

“几日后便是祭天大典,我知届时必有一番狂风骤雨,还请风羽先生能尽力保全皇上的性命,如此我鹿一鸣当感激不尽。”

“说来我也是皇上名义上的老师,自当竭尽全力。”洪飞羽说得诚恳。

林晨对燕若馨的武功着实敬佩,适才她源源不断输送的内力,不但让自己有机会找到地宫所在,还让自己终于突破了无相神功的第七层。

“燕宗主,适才多谢援手。”一向高傲的林晨向燕若馨表达谢意道。

“说起来,天海老人昔日于我有恩,你既是无相门的人,又同为丞相大人效力,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一向冷漠少言的燕若馨此时话倒是多说了几句,“无相神功参天地之造化,奇妙无比,可惜你只修到第七层,倘若修到九重天之境,足以睥睨天下。”

林晨闻言即惊又愧,燕若馨来历神秘,她自称为鬼隐宗的宗主,怎会认识恩师,又受了恩师怎样的恩惠?他虽然满心好奇,却又不便开口问之。

“原来燕宗主与恩师有故交,在下实在惭愧,恩师早逝,我学艺未精,让宗主见笑了。”

燕若馨不再说话,提气一纵,已是数十丈开外。林晨紧紧跟上,如影随形,无相神功突破第七层后,他的功力大进,他能感觉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两人没用多久便接近了地宫的核心区域,这里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大,宛如一个地下世界。明亮的灯火、独具匠心的建筑、地下河、假山石林、奇珍异兽……无一不有,令人叹为观止。除此,里面机关重重,界阵密布,即使是林晨与燕若馨也是步步惊心,如果洪飞羽和鹿一鸣也跟着闯进来,只怕会有进无出。

他们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看见了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黑甲巨斧兵,大致一数,至少也有三千之众。而且不时还有黑甲巨斧兵在队列中进进出出,沿着不同的地道被派遣出去。这些黑甲巨斧兵训练有素,行动敏捷,不过却发出阵阵腐臭味,让人窒息。

黑甲巨斧兵的周围有一些穿着灰袍的人,他们游走在黑甲巨斧兵之中,不时用手翻开黑甲巨斧兵的眼睛,仿佛在做什么检查。灰袍人会将某种黄褐色的药物塞入一些黑甲巨斧兵的鼻子里,黑甲巨斧兵吸入这种药物后,脸部就会变得通红,发出“呼呼”的嘶吼声。这种场景实在是可怖又诡异。

林晨和燕若馨躲在地宫顶上的一块岩石后,再往前,几无藏身之处,又见地势开阔,人多眼杂,他们打算先退出地宫。正在此时,远处忽然有一锦衣华服之人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来。燕若馨定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晨也注意到了她情绪的波动,隐藏行迹的气墙出现缝隙,他急忙用无相神功帮她补上缝隙。他小声提醒道:“燕宗主……”

燕若馨回过神儿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人是西王李铭基。”

林晨闻言也不由得大吃一惊:“李铭基?传言他不是兵败死了吗?”

“谁也没见过他的尸体,看来黑甲巨斧兵的事情是他在幕后操纵,没想到苏迟竟是他的人。”燕若馨眉头紧皱道。

“如此说来,事情恐怕并不简单,我们先出去。”林晨知道兹事体大,一场恶战恐怕在所难免。

燕若馨点点头,西王的事情,她必须尽快禀报丞相韦不群。

通天阁内,香烟寥寥,大祭师与枫国智渊侯欧阳心相对而坐,任谁也想不到,一场腥风血雨后,两国权臣会在此推心置腹,品茶相谈。

“侯爷的霹雳手段,令人佩服,老夫自叹不如。”大祭师弥矢亚一身白色的长衫,长眉细目,若不仔细看,没人知道他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若无大祭师巧妙安排,此事怕也难成。”欧阳心皮笑肉不笑地道,“那风羽先生倒是有些手段,竟然只靠一张嘴就能让风颜亮退兵,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如今谢名浩立下大功,洪飞羽叛逆之事已然坐实,他在夏国朝堂之上再难立足。”弥矢亚轻轻摸着手中的茶杯,杯中茶水的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变幻莫测。

“枫国大丧,七日后必将以举国之力讨伐夏国……”欧阳心胸口忽然感到一阵绞痛,手中的茶杯差点儿跌落。

“侯爷最近施法太多,看来界源之力已经开始反噬。”弥矢亚语调平缓,然而他的话语却像尖刀一样刺进了欧阳心的心里。

“冥牙族真能帮我们破除界源之力吗?”欧阳心的额头渗出汗来。

弥矢亚从怀里掏出一个好似牙齿的黄褐色小物件,小物件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欧阳心一看到这个小物件,立刻没了淡定,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与贪婪:“虚空石,虚空石……给……给我……”

弥矢亚把手中的虚空石递过去,欧阳心迫不及待地一把抓在手中。

欧阳心手握虚空石,胸口的疼痛顿时消失,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犹如一个渴了三天的人突然喝下一杯清水。

“冥牙王允诺过,只要大事能成,他就可以用虚空石帮我们破除界源之力。”弥矢亚这句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给欧阳心听,但他每多说一次,都会给欧阳心和自己带来希望,让他们更加坚定地为冥牙王做事。

欧阳心极不情愿地摊开手掌,那块小小的虚空石已经失去了光芒,一阵风吹来,顿时化作尘埃,随风而去。

“我还需要更多的虚空石,更多的,你明白吗?”欧阳心把面前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却感觉丝毫不能解渴。

“上次冥牙王大人送来的虚空石已经不多了……”弥矢亚不禁叹了口气。

“那……那可如何是好?”这句话实在不像是智渊侯欧阳心说出来的。

“枫神之叶。”弥矢亚为欧阳心倒上一杯茶道,“拿到枫神之叶,冥牙王就会亲自召见你,到时候别说虚空石,说不定他会直接帮你破除界源之力。”

“我已试过好几次了,但是始终无法靠近枫神之叶,据我所知,只有枫神血脉才能拿到那片叶子……”欧阳心皱起眉头道。

“欧阳大人,你可是鼎鼎大名的智渊侯,这等小事又有何难?”弥矢亚露出浅浅的笑容,拿出一小袋虚空石递给欧阳心道,“这是我剩下的最后一点儿虚空石了,望欧阳大人好自为之。”

韦不群坐于中堂,洪飞羽、林晨、燕若馨和鹿一鸣分立两旁。

燕若馨早已把在地宫所见禀报了韦不群,众人也皆知此事,如今齐聚一堂,商讨对策。

“纵然是玉石俱焚,也决不能让李铭基卷土重来。”韦不群目光坚定,语气铿锵有力。

鹿一鸣闻言一惊,他确实没想到韦不群会有如此反应,以韦不群今日的地位和实力,能说出“玉石俱焚”这四个字来,可谓不言而喻。“玉石俱焚”显然也不是权力的争夺和政治斗争的方式,而是少年意气,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单凭韦不群的这番表态,鹿一鸣对他的感观略有改变。因为西王李铭基实在是夏国建国以来最为臭名昭著的王爷,民间的那些传闻或许有些夸张和杜撰的嫌疑,但是他以雪鹰卫的身份所知道的事情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西王李铭基乃是夏庆宗李浩存的兄长,也是夏穆宗李赋玉的长子,不过他的生母却是一名宫女,地位低贱,在生下李铭基之后,就被太祖太后以惑乱君上之罪赐死。

李铭基自幼就被送出皇宫居住,由其奶母照顾。虽不受皇族待见,但毕竟是皇子,所以生活富足、衣食无忧。但这奶母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从不给李铭基请先生,而是自己教他读书识字。平日里奶母也是对他百依百顺,宠爱万分。更有甚者,待到李铭基成年后,奶母竟色诱之。李铭基就在这样混杂不堪的环境中长大,其人脾气古怪,不知礼数,不分黑白。

李铭基十九岁时,太祖太后去世,夏穆宗李赋玉怜惜这个流落民间的长子,封他为西王,赏地千亩,掌管西郡。西郡虽偏远,却有城池七座,人口数十万,更盛产马匹,经济富庶。可从那以后,也为夏国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李铭基成为西王后,西郡百姓便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除了大肆征税,还强抢民女。只要是他看中的女子,都被强迫送进西王府,供其**乐。他还喜欢杀人,只要是自己看着不顺眼的人,不管有多大的功劳,都会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名义杀掉。李铭基甚至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放过,理由是她妨碍了自己和奶母的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铭基的残暴逐渐达到了变态的地步。他时常让王府中的侍女和男子在殿前**地发生关系,自己则在旁边观看取乐。在路上遇到同行的亲兄妹,他竟要求二人**,遭到拒绝后,他便命人将这对兄妹在集市中凌迟。

李铭基虽然荒**暴虐,却很会演戏,在夏穆宗李赋玉面前,他总是一副凄苦的模样,甚至弱不禁风,却又深知孝道。夏穆宗念其母惨死,又见他体弱多病,越发怜惜,即使有臣下向他禀报西王做的一些荒唐事,他也最多发旨训斥一番,并不处理。

夏穆宗总觉得自己亏待了长子,不但封李铭基做了西王,后来更加封他为右山公。可李铭基却并不满足,目光一直盯着皇帝的宝座。

夏穆宗李赋玉驾崩后,李铭基行事变本加厉,弄得民怨沸腾。新即位的夏庆宗李浩存起初也是好言相劝,继而发旨斥责,然而此时李铭基羽翼已丰,完全没把这个皇上说的话放在心上,处心积虑只等着时机成熟,起兵造反。然而没过多久,西郡就发生了一件举国骇闻的事情。

李铭基急于筹措军粮,就派人四处搜刮。西郡中有一城名玉楼城,城中有数十百姓实在无钱无粮,便造了反,杀了征收官。李铭基知道后勃然大怒,立刻派兵镇压,不但杀了那数十个造反的百姓,还下令屠城。据后来朝廷统计,除了少数人跑出来,城中共计三万余人,不分男女老幼,尽数被杀。整个玉楼城犹如修罗地狱,最后还被李铭基放了一把大火焚烧,枉死者连尸骨都没留下一具。

此事震惊整个夏国,李浩存勃然大怒,命李铭基立刻赴洛安请罪。李铭基知道再难推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起兵造反,这便有了后来长达八年的“西王之乱”。

所以如果让西王李铭基这样的人间恶魔卷土重来,夏国怕是要就此变成人间炼狱了。

韦不群要夺权,但并不想天下大乱,所以他竭尽全力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庞大帝国。他不满足于只成为一个治世之能臣,而是要做开创盛世的一代明君。

“活尸兵被我们意外撞见,也算是老天有眼,如今敌在明,我在暗,我们何不偷袭地宫?解除了活尸兵的威胁,大局方可定。”燕若馨自信有必胜的把握。

“万万不可!”洪飞羽劝阻道。

“风羽先生恐怕有所不知,活尸兵虽然厉害,但鬼隐宗门下的鬼影者实力超绝,如果布置妥当,来个攻其不备,胜算倒是不小。”鹿一鸣见识过鬼隐者的厉害,倒是认为燕若馨的计划可行。

“活尸兵并非我们意外发现,而是西王有心让我们发现。”洪飞羽摇摇手中折扇道,“而且燕宗主和林晨所见到的活尸兵恐怕只是西王手中真实兵力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难道西王有三万活尸兵?”燕若馨惊问道。

韦不群这时皱眉道:“苏迟负责修建洪江大堤,征募劳工近七万余人,如今堤上却只有四万人不到,其余皆下落不明。”

“我怀疑这些人全都被苏迟和西王暗中变成了活尸兵。”洪飞羽说道。

燕若馨和鹿一鸣闻言一愣,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西王和苏迟都是谨慎之人,活尸兵如此隐秘之事,怎会有那般巧合,偏偏让洪大人你们遇到?他们故意用活尸兵伏击洪大人你们几个人,实则是欲行瓮中捉鳖之策!”韦不群长叹了一口气,若非洪飞羽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告诉他其中关键,恐怕他就会采纳燕若馨方才提出的策略。

“风羽先生既然知道这是西王之计,何以还要寻找地宫?”燕若馨不解地问道。

“将计就计。”洪飞羽淡淡一笑道。

“想来风羽先生早已有了全盘对策。”鹿一鸣察言观色,推测韦不群和洪飞羽早已商量出御敌之策。

“夏国如今已是危如累卵,能否逃过一劫,还需要鹿大人助一臂之力。”洪飞羽看着鹿一鸣一字一句地说道。

鹿一鸣一愣,问道:“何出此言?”

“西王万事俱备,只待天时,也就是三日后的祭天大典,届时他会突然发难,且势不可当,朝中重臣和皇上都将被他一网打尽。”洪飞羽所说的事,众人自然心知肚明,就连韦不群本也想借祭天大典改朝换代,奈何如今风云突变,这才不得不依从洪飞羽,改变策略。

洪飞羽又继续说道:“鹿大人是雪鹰卫,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想请鹿大人帮一个忙,劝皇上离开洛安。”

“离开洛安?”燕若馨和鹿一鸣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惊问道。

“不错,西王如今所惧者只有两人,一是韦丞相,二是皇上。皇上目前虽无实权,却是夏国正统的象征,只要他在一日,便可号令天下。以目前的形势,在洛安与西王死战毫无意义,留在洛安恐怕这也正是西王希望我们做出的选择。”洪飞羽解释道。

“离开洛安,去哪里?”鹿一鸣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古都荆帝城,背靠山峦,三面环江,只可水攻,黑甲巨斧兵虽然厉害,在那里却无用武之地。”韦不群说道。

鹿一鸣沉默不语,按照目前的情况,韦不群和洪飞羽的安排无疑是最现实的。对于皇上李昊煜而言,与其死在西王的手中,还不如成为韦不群手中的傀儡,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可即使自己能说服皇上同意离开,但是山高路远,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怕也不容易。

“皇上若允,如何离开?”

“只要出了皇宫,一切皆有安排。”洪飞羽成竹在胸地道。

“让出洛安,也就是让出了夏国半壁江山,西王残暴,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要死于这场战火了……”鹿一鸣长叹一口气道。

众人皆沉默,乱世之中,上至天子,下至黎民,谁又能置身事外?

丞相府中有山一座,高一百余丈,山上种满了毛竹,山顶有一亭,名翠竹亭,韦不群时常来此登高望远。家中晚宴之时,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匆匆辞别众人,独自登上了翠竹亭。

站在亭中往东望去,便可看到巍峨的皇城。虽已入夜,但皇城中依旧灯火通明。

明月华夜,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一派繁华景象,然而过了今夜,洛安怕是会变成人间炼狱。更令他感到可悲的是,自己倾尽一生之所谋,却仍阻挡不了这样的变故。人算不如天算,他如今纵有雄兵在手,却仍旧不够实力与西王放手一搏。

“离开洛安,保存实力,以待来时。”

当他听到洪飞羽轻飘飘地说出这十二个字的时候,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超然和冷漠不禁生出一股寒意。这个人人称道的风羽先生,自称为解云州浩劫而来,胆识、谋略、手段等俱是超人一等,最难得的似乎还有心怀天下之志。然而,此人面对眼前即将发生的惨剧却又格外冷漠,别说自己这个丞相,就算是太后、皇上、西王、大祭师、大学士……乃至黎民百姓,仿佛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可攻、可守、可退……韦不群甚至有种错觉,洪飞羽俨然像一位超然于世外的弈手,整个云州大陆就是棋盘,众生都是他的棋子……而唯一不知道的是,究竟与他对弈的人是谁?

想到这里,韦不群额头竟然渗出冷汗。

“冥牙族吗?”韦不群迎风而站,说出这几个字后摇了摇头,又忽然笑了起来,可那笑容却让他一瞬间仿佛老了不少。他扶住了身旁的栏杆,才不至于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