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祭天大典

鹿一鸣回到皇宫就犹如回家,也只有雪鹰卫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皇宫里的任何角落。宫中的一草一木、一扇扇门、一条条通道……他都了如指掌。完全不夸张地说,他闭着眼睛都可以在宫内畅通无阻,而不惊动一个护卫。关于这一点,他成为雪鹰卫以后,也对夏国开国皇帝给予雪鹰卫这样的特权感到疑惑不解,因为这无疑把以后夏国所有皇帝的脑袋都放在了雪鹰卫的手里。就算那时候的雪鹰卫对当时的皇上有大恩,忠心耿耿,可谁能保证以后每一代雪鹰卫都不变节,不起异心?以开国皇帝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些事情,但何以让他能如此放心雪鹰卫?

雪鹰卫皆是一代一人,代代相传,唯有到了鹿一鸣这里,前一代雪鹰卫,也就是鹿一鸣的师父穆先河留下一封遗书,离奇“死亡”。鹿一鸣在尚未出师的情况下便接任了新一代的雪鹰卫。至于穆先河,没有人见到他的尸体,但有人看到他去了天幕雪,又有遗书为证,所有人便都认定他已经死了。他在遗书中也言明要去天幕雪调查一件事,但去了天幕雪的人,从古至今都没有活着回来的。

夏庆宗李浩存驾崩,前雪鹰卫穆先河下落不明,鹿一鸣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接手了雪鹰卫的职位……之后,他奉新皇李昊煜之命去往天脊城找伯牙借兵,意欲在祭天大典助李昊煜掌控朝政,可是不但兵没借来,自己还阴错阳差地中了麒麟毒,如今别说保护皇上,自己的性命还不知能苟活到哪天。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皇上明白当前的形势,至于皇上会如何选择,怕是自己无法左右。不过有一点非常清楚,他会竭尽所能地活下去,活着去见安多丽。

鹿一鸣推开一扇活门,转进内道,低着头穿过花园,走进一间空房。房间里有一个机关,他轻巧地掰了掰,墙边的木柜缓缓移开。走进地道,大约行了百余丈后,便看到墙上挂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鹿一鸣摇了摇铃铛,屏住呼吸,等待着回应,等待着皇上的回应。

过了片刻,只听到墙的另一边也响起了同样节奏的铃声。鹿一鸣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动面前的石墙。石墙向一侧移开,又出现一条暗道。他走了进去,不出三丈有一珠帘,他撩开珠帘,便看到了久违的皇上李昊煜。

“臣参见皇上。”鹿一鸣跪下,眼睛却看着李昊煜,不过几个月未见,这位新皇便瘦了许多,眉宇间则更添忧愁。

李昊煜看见鹿一鸣,眼睛里几乎放出了光来,他疾步上前,扶起鹿一鸣,急问道:“天脊军来了吗?”

鹿一鸣摇摇头,沉声回道:“伯牙已投靠韦不群,臣也误中麒麟毒,武功全失。”

李昊煜闻言一惊,连退三步,鹿一鸣这一句话已然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逆臣贼子!逆臣贼子!”李昊煜怒火冲天,拍案大骂。

“皇上息怒。”鹿一鸣站起来,劝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朕为何要忍,这是朕的天下,这是李家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昊煜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圆凳。

鹿一鸣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李昊煜沮丧地坐下来,额头已是冒出微汗,然而更让他惊骇的事情还在后面,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朕累了,你退下吧。”

“臣,不能退。”

“还有何事?”李昊煜意兴阑珊地道。

鹿一鸣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启禀皇上,西王李铭基未死,与苏迟联手,举三万活尸兵、十万甲士谋反,欲在明日的祭天大典围剿紫金山,攻占洛安城。”

李昊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然而脚尖传来的痛感,让他又格外清醒。

“不……不可能!”李昊煜喘着气,盯着鹿一鸣,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知道鹿一鸣绝不可能信口开河。

鹿一鸣干脆坐下来,他与李昊煜虽然分属君臣,但两人自幼一起读书玩耍,称兄道弟。不过自从鹿一鸣正式成为雪鹰卫,李昊煜登基后,两人便谨守君臣之礼,平日里除了公务,甚少再像年少时交心而谈。

“大虫。”鹿一鸣轻声叫道。

李昊煜浑身一颤,这是他儿时的诨名,也只有鹿一鸣敢这么叫他。

“还记得地启年的事吗?几个皇子欺负咱们。”

“记得,朕被打得鼻青脸肿,你虽然有一身武功,却也只能挡在朕的前面,不能还手。”李昊煜苦笑道。

“那时候你可曾想过会成为天子?”

“能活着就是万幸了,何曾敢想。”

“不错,活着就有机会,那些皇子最后都没你活得长,所以你当了皇上。”

“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什么,尽可直言。”

“我来是想劝皇上离开洛安。”鹿一鸣不再绕弯子。

“离开洛安?”李昊煜重复着鹿一鸣的话。

鹿一鸣为打消李昊煜的疑虑,从自己如何到天脊山说起,为借兵前往狼族打探,然后误中麒麟毒……一直说到如何发现西王和活尸兵,以及洪飞羽所筹谋之事。

虽然鹿一鸣隐去了许多人物和事件,言简意赅,但李昊煜还是听得瞠目结舌。他之所以瞠目结舌,除了鹿一鸣整个遭遇本身的惊心动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了。简而言之,留下来九死一生,离开洛安虽然会受制于韦不群,却是一条生路。

李昊煜是聪明人,他如果不懂得如何选择,早就死了十七八回了。更何况如今他受制于太后,再换一个韦不群来又有什么关系。

“朕要离开洛安!”李昊煜不用鹿一鸣再多劝说,当机立断地抓住了他的手。

林晨看着洪飞羽有条不紊地发布各种命令,他的每一个决定或许都会影响夏国的未来,甚至整个云州大陆几十年的局势。他明白洪飞羽现在所算计的是天下的大局势,忽略不计的是个别人,甚至是相当一部分人的性命。比如,洪飞羽就算明知地宫是个陷阱,为了稳住西王,他依旧安排敢死队去突袭地宫,这些人必定有去无回。再者,为了让真皇帝顺利出逃,洪飞羽用易容术安排了替身,代替李昊煜去紫金山送死。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人命已不是人命,而是必须做出取舍的棋子。林晨心里常常疑惑和叹息,被牺牲的人固然可怜,但来决定取舍的人又是怎样一番心境?不过好在无论是牺牲,还是取舍的人,至少目前都不是他。

然而,林晨现在最佩服的倒不是洪飞羽,而是韦不群。如此重大的布局,韦不群不但把所有权力完全移交给洪飞羽,甚至连人影都没出现。而据他所知,韦不群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和洪飞羽见面不过三次,每次说话不超过十句。单是这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气度,普天之下怕是再无第二人。此时他也理解了为什么洪飞羽出山后对他这样说:夏国安危系于韦氏一人而已。

此时此地,没有兵刃,没有厮杀,没有呐喊与鲜血……林晨却感觉这就是战场,冷酷、紧张、你死我活……容不下半点儿慈悲。

吕淑怡看着铜镜里雍容华贵的自己,笑了。

她确实应该笑,也值得笑。三十年来,她从一个不被人待见的妃嫔,在后宫残酷血腥的厮杀中一步一步走来,终于以今天这样的姿态母仪天下。

论美貌,她虽不是独占鳌头,但也曾让先皇李浩存心醉神迷;论心机,她让贤贵妃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害死的;论心狠,她掐死过刚出生的婴儿;论手段,她玩弄皇亲国戚和权臣们于股掌之间。

如今莫说后宫,便是朝政也大半归于她手。但是她还有担心的人,就是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无论是韦不群,还是苏迟,他们表面上看似对她唯命是从,背后里却做了不少事情,都是些阴阳两面的人。不过好在这两个人水火不容,斗得死去活来,也正因为这样,她可以高居庙堂,玩弄帝王的平衡术。

皇上李昊煜也是由她一手抚养长大,对她百依百顺,吕家借势掌控了洛安城内的军政大权。下一步,她要把吕家的势力向外延伸,而吕素控制岩石城就是第一步。最终,夏国将成为她吕家的夏国。而现在一切都在按照她所预想的方向发展,今天的祭天大典,正是她向世人显耀荣光的一刻。

祭天大典是夏国最为隆重的活动,每隔十年一次,始自开国皇帝李成渊,世代流传,数百年来从未中断。

日出前七刻,太和钟响起,太后、皇上以及文武百官闻钟起驾。自皇宫出发,直抵紫金山。三千禁军护卫,浩浩****,绵延数十里,穿过大半个洛安城。

沿途百姓聚集在道路两旁,一睹盛景。

只是今日祭天大典并不算顺利,一是皇上李昊煜有些抱恙,说是感染了风寒,虽然坚持参加祭天大典,但一路上基本就坐在龙辇里,极少露面;二是丞相韦不群也告病,虽然同样坚持出席了祭天大典,却无法诵读祭词,改由礼部尚书代劳。

原本应该是皇上李昊煜站在金辂车上向夏国百姓泽沐皇恩,此时却由太后吕淑怡代替。

吕淑怡头戴九龙四凤冠,漆竹丝为圆框,冒以翡翠,上饰翠龙九、金凤四,正中一龙衔大珠一,上有翠盖,下垂珠结,余皆口衔珠滴。她身上着红色绣着金线凤凰的罗裙,逶迤拖地烟纱裙。她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依旧肌肤如雪,面似芙蓉,眉如柳,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吕淑怡不时挥手向围观的百姓示意,她每经过一处,便惹来人群的一阵欢呼和膜拜,这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让她宛如飘在云端。

正午时分,队伍终于来到紫金山。

紫金山顶设有紫金坛,专用于祭天,称为“露祭”。紫金坛设七神位,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皇帝的拜位于正南,身后台阶两侧陈设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此时,紫金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摇红。

礼部尚书上前诵读祭文,大祭师弥矢亚手持法器围绕着紫金坛作法祈福。皇上“李昊煜”搀着太后吕淑怡一步一步走向紫金坛。

祭天大典本应由皇上独自一人跪拜天地,咏读祝文,数百年来未曾见有女人登上紫金坛。群臣看着,却皆不敢言。

吕淑怡面带笑容,泰然自若。“李昊煜”低眉顺眼,躬身不言。

两人来到紫金坛的皇帝拜位,刚刚准备祭拜天地,却忽然从山下传来喧哗声。

“大胆!祭天大典,何人敢在山下喧哗?”吕淑怡大怒,目光扫向禁军统帅吕子建。

吕子建慌忙一拱手,急忙带着副统领去山下查看。不过他刚走到台阶边,喧哗声已经变成了清晰的厮杀声。

一个禁军将领浑身是血,沿着台阶连滚带爬地来到紫金坛。

“发生了什么事?”吕子建已察觉到事情有异,急忙上前一把抓住惊慌失措的禁军将领喝问道。

“吕……吕统领,有来历不明的军队围攻紫金山,我们的人快抵挡不住了。”

“放屁,山下有三千禁军,还有一万余名城防军,有什么挡不住的?”吕子建揪住禁军将领的胸口,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胆敢惑乱军心,杀无赦!”

“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不是人……”禁军将领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

太后、皇上,以及紫金台上的文武百官此时都把目光投向了吕子建这边,他们都能感觉到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吕子建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又惊又怒,他一脚把这位禁军将领踢下了台阶。

“来人,与我下山查看。”吕子建一挥手,身后护卫百余人迅速跟上。然而不等吕子建下山,又有一队士兵往紫金台奔来。他们之中混杂着禁军和城防军,皆是狼狈不堪。

吕子建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刚想大声斥责,却发现在这些败军之后还有身着黑甲的不明军队正在追杀他们。有部分禁军眼看逃脱不掉,又回身过去厮杀。一名禁军手持长戟,猛力刺向黑甲巨斧兵。禁军手中的长戟乃是精铁打造,锋利无比,瞬间就刺穿了黑甲巨斧兵的胸膛。

吕子建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过很快他的笑容就变成了恐惧。长戟虽然刺穿了黑甲巨斧兵的身体,但黑甲巨斧兵并没有倒下,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因此迟缓片刻。黑甲巨斧兵一手抓住禁军的长戟,另一只手中的巨斧犹如割菜一般砍下了对方的脑袋。其他几个转身的禁军也都先后身首异处,不过他们的牺牲总算为其他士兵赢得了时间。

“护……护驾……护驾!”吕子建被逃跑的士兵撞倒在地,此时也终于回过神儿来,一边大喊,一边往太后和皇上的方向跑去。

紫金坛四周有皇帝的数百亲卫,他们皆是由武功高手组成,发现异动后立刻冲了上去,挡住了黑甲巨斧兵。原本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此刻也都慌忙地爬起来往后退去,他们被护卫的士兵挡在后面,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吕淑怡站得高,自是看见了那些杀上紫金坛的黑甲巨斧兵。此时她的身边也围上来十几个护卫,把她和皇上团团护住。

“皇儿莫要害怕,亲卫一定会拿住这些作乱的宵小。”吕淑怡以为有大军在山下,这些黑甲巨斧兵必然是提前埋伏在山中的刺客。她心中恼怒,事后必定要严惩负责安全的吕子建。

哪知皇上“李昊煜”脸上并无半点儿惊慌,也不说话,只是眉头深锁,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吕淑怡心中有些疑惑,刚想质问,吕子建就惊慌地跑了过来,却被护卫拦住。

“大胆,没长眼睛吗?我是吕统领,赶快让开!”吕子建大怒,骂道。

“统领自重,未得皇上传召,任何人不得靠近。”护卫职责所在,若无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保护圈。

“太后,太后,是我,是我!”吕子建无奈之下,一边回头望,一边大声喊。

吕淑怡看到吕子建如此失态,气不打一处来,不过现在却不是发怒的时候,她急需知道如今的情况,便道:“让吕统领进来。”

护卫闻言,这才放吕子建进去。吕子建一看到太后,连忙抱住了她的大腿:“太……太后,那些黑甲巨斧兵不是人……”

“放肆,成何体统!”吕淑怡一脚踹开吕子建,她这个侄儿实在是太没用了。

此时,紫金台的入口处,负责护卫的皇家亲卫们越战越心惊。他们虽然凭借着高超的武艺可以暂时与黑甲巨斧兵缠斗,却仅仅限于目前冲上来的黑甲巨斧兵与他们这些护卫的数量相差不大,可一旦有更多的黑甲巨斧兵冲上来,他们就会顾此失彼,再难保护紫金台上其他人的安危。

文武百官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护卫们和黑甲巨斧兵的缠斗,无不胆战心惊。这些黑甲巨斧兵不畏生死,没有感觉,就算被砍断了腿脚,也还在伦斧战斗,简直犹如地狱来的修罗恶煞。

紫金台三面悬崖,唯有一条路通往山下,此时就算众人想跑也无路可走。

吕子建虽然胆小,人却精明,他亲手布置的防卫,更加知道此刻的危急。这些黑甲巨斧兵能冲上来,说明山下的军队已然溃败。

“太后……太后、皇上,形势危急,还请立刻回避。”吕子建从地上爬起来,慌忙说道。

“回避?”吕淑怡气不打一处来,“往哪里回避?!究竟这些刺客是怎么上山的?还不速调山下的禁军来绞杀!”

“他们……他们不是刺客,是叛军……山下已经没兵可调了。”吕子建脸色苍白地道。

吕淑怡闻言一愣,她此时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传大祭师!”吕淑怡想到此时能救他们的或许只有大祭师弥矢亚,凭借法术,一定可以逃离这里。

一个护卫连忙去通传,但这时才发现大祭师弥矢亚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连忙回禀:“太后,大祭师弥矢亚……不见了……”

吕淑怡听到后浑身一颤。

“丞相和大学士呢?快传!”吕子建不等太后和皇上说话,就急忙喊道。

虽然百官乱作一团,但护卫们还是在人群中找到了丞相“韦不群”,只是大学士如今也下落不明。“韦不群”被护卫们扶到吕淑怡的面前。

“太后,丞相大人在此,不见大学士……”

吕淑怡挥挥手,护卫便退到了一旁。

“韦大人,你可知道究竟是何人作乱?”吕淑怡目光如炬,在她看来,能在洛安附近作乱的人,他这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不可能不知道。

“韦丞相让我给太后捎个话。”“韦不群”说着就揭开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旁的护卫大惊,几把钢刀立刻架在了“韦不群”的脖子上。

此人本是死士,故而面无惧色地道:“西王李铭基与大学士联手谋反,臣自知难以力敌,已护驾北去。”

吕淑怡连退三步,头上的冠冕散落一地。她指着身边的“李昊煜”,失魂落魄地问道:“你……你不是皇上?”

“李昊煜”也撕下了人皮面具,道:“皇上也让我给太后捎句话。”“李昊煜”丢掉了手中的面具,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后可还记得嫣贵人,朕从未敢忘!”

吕淑怡勃然大怒,顺手抽出身边护卫的刀,向“李昊煜”砍了过去。“李昊煜”就地打滚,避开了刀锋。

“逆臣贼子!全都是逆臣贼子,杀了,都给我杀了!”吕淑怡披头散发,再顾不得仪态万方,犹如发狂的泼妇。然而,她身边的这些护卫已经顾及不了这两个死士,因为黑甲巨斧兵犹如黑云一般遮天蔽日,汹涌而来。

天数历一一八二年正月初八,夏国祭天大典之日,西王再次起兵谋反,史称“祭天之难”,民间也把这一日称为“修罗日”。以太后吕淑怡为首,二品以上官员共计七十三人被西王生擒。当日被西王屠杀的文武官员,有品级的共计一千七百八十六人。禁军和城防军无论投降与否尽被屠杀殆尽,死亡人数约一万五千余人。洛安城内百姓死伤更是不计其数,虽然一直没有准确的数字,但在“祭天之难”前,户部册籍上统计的洛安人口约有一百八十七万,而在那之后的一年,户部统计的洛安人口只剩下七十一万。

洛安城内外有两条护城河,城内还建有四通八达的沟渠,在祭天大典这一日,原本清澈的护城河和沟渠里全部被血水染红。

西王李铭基踏着数以万计的尸体,蹚过血河,终于坐到了龙椅之上。以大祭师和苏迟两人为首,早已归降的文武官员分列两侧,每个官员背后还站着一个黑甲巨斧兵。官员们个个都战战兢兢,那身后的巨斧会随时落下一般。

大殿之下,一干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匍匐在地,浑身瘫软,头都不敢抬一下。在他们一侧,已经有两个亲王和三个二品的官员被砍了脑袋。

即使如此,西王李铭基仍然怒火难消。他虽然一举拿下洛安城,活捉了包括太后在内的大小官僚数百人,可至关重要的人却全部逃脱,除了皇上李昊煜、丞相韦不群、兵部尚书沈三复、户部尚书颜芩震这几个核心人员,朝中各个关键部门的多数精英也都逃走。西王的大军虽然剿灭了禁军和城防军,但总数也不过才一万余人。当西王的军队按计划突袭洛安城周边的各个府军军营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军营早已人去楼空。直到此时,李铭基才恍然大悟,韦不群这个老狐狸根本没有中计,也没打算与他在洛安决一死战。韦不群不过是佯装偷袭地宫,然后安排各路替身参加祭天大典,实则金蝉脱壳,带着小皇帝,乘船沿着洪江顺流而下,去了荆帝城。

西王李铭基气得咬牙切齿,他走下龙椅,来到太后吕淑怡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淑怡,你可还记得本王?”李铭基此时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

吕淑怡怎么可能忘记这张令她胆战心惊的脸,昔日李铭基进宫拜见先皇李浩存,恰巧在御花园遇见了她。这厮竟然敢调戏于她,事后她碍于颜面,而对人绝口未提。

“你……要杀便杀……”吕淑怡嘴上虽然强硬,发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

“本王怎么舍得你死,皇兄的那把破椅子本王已经坐过了,如今他的女人,本王要好好玩玩。”李铭基大笑道。

吕淑怡羞愤难当,几欲晕倒,她想咬舌自尽,却又贪生怕死,不甘心就此香消玉殒。李铭基见她这番姿态,那样子倒有七分与他的奶母相像,便越发欲火攻心。

“你若把本王伺候好了,本王就留你一条贱命。”说完,李铭基大笑着把吕淑怡抱在了怀里,径自往后殿而去。群臣愕然,却无一人敢说话。

此时,倒是一直没说话的大祭师站了出来,拦住了李铭基。吕淑怡以为大祭师会为她说话,所以一脸乞求地看着他。然而大祭师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望着西王李铭基问道:“殿下,剩下的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李铭基停下脚步,倘若是旁人,他必会勃然大怒,可是对于大祭师,他却格外客气。他能在白水之战中生还,乃至今日东山再起,全靠大祭师弥矢亚。

“这些人便交给大祭师定夺。”李铭基说完摆摆手,便急不可耐地抱着吕淑怡去了龙椅后的屏风后面。

吕淑怡的惨叫声透过屏风,在夏国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内此起彼伏。屏风外,无论是阶下囚,还是归附者,无不头晕目眩、心惊肉跳。一位归附西王的臣子实在坚持不住,竟然晕倒在地。

大学士苏迟皱了皱眉头,向大祭师告辞,缓步退出了太极殿。

大祭师弥矢亚闭上眼睛,站在殿中一动不动,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洪江,一条贯穿整个夏国的河流,发源于天幕雪山,沿途流过十一府七十二城,经由泉州汇入东海,全长两千余里。此时洪江之上,数十只大船以长蛇阵的姿态航行着。这些大船全是夏国水军的军船,以坚木和铁皮打造而成,船长有三百丈长、宽六十余丈、高一百余丈,有船员两百余人,可装载士兵千人。军船之上,还设有火器与投石装置,威力惊人。

长蛇阵中,有一艘旗舰,名“护国号”,这艘船比一般的军船还要大上许多,旗帜迎风飘展,船体犹如巨兽,劈风斩浪,威猛雄壮。洪飞羽和韦不群两人站在船尾甲板上,举目眺望便可看到烽烟四起的洛安城。

如今计划虽然已成功,他们顺利逃离洛安城,并保存了大部分实力,但两个人都眉头深锁,难展笑颜。夏国的衰败与四分五裂已经难以避免,甚至整个云州大陆都已经被拖入战火。西王李铭基惨无人道,夺取洛安城后,必定会向四周继续扩张力量,未来一场血战难以避免。

“你放走了鹿一鸣?”韦不群言语间颇有不悦。

“留着鹿一鸣在身边对丞相大人毫无意义,如今他重获自由,必定会去寻那《天幕雪志》。”洪飞羽回道。

“何以见得?”

“雪鹰终归要翱翔九天,如今他要恢复武功的唯一办法就是去天幕雪,而且前任雪鹰卫的失踪也和天幕雪有关,他要弄清楚师父的生死,也需去那儿。”

韦不群淡淡一笑,说道:“世道艰险,本相也希望鹿大人能一路平安,所以安排了燕宗主暗中保护。”

“看来丞相对于天幕雪兴趣斐然啊。”洪飞羽说着便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韦不群。

韦不群却对此避而不谈。

“风羽先生,此去海浪滔天,你可想清楚了?不若留在荆帝城,共抗西王。”韦不群想挽留洪飞羽。

“西王虽来势汹汹,但多行不义,不得人心,势必不久。丞相大人运筹帷幄,以皇命诏天下共击之,必能旗开得胜。”洪飞羽轻摇折扇道,“冥牙族一事,在下不敢拖延,一日不明敌情,心中始终难安。”

“风羽先生既然心意已决,本相就祈愿先生平安归来。”

“多谢丞相成全。”洪飞羽拱手道。

此时,船队转过一个弯,一片霞光之中,远远看到荆帝城耸立在半山间,巍峨雄壮。在城下江面之上,百舸争流,进出各个码头的商船、渔船络绎不绝,一派繁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