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骑虎难下

夏国太极殿乃是皇上召见群臣,商议国事的要地。平日里肃穆威严,文武百官决不可在此喧哗,即使是皇上要在大殿上发脾气也会竭力克制。可今天的太极殿上却好似集市,官小的在下面窃窃私语,官大的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各抒己见,闹得不可开交。

李昊煜坐在龙椅上,干脆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太后则皱着眉头,对于几位大臣的言语也完全听不进去。

谢名浩率兵奇袭,击败枫国三十万大军,并斩杀枫国君主风颜亮。这个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震动朝野,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只有一个人—— 大学士苏迟,神态平和,他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看着如今乱作一团的朝堂。

韦不群向皇上身旁的小公公使了个眼神,小公公立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肃静!”

尖厉的嗓音滑过大殿,嘈杂的议论声终于渐渐平息。李昊煜也睁开了眼睛,不过他并没有向群臣问话,而是侧身转向太后,轻声说道:“此事还请母后定夺。”

太后看着皇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近来皇上甚为孝顺,无论大事小事都听从她这个母后的建议,也不枉她当年费尽心力助他登上帝位。

“哀家听了众位卿家的想法也有了决断,一来,谢名浩杀敌有功不可不表,下旨召回洛安,封为安邦公,赏赐宅邸一座、黄金一千两;二来,为防止枫国报复,太尉吕素领五万精兵前往岩石城,巩固城防。”说到这里,太后眉眼稍稍一抬,问道,“众卿对此安排可有意见?”

“太后、皇上圣明。”群臣异口同声道。

所有人都明白,太后明里是嘉奖谢名浩,实则削了他的军权,而太尉去岩石城除了加强防卫,更重要的是把吕家的势力进一步延伸。谁要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谁就是有心和太后作对了。

韦不群虽然也附和,心中却是十分不安,他不禁把目光瞟向苏迟。苏迟的目光恰好也瞟向了他,两人皮笑肉不笑,对视一眼后,各自又低下头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夏国自李成渊开国以来已有六百余年,如今人人心里都不禁有一个疑问:这份基业还能持续几年?

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三个人在“黄昏之地”搜寻有关迦楼城和安多丽的消息。几日来,他们在天脊山下附近也找了几个村落,但是都已荒废,不见人烟。“黄昏之地”要比他们想象中大得多,荒原、峡谷、山峦、河流……仿佛看不到尽头。

“张大哥,看来我们还要再往深处走走。”莫留情一边大口撕咬着一只兔腿,一边说道。

他们在荒废的村落里找到一间还不错的石屋,这两天他们就住在这里疗伤,并在附近的林中狩猎。几日来的休息,让他们恢复了体力和精力。

“这鬼地方这么大,我们要往哪里走?”铁牛插嘴道。

“当日那些狼族的平民都是朝着西边逃走,我们就往西去,他们几万人走过的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追踪起来也比较容易。”张大山早就做好了打算。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上路啊!”铁牛放下手中的兔肉迫不及待地说道。

“急不死你,我问你,遇见狼族人,你会说他们的话吗?怎么问他们迦楼城在哪里?安多丽是谁?”莫留情两眼一翻道。

铁牛摸摸脑袋,不过还是坚持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语言不通,我……我可以打手势,再不行还有动作、身体来沟通!”

“好,你现在就可以好好想想,到时候就由你来用身体语言和人家沟通。”莫留情说完,三个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张大山三人在村落里又收集了一些路上能用的东西,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上路。正如张大山所言,几万平民迁徙所留下的痕迹十分容易找到,他们一路沿着狼族人逃走的路而行。一路上,他们看到不少狼族人的尸体,多半是老人和孩子,甚至来不及掩埋,惨不忍睹。

张大山三人走了约莫三日,终于在远处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城池。

“想不到狼族也有这样宏伟的建筑。”莫留情忍不住惊叹道,他一直以为狼族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但一路走来,发现自己以前实在是错得离谱。

“夏国和狼族交战数百年,互相仇恨,许多事以讹传讹……”张大山叹道。

“这会不会就是迦楼城?”铁牛没他们那般多愁善感,只想知道找对地方没有。

“这个你要进去问狼族人了。”莫留情苦笑道。

“如今狼族人看到我们怕是会把我们大卸八块吧……”铁牛倒是不傻,摸着脑袋,一脸犯愁。

“我们要想个办法混进去。”张大山说着就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莫留情和铁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冒险了吧?”莫留情舔舔嘴唇,“即使换了衣服,但是一开口,我们怕是就要露馅儿。”

“那就别开口,哑巴不行吗?”张大山笑道。

“胆小鬼,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铁牛拍了拍莫留情的肩膀道。

“那倒没有……”莫留情确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三个人又往回走,从死者身上找到了合体的衣服换上,又蒙上面巾,看起来倒和狼族人没什么两样。

“混进去后要怎么办?”莫留情还是有些不放心。

“见机行事。”张大山说着摇摇头。

城门口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守卫倒也没有一一盘查,三个人轻而易举就进了城。

张大山他们倒是没有走错,从天脊山下逃出的人都来了这里。城中街道两旁都是临时搭建的帐篷,许多人都暂时居住在帐篷里,还有不少士兵正在维持秩序,分发物资。除此,还有一些帐篷正在搭建,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从其他地方来的狼族人进城,一些士兵正在竭力安顿他们。看起来,这些外来的人,有的是来避难,有的则是在找人,熙熙攘攘挤作一团,城中不免有些混乱的感觉。张大山他们走在其中,倒也并不显眼。

“城门口太乱,我们往里面走。”张大山压低声音,在莫留情和铁牛耳边说道。

三人穿过人流,往城中心走去。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一个发放食物的救济点,人们正排着队,依次从士兵手中领取食物。不过这种食物,张大山他们倒是头一次见,不是大米、面粉或者玉米、高粱,而是一种比拳头略大的红色浆果。

一个小男孩儿高兴地从士兵手中接过三个浆果,抱着就往自己帐篷的方向跑去。可还没跑几步,却被一个大孩子拦住,从他手中抢走了浆果。

那大孩子抢走浆果,刚好从铁牛身边跑过,铁牛一双大手就立刻抓住了他。那大孩子哪里经得起铁牛这一抓,立刻痛得哭起来。铁牛不敢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示意大男孩儿把浆果还给小男孩儿。这时小男孩儿也跑了过来,从大孩子的手里拿回了浆果。铁牛这才放开大孩子,拍拍他的头,然后用眼睛凶了凶他,示意他不要再欺负小男孩儿。大孩子吓得立刻跑开了。

小男孩儿抱着浆果给铁牛鞠了个躬,然后嘴巴没停地说了一大堆。铁牛他们虽然听不懂,也猜到多半是些感谢的话。铁牛用手指了指耳朵,又“啊啊”了两声,告诉小男孩儿自己听不见,说不了话。

小男孩儿有些怜悯地看着铁牛,犹豫了片刻,把自己怀里的浆果递给了他一个。铁牛连忙摆手,示意不要。张大山和莫留情担心暴露身份,不等铁牛再比画,就拉着他离开了。

“奶奶的,你手势比画得那么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哑巴。”莫留情见旁边无人,压低声音在铁牛耳边说道。铁牛假模假样地打了他一拳,睁大眼睛瞪着他。

“好了,别闹了。”张大山怕他们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要先想办法弄清楚这个城叫什么。”

“张大哥,你觉得鹿兄弟会狼族语吗?”莫留情突然问道。

张大山闻言一愣,想了想,说道:“鹿兄弟虽然神通广大,但应该还不会狼族语。”

“那就是了,他既然知道狼族有迦楼城,我估计他说的那个安多丽一定是懂咱们夏国话的人。”莫留情的鬼主意一向多,脑子也确实转得快,“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到安多丽这个人。”

“说起来容易,怎么找?”铁牛抬杠道。

“这……”莫留情一时语塞。

“并不是没有办法,我们不认识安多丽,但是安多丽肯定认识鹿兄弟吧?”张大山忽然兴奋地挥了挥手。

鹿一鸣此时站在韦不群的对面,两个人虽然是老熟人,但是这一次见面的情形却截然不同。以前,一个是皇上的重臣——丞相大人,另一个则是皇上的心腹—— 雪鹰卫。现在,一个是公然挑衅皇权的奸臣——

韦不群,另一个则是武功全失的阶下囚—— 鹿一鸣。

“不才鹿一鸣,叩见丞相大人。”鹿一鸣单膝跪地,以下臣之礼拜见道。

韦不群没想到鹿一鸣见到自己竟然会跪拜,雪鹰卫地位特殊,向来只拜天地、皇上、恩师和父母。“鹿大人能屈能伸,真丈夫!”韦不群莞尔一笑,扶起鹿一鸣道。“丞相大人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自当结草衔环相报。”鹿一鸣脸上堆着殷勤的笑。

“鹿大人是聪明人,本相也不想和你兜圈子,我请你来只为一件事。”韦不群温和地说道。“丞相请说,凡是在下能做到的,又岂敢不做?”鹿一鸣苦笑道。“好!”韦不群笑道,“据说雪鹰卫有一本世代相传的书,名为《天幕雪志》,本相想借来一观,不知鹿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鹿一鸣闻言一惊,《天幕雪志》这本书确实是雪鹰卫世代相传,可就是皇上也不知道有这本书,却不知韦不群是从哪里知晓的?

“家师意外身故,这本书下落不明,在下也不知道它现在在何处。”鹿一鸣所说确是实话。

韦不群也曾听闻上一代雪鹰卫死于天幕雪,所以对鹿一鸣的话算是半信半疑。

“如此重要之物,鹿大人难道真的对这本书的下落毫不知情?”

鹿一鸣叹口气说道:“事后我也寻过这本书,却未曾找到,想是师父藏在了隐蔽的地方。”

韦不群目光闪动,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说道:“鹿大人身中奇毒,此事我们日后再说,这几日还要委屈鹿大人在相府小住。”

鹿一鸣知道自己想要走出相府怕是不易,韦不群扣押雪鹰卫已然是摆明无视皇权,恐怕天下大变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但凭丞相做主。”鹿一鸣也不多说,拱手退下,门外早有仆人候着,领着他去了后院安顿。

宗主从阴影中现身,躬身道:“韦大人,如今雪鹰卫不过废人一个,留他何用?”

“废人?”韦不群闻言笑了,“倘若以武功论英雄,我岂不也是废人一个?”

“若馨不敢。”宗主一改往日的清冷,在丞相面前自称若馨,倒显出了女儿家的娇态。

“这里没有旁人,你也不用如此拘谨,我问你,鹿一鸣的武功真的恢复不了了吗?”

“麒麟毒极其霸道,武功越高毒性越强,就算是我也只能设法散去他的一身武功,才能暂时帮他压制毒性。”若馨摇头道。

“麒麟毒,当今世上谁能解?”

“若馨不知。”

“那倒真是有些可惜了……没想到在‘黄昏之地’还有会用麒麟毒的术士。”

“丞相,鹿一鸣的事情暂时可放一放,城外突然出现的黑甲巨斧兵才是迫在眉睫,究竟是谁制造出了这些邪兵?”最让若馨感到心惊的还是这件事。

“我派人去查看过,但是他们在树林里没有任何发现,你所说的那些黑甲巨斧兵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韦不群眉头深锁,他也在为这件事忧心,“不过夏国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不外乎有三股力量。”

“大祭师、大学士和太后。”若馨脱口而出。

韦不群点点头,说道:“看来这些人都迫不及待了。”

“丞相大人打算如何应对?”若馨问道。

“黑甲巨斧兵就由你们鬼隐宗继续调查,务必在我们行动前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和背后的势力。”韦不群严声说道。

“丞相放心,若馨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还有一件事,洪飞羽和曹莽他们你可安顿好了?”

“若馨已派人去截住了他们,让他们暂时住在城外私宅里。”

“我要亲自去见见他们。”韦不群站起身来,唤来管家,让他去安排马车。

韦不群走出房间,西边夕阳正浓,他避开刺眼的晚霞,眺望东方,一勾残月不知何时已经升上天空。

鹿一鸣的住所倒是僻静,为独立宅院,院中有凉亭、假山,风雅精致。只是宅院之外却守卫森严,旁人想要进出先不说那些武功高强的看守,就是要找到这里,怕是都不容易。相府里不单单是大,除了那些常规的建筑,还有许多暗门和隐蔽的通道,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鹿一鸣明白自己现在就是进了大牢,在这里吃穿不愁,除了没有自由。他这几日来都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看过的书、学过的林林总总,也试过一些解毒的法子,但始终没有办法恢复自己的功力,也没有办法驱除体内的麒麟毒。由此,他不得不佩服那位宗主,竟然有能耐把麒麟毒全部封在自己体内,而不让它们发作。这位宗主实在是充满了神秘感,她自称宗主,却又对丞相唯命是从,也不知是哪一路的宗主?

不过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安多丽,伯牙偷袭狼族聚集地,大肆杀戮,也不知迦楼部如今怎么样了?她又安好吗?张大山他们能找到她吗?一想到这些,他便坐立不安。他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他必须想办法出去,去找安多丽。

院子里落着雪,鹿一鸣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凉亭里,温着热酒,赏着纷纷落落的雪花。

“雪落等谁坐?你倒是挺有闲情雅致。”宗主冷冰冰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传来。

鹿一鸣站起身来,回过头,露出惯有的笑容,说道:“一路多谢宗主照顾,方能平安回到洛安,宗主若不嫌弃,何不坐下,我为宗主温一杯酒。”

宗主面无表情,但还是坐了下来。

“看这摆设,你早知我会来吗?”

“我倒不知是宗主,我只想丞相大人应该会再派人来游说。”

“你虽武功尽失,但丞相大人还是很看重你,只要你交出《天幕雪志》,效忠丞相大人,日后还能有一番作为。”

鹿一鸣不置可否,拿起温好的酒壶,为宗主倒了一杯酒。

“宗主来做说客,我却还不知宗主如何称呼?”

宗主闻言,面容紧绷,想要发作,却还是忍住了,半晌道:“鬼隐宗宗主燕若馨……”

“燕宗主,尝尝我温的酒可好?”

燕若馨捺着性子尝了一口酒,酒是陈年的女儿红,喝进嘴里却又多了一股花香,她竟忍不住一饮而尽。

“首先,那本书我现在确实不知道在哪里,再来雪鹰卫我是做不了了,但是我也不能做反贼……”鹿一鸣话未说完,只感觉咽喉一紧,一只无形的手把他整个人从石凳上拽了起来。

“不知死活,如果不是丞相大人有交代,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燕……燕宗主……咱们……有话……慢慢说……”鹿一鸣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燕若馨放开了鹿一鸣,起身欲走。

“燕宗主留步。”鹿一鸣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喊道。

“回心转意了吗?”燕若馨转过身看着他道。

“我的心意只有保命而已。”鹿一鸣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别的事我暂时无能为力,那黑甲巨斧兵,我却能帮你找到他们。”

“就凭你?”燕若馨正在为这事发愁,她尽遣鬼隐者,却毫无消息,仿佛那些黑甲巨斧兵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燕宗主未免太小看雪鹰卫了,我武功虽然没了,其他本事却还在,好比煮酒,好比那千里香……”

“千里香?你是说你在那些黑甲巨斧兵的身上下了千里香……”

“不错,那些黑甲巨斧兵就算上天入地,我也能找到他们。”鹿一鸣信心十足地道,“不过你要带我出去,我才能帮得上忙。”

“带你出去?”

“燕宗主提议,想必丞相大人一定会同意。”

“要是找不到那些黑甲巨斧兵,或者你敢耍花样,我一定取你项上人头。”

燕若馨看着鹿一鸣,那目光仿佛能刺透他的心。

洪飞羽、林晨和曹莽本想赶去洛安城,半路却被丞相派来的人截住,让他们先在城外住下。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听从安排,去了城外一处隐秘的私宅。宅中有杂工、仆役和护卫,等他们到的时候,下人们早已为他们安排好房间,并准备了丰盛的酒食。

洪飞羽他们如今确认了谢名浩大败枫国大军以及斩杀了枫国君主风颜亮的消息,同时也就明白了丞相为什么不让他们回洛安。谢名浩如今已是夏国的大英雄,现在无论洪飞羽他们如何解释,也洗刷不了叛国的罪名。

第二日晚间,丞相韦不群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曹莽看到韦不群后尤为激动,跪拜在地,痛斥谢名浩诬陷栽赃。

“曹大人莫急,此事本相日后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韦不群一番安慰后,打发了曹莽,留下洪飞羽单独说话。

“风羽先生这次的差事可办得不漂亮。”韦不群直言不讳。

“但尽人事,余听天命,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的事情,在下从未曾想过。”洪飞羽苦笑道。

“如今夏枫两国再无和平之可能,全面开战只是时间问题,风羽先生却又做何打算?”

“在下只能静观其变,倒是丞相大人位高权重,却又做何打算?”

韦不群被洪飞羽反问了一句,不禁心中一惊,莫非这洪飞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本相也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洪飞羽手中折扇一摇,微微笑道:“恕在下直言,十日后就是祭天大典,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皆要离开洛安城,前往紫金山,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怕会有不少人兴风作浪,还请丞相大人要多加小心。”

“风羽先生言重了,皇上仁德,太后……”

“丞相大人还是不信在下。”洪飞羽干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韦不群的话。

韦不群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洪飞羽的这番话已经是在公然挑衅他了。

“在下所忧者只有一事,便是冥牙族,虽知希望渺茫,但全力以赴联合云州大陆所有的力量,共抗冥牙族的侵袭是在下誓死必须完成的事情。”洪飞羽神情肃然、眼神坚毅地说道。

韦不群虽然已见过了冥牙刀,但对于冥牙族会侵袭云州大陆一事依然半信半疑,他道:“风羽先生,单凭一把冥牙刀,你无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恐怕信的人也不会多。”

“在下自然知道,单凭一把刀还远远不够,所以在下想请丞相帮一个忙。”洪飞羽躬身拱手道,“请丞相帮我借一条船。”

韦不群一愣,他没有想到洪飞羽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也明白洪飞羽所要的不仅仅是一条船那么简单。

自夏国建国以来便实施了海禁,对普通渔船以及商船的大小都有严格规定,使得这些民用船只能在近海航行,而不能远航。唯有官方才能建造巨大的战船,也只有这些战船才具有远航的能力。换句话说,洪飞羽想要的不是一艘普通的船,而是一艘战船。他要出海远洋,除了战船,还要有经验丰富的水兵,把这些都配齐,需要的不仅仅是金钱,还要有权力。

“你想出海寻找冥牙族?”韦不群开口问道。

“原本在下想按部就班,可惜时局变化太快,如今不得不如此为之。”洪飞羽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冥牙族的下落,以及他们准备侵袭云州的有力证据。

“本相可以帮你,但是……”韦不群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本相也素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洪飞羽并不意外,笑道:“在下也不喜占人便宜,关于十日后的祭天大典,在下有一句话送给丞相。”

“哦,一句话就换本相一条船?本相倒是要掂量掂量了。”韦不群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洪飞羽笑道。

韦不群闻言一惊,他沉思片刻才开口说道:“风羽先生想要船可以,但是单凭这句话,分量可能还不够。”

“在下不是不想帮丞相大人,只是大人需要信任在下才行,否则在下留下也毫无意义。”洪飞羽直言道。

“本相做事向来谨慎,但今日唯独对先生推心置腹。”说着,韦不群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他在案台上铺开图纸,是一张绘制精美的洛安地图,图上有各种标记和人物图像,惟妙惟肖,比例精准,内容详细,甚至胜过军事地图。

洪飞羽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张图纸就是韦不群在祭天大典那日的行动部署图。他拿起图纸,当着韦不群的面撕成碎片。韦不群虽然瞠目结舌,却并没有阻止洪飞羽。

“谢丞相信任,在下不才,愿助丞相立于不败之地。”洪飞羽拱手而立,风采卓然。

迦楼城里这几日倒是出了稀奇事,大街小巷里到处画着一张画像,画的是一个男子的头像,头像旁边还有奇怪的符号。围观的不少人认为画像中的人物就是他们的狼神。

街头出现画像的事情被士兵禀告到迦楼部族长沃巴那里,沃巴出门一看,这不就是鹿一鸣吗?他急忙叫来妹妹安多丽。安多丽看到画像后也确认画像上的人就是鹿一鸣,究竟是谁画的这幅画像,还满城画?头像旁边有一些符号,看起来像是夏国的文字,沃巴和安多丽虽然会一些夏国话,但是对于夏国的文字一窍不通。

“画这些画像的人应该是夏国人,他们是希望能引起我们的注意。”沃巴推测道。

“是不是鹿大哥有危险?派人来找我们了?”安多丽一心只担忧鹿一鸣的安危。

“那也未必,他们留了文字,可惜我们看不懂。”沃巴也是一筹莫展。

“画画的人一定还在城里,我们把他们找出来。”安多丽急道。

“如今城里鱼龙混杂,怕是不容易。”沃巴一边说,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把人找出来。

“我有办法!”安多丽用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画道。

安多丽的办法简单粗暴,她召集了几乎全城的士兵,教了他们一句夏国话:鹿一鸣是朋友,安多丽在城中广场。

士兵们四散而出,沿着大街小巷喊着这句话,希望能引起画画人的注意。安多丽和沃巴来到城中广场,搭起高台,焦急等待着画画人的出现。

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三人忙活了一晚,累得够呛,饥寒交迫之下,他们也加入了难民的队伍,排队领取食物。三人第一次吃狼族的浆果,赞不绝口。

“想不到,想不到……”铁牛一边说,一边舔手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彪悍的狼族人竟然是以浆果为生。”莫留情吃完一个,手里还拿着一个,不过他小心翼翼地守着,生怕铁牛来抢。

“吃饱了,我们再找些地方画画像。”张大山用树叶擦了擦手,又出怀里掏出一块黑石头,在旁边的墙上用力画着鹿一鸣的头像。

“张大哥,你太牛了,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铁牛蹲在一旁,看着张大山用石头作画。

“军旅生活太过枯燥,闲来无事就画着玩儿,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张大山笑道。

“要我说,这‘黄昏之地’还不错嘛,狼族的女孩儿也挺美……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吧……”莫留情蹲在角落里,把最后一个浆果放进嘴里,看着从街道上走过的狼族美女。

“你就做梦吧……”铁牛正想上前奚落莫留情,此时街道上却是一阵喧哗。

“鹿一鸣是朋友,安多丽在城中广场……鹿一鸣是朋友,安多丽在城中广场……”几个士兵从街道上跑过,大声喊着,人们纷纷上前围观。

莫留情手里的浆果差点儿掉在地上,张大山也放下了手中的石头。莫留情从墙角站了起来:“我没听错吧?那些士兵喊的是夏国话,他们……他们……”

张大山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们没听错,看来安多丽已经看到了我们的画像。”

“安多丽在狼族的地位看起来不低,竟然可以调动如此多的士兵来找我们。”莫留情推测道。

“鹿兄弟的能耐实在是超乎想象。”铁牛咋舌道。

“走吧,我们去看看安多丽到底是何方神圣。”张大山拍了拍莫留情和铁牛的肩膀,轻松地说道。

他们来到城中广场,一眼便看到台上有一男一女,只是不知道这安多丽是男还是女。张大山他们没有立刻现身,在四周观察了一下,没看到太多士兵,也不见有什么埋伏。

“你二人先在一旁候着,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立刻离开。”张大山为防万一,让莫留情和铁牛先藏在暗处。

一切就绪后,张大山这才朝着广场中的那一男一女走去。

安多丽站在台上四处观望,很快就发现了向她走来的张大山。这个中年男人虽然穿着狼族的衣服,但是五官和气质全然不像是狼族人。安多丽等不及他靠近,就自己跳下高台,朝他跑了过去。

“你就是安多丽吗?”张大山看着向他奔来的安多丽问道。

安多丽克制住激动的心情,问道:“你是鹿大哥的朋友吗?”

张大山知道他们这次算是找对了人,连忙拱手道:“在下张大山,正是鹿兄弟的好友,受他所托,来迦楼城找安多丽。”

“鹿大哥现在在哪里?”安多丽喜极而泣,她四处张望,却没看到鹿一鸣的影子。

“说来话长……”张大山叹了口气,“对了,我还有两位兄弟一同来此。”

张大山挥挥手,莫留情和铁牛这才从暗处出来。

“这两位是莫留情和铁牛。”张大山介绍道。

莫留情和铁牛拱拱手,弯起嘴角偷笑,安多丽竟然是个大美女,看来雪鹰卫鹿大人也是个多情的种子。

此时,沃巴也走了过来。

“他是我哥哥沃巴,迦楼部酋长。”安多丽一边回礼,一边向他们介绍。

“几位是鹿兄弟的朋友,那便是我沃巴的朋友!”沃巴热情地一一拥抱张大山他们三人。

张大山三人全蒙了,没想到狼族的酋长竟然会说夏国话,他们既高兴又惊讶。

“几位兄弟随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沃巴说完就拉着张大山他们三人走了。安多丽高兴地跟在旁边,因为狼族被天脊军偷袭,伤亡惨重,这些日子,她一直跟着哥哥安置百姓。她心里虽然一直在担心鹿一鸣的安危,却根本走不开。现在,终于又有了鹿一鸣的消息。

张大山他们也不推辞,跟着沃巴和安多丽来到了迦楼城的宫殿。沃巴安排下人为张大山他们洗漱更衣,又在大厅里备好宴席,以迦楼部最高礼仪为他们接风洗尘。

张大山他们自从离开天脊城,还未洗过澡,一路风餐露宿,苦不堪言,如今焕然一新,只感通体舒畅。张大山三人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大厅,安然入座。此时安多丽再也忍不住,急问道:“张大哥,鹿大哥现在在哪里?他人还好吗?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咳咳咳……”沃巴连咳几声,打断安多丽一连串的追问道:“各位兄弟莫要见笑,我这妹子就是急性子,你们先吃点儿东西,我们再慢慢聊。”

“沃巴酋长言重了,就算安多丽不问,我们也想先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吃东西怕也吃不香。”张大山说完,微微一沉吟,理清头绪后,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他们为何来到“黄昏之地”,以及他们和鹿一鸣的关系娓娓道来。

沃巴和安多丽安静地听完张大山的话,神情变得肃穆,两个人齐齐站起来,单膝跪下,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沉声道:“三位义士的大恩大德,我狼族永世不忘。”

“两位快快请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男儿应行之事,岂可受此大礼。”张大山急忙扶起沃巴和安多丽。

“八万狼族妇孺的性命,多大的礼三位义士都受得起!”沃巴和安多丽执意行完大礼,这才重新落座。

张大山问起沃巴他们是如何与鹿一鸣结识的,又何以说得如此一口流利的夏国话。

安多丽微微一笑,回忆起往事,心头泛起甜蜜。她便从自己和族人被卡木西多斯抓住说起,然后鹿一鸣如何救她,而后他们一起死守迦楼城,大败蝠狰等事情一一道来。

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听得瞠目结舌,宛如听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会,如果不是安多丽和沃巴亲口道来,他们绝难相信天底下会有卡木西多斯和蝠狰这样的怪物。直到此时,他们也总算弄明白了为何狼族会在天脊山脚下集结,原来是害怕蝠狰,这才逃离家园。

张大山三人又知道了原来安多丽已经是鹿一鸣的妻子了,连忙起身道贺,宴席之上的气氛开始热闹亲近起来。沃巴和安多丽也都是豪爽之人,一时间大家频频举杯,畅饮叙旧。

狼族的酒与夏国的酒完全不同,夏国酒以谷物酿制,味辛辣,烈如火。而狼族的酒是以林中浆果酿制而成,味道香甜,口感极佳,酒劲却丝毫不输夏国,甚至还胜过三分。张大山三人刚开始喝的时候,把这狼族酒当作果汁来喝,几杯下肚后,开始浑身发热,面红耳赤,这才知道狼族酒的厉害。

莫留情酒一喝多,嘴巴就闲不住了:“弟妹,我们鹿兄弟能娶到你,是他八辈子的福分……不过,你可要把他看好了……”

“莫大哥,你说反了,是我娶他,我娶他!”安多丽立刻纠正莫留情的“语病”。

莫留情大笑道:“对,你娶他。”

“莫大哥刚才为何说让我看着他?”

“咱家鹿兄弟,人帅、本领高,少不了一些轻浮女子缠着他……”莫留情一边喝酒,一边不以为意地嬉笑道。

“莫大哥可是看见了什么?”安多丽脸色微微发红。

莫留情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安多丽的变化,继续胡掰道:“可不是,他这次回洛安,有个凶巴巴的女人一直缠着他,他连话都不敢与我们多说……”

“他敢!”安多丽忽然拍案而起,抽出腰间的刀,“啪”的一声插在桌子上,入木三分。

莫留情的酒瞬间就被吓醒了,他没想到自己胡说了几句,安多丽反应会这么大。

“妹妹,你怎可在三位义士面前舞刀弄剑?”沃巴正和张大山喝得开心,没想到妹妹这边忽然大发雷霆。

“我不管,我要去洛安找鹿大哥!”安多丽面红耳赤,手握弯刀,说得斩钉截铁。

铁牛在一旁喝酒吃肉,莫留情对安多丽说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他忍不住偷笑着抱住莫留情的肩膀,耳语道:“兄弟,这回你可是闯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