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奇袭

迦楼城外,寒风冷冽,一场大雪忽然而至,大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那些鲜血和尸骨都被大雪掩埋,仿佛在这里从未发生过你死我活的血战。

雪夜,在城中广场上,人们里里外外围了几十圈,中间是用木材搭建的祭台,台上则是已安详“入睡”的迦楼部酋长赤莫伦。

赤莫伦的战甲已被擦拭干净,在火光的映衬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他的脸上戴着狼族尊崇的狼王面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右手握着狼牙刀。

祭台之下,安多丽和沃巴各拿一个火把,两人神情无比悲伤。

一位迦楼部的长老走出来,轻声哼起了简单而充满磁性的曲调:“呜……哼……哈……莫哟!”

长老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安多丽和沃巴也开始跟着唱起来,然后,四周的人一个个也跟着唱起来,仿佛被巨石激起的涟漪,合唱的人越来越多,厚重的旋律随之弥漫,歌声在整个迦楼城里飘**着。鹿一鸣深受感动,他也跟着节奏轻声哼起来。安多丽对他说过,狼族的祭歌能够把死者的灵魂送到天堂。那么他也希望能尽一份心力,让逝去的勇士安息。

歌声最终沉寂下来,安多丽和沃巴走到祭台下,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祭台。大火熊熊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转眼间一切都归于烟尘。

族人们抹着眼泪,缓缓离去。安多丽眼眶湿润,伫立在青烟寥寥的祭台前,久久不愿离去。鹿一鸣和沃巴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后。沃巴抱了抱妹妹,然后拍了拍鹿一鸣的肩膀,一言不发地默默离去,他把空间留给了鹿一鸣和安多丽。鹿一鸣轻轻搂住安多丽的肩膀,却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一定要让卡木西多斯付出代价,沃巴已经联络其他部族,如今是反攻的时候了,你愿意继续帮我们吗?”安多丽抹干眼泪,满怀期待地问道。

鹿一鸣沉默不语,他有皇命在身,如今时间紧迫,他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帮狼族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反攻战。

“我是夏国皇帝身边的雪鹰卫,这次来,是探察狼族在边境异动的原因……”鹿一鸣放开了安多丽,说出了真相。

安多丽却没有一点儿吃惊的表情。

“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

“那么,你是要走了,对吗?”安多丽的声音在发抖。

鹿一鸣默默地点点头。一阵寒风灌入广场,卷起漫天雪花,平添一分惆怅。安多丽忽然抽出腰间的弯刀,架在了鹿一鸣的脖子上。

“在狼族,女子如果被男方拒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男方,要么自杀!”安多丽目露凶光,声色俱厉。

鹿一鸣看着安多丽,眼中尽是柔情,面对刀锋,他一动不动。

“我杀不了你,所以……”安多丽说着就把手中的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鹿一鸣快若闪电,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你能永远抓住我的手吗?”

鹿一鸣感觉一股热血直从胸口涌上大脑,他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可以?”

“可你明明要走……”安多丽闻言一愣。

“我走之前可以先嫁给你。”鹿一鸣做事从来不循规蹈矩,更不理会世俗之法,何况这是在异域他乡。

安多丽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和认真的样子,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然后毫不迟疑地钻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可是你父亲刚刚去世,我们能成婚吗?”在夏国,如果家里有丧事,一年之内不可办喜事,所以鹿一鸣有此一问。

“成婚是什么意思?只需有族中长老和亲人见证,你就是我的人了。”安多丽把头埋在鹿一鸣的怀里说道。

鹿一鸣的脸红了,他紧紧地把安多丽抱住。

沃巴听完安多丽的话,刚开始是惊讶,然后就是惊喜,最后一把抱住了鹿一鸣。他热情地说道:“以后你就是我们迦楼部的人!”

鹿一鸣笑而不语,这种事怕是不成,要是皇上知道自己变成了异族人,不知会不会砍了他的脑袋。

“我这就去请长老。”沃巴放开鹿一鸣,满脸笑容地迈步离开。

在长老和沃巴的见证下,鹿一鸣和安多丽割开手腕,放出鲜血,而后互相吸食了对方的血,才算完成狼族结合的仪式。此时,房间里只剩下鹿一鸣和安多丽两个人。壁炉里的火焰燃烧着,温暖着房间。鹿一鸣和安多丽四目相视,柔情万种。鹿一鸣有些尴尬,对于男女之事,他只在书里看过,如今面对美人,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安多丽用手按住了嘴唇。

安多丽先解开自己的衣衫,跟着上前一步,慢慢地解开鹿一鸣的衣扣,然后一件件地脱下他的衣服。她虽满面羞红,动作却毫不迟疑。

鹿一鸣只感觉头晕目眩,整个身体微微颤抖着,他僵直地挺立在那儿,无所适从,任由安多丽把自己扒光,却毫无反抗之力。安多丽脱完他的衣服后,微微一顿,然后就抱住了他,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鹿一鸣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燃烧,血液沸腾,他也一把抱住安多丽,以更加热烈的吻回应着……

两个炙热的、毫无保留的身体终于纠缠在一起,宛如藤蔓,再也难以分开。

良宵苦短终离别,君问归期未有期。

迦楼城外,白雪千里,两人一狼,缓步而行。

“大雪难行,你回城吧。”鹿一鸣握住安多丽的手疼惜地说道。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安多丽止住脚步,露出微笑,然而泪水却流进了心里。

“待我办完皇上的差事,就立刻来接你……照顾好自己。”鹿一鸣说完就翻身骑上巨狼哇卡。

哇卡伸出头,与安多丽亲热一番,看着主人,依依不舍。

“哇卡,你要好好照顾我的男人。”安多丽摸了摸哇卡的头,也同样露出不舍的神情。

哇卡一声长啸,带着鹿一鸣飞驰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安多丽痴痴地站在雪地上,望着眼前飘舞的雪花,终于流下了热泪。

鹿一鸣骑着哇卡却并没有朝着天脊城的方向去,而是在迦楼城外兜了个圈,然后往黄昏之地的深处急奔而去。他心里早有打算,在离开之前要先铲除卡木西多斯,绝不让安多丽的安危再受到威胁。如今他已经十分清楚,狼族口中所说的卡木西多斯就是术士。

这几个术士何以会出现在“黄昏之地”,并且用这种邪术制造了蝠狰,引起狼族的大混乱?他们目的何在?鹿一鸣隐约中总觉得深深不安。倘若狼族真的集结八部之力强攻,纵然能胜,也必定牺牲巨大。而解决蝠狰最有效的办法其实是直接消灭卡木西多斯,没有了操控蝠狰的宿主,它们自然也就瓦解了。但是这样的刺杀行动,鹿一鸣知道绝不是靠人多,而在于行动的快、准、狠!如果让安多丽和沃巴知道自己的计划,他们必定要跟来,到时候未必能帮上忙,反而会让他们深陷险境。

蝠狰聚集的地方,必然是卡木西多斯所在的位置。

“哇卡,为了安多丽,这次就看我们俩的了。”鹿一鸣趴在哇卡的背上,轻抚它柔软的皮毛。

寻找卡木西多斯并不难,蝠狰都是集体行动,留下了大量可以追踪的线索。对于恐怖的蝠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卡木西多斯又何曾想到竟然有人大胆到孤身一人前来挑衅。

奔走了大半天后,鹿一鸣终于在雪地上发现了大量蝠狰的足迹,这些足迹还没被大雪覆盖,说明蝠狰刚刚离开不久。他急忙从哇卡身上跳下来,并让它伏下身子,隐藏在树林中。鹿一鸣自己则跟着蝠狰留下的足迹,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寻。没走多远,他就发现了一个环形的山谷,山谷的中央有一座凸起的山峰,地形奇特,让人叹为观止。

山谷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蝠狰,发出嘈杂的嘶鸣声,令人望而生畏。而唯独谷中央的山峰上却没有一只蝠狰。鹿一鸣胆大心细,围着环形山谷转了一圈,发现在谷中山峰上有一个洞穴,恐怕剩下的那两个卡木西多斯就藏在其中。

不过就算鹿一鸣没有猜错,他想去那山峰也十分不易。他所在的位置与山峰间隔着山谷,相距约有数百尺,山谷下全是蝠狰,要一路杀上去,就算十个鹿一鸣也不管用。

“除非……除非我能飞……”鹿一鸣咬着嘴唇自言自语。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小时候在宫廷里玩儿的玩具—— 纸鸢。他伸出手,张开五指,感受着呼啸而来的风。风由北而来,只要他移动到山峰的南边,借助纸鸢或许真的能飞到山峰上。可这荒山野岭的,何来纸鸢?就算真有纸鸢,也难找到像他人这么大的。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动手,仿造纸鸢,做一个能带着自己乘风飞翔的工具。

想到这里,鹿一鸣竟然心潮起伏,激动不已。他打小就爱做些古怪玩意儿,喜欢读《天工造物》之类的书,虽然常被师父责骂,却也乐此不疲。再说投石车他都能仿造出来,何况一个不起眼儿的纸鸢。

鹿一鸣说干就干,他找来结实的树枝作为骨架,用四季常青的大阔树叶当纸,然后用绳子固定树枝和阔叶,整个纸鸢的造型好似一个反转的三角形船。他用力抖了抖这个特殊的“纸鸢”,非常结实,遇风大有腾空而起之势。

一切准备就绪,鹿一鸣测好风向,调整好角度,再次检查了一番“纸鸢”,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倘若他掉入山谷,纵然不摔死,也会被成千上万的蝠狰吞食。鹿一鸣运足十成功力,借助风势纵身一跃,在“纸鸢”的带动下,整个人宛如大鸟,盘旋升空。

鹿一鸣欣喜若狂,没想到自己的主意竟奏效了,如果不是怕惊动卡木西多斯和蝠狰,他恨不能放声长啸。他在空中尝试着操控“纸鸢”,刚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就掌握了诀窍,飞行自如。

鹿一鸣在山峰的背面落下,把“纸鸢”藏在林中,而后小心翼翼地摸到洞口,运起功力,侧耳倾听。果然他在洞中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狼族……怎么……可能会有人破解五行阵法?”

“那人绝不是狼族之人……夏国人……”

鹿一鸣竟然断断续续听到里面有人在说夏国话,不免心中一惊,连忙专注地听他们说话。

“不但是夏国人,恐怕还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如今黑影死了,迦楼城一战失利,我们驱赶狼族的计划怕是要延后了。”

“驱赶狼族倒还是小事,迦楼城里可有狼族的秘宝……上峰若是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待不起。”

“那人不除,想要攻下迦楼城恐怕不易。”

“明日清晨你我再集结蝠狰强攻一次,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或许还有机会……”

“那倒也是……反正拿不下迦楼城,我们怕也活……”

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在往洞穴深处走去。

鹿一鸣不敢耽搁,急忙冲进洞穴,想要生擒这二人。然而,当他刚一踏进洞穴就知道自己实在太大意了,他们竟然在洞口设置了界阵。虽然他并不害怕界阵,但是这么一来一定会惊动他们。

刹那,时空变幻,无数冰刀从四面八方射向鹿一鸣,他急忙从腰间抽出红蛇剑,击碎冰刀。匆忙间,他移动身形,希望找到界阵的阵眼,然而这一次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完全看不破阵眼所在。而此时界阵里寒气更甚,碎裂的冰刀在地上与积雪重新凝聚,竟然融合成七个浑身带刺的雪人。

这七个怪异的雪人围住了鹿一鸣,它们身形灵活,进退有据,仿佛依着某种阵法在行动。鹿一鸣的剑打在它们的身上,无非溅起朵朵冰花,它们既不会痛,亦不会死。但是它们浑身上下的冰刀只要有一把刺中鹿一鸣,那么他身上一定会见血。

鹿一鸣暂时只能依靠灵活的身法在它们中间游走,寻找破绽。他也十分清楚,界阵之中他不可能击败任何敌人,唯一的生路只有一条——找到阵眼,破除界阵。

“你竟然来自寻死路,倒也省了我们多费功夫。”其中一个雪人竟然开口说话。

鹿一鸣自然知道这是术士在一旁搞鬼,所以对于雪人开口说话并不感到吃惊。

“你们在此残害生灵,小爷要是不剐了你们,枉称雪鹰卫!”鹿一鸣一声长啸,腾空而起,手中红蛇剑脱手而出,直刺远处一块平淡无奇的冰块。

术士自以为凭借奇门阵法就能困住鹿一鸣,但他们过于自信,千不该万不该借雪人出声,却露出了破绽。“砰”的一声,红蛇剑击中冰块,七个雪人瞬间破碎,冰天雪地的景象随即也消失不见,鹿一鸣又回到了洞穴之中。

一个术士身中红蛇剑,倒在了血泊中,另一个术士惊惧万分,将手中玉尺抛出,直袭鹿一鸣,自己则慌忙往洞外逃窜。

“想走,没门儿!”鹿一鸣大喝一声,避开玉尺的同时,身形一闪,便抢到术士的身前。有了上次的经验,鹿一鸣这次伸手就掐住了术士的脖子,按住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服毒自尽。

“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鹿一鸣开始往术士身体里灌注气劲,气劲游走于他的奇经八脉,这种感觉可以让人痛不欲生。术士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却始终一言不发。

正当鹿一鸣准备再施手段的时候,术士竟然自燃起来,大火瞬间遍布全身。为避免火苗沾身,鹿一鸣不得不放开手。不过片刻工夫,这个术士便只剩下一副漆黑的骸骨。

鹿一鸣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事情,一时间也是目瞪口呆,原本想要从他们的口中找寻有关卡木西多斯和蝠狰的真相,最终却只得到两具沉默不语的尸体。不过他仍是不死心,又在洞穴里搜索了一番,可除了找到一些食物、饮用水和杂物,再没任何发现。唯一的线索就是术士手中的玉尺。

夏枫两国都有管理术士的机构,在夏国叫作通天司,在枫国叫作混元阁。夏国境内术士的培养、管理以及法器的分配等都由通天司负责。枫国也大抵如此,只是称呼不同而已。简而言之,由官方认可的术士,他们身上的法器都有铭文,夏国的法器上铭有“通天”二字,枫国的法器上则铭有“混元”二字。而鹿一鸣手中拿着的这把玉尺却没有任何铭文,整个玉尺通体透亮,不含一丝杂色,实在是法器中难得一见的上品。鹿一鸣曾经看到过大祭师弥矢亚所用的玉尺,作为通天司的负责人,他手中的玉尺比起这把来也稍有逊色。

鹿一鸣见识过无数界阵,通过刻苦的学习,他自认为对于五行界阵的破绽已经了如指掌,可刚才这三个术士在洞口所布的界阵却大相径庭。如果不是其中一个术士太过轻敌,利用雪人发声说话,估计他早已葬身其中了。

如果说这三个术士来自异域,可他们又精通夏国话。还有他们口中所说的“狼族的秘宝”是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残害如此之多的狼族人,并驱使他们离开“黄昏之地”,逼迫他们向夏国进攻?他们口中所说的上峰又是谁?种种疑问犹如迷雾般笼罩着鹿一鸣,让他无从解答。

“罢了,罢了,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没用。”鹿一鸣收起玉尺,只能待日后有机会再来细细调查。他走出洞穴,只见原本嘈杂的山谷变得一片寂静,他走到悬崖边,低头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成千上万的蝠狰倒在山谷之中,身体迅速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这些妖人也不知用的什么邪法,竟然把人变成这样。”鹿一鸣恨声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返回洞中,用红蛇剑在墙壁上刻下一行字:鹿一鸣到此,尽诛邪魔!

他这么做一来是给安多丽留下信息,二来是震慑这些术士的同党,望他们知难而退。做完这些,他心中稍安,再次乘着“纸鸢”越过山谷。落地后,他吹响哨子,哇卡闻声长啸而出。此时风雪更大了,他跳上哇卡,再无顾虑,骑着巨狼朝天脊城的方向奔去。

巍峨的天脊城在暴风雪中几乎看不见,这样的天气,即使是城内急于离开的商贩也不敢轻易出城,年关将近,大家都盼着大雪早日过去,好谋个营生。然而城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大将军伯牙此时也忧心忡忡,却并非因为暴风雪,而是天脊山下聚集的数十万狼族士兵。

鹿一鸣离开天脊城没多久,天脊军的探子就发现有大量的狼族人在天脊山下一处集结,那其中不但有士兵,甚至还有老人、妇女和孩子。伯牙得知消息后,简直难以相信,这可谓是近百年来的头一遭。狼族和夏国已经很久没有大规模地作战了,如今狼族简直是倾巢而出,甚至老弱妇孺也聚集到了天脊山下。

“黄昏之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伯牙站在天脊城之巅,遥望北方,但风雪遮挡了他的视线。十几天过去了,鹿一鸣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而山下的狼族却在日夜不停地准备绳索、攀登工具和攻城梯,恐怕暴风雪一过,他们就会采取行动。伯牙一边不断派出探子,密切监视狼族大军的动向,一边积极准备城防,各处加派人手,以备不测。

军中将领面对危机却是争论不休,以左将军黄宗琪为首的将领主张坚守城池,以不变应万变。而以右将军岳猛为首的将领认为不可坐以待毙,应该主动出击,趁狼族立足未稳,攻其不备。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雪,让所有争论都暂时平息。

在伯牙看来,如果狼族只是集结士兵,倒还容易对付。即使有部分狼族士兵越过天脊山,但终究难以立足,用不了多久,他们多半会自行回去。可现在狼族的行动不是简单的越境袭掠,而是举族迁徙。天脊山防线过长,如果狼族从不同地方大举越境,以天脊城的守军力量很难做到滴水不漏。一旦大量的狼族人进入夏国腹地,必然引起骚乱,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他可担当不起。所以伯牙思量再三,原本主张防守的他也动了主动出击的心思。他要趁狼族聚集的时候,让天脊军发动突然袭击,让狼族知难而退。而且探子回报狼族的大军全是轻装步兵,甚至没见到几头巨狼,让他更加坚定了突袭的计划。因为没有狼,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打算回去!而没有狼的狼族,天脊军未必不能一战!

张大山深夜接到右将军岳猛的命令,命他带领手下三千士兵,轻装简行,作为中路先锋突袭天脊山下的狼族聚集地。他接到命令,虽然满腹疑问,但也不敢抗令,点兵后立刻启程。

张大山从未在如此大的暴雪里行过军,他手下近三千士兵要搭肩挽手才能不至于走散。铁牛和莫留情则护卫在张大山的身侧,如今他们也投了军,做了军中的七品校尉,成了张大山的副手。

暴雪中,视线极差,虽然有利于偷袭,但是友军间也难以互相照应,甚至军令传达都成了大问题。岳猛在军事会议上确实安排了三路军队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和包抄,但是三军之间如何呼应配合却成问题。张大山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是岳猛坚持己见,要三路军只需拼命厮杀,让敌人陷入混乱,届时他自会率领主力一举歼灭狼族。

张大山一直认为夏国凭借天险,理应以防守为最佳,如今主动出击实在过于冒险,而且突袭的计划和准备都极为仓促,更是让人心中不安。不过他倒是能理解伯牙的苦衷,一旦狼族漫山遍野地翻越天脊山,纵然再多十万的天脊军,也难以驱赶。只是负责执行的右将军岳猛似乎把这次作战想得过于简单了。

为了保持和友军的联系,以及对狼族聚集地的侦察,张大山唯有不断派出探子,以避免蒙着眼睛打仗。可许多探子在暴风雪中迷失了方向,去而未返。还有探子虽然回来了,但都没有和友军取得联系。不过仍旧有一些探子从狼族聚集地回来禀报,狼族并无异动,而且防卫也很散乱,还有大量平民。狼族人数虽然众多,但是似乎没有统一的指挥和调度。

张大山获知这些消息后,心里才算稍稍安定,至少他们要面对的不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狼族大军。这些狼族人看起来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而盲目逃窜到此。

“这个‘王八蛋’可真是够狠的啊,大风大雪地让我们去偷袭。”莫留情一只手用力压着皮帽,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的衣领。自打昨晚从被窝里出来,他就给岳猛取了个外号—— “王八蛋”。

“前两天我还看见你非常热情地岳大人前、岳大人后的,现在怎么改口了?”张大山笑问道,他知道莫留情的嘴巴没有遮掩,不过好在这风雪里也只有他和铁牛听得见。

“对啊,本以为我们热情一点儿,他就会把咱们当成自己人,结果却把我们当成了傻子,这先锋摆明了不是去送死的吗?等我们打完了,他再带着大部队来捡便宜。”莫留情气呼呼地说道。

“呸,说什么呢,不吉利!有我铁牛在,手起刀落,送那些狼崽子去死!”

“离狼族的聚集地已经不远了,我们大家还是悠着点儿,这场仗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也不知鹿大人去了哪里,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张大山忧心忡忡地道。

“我看正好,咱们干脆杀完狼崽子,再去找鹿兄弟!”铁牛大大咧咧地说道。

“鹿兄弟的本领,我们是见识过的,他不去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谁能伤得了他?”莫留情想到鹿一鸣,也不由得动了情。他如今武艺大进,学了阵法,还当上了军官,如果没有鹿一鸣,他做梦也不敢想这些。

鹿一鸣骑在哇卡身上,一路狂奔。走了大约几个时辰,他忽然感觉浑身灼热、头晕目眩。此时,哇卡一个纵身跃起,跳过一块岩石,而鹿一鸣竟然坐立不稳,从上面摔了下来。

鹿一鸣倒在地上,喘息间伸出手,发现右手掌心有一红色斑块。这红色斑块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的掌心缓缓扩散,不过片刻工夫,他的整个手都变成了红色。而一阵又一阵灼热感从右手手心向全身扩散,让他痛苦不堪。他想起刚才抓住那术士之时,那术士身上燃起的火星曾溅到他的手心上。那时他并未在意,没想到这火星竟然有如此毒性。

鹿一鸣急忙运功抵挡掌心上传来的热流,试图用真气压制毒性。但是他不运气还好,一运气,犹如火上浇油,掌心的热毒加速在他体内流窜,失去了控制。他只觉一阵倦意袭来,竟昏沉沉地晕了过去。哇卡见他忽然躺着不动,凑上前用头推他,又用舌头舔他,但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哇卡急得不停地在他周围打转,发出声声嚎叫。但他们所在之地,荒寂无人,狂风肆虐,大雪纷飞,哪里会有人听得到哇卡的嚎叫。

哇卡虽通人性,但看着昏倒在雪地上的鹿一鸣也毫无办法。它围着鹿一鸣转了几圈后,用嘴把他叼了起来。暴雪肆虐,如果任由他躺在这里,他很快就会被暴风雪掩埋。哇卡叼着鹿一鸣找到一处避风雪的岩洞,它放下他,调头就往迦楼城的方向跑去。

鹿一鸣躺在冰冷的岩石上,一会儿醒来,一会儿昏迷,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抱起了他。他勉强睁开眼睛,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安多丽,但热毒很快又让他沉睡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从昏睡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石屋内,躺在温暖的毛毯里,热毒似乎也消退了不少,虽然仍旧浑身乏力,人却清醒了许多。他往身旁打量,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他本能地喊道:“安多丽……”

女人转过身来,却不是安多丽,只见她五官精致,细眉秀目,皮肤白里透红,身着锦衣华服,完全是夏国人的打扮。在她的身旁还站着两个身着连体黑衣的人,只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

“鬼隐者……”鹿一鸣一眼便认出这两个黑衣人乃是鬼隐者的装扮。

“你们两人先回洛安复命。”女人面无表情地吩咐两个鬼隐者。两个鬼隐者领命后便闪出屋外,动作飘逸,宛如鬼魅。

“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鹿一鸣想运真气,却发现丹田内空若虚谷,反而引起胸口一阵剧痛。他抬起右手,手上的红斑已经消退,但体内的热毒似乎并未除尽。

“你现在与废人无异,我劝你还是别枉费心机了。”女人语气冰冷道。

“你是韦丞相的人吗?”鹿一鸣继续追问道。

“这里不是你问问题的地方。”女人走上前,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鹿一鸣。

“既然你不否认,那便是了。”鹿一鸣知道自己现在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不过自己身上的热毒是被对方所解,所以至少现在自己还能活下去,只要活着,自然就有翻身的机会。

“你身上的麒麟毒从何而来?”女人看着鹿一鸣问道。

麒麟毒?鹿一鸣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毒,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所中之毒的名字。

“一个术士。”鹿一鸣老实回答,诚实与配合是活命的不二法门。

“在‘黄昏之地’,术士?”女人露出了阴森的笑容,显然她并不相信鹿一鸣所说的话,她伸手抓住了鹿一鸣的手腕道,“我能帮你完全解去此毒,也能让你继续痛不欲生。”

女人的手柔软细滑,掌心并不像她的脸那般冷,如果不是从她的手心传来的气劲让他浑身打战,他倒是不排斥这样的手。

“我没有必要说谎。”鹿一鸣咬着牙忍住剧痛说道。

女人收回手,虽然她仍旧有所疑惑,但鹿一鸣确实在这件事上没理由骗自己。

“他们是哪边的术士?”

“以我所见,都不是,至少不是两国官方所掌控的术士。”鹿一鸣一边说,一边抬起头,他看到女人腰间吊着一把精致小巧的玉尺,上面同样没有官方的印记,“你也是术士……”

“你想活得久一点儿,就最好不要知道得太多。”女人瞪了鹿一鸣一眼。

“你都不问我是谁,看来对我甚是了解。”鹿一鸣从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哼,雪鹰卫的大名,自然是人人都知道的。”女人冷哼一声。

“虚名,虚名,若非遇到姑娘,在下早就横尸荒野了。”敌强我弱的形势下,鹿一鸣立刻就变成了“狗蛋”。

“你那可不是虚名,一剑就杀了本宗主的鬼隐者!”女人面色一寒,大有说翻脸就翻脸的架势。鹿一鸣心中暗暗叫苦,果然是遇到了韦不群的人,这下想要脱身怕是不容易,他忙道:“误会,怕都是误会……”

“行了,本宗主要杀你早就动手了。”女人挥手阻止了鹿一鸣继续胡说。

“那姑娘……这般……又是要如何?”鹿一鸣知道自己性命无忧,其他就不算个事了。

“本宗主费尽心思在这鬼地方找到你,自然是要带你回去见丞相。”女人恨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在下和丞相大人也算故交,我们之间虽有小小误会,但总算同朝为臣……”

“丞相没说一定要带个会说话的雪鹰卫回去。”女人抽出刀来道。鹿一鸣连忙知趣地闭紧上嘴,再不敢动弹半分。

“贪生怕死之辈,夏国雪鹰卫竟也沦落至此。”女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出。

鹿一鸣虽然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却不敢问,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这疯女人真割了自己的舌头,那可是哭诉无门。

如今屋内只剩下他一人,他开始仔细检查自身的状况。衣服全被换了,只剩下一身单薄的布衣,红蛇剑也不知去哪儿了。不过即使有宝剑在手,他也用不了了。他感觉胸口空****的,用手摸了摸,这才发现雪鹰令牌已然从胸前脱落。那雪鹰令牌并非一般之物,雪鹰卫借助它的功效可以修习一种特殊的功法。而之所以雪鹰令牌看起来是被镶嵌在胸口,并非借用外力,而是雪鹰卫用功法把它吸入胸口。如今鹿一鸣功力全失,雪鹰令牌自然就从胸口脱落下来。

这麒麟毒好生厉害,自己平生所学竟然难以抵挡分毫,也不知道那女人用了什么法子帮他除去了此毒?但为何他的内力也全都消失不见了?他又试着调息数次,却也都徒劳无功,现今他与普通人毫无二致。还有哇卡去了哪里?是否平安?如果它逃走了,应该会去迦楼城找安多丽,而安多丽一定会来找自己。不过他希望安多丽不要找到自己,因为这疯女人和她的鬼隐者实力超绝,即使是自己功力全在的时候,也恐怕敌不过他们三人。他实在担心安多丽如果贸然过来,会陷入险境。

想到这里,鹿一鸣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本已是身负重任之人,可此时心中却又多了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人力或许终究有穷,又岂能妄想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去改天换地?

“师父啊师父,你在天有灵,这事可不怪徒儿了,我如今武功全失,雪鹰卫是当不下去了……”鹿一鸣小声念道,说着说着,他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武功没了也好,等见了韦不群,服个软,他也不能真杀了雪鹰卫,何况自己武功尽失,对他已无威胁。然后再去给皇上递个辞呈,没有武功的雪鹰卫可担不了这个天大的重任。这些事情一了,他就回迦楼城,和安多丽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想到这些,他顿时如释重负,伸伸懒腰,跟着窝进温暖的毛毯里,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迦楼城内纵然大雪纷飞,却也阻挡不了族人们重建家园的热情,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广场、城墙……打扫战场,重新运来木头、石块,在原址搭建房屋和公共设施。沃巴也在族中长老的见证下,成为迦楼部新的酋长,他领着一队狼骑出城,打算去天脊山下召回逃难的族人,以及与其他七部商议反攻卡木西多斯,夺回家园的计划。安多丽在城门口为沃巴送行,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心情沉重。

“大哥,路途艰险,多加小心。”安多丽抱了抱沃巴。

沃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放心,我速去速回。”说着,沃巴跳上狼背,他又回过头看着安多丽说道,“鹿兄弟乃人中之狼,一定会平安归来!”

安多丽默默点头,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想到鹿一鸣,她内心既甜蜜又惶恐,每一分的等待都是煎熬。沃巴很少见安多丽有如此女儿态,不由得放声大笑,策狼而去。其他狼骑也纷纷跟随,数百狼蹄溅起地上的雪花,煞是壮观。

安多丽目送沃巴离开,正准备转身回城,却看到哇卡从远处向自己奔来,她欣喜万分,以为鹿一鸣回来了,急忙也跑向哇卡。当安多丽跑近时才发现哇卡背上并没有驼人,她以为鹿一鸣已经回到夏国,难掩失望之情,抱住哇卡,轻轻抚摸着。可是哇卡却烦躁不安,它用嘴扯住安多丽的袖子,把她往来的方向拖。

“哇卡,干什么?我们回去了。”安多丽拍拍哇卡的头。哇卡却还是不松口,反而拖得更用力。她从来没见哇卡这样,忽然,她脑子里仿佛被电击了一下。

“我男人出事了?”安多丽抱着哇卡问道。

哇卡长啸一声。

安多丽想也不想,就跳到了哇卡背上:“走,快带我去。”

哇卡一跃而起,带着安多丽风驰电掣般地往鹿一鸣所待的洞穴而去。

“快啊,快啊!”安多丽伏在哇卡身上,不停地催促,心急如焚。哇卡来回奔波,体力已有不支,但还是在奋力奔跑。几个时辰后,哇卡终于带着安多丽来到洞口,自己却累瘫在地,不停地喘息着。安多丽急忙冲进洞穴,却没看到鹿一鸣。

“鹿大哥,鹿大哥!”安多丽四处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

“哇卡,鹿大哥呢?他在哪里?”安多丽抱着哇卡的头焦急地问道。哇卡发出委屈的呻吟声,无力地把目光投向洞穴。安多丽放开哇卡,又在四处搜索良久,却依旧找不到鹿一鸣,也没看到有其他人出没。

“难道鹿大哥自己走了?”安多丽安慰自己道,但如果不找到鹿一鸣,她是无法安心的。哇卡虽然是狼,不通言语,却极有灵性,如果不是碰到什么事情,它绝不会带着自己来到此处。她找来浆果,先喂饱哇卡,让它尽快恢复体力,她也趁着这个时候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哇卡带她来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去往天脊山的方向,如果鹿一鸣来过这里,说明他离开迦楼城后并没有直接去天脊山,那么他是去了哪里?

“鹿大哥带着你去了哪里?”安多丽轻轻抚摸着哇卡柔软的毛,这个答案只有它才能告诉她了。

哇卡吃饱喝足后,休息片刻就恢复了体力。安多丽拍着它的脑袋,说道:“哇卡,你和鹿大哥离开迦楼城去了哪里?带我去!”

安多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问道:“这么多蝠狰都是鹿大哥杀的吗?”

哇卡不能回答问题,但是它冲着山谷中的山峰嚎叫着。安多丽往谷中凸起的山峰望去,山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在山峰上有一个并不起眼儿的洞穴。她让哇卡在原地等自己,然后她下到山谷,踏过蝠狰的尸体,来到山峰脚下。

山峰十分陡峭,为了爬上去,安多丽的手掌都被石头划破了,几次险些摔下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进洞穴里。洞穴里有两具尸体,一具被大火烧成焦炭般,另一具胸口有剑伤。洞穴内光线暗淡,安多丽从怀中掏出火折,点燃后,抬头便看到洞穴壁上有一行字:鹿一鸣到此,尽诛邪魔!

安多丽瞬间明白了鹿一鸣为何瞒着自己来此,两行热泪禁不住从眼中滑落。她决定去天脊城、去夏国、去洛安……只要不找到鹿一鸣,绝不罢休!

张大山带着军队来到了狼族聚集地的外围一处,他们隐匿于一旁的石堆中,此时的风雪已经小了不少,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狼族外围的警戒十分稀疏,加上大风雪,大多数人都躲进了帐篷里,除了有几个零星的守卫,再看不到人。

“动手吗?”铁牛伏着身子在张大山耳边问道。

“再等等。”张大山久经沙场,为人谨慎,绝不贪功,他倒是希望另外两路人马先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从狼族的寨子里跑出来两个小孩儿,一个小男孩儿和一个小女孩儿,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他们手里拿着木铲,在营寨口玩儿起了堆雪人。男孩儿似乎比女孩儿大一点儿,两个人铲一会儿雪,男孩儿就会疼惜地把女孩儿的手握在手中,帮她搓揉一会儿。

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堆出了雪人的身体后又找来树枝做雪人的手。两个孩子围着雪人看了看,发现还少了眼睛,就四处张望,看到远处有一个乱石堆,便打算过去捡两块石头回来做雪人的眼睛。

两个孩子往张大山他们埋伏的石堆跑了过来。张大山皱了皱眉头,额头竟然冒出汗来。前面负责警戒的士兵们已经握紧了刀,拉紧了弓弦。一旦孩子靠近,他们就会暴露身形,那么只能发起进攻了。

虽然将士们都见惯了血腥,对方又是异族,传说中吃人不眨眼的狼人,但突然间要杀两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却也下不去手。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妇女从营寨中跑了出来,看到两个孩子,大声喊了几句,似乎是要他们回去。两个孩不情愿地瘪瘪嘴,停下脚步,往回走了。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张大山点点头,微微沉吟后,说道:“传我令下去,不得滥杀无辜……”他话音未落,忽然从天空中落下数支利箭,那母子三人立刻中箭倒地。

“谁放的箭?”张大山大怒,站起身来怒道。

“大人,不是我们……”一旁的士兵还未说完话,只见从东南方向又有无数利箭射向狼族营寨。这时,那倒地的母子三人中,小女孩儿发出了哭声,从母亲的怀里钻了出来。可眼见那漫天箭雨就要落下,小女孩儿危在旦夕。莫留情手疾眼快,仗着自己的绝世轻功,如飞鸟般飞了出去,一把抱住小女孩儿,然后另一只手舞起剑网,挡住纷纷落下的利箭。

狼族营寨响起啸声,狼族士兵们这时也纷纷杀了出来。张大山知道是友军发起了进攻,他也只能站起来,振臂一呼,带领士兵杀进敌营。

铁牛冲上前,搂住莫留情的肩膀说道:“好样的,兄弟,日后我铁牛再说你半个‘坏’字,你就割了我的舌头。”

莫留情苦笑,他把怀中的孩子递给身旁一个校尉,吩咐道:“先把孩子带去安全的地方。”

校尉带着孩子领命而去。

几个狼族士兵冲上来,挥刀砍向莫留情和铁牛,张大山挥剑上前,挡住了敌人。莫留情和铁牛站起来,大吼一声,砍翻来敌,又护住了张大山。

三人一同率部杀敌,冲进了狼族营寨。

天脊军三路先锋先后从狼族营寨的东南面、西面和北面发动了进攻,虽然兵力只有不到一万人,但因为狼族营寨毫无防备、组织混乱,确实收到了奇效。一时间,狼族营寨乱作一团,各个部族间的抵抗毫无协同配合,士兵们还要保护没有抵抗能力的族人,战斗力被大大削弱。天脊军三路先锋中,除了张大山极力约束麾下士兵不得滥杀无辜,其他两路先锋则不分男女老幼,一路斩杀死者无数,惨不忍睹。

天脊军的火油箭威力惊人,一旦射中帐篷,顷刻间便爆裂开来,火苗四溅,点燃四周物品。营寨中狼族各部火光连天,冰雪消融,哀号不断。

狼族士兵也算骁勇,个个拼死抵抗,但大多数都陷入单兵作战,被撒长结阵的天脊军分散绞杀。尤其是张大山这一路先锋,以兵神宋阳的五行阵法御敌,简直所向披靡,杀敌无数,极大地缓解了其他两路先锋军的压力。

不过狼族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部分狼骑的协助下,各部士兵开始向中心地带聚集,重整军列,开始反击。张大山、莫留情和铁牛也终于第一次看到了狼骑,虽然早有耳闻,但一见之下,仍然惊惧。那狼如马般高大,眼如铜铃,龇牙露齿,浑身皮肉几乎刀剑不入,俯冲过来,根本无人可挡,连五行阵法都被冲乱了。

“难怪多年来我军在平原上未曾胜过狼族,他们如果有五百狼骑在这里,我们恐怕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张大山面色凝重道。

“大人,别说如果了,‘王八蛋’再不带主力来,我们怕是也扛不住了。”莫留情一边挥剑杀敌,一边气喘吁吁地对身旁的张大山叫道。

“我干你祖宗!杀啊!”铁牛浑身是血,也分不清这些血有多少是敌人的,又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他手持双刀,带着自己的士兵,用了十七条人命才勉强以五行阵杀了一头狼骑。

张大山居于中央指挥,不断调动各部,以小阵带动大阵,浑然一体。虽然如今压力大增,但短时间内仍旧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其他两路先锋军却已经开始溃败,狼族士兵也最恨这两路士兵,所以大多往他们的方向涌去,下手也格外凶狠。

张大山知道形势已经开始逆转,他开始指挥部队一边抵抗,一边撤退,否则一旦另外两路先锋军完全溃败,那么所有狼族兵力就会集中攻击他们。两边人数相差悬殊,刚开始占了突袭的便宜,一旦对方稳住阵脚,到时别说进攻,就是撤退都没机会了。

正当狼族全力反击天脊军三路先锋军的时候,岳猛率领的八万主力部队已趁机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绕到狼族营寨的后面,发动了全面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