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霸业

洪飞羽和银铃两个人确定追杀他们的黑衣人已经离开,这才从藏身的洞穴中出来。

“你说要浑水摸鱼,到底要怎么摸?”银铃打趣地问道。

“看那边。”洪飞羽指着山下来来回回奔走的枫国士兵道,“以公主殿下的武功抓两个士兵上来,应该不成问题吧?”

“手到擒来!”银铃拍了拍腰间的刀,她心领神会,原来洪飞羽想扮成枫国士兵混进大营。她可见识过洪飞羽的易容术,足以以假乱真。

“在下在此恭候公主殿下凯旋。”洪飞羽拱拱手,催促她尽快动手。银铃也不含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林中,去山下寻找落单的士兵了。洪飞羽也没闲着,开始准备易容的工具,他随身就带着药泥和人皮面具。

银铃果然不负众望,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就从山下弄上来两个士兵。这两个士兵已被打晕,洪飞羽也不客气,先用水把他们浇醒,然后让银铃询问他们的名字、职位,以及出营来干什么等问题。问完之后,洪飞羽又让银铃把这两个士兵打晕,接着扒了他们的外衣和配饰,然后用绳子捆起来,丢进先前用来藏身的洞穴。这样,即使他们醒过来,也要费番功夫才能解开绳子。

洪飞羽和银铃穿上士兵的衣服,跟着洪飞羽又用药泥和人皮面具为他们自己易容。两个人经过一番打扮,完全变成了那两个被抓士兵的样子,惟妙惟肖,只要不开口说话,简直真假难辨。

“呼伦兄,你我已巡查完毕,不如回营复命吧?”洪飞羽有模有样地说道,语气与那士兵倒有七分相似。

“摩达兄所言极是。”银铃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却显得不伦不类,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说话的事情,还是我来应付好了。”洪飞羽苦笑道。

两个人说笑着便下了山,一路上倒也遇见不少枫国士兵,不过他们装作行色匆匆的样子,迎面遇上同僚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未说话。洪飞羽和银铃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混入大营。但即使他们进了大营,可想要靠近中心的大帐却不容易。大帐四周戒备森严,除了有重兵把守,还有暗哨,进出人员需持有令牌。

“干脆我以公主的身份硬闯进去!”银铃急着见父君。

“就怕公主你还没见着你的父君,就先被人……”洪飞羽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他们敢!”

“以前我不敢说,只是现在半路突然冒出杀手,显然有人不想让我们见到你的父君,而背后指使之人难保不是枫国的人……”

银铃愕然,贸然冲进去绝不是好主意。

“可如今近在咫尺,总要想想办法。”

“少安毋躁,等到天黑,我有声东击西一策,保管可以让你见到你父君。”洪飞羽微微一笑道。

银铃闻言,毫无疑虑,她这一个多月,和洪飞羽可谓朝夕相处。此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处事井井有条,奇计百出,总能化险为夷。她自己在无形之中早已将诸事都依赖于洪飞羽,既然他说有办法,她便不再多想多问。

好在天色已近黄昏,两个人在营地里找了个空帐篷,从伙房偷来酒肉,吃饱喝足,只待明月高悬。

“公主殿下,放心吃,我已布下幻阵,寻常人进不来。”洪飞羽得意扬扬地倒了杯酒,又夹了一块肉。

“洪大哥,你这幻阵可比什么盖世神功管用,等以后有空了,可不可以教教我?”银铃一边吃一边开心地问道。

“小菜一碟,公主殿下若是想学,在下自当倾囊相授。”

“别叫我公主殿下,听着好别扭,你还是叫我……铃儿吧……”

“铃儿,挺好听,比起香儿那个名字,倒是脱俗不少。”洪飞羽笑道。

银铃微红着脸埋头喝酒吃肉,掩饰住那一分不易察觉的羞涩。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风颜亮走出大帐,遥望东方,眉头深锁。他没有想到大军第一战就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而事先智取岩石城的计划也惨遭失败。如今唯有强攻,而枫国引以为傲的骑兵根本无用武之力,士兵损失惨重。他苦心经营十五年,枫国如今政治清明,粮草丰足,国库充盈,人才济济,兵强马壮。而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这一天,助他完成统一云州的霸业。他绝不会让一颗小石头挡住他前进的步伐,出征前,他曾吐出豪言壮语,开春之时,必将在洛安犒赏三军。可如今,一个小小的岩石城,一个不知所谓的风羽先生,竟然挡住了他的三十万大军。

想到这里,风颜亮一拳打在身边的岩石之上,“轰”的一声,岩石顿时四分五裂。在这时,护卫来报:“启禀君上,欧阳大人求见。”

“传。”

欧阳心缓步走来,看到了风颜亮身旁的碎石,远远就能感受到君主的怒火。

“微臣参见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欧阳心跪拜道。

“起来说话,如今战事焦灼,你这个智渊侯可有良策?”风颜亮的语气里带着怒火和不满。

“君上,恕臣直言,岩石城无论如何抵抗,都不过是螳臂当车,最多拖延几天时间。决定战争输赢的在于势,大势在我枫国,又岂是区区一座城、区区一个人,可以阻挡的?”欧阳心语气坚定,信心十足。

风颜亮闻言怒火顿时消了大半,不过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如今岩石城方面可有新的动向?”

欧阳心环顾四周,欲言又止。

“你们先退下!”风颜亮喝退了四周的守卫。欧阳心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据微臣所知,那风羽先生似乎找到了真正的银铃公主,如今正在来见君上的路上。”

风颜亮眼角**,竟然叹了一口气。

欧阳心半路伏击银铃公主不成,如今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消息告诉风颜亮,看他如何决断。不过欧阳心心里十分清楚,风颜亮虽然疼爱公主,但绝不会为私情而废大业。他唯一担心的是洪飞羽,这个风羽先生敢来这里,必定另有所依。

“当真吗?”风颜亮的眼睛里露出少有的柔情。

“据密探回报,风羽先生与他的一名护卫已带着公主出城,他们希望面见君上。”

“好,好,好,务必带他们来见本君,本君倒要看看那个风羽先生有什么三头六臂!”风颜亮说到“风羽先生”四个字的时候,眼中露出了杀气。

“如果微臣所料不差,他们已在营中,只是大帐守卫森严,无法靠近……此时夜色正浓,天干物燥,怕是要起火了。”欧阳心笑道,他虽然不知道洪飞羽和银铃究竟藏身何处,但他能大概推断出他们想做什么。

“那我们就等等吧。”风颜亮饶有兴致地道。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果然在大帐周围七八个地方同时燃起大火,大营中顿时喊声震天,乱成一片,士兵们纷纷涌向不同的起火处去扑灭大火。

“智渊侯果然料事如神,让人都撤走,点燃大帐前的营火,本君要会会这个风羽先生。”

“臣遵旨。”欧阳心躬身退出,他已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把洪飞羽的人头留下。

洪飞羽和银铃放完火后,就潜伏在大帐的周围,准备择机潜入。不过他们都没想到守卫既不去救火,也不站岗,竟然行动有序地撤离到大帐的后面。而大帐前也燃起营火,升起旗帜,仿佛在邀请他们入内。

“看来有人知道我们要来,素闻枫国有一位智渊侯,才智过人,料事如神……”

“欧阳叔叔在就太好了,他最疼我,一定会帮我劝诫父君收兵。”银铃不禁喜笑颜开。

洪飞羽沉默不语,他可没有银铃这么乐观。他推断,他们半路上遭遇的伏击,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智渊侯搞的鬼。

“既然行踪已经暴露,我们大大方方地进去吧。”洪飞羽说着撕下了人皮面具。银铃也跟着撕下人皮面具,两人并肩而行,走进大帐。

大帐内,风颜亮高坐台上,怒目蹙眉,威严霸气。智渊侯欧阳心低头含胸,站在一侧,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台下两排威武的护卫,手持长戟、刀斧,不怒自威。银铃一看见父君,顿时泪流满面,刚想张嘴却被风颜亮一声怒吼震退:“哪来的妖人,胆敢冒充银铃公主,给我拿下,好生关押!”

两边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夹住了银铃。

“父君,是我,银铃!”银铃想要推开护卫,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她早已被护卫制住了穴位。风颜亮身边的亲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银铃那些花拳绣腿根本不堪一击。

“欧阳叔叔,是我,你也认不出我了吗?”银铃看着欧阳心,希望他能出言相助。

欧阳心却避开银铃的目光,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带下去!”风颜亮面无表情地沉声说道。

银铃知道父君是有意为之,一双秀目只是盯着父君,说不尽的委屈哀怨。风颜亮铁青着脸,再不理会她,直到她被带走,才把目光投向了洪飞羽。

洪飞羽看着银铃被带走,一直沉默未语,他早就料到风颜亮会这么做,光靠银铃想让风颜亮退兵,根本不可能。

“夏国御前师京、礼部侍郎洪飞羽参见君上。”洪飞羽以使臣之礼拜道。

“本君劝你免开其口,纵使你巧舌如簧,今日为祭奠枫国战死的勇士,本君也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风颜亮话音一落,台下护卫立刻围上前,几把刀戟就架在了洪飞羽的脖子上。

欧阳心窃喜,眼神凌厉地看着洪飞羽,恨不得生吞了他一般。洪飞羽面无惧色,反而大笑道:“洪某一届使臣,手无缚鸡之力,要取在下项上人头,易如反掌,又何须如此阵仗。在下来此,尚未说明来意,君上就急着动手,这般雅量、胆量,纵然枫国铁骑横行云州,又如何能服万民之心?”

风颜亮闻言脸色一变,如此一言不合便斩杀使臣确实于理不合。

“好,本君让你把话说完,再取你项上人头。”

“君上,此人狡诈善言,当立斩!”欧阳心谏道。风颜亮挥挥手,示意欧阳心少安毋躁。

“在下到此,一来送银铃公主回国,二来是替君上的故人问君上一件事。”

“故人?”

“他让我问君上还记不记得白陀山之约?”

风颜亮闻言大惊,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退下!”风颜亮斥退护卫,径自走到洪飞羽的面前,盯着他问道,“他在何处?”

“家师已仙游。”

“他是你师父?”

“正是。”

“有何为凭?”

“白玉扇在此。”洪飞羽说着掏出自己那把从不离手的扇子。

风颜亮拿过白玉扇,端详良久,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君上,莫被此人所蛊惑……”

“所有人都退出大帐,没有本君通传不得入内。”风颜亮打断欧阳心的话道。

欧阳心没想到风颜亮会突然间态度大变,一时间也不知所为何事。国君之令无法违抗,他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也只能暂时退下。顷刻间,大帐内只剩下风颜亮和洪飞羽两人。

“白陀山,白陀山……”风颜亮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漫山遍野的尸体,还有那被血染红的山泉、衣衫和双手。

还有一个人,一个助他登上帝位,传他一身武艺,让他永难相忘的人。可是风颜亮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称呼他为“白扇先生”,因为他有一把从不离手的白玉扇。

“白先生的恩德,我永生难忘,请先生随我回朝,我愿拜先生为国师……”

“风王的心意老夫心领了。”白扇先生的一身白袍被血染红,他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如今能助你逃此劫难,七分在天,三分在人,但终究杀孽太重,你我缘尽于此。”

风颜亮闻言,一脸的失望,而后问道:“先生欲往何处去?”

“四海为家,何处不能去?”白扇先生微微一笑道。

“先生恩德,我必要回报,他日先生若有任何需要,我自当倾力相助。”

“风王雄才大略,日后必定振兴枫国,威霸云州,在下确有一事,希望风王能应承老夫。”

“先生请说。”

“二十年后,云州大陆或有一场浩劫,如不幸被老夫言中,还希望届时风王能助老夫一臂之力,为天下苍生求一条活路。”白扇先生眉头紧锁,目光茫然,眼睛里满是悲观无助。

风颜亮与白扇先生相交多年,亦师亦友,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神态,不由得也是心中一紧,问道:“先生何出此言,二十年后会有何浩劫?”

“时机未到,老夫不敢妄语。”白扇先生叹口气道。

“既然如此,我答应先生,它日若有此劫,我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倾尽全力助先生一臂之力。”

……

“君上,如今浩劫将至,在下斗胆以家师之名请君上撤兵。”洪飞羽躬身请求道。

风颜亮面色一寒,冷声道:“难道白扇先生所说的浩劫就是本君统一云州的大业吗?”

“非也,非也。”洪飞羽连忙摇头道,“君上统一云州,虽然挑起战事,但无论功成与否,所害者不过以万计之,况且若真能完成一统,行以仁政,必将造福苍生,何来浩劫之说。”

风颜亮闻言点点头,对洪飞羽的这番言辞算是满意,又继续追问道:“那你所说浩劫究竟为何?”

“亡族灭种,生灵涂炭,云州再无一活人!”洪飞羽一字一句地答道。

风颜亮大笑道:“危言耸听,若真有此事,也是天崩地裂,实乃无稽之谈!”

“君上可曾听过一句话,‘东海漫天冥牙旗,云州遍地尸骸骨’?”

“这不是夏国古书里的神话故事吗?云州的小孩儿怕是都听过。”风颜亮笑道。

“君上,这绝非故事,冥牙族已在东海出现,这把冥牙刀就是家师亲自带回来的。”说着,洪飞羽从身上拿出冥牙刀,双手奉上。

风颜亮接过这把看起来古古怪怪的刀,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冥牙刀?传说中伯尤所用的兵器?”

“正是,请君上试刀。”

风颜亮身边就有一个上好的铜鼎,可谓坚如磐石,寻常兵刃砍上去不但不能损其分毫,反而自伤。风颜亮想也没想,顺手轻轻用刀划过铜鼎。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铜鼎一分为二,切口平滑如镜。

风颜亮见过不少神兵利器,他腰间的佩刀就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但与手中的这把冥牙刀相比,简直就是孩童的玩具。

“冥牙族,人人皆是伯尤之徒,手中皆有冥牙刀!”洪飞羽说道。

风颜亮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果真如洪飞羽所说,冥牙族人人手中都有这样的武器,又有斩尽杀绝之心,那么对云州来说,无异于一场难以想象的可怕浩劫。

“如今箭在弦上,本君岂能凭你三言两语和一把刀就退兵……”风颜亮神色间却已经有了动摇之态。

“君上以公主受辱为由开战,如今公主安然无恙,本就是误会一场,夏枫两国只需各找台阶,即可收场。”洪飞羽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神情肃然道,“冥牙族会从东海登陆,首当其冲便是夏国,莫说现在夏国早已风雨飘摇,不堪一击,就算鼎盛之时,也难以抵挡冥牙族的进攻。如果君上坚持挥军直上,纵然能统一云州,也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候冥牙族倾巢而来,云州再无力量可以抵挡,那可是关系到两国数以千万人的性命啊!”

风颜亮听到此处,虎躯一震,额头上也早已冒出冷汗。

“家师曾告诉我,昔日君上义薄云天,爱民如子,纵岁月变迁,但初心不改。如今,天下之人的福祸,皆在君上一念之间,望君上三思。”洪飞羽言辞切切。

“兹事体大,本君需些时日考虑,也要再做求证,如果本君发现你故弄玄虚,欺骗本君,他日必将你扒皮拆骨!”风颜亮声色俱厉道。

“在下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愿遭五雷轰顶之刑。”

“好,本君姑且信你,你可先回岩石城,三日内本君自有定夺。”风颜亮朗声说道。

“洪某告辞。”洪飞羽躬身退下,该说的他已经都说了,剩下的事情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等一下……”风颜亮忽然又叫住即将退出大帐的洪飞羽,“白扇先生因何仙游?”

“家师冒死找到冥牙岛,调查冥牙族的动向,回来后身负重伤,不治而亡……”洪飞羽轻叹道。

“嗯。”风颜亮难掩悲伤之情,他知道白扇先生武功超凡、医术精湛,如此这般都未能保住性命,由此可见冥牙族是何等厉害。

“本君见你步态轻浮,气息混乱,你既是白扇先生的高徒,何以未学武功?”

“在下自幼患有重疾,难以习武,亏家师救治,方能活到今日。”洪飞羽苦笑道。

风颜亮闻言既失望又疑惑,不明白白扇先生何以把如此重担托付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也罢,这里有本君令牌一枚,你且拿去,路上遇到枫国士兵,他们见此令牌,自不会为难与你。”风颜亮走上前,把一枚令牌递给了洪飞羽。

洪飞羽再次躬身谢过,这才退出大帐。

欧阳心虽然料事如神,但做梦也没想到风颜亮不但放了洪飞羽,还赐给他随身令牌,更警告他不可暗中加害洪飞羽。洪飞羽究竟和风颜亮说了什么,何以风颜亮会态度大变?欧阳心始终参不透其中缘由,这也让他对洪飞羽更加恨之入骨,此人不除,实在是心腹大患。

不过欧阳心此时却无暇再去与洪飞羽周旋,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枫神之叶……”欧阳心望着无尽的星空,轻声念出这四个字。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玉尺,插入地里,然后轻念咒语,四周狂风骤起,空间仿佛凝结了一般,一个红色的光圈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与此同时,一阵剧痛从他的胸口传来,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的疼痛,迈步走进光圈。

当他走进光圈的一刹那,眼前顿时斗转星移,不过眨眼间,就回到了枫国皇宫。

这里是皇宫禁地,除了枫国在任的国君,任何人不得入内。

欧阳心掏出手绢,擦干嘴角的血迹,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沿着禁地的石道一直前行,来到一间密室里。密室的四周点着长明不熄的灯火,在密室的正中,有一片金黄的枫叶飘浮在空中。这片枫叶仿佛有生命一般,如果走近一点儿,甚至能感觉到它的呼吸和脉动。在它的外面有一个犹如气泡般的透明屏障,发出淡淡的白光。

欧阳心伸出手想要抓住半空中的枫叶,却被那层白色透明的气泡所阻挡。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把功力运到极致,试着突破屏障。气泡充满弹性,在强大力量的压迫下开始收缩,在接近枫叶的时候却爆发出强大的反弹力,纵然强如欧阳心,也被这股力量震开。

欧阳心又尝试了各种不同的方法,但始终无法突破这道屏障。他愤然收手,他知道一旦风颜亮回宫,他再想进来这里就难如登天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本侯心狠手辣了。”欧阳心冷笑着转过身,迈步离开了禁地。

林晨脱身之后,便暗暗躲在离枫国大营不远的林中,他确信洪飞羽和银铃一定会设法进入大营,所以在此守株待兔。但是他没有看见洪飞羽和银铃是怎么进去的,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洪飞羽手持令牌大摇大摆地从大营里走了出来。最让他惊诧不已的是枫国军营内无论大小军官,只要看见洪飞羽,都是毕恭毕敬。直到洪飞羽走到僻静处,林晨才现身。

“洪大人,好气派,真是枉我担心一场。”

“你总算是现身了,来,让为兄看看,有没有受伤?”洪飞羽看见林晨不禁喜笑颜开,急忙上前为他检查伤势。

“放开你的爪子,死不了,还没到让你这神医出场的程度。”林晨推开洪飞羽的手,他只是内息有所损耗,并无大碍。

“那就好,此行总算功德圆满,剩下的就看天意如何了。”洪飞羽长呼一口气道。

“银铃呢?怎么就你出来了?”林晨问道。

“人家是公主殿下,见到父君,自然父女团聚,就不用我们操心了。”洪飞羽笑道。

“那倒也是。”林晨点点头道,“对了,你是怎么说服风颜亮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而且枫国愿不愿意退兵还是未知之数。”洪飞羽挥扇摇头道。

“既然他肯放你走,我想十有八九没问题了。”林晨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怒道,“我们此次来枫国大营,显然是泄露了消息,才让对方有机可乘,回去一定要把这个奸细揪出来!”

“这个我已心中有数,你回去不可再节外生枝。”

“你知道是谁?”

洪飞羽点点头,说道:“不过时机未到,还不能说。”

“故弄玄虚,你和你那个师父简直一模一样!”

洪飞羽只是摇头,却不解释,反而叮嘱林晨道:“你这番遇到高手,怕是已泄露身份,日后要多加小心。”

林晨默然,这次交手让他知道那些仇家的武功之高超乎想象。他道:“对方幕后之人武功卓绝,我确实并非其对手,不过他应该是枫国的人,在枫国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连公主都不放过?”

“如果我没猜错,伏击我们的人应该就是枫国的智渊侯欧阳心。”

“原来是他……难怪他明明可以击杀我,却因为枫国巡逻兵而溜走。”林晨跟着向洪飞羽描述了对方的样子、身手和武学。洪飞羽更加确认此人就是欧阳心。

“欧阳心心思缜密,阴险狡猾,而且背着风颜亮做了不少事,必定另有所图……”洪飞羽想到欧阳心,隐隐约约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用的寒冰掌也是当年围攻我师父的那些人所用的武功之一。当年无相门被人陷害,背后主谋是谁,多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查访,但毫无头绪,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这件事会真相大白。真相大白之日,便是血债血偿之时!”林晨咬牙切齿道。

谢名浩把手中的密函捏成一团,然后灌以气劲,纸团瞬间变成粉末。密函来自洛安,乃是大学士苏迟手书。苏迟言称丞相韦不群与枫国内外勾结,意图不轨,护国大将军曹莽和礼部侍郎洪飞羽俱是同党,让谢名浩设法控制他们,夺取兵权,护卫城池。

谢名浩眉头深锁,苏迟对他有知遇之恩,且救过他全家性命。十年前,韦不群的党羽陷害他入狱,家中也被查抄,关键时刻,正是苏迟找到铁证,证明了他的清白,并痛斥奸党,保他出狱。

如果单说韦不群通敌,他坚信不疑,但是说洪飞羽和曹莽也是同党,就让他有些犹豫了。这几日来,若非洪飞羽料事如神,计谋百出,曹莽奋力抗敌,恐怕岩石城早已陷落。如今强敌未退,自己贸然行动,又无圣旨,也无证据,怕是会影响军心。

想来想去,他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复命。正在这时,他暗中派出的密探进来回报。

“启禀侯爷,洪大人已安然走出枫国大营。”探子叩首后说道。

“哦,枫国那边可有追兵,可曾发生冲突?”

“洪大人出来时手持枫国国君令牌,枫国上下未敢不敬。”

“事关重大,你可看清了?”谢名浩厉声问道。

“卑职亲眼所见。”

谢名浩浑身一颤,原本的那一丝疑虑也**然无存。

银铃被关进了一个帐篷里,她心里清楚,无论是父君,还是欧阳叔叔,他们都认得自己,却不肯相认。这恐怕就是国家大事胜过儿女亲情,想到这里,一阵心酸袭来,让她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不过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孤身一人在父君大帐中的洪飞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公主殿下!让我见父君!”银铃焦急万分,她担心洪飞羽的安危,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可无论她如何叫喊,却始终无人理会。她又试着挣脱锁链,但依旧徒劳无功。正当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帐篷的门帘被掀开,风颜亮走了进来。银铃看见父君进来,本想撒娇,可想起刚才他的冷漠无情,不由得泪目道:“我要见母后,她一定知道我就是银铃。”

风颜亮想起纳兰苏,心中不由得一软,蹲下身子,看着这个被锁链锁着的女儿,长叹了一口气。

“铃儿,你好大的胆子……”风颜亮虽是指责,语气却很柔和。

银铃听到父君叫她的小名,再也忍不住,一下扑进风颜亮的怀里,放声呜咽,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都发泄了出来。风颜亮抱住女儿,轻抚她的长发。

“父君,我想回去,我想母后了。”

“傻孩子,枫国永远是你的家,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你母后也甚为挂念你。”

“父君,您把洪大哥……洪大人怎么了?”银铃想起洪飞羽急忙问道。

风颜亮面色一冷,反问道:“敌国臣属,何以关心?”

“洪大哥救过我的性命,您可千万不要……”银铃面色惨白。

风颜亮见状,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枫国人性情豪爽,对于男女之事多不避讳。只见银铃满面羞红,奈何手脚都被锁链锁住,不知往哪里走才好。

“刚才委屈你了,父君帮你解开。”风颜亮打开银铃手脚上的锁链。

银铃嘟起嘴,一脸气呼呼的样子。

“此人是我昔年一个恩人的徒弟,所以我让他走了。”

“真的?走了?”银铃转怒为喜,却又有一丝失望。

“君无戏言!”风颜亮故作怒态道。

“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师父竟然会是父君的恩人?”银铃一脸好奇地看着父君。风颜亮点点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父君,这仗是不是也能不打了?我看见死了好多人……”银铃小心翼翼地看着威严的父君。

如果是往常,风颜亮闻言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洪飞羽所说的话如今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这场仗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他自己也有些茫然了。

“此事,父君确实要从长计议,你也累了,我安排人带你去沐浴更衣,你先好生休息,待明日我安排护卫送你回枫叶城。”

“父君,我不走……”

“银铃,不可造次,再敢任性妄为,父君就让人押你回去。”风颜亮黑着脸说道,之后便拂袖而去。

洪飞羽和林晨由暗道返回岩石城,可刚到城内出口时,林晨却忽然拉住了洪飞羽。

“怎么了?”

“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出口处极其隐蔽,可如今外面有不少人。”

“或许是防务调动,增派了守军。”

“嗯,你跟在我身后。”林晨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洪飞羽跟在自己身后。

林晨和洪飞羽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暗道,正当他们准备离开之时,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利箭,犹如漫天雨点。林晨早有防备,他抽剑而出,挡住箭雨。两人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攻击他们的竟然是城中守卫,而领头之人竟然是谢名浩。

“谢名浩,你意欲何为?”林晨大怒,高声质问道。

“本侯接到密报,护国大将军曹莽、礼部侍郎洪飞羽两人通敌卖国,洪大人请立刻命令侍卫放下武器,随我回洛安受审。”

洪飞羽虽惊不惧,如今枫国大军未退,城中却又突生变故。他知谢名浩虽然鲁莽,但绝非叛国之将,现在掉转枪头对付自己,必是夏国有人在背后搞鬼。而谢名浩素来以大学生苏迟马首是瞻,不用多想,这事一定是苏迟暗中操控。

“谢侯爷,曹将军何在?”洪飞羽开口问道。

“曹莽已束手就擒,不日本侯将派人押解上京。”谢名浩严声道。

曹莽确实是束手就擒,他在睡梦中被谢名浩带着亲兵突然袭击,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囚禁了。

洪飞羽知道曹莽还活着,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谢侯爷,你说在下和曹大人通敌卖国,可有证据?”

“叛将莫旭东已经招认,主使他的人正是曹莽。至于你,洪大人,你身上可是有一块枫国君主的令牌?”

“莫旭东被曹大人派人捉拿,他反咬一口又有何奇怪,岂能作为通敌的证据?至于令牌,在下确实有一块,不过那也是枫国君主为表示和谈之意而赠送,谢侯爷怎能不问清楚,就派兵射杀在下?”

谢名浩闻言,眉头一皱,但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必须先把人拿下,押送到京城洛安,再由大学士苏迟发落。他朗声道:“洪大人有如此强悍的侍卫保护,本侯如果不施展手段,怎能威慑?大人既然叫冤,何不到洛安面圣,倘若真是清清白白,自然不会损伤分毫……”

“面圣?谢侯爷还记得皇上,真是难得啊!在下问一句,你胆敢擅自拘禁太守,并意图射杀御前师京,你可有圣旨?又是奉谁的命?”洪飞羽义正词严,连番质问道。

谢名浩自知理亏,但他深信苏迟让他这么做必有原因,自然不会理会洪飞羽的狡辩和质问。

“洪大人,你休要在本侯面前逞口舌之利,既然你不配合本侯,就休怪本侯无情。”谢名浩面色一寒,下令道,“抓捕叛徒洪飞羽,若敢反抗,杀无赦!”

埋伏在四周的数千将士皆是谢名浩的嫡系,他们手持长矛,把洪飞羽和林晨团团围住,以御敌阵法,步步逼近。而在高处又有数百神箭手待命,可谓天罗地网,插翅难飞。林晨纵然武功超绝,但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军队。

“逃!”洪飞羽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好在他们的身后就是暗道,城外有枫国士兵,城内守兵绝不敢追出来。两人迅速钻入暗道,往城外奔去。

谢名浩大怒,但他也有所准备,急忙让人往暗道中倒油,然后点燃大火。按照他的想法,其实能不能抓住洪飞羽无关紧要。如今洪飞羽逃走,若被大火烧死,当然是一了百了,若侥幸逃脱,那也会背上畏罪潜逃的罪名。

谢名浩安排好善后事宜,便匆匆回房,他立刻写了曹莽和洪飞羽通敌卖国的奏折,用飞鸽传书传给苏迟。跟着,他又命亲卫数人,秘密押送曹莽回洛安,交由苏迟发落做完这些后,谢名浩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如今虽然已按苏迟的命令掌握了岩石城,可是城外枫国三十万大军攻城在即,自己能守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