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们沿着山道往前走,此时天色也是黑了下来,山道上风声更紧了。我问道:“肖兄弟,我们不会是要去她说的那个地方吧?”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那个地方我知道。”肖子谦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知道?你去过?”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开玩笑,“我怎么没去过?我们不都是一起过来的吗?”

肖子谦站住,微微闭起了眼睛,表情异常严肃。大约两分钟后,他忽然问我:“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的那条山道吗?”

“怎么能不记得?”我说,“不就是我们和一梅仙尊许鹤去的那条?”

“好了,我们回去!”肖子谦忽然眼睛睁开,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拉着我就往回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吃了一惊,以为周围出现了什么东西。左右看看,没有异样啊。

肖子谦已经走出去几步了,我听见他说:“走吧,莫兄,我有点眉目了。”

我赶忙跟了上去:“什么眉目?”

他停住脚步,望着我,忽然淡淡一笑:“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就要找到凶手了!”

“什么?”我瞪圆了眼睛,可是我怎么一点线索都没有呢?

“走吧,我们回去。这里已经被折腾得乌烟瘴气的,我们留在这里没什么意义,”肖子谦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又说,“现在只是个开始,看吧,这村子马上就会更加热闹了。”

在驱车回市区的路上,我坐在车座上一直想肖子谦的话,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B市了,而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我们、我们直接回来了?”我看着车窗外的霓虹,忍不住问道。我以为今晚还会喝到朱畅的酒,却没想到肖子谦直接回了市区。

肖子谦一边开车,一边说:“莫兄,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找费警官。”

“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我兴奋地问道。

肖子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可以这么说了,不过得明天去了警局看了情况才能确定。”

“好,”我很高兴,“那一会儿我们去旅人酒吧庆贺一下吧。”汽车拐进市区,街上的车已经很少了,旅人酒吧转眼即到。

“不了,我还有点事,莫兄你先回,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再好好庆祝。”

我没有再说话,肖子谦开车离去后,我独自一人去喝了几杯酒,然后回去休息。只是今晚异常兴奋,竟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肖子谦联系我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警局门口等着他了。

费警官依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吞云吐雾,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他的对面还坐着几个身穿西装的人,面生得很。看到我们两人走进来,费警官露出一丝惊讶,但马上又笑着站了起来:“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肖子谦并没有回答老费的问题,而是眯着眼睛微微扫视了一圈。房子里除了老费外,一共有五个人,四男一女。看到我和肖子谦的时候,他们也站了起来。

“看来我们来得不合适啊。”肖子谦悠悠说道。

费警官搓了搓手,说道:“没事,没事,快进来,我们也正在谈朱家沟的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几位是受省厅委托、前来参与调查朱家沟的事情的同志。”

“调查朱家沟的事情?”我看了几人一眼,这几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不像是警察。

费警官笑了一下,转身对着几人说:“这就是我刚才给你们说的肖大侦探,虽然他现在不负责这个案子,不过你们要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问他,他去过那里几次。”而后费警官冲我一笑,扔了一支烟过来。

对面几人上下打量着我们,好一会儿,其中一人冲老费问道:“自己人?”

费警官吸着烟哈哈一笑:“自己人,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你们就放心吧,不要有什么顾虑。”

“你好,肖侦探,”对面一人走了过来,他花白头发,看起来最起码有六十岁,但是说话却铿锵有力,“我们是受省公安厅委托的由历史学专家、地质学专家及考古学专家组成的勘察队,既然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说了,我们是来勘察朱家沟与明朝朱允炆父子有关的墓葬的。”

我听了后忍不住笑着问:“这你们也信?”

那人看了我一眼,表情严肃地说道:“信不信不是我们说了算,只要有可能存在,我们都有必要去查看。在科学的基础上,经过严谨的考察得到的论证才最为可信。”

我暗暗咂舌,果然严谨。

肖子谦看着对方,淡淡一笑,随口说道:“那就辛苦你们了。”而后转头对老费说,“既然你这里有客人,那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对面的几人有些发愣,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费警官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愣,但碍于肖子谦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说:“没事,没事,这都是谈工作嘛。”

“算了,改日再说吧。”肖子谦一摆手,不等他们说话,就走了出去。我也跟着走了出来。

出了警局大门,我笑笑:“看来,这次朱家沟真的是热闹了。”

“折腾吧!”肖子谦淡淡笑着说,“我就不信他们能折腾出个什么来。”

我问道:“肖兄弟,我看你对那些专家很不感冒啊。”

“哼!”肖子谦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他们找不到那个地方。”

我们在外面闲转了一圈以后再回来,办公室里就只有老费一个人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迎到门口,搓着手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怠慢了,怠慢了。这上面派来的人,我也不敢不见。见谅,见谅。快请坐。”

我和他握了握手,他肥厚的大手,驱走了院外的寒气。我心情还不错,问道:“费警官,好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还好,还好,老样子。”他打着哈哈,邀请我们坐下来,给我们递上烟,又去拿了杯子要倒水。

“别忙了,老费,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几件事情,问完了就走。”肖子谦笑着说道。

费警官倒了两杯水,顺势坐在了沙发上,他说:“难得啊,肖大侦探今天来找我,是想问什么?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效劳的?”

肖子谦微微一笑,问道:“朱家沟的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费警官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哈哈笑道:“这个案子我都不想提了。把他们几个放回去后,我就给上面打了报告,现在也轮不到我们插手,省上成立了专案组,他们负责。”

“回去了?”我问道,“几天了?”

“几天了?”费警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和你们说过的第二天他们就回去了。怎么了?有问题吗?”他望望我,又看着肖子谦,似乎还不知道周大和柳叶死了的消息。

“这之后呢?”肖子谦问道。

“之后?没有之后了啊。”费警官很诧异,好像这个问题很怪异,他接着又说,“之后就不是我们的事了,我只管听上面安排就行了。对了,你还在调查吗?他们怎么了,不会又出事了吧?”

肖子谦没有回答,继续问道:“是将他们送到朱家沟了吗?”

“是啊,小罗亲自送的。”费警官肯定地说,“是我让他去的。那么多人呢,路上可不能再出了岔子。”

“嗯,”肖子谦点点头,“罗风人呢?”

“罗风?”费警官微微想了想,揉了揉肥脸,“对,你不说我又快忘了,小罗最近一直在请假,听说好像是老家出了什么事情。回头我得催催他。他这一请假,我这边工作都不好开展了。”

我看到肖子谦的脸上闪过一种异样的笑容,他说:“果然如此!”

“什么如此?”费警官疑惑地问道,其实我也同样疑惑。

“费警官,我要看一看罗风的资料。”

“什么?”费警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罗风的资料?要这个干吗?”

肖子谦说:“如果我说我怀疑,这一切都是罗风干的,你会信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猛地跳起来,肖子谦怎么会怀疑罗风呢?他可是警察。

费警官的双眼瞪得滚圆,他望了望肖子谦,又看了看我,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使劲搓搓脸,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肖子谦依旧淡淡地笑着,不过他目光很坚定。

“我怀疑,朱家沟的这几桩案子,和罗风脱不了关系。”

费警官难以置信,挠挠脖子,站起身来说:“这件案子,你真的不用插手,交给上面就行了,你我都落得清净。况且,这根本不可能,罗风可是我们警局最出色的刑警。”

“是啊,肖兄弟,会不会是弄错了?”我紧皱着眉头,我对罗风一直颇有好感,也不相信案子与他有关。

肖子谦依旧微微笑着:“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如我所说,你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吗?罗风是你的人,如果出了问题,你难道能没有责任?老费啊,你再不积极一点,到时候万一别人找出真相,你就麻烦大了。”

费警官咬着烟,来回踱步,显然他没想过这案子会与罗风有关。如果换作别人这么说,他肯定会大笑或者大骂,可是,现在说话的是肖子谦,他不得不掂量对方说话的分量。

肖子谦又说:“我是在查明真相,至于如何处理,那是你的事情。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因为我现在也不是十分确定。但是,如果真的如我所说,我想你也不愿意把一个杀人凶手留在身边吧。还有,老费,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送回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到村子里,而且有两个前两天已经死了。”

“什么?”费警官显然被触动了,他咬咬牙,使劲吐出一口烟雾,“肖侦探,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算了,既然你这么说,那一定是有不小的把握。这个案子确实很蹊跷,现在上面还处在调研阶段,我暂时还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如果你能查明真相,那当然最好不过了。你放心,如果有人胆敢挑战法律的权威,无论他是谁,我们一定会让他受到应有的严惩。”

肖子谦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他站起身来说:“那我等你的消息。我要罗风的资料,越快越好。明天我会再来,我想明天应该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好,有劳肖侦探,我希望你能尽快查明真相,最好是赶在上面真正介入之前。”一直到我们出门,费警官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可能这件事情,对他的触动实在太大了。

出了警局,我长舒了一口气,问道:“肖兄弟,你今天说的,是真的吗?罗风他真的会是凶手吗?”

肖子谦虽然笑着,却很认真地说:“如果说昨天有百分之七十的肯定,那么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肯定了。”

“为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肖子谦笑着说。

“好吧,”我点点头,又说,“可是,肖兄弟,你今天真不该这么直接。如果罗风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子,你能确认费警官他是置身事外的吗?你不怕他们……”

“不会的,老费不是那样的人。”肖子谦自信地说。

“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

“你能那么确定?”我笑道。

“是的,确定。其实莫兄不是也同样认为老费不会是那样的人吗?”肖子谦望着我,眯着眼睛笑着。

我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确实是这样。凭我观察人的经验来看,费警官虽然看上去不好接触,实际上却善良正直,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

“罗风失踪了。”当我们再一次踏进警局的时候,费警官神色严厉地对我们说。

“什么?什么意思?”我诧异地望着费警官。而肖子谦的脸上依旧是轻笑的表情,与往日并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你要的资料,”费警官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我已经详细调查过了,罗风,是在2000年进入警察队伍的,至今十年,没有任何不良作风,也没有受到过群众举报。”

肖子谦慢悠悠地走到办公桌前的那张沙发前,盯着费警官手里的文件夹,说:“你没有说到重点。”

“重点?”费警官一愣,“重点是,昨天我给罗风打电话,他的电话停机了。他登记的老家的地址,我们已经请当地部门核查过了,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肖子谦起身接过费警官手里的文件,转身坐到沙发上,问道:“现在你怎么看?”

费警官挠挠头:“肖侦探,你说,罗风真的、真的会杀人吗?”

肖子谦没有回答,他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我坐到他身边。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眼睛落在一行字上:罗风,男,1975年生,祖籍云南,苗族人……

“费警官,立刻请求通缉,罗风已经潜逃了!”肖子谦变了一种声调,很平静却不容置疑地说道。

“通缉?现在吗?”费警官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昨天还在自己手中的一员干将,此刻怎么就成了罪犯?

“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肖子谦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莫兄,快走,我们去朱家沟。”

费警官跟着站了起来,问道:“你确定要请求通缉?通缉是要有证据的,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肖子谦匆忙扔下一句话:“相信我,按我说的做吧,出了问题我承担,再晚就来不及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跟着肖子谦一路疾驰去往朱家沟。可是偏偏路上拥堵,在市区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们到H县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肖子谦停下车,说:“算了,莫兄,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明天再去吧。”

“可是,你不是说晚了就来不及了吗?”

“是啊,可是现在已经晚了。既然老天这么安排,我们就别勉强了。我相信,老费知道怎么做。”

晚上我没心情喝酒,可是肖子谦非拉着我去。我们在朱畅酒馆里喝了几杯,原本只是闲聊,朱畅母亲托我们带的话,我们也没有说,毕竟说了也没什么意思,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诅咒,都是人为的。可是今天有点特别,朱畅喝了几杯酒之后,忽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两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有些警惕,岔开话题:“怎么?你看我们像坏人吗?还是怕我们喝了酒不给你钱啊。”

“这个倒不至于,”朱畅很豪爽,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反正也无所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这酒也不值钱,我是把你们当朋友,酒喝多了随便说的。我得告诉你们,现在的朱家沟可不比从前了。”

我看了一眼肖子谦,他好像正盯着酒杯出神,但是我知道他在注意着我们的谈话。我凑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村子里出事了,死了好些个年轻人了,我想……你们肯定知道?”

我盯着他没有回答,借着酒劲点了点头,问:“你怎么知道?”

朱畅说:“事情都传到外面去了,我还能不知道?”

“哦?”我有些奇怪,这案子不是被严密封锁的吗?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呢?“你怕了?”

朱畅咧开嘴哈哈笑着,指着我狡黠一笑:“看来你果然知道。我倒是不怕什么,人固有一死,只是现在因为这些事情,村子里面进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人,搞得乌烟瘴气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朱畅长叹一口气,“平静了多少年了啊,现在是再也平静不了了。”

“这不正如你愿嘛,你不就是因为村子里没意思才出来的?现在这么一闹,没准村子里就慢慢繁华起来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了。谁还能说什么呢?”

“不是那么回事!”朱畅似乎有点悲观,“多少年的传统了,朱家沟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忽然出了这么件事情,平静被打破,别说上一辈人接受不了,就是我们也有些接受不了。以后啊,再想恢复平静,可就难了。”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不过是警察例行公事调查案子罢了,你不让调查,死了人难道还让白死了?这你也不希望吧,再说了,不就几个警察嘛,案子结束了他们也就走了。”

“哪有那么简单……”朱畅喝一口酒,龇着牙说道,“你们别说不知道啊,现在可不光是警察了,听说来了好几拨的考古队什么的,调查案子是其次,主要是冲着宝藏去的。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是考古队?路过的人都在我这里打听朱家沟怎么走,依我看啊,基本都是些盗墓贼。”

我笑了笑。朱畅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村子在那地方都有多少代人了,那所谓的宝藏找了几个世纪都没找到,存不存在都说不准呢,他们能找个什么出来?村子里好些年都没人去找那东西了,根本就没有的东西,还找个什么啊。”

肖子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可能他想问的我都替他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