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遇变尸王

马蹄子声越来越近了,缓慢而有节奏,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让人感觉像是听到了丧钟一样。渐渐的,一个骑着马的诡异黑影从浓黑的夜色中走出,这匹马足足比普通马匹大了一个尺寸,十分高大彪悍,基于这样高的水平线,马背上的人也被衬得高大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中世纪时西方的黑暗骑士一样。几人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巨大的马,都是保持仰视的姿势,心中连连称奇。

大家每眨一次眼,那人马便更靠近了一分,四周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腐臭弥漫,冷风刮来一阵彻骨的恶寒,当那像面纱似的黑暗光影从它身上褪下的时候,三人的心都感觉像是被揪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惨淡的月光如同裹尸布般流泻在它佝偻的脊背上,映照过他青绿色半尺长的指甲,又反射在了它寒光闪闪,露在唇外的两颗锋利的獠牙上。待它的脸完全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时,每一个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蓬乱冗杂的头发下,隐隐约约可见它惨白的脸上坑坑洼洼,到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暗绿色霉斑,乍看之下褶皱不已,像是让人将皮给硬贴在骨头上一般,随时都可能掉下来,血丝暴涨的眼睛里只有白仁子,看不见黑眼珠,下巴尖尖的像是个倒立的三角形,浑浊的血水一滴一滴的顺着下巴不住地滴落,最可怕的是它的胸脯和大腿上,竟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脓包,脓包壁是透明的,可以十分清晰地看见浑浊的浆液在里头一晃一晃,像灌了水的气球一样弹来弹去,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这马上之人,正是‘变尸’黄钻!此时的黄钻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镰刀,冰冷的刀面足有一米多长,刀面上的寒光如同水银泄地般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锋利的刀锋上不断有有鲜血滑落而下。高过头顶的镰刀,加上黄钻那身破败的斗篷,看起来就像是死神降世,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而黄钻**的高头巨马似乎也有些不太对劲,它身上满是被鞭子抽打过的伤痕,马肚子上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到处都可以看见绽开的皮肉,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它的两颗马眼睛竟然是红色的,幽幽射出的冷光像是来自地洞深处一样,让人不寒而栗。茅无极心中一沉,这竟然是一只尸马(僵尸的尸毒同样会对动物造成影响,就像瘟疫一样)!

二麻子见到了杀害徐老倌的仇人,情绪有些失控,操起地上的一支长镐就要冲过去,却被茅无极伸手一挡,弹飞了三尺来远。

二麻子大喊大闹道,“让我过去,我要杀了这狗娘养的!”

马小倩见他失去了理智,赶紧拉住了他,好意劝诫道:“你这样去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枉送了性命。”

“我不管……师父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二麻子还想挣扎,却感觉背后被人使劲戳了一下,随后整个身子都动弹不了了,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一对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茅无极回头看了二麻子一眼,马小倩则朝他努了努嘴,似乎在告诉他不用为二麻子分心。

就在此时,黄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桀笑。那笑声冰冷彻骨,如同鬼魅,让三人感觉仿佛都掉进了冰窖子里一样。面对着这样气场强大的僵尸,茅无极也是心中没底,并无必胜的把握。按《尸经》记载,僵尸共可分为七种,从低级到高级分别为:走尸、紫僵、毛僵、跳尸、飞尸、血尸、旱魃,西镇那只僵尸王修炼了几百年,都成了精了,达到了飞尸的境界,而黄钻虽然才几个月的道行,但误打误撞的与女尸**,刚好这具女尸也正在尸变,种种巧合之下,让他在未死之时,便已是阴毒入体,阴毒与阳血的冲撞,打破了身体的平衡,发生了十分罕见的变异现象,这种在《尸经》里称为“阴阳煞”,阴阳煞一旦形成,便是天地间的至邪之物,直接由走尸到达了跳尸的境界,虽然不及飞尸那般厉害,却也是十分难缠了。

这时,只见黄钻紧盯着茅无极,高高地举起了长柄镰刀,它每动一下,身上便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怪响,像是骨骼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忽然,只听他嘴里发出一声沉闷而沙哑的怪嚎,仿佛来自地底深潭一样,随后,手中的镰刀在空中划了个半弧,重重地斩下,这时候,镰刀的刀锋处形成了一记半月形的光刃,摧枯拉朽般地划割着地面,朝着茅无极的方向绝尘而来,光刃所过之处,光华四溅,连坚硬的石板上都被拖出了一条一公分深的印记。

眼见那光刃来得凌厉,茅无极不敢怠慢,忙斜翻手印,祭起了主防御的土咒,在身前形成了一道如同磐石壁垒般的合气罩,光刃撞在合气罩上,发出一阵“嗞嗞”的异响,像是利器划在玻璃上的声音,十分尖锐刺耳,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那气劲强大的光刃一直推着茅无极后退了好几米后才消失溃散,由于消失得十分突然,让人尴尬的惯心力出现了,茅无极险些往前栽倒,幸好被马小倩给及时地扶住。

虽然毫发无损地接下了一招,但茅无极心中仍是一阵暗暗地吃惊,说到这种气刃的招数,乃是依靠兵器为载体,配合体内真气而释出,属于气劲的一种,寻常练武之人究其一生也不见得能达到如此境界,它一个无思想无意识的僵尸是如何做到的?

正想着,黄钻忽然“呼哧”一声轻啸,一直在原地刨土的尸马一个激灵,竟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三人的方向疾驰而来,它强壮有力的四条蹄子上绑着钢圈,踩在地上“咚咚”直响,地面都跟着震动了,有几块皴裂的灰石砖经不住那样大的力道,竟裂成了好几瓣,石屑飞得到处都是。

“快趴下!”茅无极刚喊出声,黄钻便挥舞着镰刀便朝三人的脑瓜子横劈了过来,茅无极灵巧地跃开一步,已是在六尺之外,马小倩见那巨大的镰刀呼呼带风,朝着自己的方向劈来,惊了一声,一下子滚落到身后的一颗碗口粗的梧桐树下,可二麻子却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样一刀子下去,二麻子的脑袋少说也得飞出几十米远,茅无极急了,赶紧捡起一块小石子飞掷在了二麻子的脚跟上,二麻子应声倒地。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黄钻的大镰刀已经劈了过来,锋利无比的刀锋直接从梧桐树的树干上穿过,待收回了刀势后,镰刀仍是在嗡嗡地发出着铮鸣之声,足以见得方才使的力道之大。

等黄钻回过马头时,碗口粗的梧桐树竟轰地一声倒了下来,浓密的树叶将二麻子和马小倩都给压住了,树茎光滑的断面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圈圈的灰色年轮。

黄钻转过头,朝茅无极发出一声阴恻恻地邪笑,随后驱着马向被树叶盖住的马小倩和二麻子猛袭了过去,茅无极心中暗呼不妙,而此时抢身过去救人也已然来不及了,他灵机一闪,紧接着双手结成了莲花状,祭出了一道小金牌手印,只听茅无极大喝一声“敕!”莲花手势中光彩熠熠的小金牌应声飞出,正打在那高大的马头上,尸马吃疼,陡然间停了下来,高抬着前蹄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嘶,伤口处的鬃毛已经被烧得精光,皮也被炸掉了好大一块,露出了白森森的头骨,黄钻大概是没坐稳,一下子被摔在了地上。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时迟,那时快,黄钻双腿一蹬,刚要站起身来,茅无极一招“破天式”便抢攻了过去,这“破天式”乃是三十六路玉清剑法中的第三式,快如闪电,迅如疾风,主要为快攻或抢攻的剑势。这套剑法为茅无极的师父,上一代茅山掌门玉清真人所创,在敌方出其不意的时候使出往往会有奇效。

黄钻十分天真的想用镰刀来格挡,手却慢了半个节拍,镰刀还没挥起来,天师剑的剑尖就已经刺进了他的肩膀里,这一剑刚好刺穿了他肩头长的一个大脓包,只听一声如同气球爆炸的声响,那个鼓胀不已的大脓包炸成了一片烂肉,脓包中的脓汁像高压水龙头里水柱一般激射而出,喷得满地都是,刚好此时有一只脏兮兮的老鼠路过,脓汁喷溅在它圆滚滚的身上,它一下子就翻了身子不动了,身上不断鼓起一个个令人恶心的小水泡,不过十来秒的时间,已经化成了一堆白骨。

这堪比硫酸的脓汁让茅无极看得心惊不已,赶紧将方才不小心沾上脓汁的袖口一股脑地全撕下来扔掉。天师剑本身便是除妖利器,相当于十把普通桃木剑的威力,没进黄钻的肩头的部分不断冒着红光,肆意灼烧着他肩上的那几片烂肉,不断有白色的轻烟从它伤口处冒出,发出一阵阵令人恶心的焦臭味。

出乎茅无极意料之外的是,黄钻并没有急着将天师剑拔出来,反倒迎着天师剑向茅无极寸寸逼近,任凭剑身穿透了自己腐烂不堪的肩膀。剑被它这样一制住,茅无极看似占了主动,实则却陷入了被动,虽然刺中了它,但却并不足以将其至于死地,反倒还失去了武器。就在这时,茅无极看到黄钻正双手抓着镰刀刀柄,准备朝自己拦腰砍过来,好一个黄钻,竟还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

茅无极毕竟是身经百战,此等情况下他本可以轻易地避开,但那也将意味着要丢掉手中的天师剑,之后还能不能拿回来就是个大问题了,当下他便果断地将宝剑一撩,黄钻肩上的锁骨便像冲天炮一样直直地飞出了老远,一道血肉豁口也被噌地打开,此刻他再将天师剑往上轻松一带,身子往后一跃,便已达到了一石二鸟的效果,既伤了黄钻,又成功保住了手中救命的武器。

黄钻混不在意地看了看肩头的伤口,口中呼啸一声,尸马便扭头直奔了过来,它十分轻松地一跃,又再次回到了马背上。

趁着这个空当,茅无极将那堆小山似的树叶拨开,拖出了灰头土脸的马小倩和二麻子,二麻子嘴唇半开半闭着,不断地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眼珠子一个劲地向茅无极使眼色,茅无极并没有看他,只是向马小倩说道:“小倩,你带着二麻子先行离开,这里多呆片刻,便多一分危险。”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马小倩问道。

茅无极斜瞥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黄钻,说道:“这家伙是一方之祸,十分难缠,今天我要替天行道,将它彻底消灭!”

“那你不怕我们被其他僵尸给吃了啊?”

茅无极轻松一笑,“别人我不敢说,你马小倩机灵得像只猴似的,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好啊,你取笑人家!”马小倩双手插着腰,显得有些不依了。

“记住,一定要藏到天亮再出来。”茅无极口中叮嘱着,随后双眉一锁,手中天师剑再度开始铮铮作响。

“你会活着来见我们的,对吧……”马小倩忽然说道。

听到这句话,刚走出几步的茅无极顿了顿,也没答话,又继续朝黄钻走去。

看到茅无极瘦削笔挺的背影,马小倩心中娇羞地想着,“你终于肯叫人家小倩了……”

这头,茅无极和黄钻已经酣战在了一起,马小倩瞅准了时机,拖着动作僵硬的二麻子矮身钻进了一处黑洞洞的墙角内。黄钻勃然大怒,手中镰刀又划出了一记刀刃,狠狠地劈在了那堵墙面上,红砖墙被砍出了一大道缝隙,但墙后的人却已是不见。

茅无极心中一松,以为他们俩可以成功脱逃了,没想到黄钻仰天高嚎一声,接着从黑暗中又策马跑出了三只丧尸,这三只丧尸也都是骑的尸马,只不过个头比黄钻**那匹要小了一个型号,在黄钻的授意下,三只丧尸开始朝着马小倩逃离的方向追去。

茅无极暗暗叫苦,看来这黄钻是要赶尽杀绝了,他从袖中搜出三枚‘真阳环’(即古代铜钱,钱经万人手,阳气颇重,有镇煞退邪的作用),朝三只丧尸的背心用力掷了过去,真阳环刚飞上半空,就听到“嗖嗖嗖”三声,三道凌厉的刀刃从黄钻的方向疾飞而出,正撞在真阳环上,真阳环没了续力,都是哐当地落在了地上。

当茅无极再看去时,三只丧尸的背影已经是慢慢消失了,茅无极叹息了一声,人事已尽,接下来他们俩的生死就该听天命了。

马小倩和二麻子这头正在穿街过巷地奔逃着,当茅无极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了的时候,马小倩的两根玉指便在二麻子后背上猛力一戳,二麻子长哈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水里冒出头来似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马小倩,“你刚才是怎么弄的?”

马小倩噗哧一笑,道:“这叫点穴之术,你忘记啦,我家可是三代从医呢,对这些穴位什么的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二麻子责怪道:“干嘛点我的穴啊!我还没给师父报仇呢!”

“就你那样子去了也是给人家当活靶子,还是安心等着道长的好消息吧!”

“可是,师父实在是死得太惨了……”二麻子黯然道。

马小倩拍了拍二麻子肩膀,“有这份心就够了,你师父也不希望看到你去冒险的。”

被她这一番温言温语地一说,二麻子感到心里舒坦多了,一转头又望见了马小倩那白花花的乳沟子,顿时一阵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一惊,发现夜色中,三个模糊的黑影正慢慢地朝这边疾驰而来。

二麻子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马小倩捂住了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马小倩的手心都是汗,却有着一股浓郁的清香,二麻子不禁使劲嗅了几下,又是一阵心醉神迷。

马小倩和二麻子此刻正在东街的一条岔道上,周围都是整齐的房舍,房舍的门大多都是开着的,里头不时会传来一些异样的响动,这样的屋子两人是绝对不敢进去的,天知道会不会有贪婪的捕猎者正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猎物的上钩。

马小倩看了一阵,忽然抓着二麻子的手臂,右膝微微弯曲,单足轻盈地点地,随后,二麻子就感觉自己像踩到了弹簧床一样陡然一下子飞了起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落到了旁边房舍的屋顶上。

屋顶是一个三角形,马小倩此刻正匍匐在屋顶的背阴处,她见二麻子惊得嘴都圆了,忙催促道:“快趴下!”紧接着,便不由分说地将二麻子给按倒在了旁边。二麻子感觉自己在她手中自己就像一只雏鸡一般,可以被她轻松地提来提去,他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这会儿功夫,三只骑着马的丧尸已经是陆续来到了屋下,竟停在原地不动了。

二麻子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窥视着,这时他看到沿途竟然都有两排湿漉漉的脚印,心中不禁一慌,这些丧尸一定都是循着脚印找过来的。

三只丧尸嘴里不断吐着白雾状的尸气,一次比一次吐得长,在四周看了一阵后,又开始继续往前追去了。

待丧尸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二麻子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边拍着胸脯边说道,“可吓死我了!”

马小倩一笑:“噗~就你这胆子,还想替你师父报仇呐?”

“这是两码事,不一样的好不好?!”二麻子红着脸辩解道,这时,他忽然双眼放得老大,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小倩神秘一笑,“你会替我保密的对不对?”说着,轻轻一跃,已经到了屋下。

“喂,上面有金子还是怎么的?快下来啦!”马小倩冲着二麻子喊道。

二麻子目测了一下,这三层楼的屋子至少有十米多高,不禁愣神道:“……怎么下啊?”

“这还不简单,跳嘛!”

“开哪门子玩笑!”二麻子本来就有恐高症,垂直往下一望,脑袋一阵发晕,吓得腿都软了。

“哎呀,一个大老爷们,胆子怎么这么小!”马小倩抱怨了一句,又道:“你尽管跳吧,我来接着你好了。”

二麻子是见识过马小倩的厉害的,当下就宽了心了,如果可以趁机抱住她,还能顺便揩下油,那可真是爽歪歪了,想着想着,嘴角就乐开了花。

马小倩嗔怒道:“傻笑些什么啊!再不跳我就走啦!”

“好好好……”二麻子闭着眼睛,向着泥泞的路面纵身一跳,他只感觉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传来,膝盖上咔嚓一声响,屁股都快开了花了。睁眼一看,自己已经坐在了泥地上,而马小倩正在一旁捂嘴偷笑着。

“这不就跳下来了吗?有什么好怕的!”

二麻子的屁股和膝盖上不住地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他苦着脸道:“你耍我啊,不是说好要接住我的么?!”

马小倩又是嘻嘻一笑,“位置搞错了,没接住啊,不好意思啦。”

二麻子不依了,开始像个孩子似地撒起娇来,“不管!人家腿摔断了,你要背着我走!”

马小倩朝他做了个鬼脸,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等等我啊!”二麻子一跃而起,赶紧追了上去。

黑夜,是一块最肮脏的裹尸布,遮盖了所有的光明与希望。

夜色中,两个黑影正在星罗棋布的房檐上一前一后地跳来跳去,动作奇快,这边眼睛里刚看清一个人形的影子,那边就已经消失了。

两个黑影时不时会停下来,挥舞着手中的金戈兵器近距离交战,火星子像是点着了的焰火,东一朵,西一束,金铁撞击的铿鸣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随着两人移动的轨迹,可以看到路面上一直跟着一只巨大的尸马,它到处横冲直撞,街上的石板砖被它给踩得砰砰直响,偶尔会遇到几个拦着道的板车或雨棚,它也不躲不避,反而直接冲了过去,将那些阻拦物撞得七歪八倒,一片狼藉。

在一处破败的屋顶上,茅无极再次追上了黄钻,只见一道暗含内劲的剑气劈了过去,黄钻的镰刀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窄小的缺口。

“孽畜!本道今日便要让你命毙当场!”茅无极大喝了一声,这一喝像是凝结了无数曾死在黄钻手下无辜之人的呐喊,声若洪钟,黄钻阴毒的眸子里竟也隐隐生出了一丝怯意。

茅无极双目如电,手中天师剑隐隐放出红光,又朝着黄钻迎面怒劈而下,黄钻口中一嘶,动作丝毫不慢,已经摆起了格挡的架势,只听“噌”的一声,声音尖锐无比,黄钻那月牙似的镰刀刀面竟断成了两半,它吃力不住,身子接连向后退了三步,脚已经踏在房顶的边沿处了,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啪啪啪,不过眨眼功夫,茅无极又迅捷地将三张镇尸符分别贴在了黄钻的眉心穴和肚脐旁边的两个天枢穴上,据《尸经》中记载,这几处是尸气的聚集之地。

僵尸体内的尸气类似于修行之人的真气一般,只要生命体在,就会一直流转全身,生生不息,茅无极此刻封住了它的三道(尸)气脉,相当于在激流中建了一道梗阻不通的水坝,洪水顷刻便可泛滥成灾,效果立竿见影。体内尸气走不通,便开始到处乱窜,紊乱不堪,这对于黄钻无疑是五雷轰顶似的打击,只见黄钻全身开始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不时可以看到一阵阵白雾状的浓烟自他头顶和脊背处冉冉冒出,而它则像患了羊癫疯一样全身开始抖个不停,嘴中不时发出一声声痛苦绝伦的惨嚎,听得人心窝子里都凉透了。

茅无极心中明白,这正是尸气外泄的症状,待它体内的尸气跑得一丁点儿不剩了,它也便成了百无一用的烂尸一具了。

“该结束了。”茅无极冷声说了一句,下意识地双手十字相交,两根食指对着黄钻,捏成了“破”字诀,口中叫道:“天星地斗镇妖邪,日月神光驱鬼煞,吾奉玄天斗姆娘之命,急急如律令!”念完,他右手往怀中猛地一探,中食两指挟出一张紫薇符,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奇怪的圆弧后,紫薇符便开始熠熠闪出金色光辉,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决运心到,只听茅无极喝了一声“敕!”手中剑指隔着紫薇符点在了黄钻胸口。黄钻闷嚎一声,胸口闪出一道带着火花的电光,身子便如同被按压到了极致的皮球一样猛地一下弹了出去,重重地撞向了对面的一栋房屋,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墙壁上竟然被撞出了一个人形的大洞,接下来便听到一阵轰隆隆的落砖声。

黄钻这厮狡猾得紧,为了验证它是否真的已死去,茅无极便从屋顶上轻步跃下,慢慢朝对面的那栋民居走了过去。

民居的木门半开半掩着,时不时会在风力的作用下一开一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一阵发毛。

屋子里一片漆黑,墙壁上可以看到一道清晰的人形缺口,惨淡的月光从缺口中扑洒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人形的白色光影,看起来十分诡异,仿佛正对着茅无极露出阴森地窃笑。

墙下散落着一堆杂乱的红色石砖,垒成了小山状,而黄钻正被压在石砖之下,身子呈一个大字型铺开,看上去已经一动不动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阵令人恶心的腥臭味,茅无极走到了黄钻尸首旁,看到黄钻的脸上已经被磕掉了一大块腐肉,那腐肉半悬在空中一摇一晃的,仅剩两根毫无弹性的青筋连接着才不至于掉下来,看起来像是被翻开的书页一样,白森森的颧骨嶙峋如同石峰,完全暴露在了空气里。

三张镇尸符依然完好无缺地贴在黄钻身上,这时茅无极看到它脑袋上有一个核桃大小的黑窟窿,这窟窿像是泉眼一样,从里头不断地往外溢出粘稠的绿浆子,低头一看,都流到了茅无极的脚底了。

茅无极用天师剑在它身上刺了几下,它依然纹丝不动,看样子是真的嗝屁了,茅无极这才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之前的断肠草余毒还没有完全祛除干净。这断肠草之毒一发作起来便是疼痛钻心,茅无极感觉有些呼吸不畅,便转过了身子,端坐在地上开始运功调理着气息,几分钟之后,毒性再次被压制了下去,他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就在此时,茅无极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声爆响,黄钻身上的十几块红砖竟然全都被弹飞了,在屋子里撞得箜箜直响,茅无极一惊,刚回过头去,脖子就被一根粗大的像麻绳似的东西给缠绕好几圈,勒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黄钻尾椎骨上延伸出来的长尾!

黄钻此刻正面对面地站在茅无极身后,红光四射的眸子里快要喷出了火来,只见他动作十分机械地撕下了三张镇尸符,当着茅无极的面,充满挑衅地揉成了一团,随后又使劲扔在了茅无极脸上。

那棕褐色的长尾将茅无极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两只手扶在脖子上,想使劲将那尾巴掰开,然而,那尾巴却十分有弹性,他刚掰开一小寸,长尾便会立刻反弹回去,重重地抡在他的脖子上,像是被鞭子抽过的感觉,火辣辣的生疼。

茅无极感觉脖子上的长尾正在慢慢地越缩越紧,由于缺氧,他脸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蚯蚓般来回蠕动着,脸也渐渐涨成了猪肝色,亏得他是修行之躯,即使在完全闭气的情况下在一段时间内身体仍能维持基本机能,现在所出现的险况主要是血流不畅导致的。

黄钻怪诞地桀笑着,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黄泉一般,混沌不堪,让人如同掉进了冰窖子里,与此同时,它动作极尽机械地抬起了一只手臂,伴随着仿佛齿轮摩擦般的“咔咔”声,那只手臂高高扬向天空,五根锋利得像刀片一样的指甲在漆黑的屋子里不断地闪烁着寒光!

茅无极紧张地盯着它那只铡刀般的手,心中冒出了一股彻骨的寒意,眼看着就要交待在这了,这时他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刚好发现了自己的那把天师剑,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脚边。

“嗷!”黄钻怪嚎一声,一爪子重重地劈了下来,茅无极看得真切,用尽全身力气猛一侧身,那锋利的指甲背正摩挲在自己的皮肤上,冰冷刺骨,又割在了道袍上,几乎没听到什么声音,袍子就自动分了叉,断成了两截,无力地耷拉在茅无极的身上。

一击不中,黄钻一恼,身后长尾又猛然间陡增数尺,仿若一条彪悍的成年巨蟒,在身后啪啪啪地甩了几下,像是在耀武扬威,随后竟将茅无极凌空给提了起来,茅无极双脚离地,已是身不由己,长尾的力道加上自己身体的重量,让他感觉脖子上更加难受,像是要断掉了一样,意识也开始渐渐有些不清醒了。

黄钻将茅无极提在空中,像是在摆弄一件趁手的玩具,一会将他甩向墙壁,一会将他推向房梁,每次的撞击都来的相当猛烈,连身子骨一向硬朗的茅无极也不禁吐出了好几口血,他的双脚在半空中到处乱蹬着,想要找到一个着力点,然而黄钻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一般,每次在他快要接近地面或是桌子的时候,又故意将他悬空提起来,如此耍玩,好不快活。

虽然黄钻此刻占了相当的上风,但它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它太低估了这位僵尸道长的实力。

茅无极的身体随着黄钻的长尾在半空中肆意摆来摆去,他虽然身体难受,但目光依然是炯炯有神,随时寻找着脱身之计,当黄钻拖着他移动到天师剑的正上方时,他忽然双手平放在胸前,催动着周身真气,将重心下移,使出了千斤坠的法术。黄钻也没料到他忽然加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看到茅无极的身子重重地坠到了地上,由于力道过大,地上的泥土都被他踩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茅无极脚尖伸到天师剑下,十分灵巧地往上一挑,天师剑便“倏”地一下垂直飞了起来,黄钻知道大事不妙,也慌了神,想抢先一步来夺剑,等它赶到时,却看到茅无极已经是单手握剑,双目冷冰冰地看着它。

“噌噌噌”一阵纷乱的剑光过后,黄钻那条韧性十足的长尾已经悉数断成了好几截,那几截断尾躺在地上仍在极度亢奋地摆来摆去,创口处不断渗出绿色粘稠的**。

黄钻痛苦地嘶嚎了一声,身子隔空一闪,消失不见了,没过几秒,它又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了茅无极的身后,一只长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茅无极的心脏位置。茅无极负手站在原地,也不回头,手腕灵巧一动,长剑在背后划了道优美的弧线,此刻若是从正面看去,便是一道剑影重重的景象,像是几十把剑在他身后摆成了一个扇形,光影错乱间,仿佛看到了孔雀开屏的惊艳景象,与此同时,黄钻的那条长臂凌空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茅无极身前。

断尾断臂的黄钻此时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当茅无极转过身,双目似电地盯着它时,它竟然开始缓缓地后退了起来。

几股冷风从墙洞里灌了进来,茅无极身上破碎的道袍到处飘飞,他却混不在意,依旧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黄钻逼近,手中天师剑铮铮作响。

眼前之人不怒,不笑,不哭,不闹,心如磐石,怡然不惊,在这样的末日危机下,竟还能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一种足以将对手完全压制住的气场,黄钻这时应该也在后悔自己选错了对手了。

这时,屋外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只听黄钻呼哧一声急啸,紧接着从方才那堵破烂的墙壁中冲出了一只高头大马,撞蹋了半边墙壁,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茅无极飞跃了过来,若是被这样钢铁似的马蹄子踩中,非得成了肉酱不可,茅无极双膝一弯,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已是站在了马后。当他回过神来时,黄钻已经跃上了尸马,撞开了另一侧的砖墙,飞也似地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