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 应

任何事情都有代价,甚至你头上高照的艳阳,代价都是地球那边的黑暗。

1

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萦绕在断爷俊秀的脸上,他的五官都扭曲了。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连陈沉也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老夏坐在断爷对面,淡定地推了推墨镜,脸上始终露着微笑。他欲言又止,思考了片刻,还是把手里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轻轻地说:“将军!”

断爷的脸色变了又变,旁边的老三幸灾乐祸地说:“哈哈,阿断,你又输了,看来今年你要一直工作了!”

断爷瞪着老三,正要发作,老三满不在乎地说:“棋品就是人品,你想输棋又输人吗?”修罗趴在老三的脚下睡觉,时不时地打着呼噜,那声音就像是在嘲笑断爷一样。

断爷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着对面的老夏,怒气冲冲地说:“再来!”

陈沉打断了他,说:“断爷,您今年的假期都输给了夏先生,要不算了吧。我们还是先说说正事吧,我手里有一笔单子,诸位谁有兴趣接?”

断爷激动地说:“老子把明年的假期都压上,这次一局定输赢!”

老夏微笑着说:“老弟,不如这笔单子交给我吧。”

“不行!老夏,今天这局棋不下完谁都不能走,我一定要把输了的假期赢回来。”断爷不由分说,摆好了老夏面前的棋子。老夏无奈地对着陈沉摊了摊手,陈沉叹了一口气。

老夏若有所思地说:“阿断,这一局我露出败象了。”

“哈哈,我就说我一定能赢回我的假期!”断爷恶狠狠地说。

老夏轻笑了一下说:“可我不一定会输。”

“靠,看谁笑到最后。”断爷像是被戏弄了一样,怒不可遏。

陈沉拿断爷没办法,他看到一旁的阿邪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是公寓里唯一没有被棋局吸引的人。突然,正闭着眼睛的阿邪阴恻恻地笑了,好像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陈沉的心没来由地缩紧了一下。

“邪叔,您睡着了吗?”陈沉走到阿邪身旁,轻轻地问。阿邪是个中年男人,留着老气横秋的山羊胡,说话的声音就像是用指甲划黑板一样让人难受。

“哦,陈老弟啊,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阿邪缓缓睁开眼睛,阴鸷的眼神让他看起来似笑非笑。

听到阿邪的声音,陈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打了一个冷战说:“邪叔,老板交代下了一笔单子,那些家伙都在看断爷和夏先生下棋,要不这笔单子您就接下吧。”

“嘿嘿嘿嘿,接下这笔单子很简单,只要……”阿邪低声笑着,卖起了关子。

“只要什么?”陈沉问。

阿邪捋了捋山羊胡说:“只要你求求我,我有求必应!”

陈沉了解阿邪的做事方式,只好说:“好吧邪叔,我求你接下这笔单子吧。”

阿邪狡黠地冲陈沉笑了笑,随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牛皮纸袋,然后又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儿。

完成了任务,陈沉觉得一身轻松。公寓里一堆人还围着断爷和老夏,陈沉想挤进去看看到底是谁胜谁负。断爷势如破竹地吃掉了老夏好多棋子,老夏苦苦应对,脸上却一如既往地淡定,看来断爷终于可以赢一次了。过几天还有一场考试,他想了想,还是去自习室复习功课吧。他悄悄地从人群里退出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打盹儿的阿邪,阿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沉每次和阿邪接触的时候,心里都是毛毛的,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想到这儿,陈沉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睡得正香的修罗突然感觉到尾巴一阵剧痛,它怒吼了一声——陈沉踩到它的尾巴了。看到修罗发怒了,围在圆桌周围的人都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散开。陈沉也吓了一跳,他见过修罗真正的样子,每次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噩梦。

陈沉急忙抬起脚,没想到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了,同时还打翻了断爷和夏先生之间的棋盘。还有两步,断爷就能“将死”老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所有人都盯着断爷。

“呵呵,阿断,我就说这局棋我不会输嘛。”老夏的声音仿佛激活了静止的瞬间,断爷盯着老夏,恨得牙根都痒痒。

老三把修罗抱在了怀里,忍着笑意说:“阿断,这和我家修罗可没关系啊。”

陈沉仿佛做错事情了一样,急忙安抚断爷说:“断……断爷,你先冷静一下,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棋子,想到自己一年的假期就这样输掉了,断爷的心像是在滴血。突然,断爷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他指着一旁的阿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阿邪,你这个浑蛋……”说完,断爷两眼一黑,气得晕了过去。

阿邪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公寓里乱作了一团,只有陈沉的叫喊声还清晰可闻……

“快,叫救护车!”

2

生活像没有彩排的话剧,我们却总是梦想着当导演,在别人的戏里指指点点。

介南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娱记”,很多爆炸性的娱乐新闻都是他最先报道出来的。比如某明星的公子吸毒,再比如某个明星做了一些羞羞的事情……只要被他盯上的明星准没好事儿。

这一晚阴云密布,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介南在这个高档小区里临时租了一套房,他没有开灯。没有灯光的房间总是能给人一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天知道那后面究竟有多少双眼睛。

窗口前,介南调整着相机的位置。他不是偷窥狂,在这一点儿上他有着令人惊讶的自律。在黑暗中等待,是最无聊的事情。介南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正要点上,这时他想起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白天的时候他从天桥下路过,一个算命的对他说:“小伙子,把烟戒了吧,它会害死你的。”介南看着这个戴着墨镜的算命人,他敢保证算命的是个瞎子。可是他能感觉到,在那副墨镜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已经看穿了他的命运。介南没有理会,像是示威一样,他对着算命的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但走到下一个路口的转角,他迅速地把香烟扔进了垃圾箱,不是因为他迷信,而是对未知感到敬畏。

介南想了想,还是把香烟塞回到了口袋里。这时,相机正对着的房间开灯了。介南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导演的好戏悄悄上演了。

对面房间里住着一位明星,半年前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而现在已经是红得发紫的国际巨星了。对这样一个近乎传奇式的人物,任何一点儿关于他的风吹草动,都是娱乐圈的大新闻。直觉告诉介南,在这个人的身上一定能发掘出轰动性的大事件。明星变成了猎物,介南就变成了嗅觉灵敏的猎犬。

明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嘴里好像在念叨着什么。介南的心忽然一动,难道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要是拍到了明星的绯闻那就太走运了。他反复观察了很久,房间里只有明星一个人。

介南打了一个冷战,一个诡异的想法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会不会房间里有一个只有明星才能看到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人真的是“人”吗?

明星的情绪似乎很糟糕,低声的念叨变成了破口大骂,他的精神失控了。他狠狠地摔碎了手里的酒杯,大声地吼着什么。介南拉长了镜头,相机清晰地捕捉到了明星的口型。明星好像在说:“滚开!”介南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这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明星下一步就应该吃药了。

经过长时间的跟踪观察,介南发现明星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这也难怪,面对多少目光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果然,明星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了好多药片,他数都没数就塞进了嘴里。介南在心里连明天报纸头条的题目都想好了,“X明星醉酒自杀”,越简单的标题就越有冲击力。”

介南之所以这么肯定明星会死,是因为白天的时候,他偷偷溜进了明星的房间里。这对一个资深“娱记”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他把明星那昂贵的药片都换成了安眠药。

很快,明星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他踉跄着拿起了茶几上的相框高高地举过头顶,看样子似乎要摔了它,嘴里还说着什么。直觉告诉介南,明星刚才就是在对着这个相框说话。他急忙调整镜头,对着相框迅速按下快门。因为距离太远了,介南只能隐约看到照片上似乎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突然,介南按动快门的手指变得僵硬起来,身体不住地颤抖——这次是因为害怕了。他看不清照片上男人的脸,却清楚地感觉到照片上的人冲他笑了一下。

3

这是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又通向哪里的路,介南穿着睡衣走在路上,他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不过只要向前走总能找到答案。走着走着,介南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梦里。一个人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是挺深邃的一件事情。介南一边走一边想,好像少了一点儿什么。对,是声音。梦里太静了。就像充满了挑衅的恶作剧,介南刚觉得安静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一部照相机出现在了路中央,声音就是从相机里发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里面。

介南蹲下看了一眼照相机,和自己用的那部是相同的型号。他试探着问:“是谁在里面?”问完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居然在对一部照相机说话。

“嘿嘿,是我。”照相机里传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就像是用指甲划黑板时发出的噪声一样难听。

介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壮着胆子问:“你是谁?怎么会跑到相机里?”

“这个就要问你了。”那个人在相机里不紧不慢地说。

介南有种感觉,不管躲在里面的是什么东西,都要缠上他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相机里的声音说:“如果你把我从相机里放出去,我就会满足你任何愿望。”

介南突然想起了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他紧张地问:“你真的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

“当然了,我有求必应。”那声音信誓旦旦地说。

照相机没办法像盒子一样打开,介南研究了很久,最终在相册里找到了唯一的一张照片。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是阿邪。看到这张照片,介南忽然想起他是谁了,明星家相框里面的照片就是这个人,介南认得他的胡子。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介南吵醒了。介南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睡衣,过了半天他才平复了情绪。介南起身去开门,是燃气公司的推销员,一个长得像老鼠的男人。

推销员对介南说:“您好,最近好多用户反映您所在的小区燃气管发生老化,已经有用户家里出现漏气的现象了,现在我们可以给您提供更换,只要一点点手工费就好……”还不等推销员说完,介南就粗暴地拒绝了。

介南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上门推销的骗子,他要尽快去报社,明星的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相机里的照片就是独家新闻,他要抢在第一时间报道出去。介南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上,里面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个昨天还在明星手里的相框,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在介南的卧室里。一个人和一张照片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介南顾不上害怕,他想起了刚才的梦。梦里,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对他说:“我有求必应……”

4

你喜欢钓鱼吗?钓鱼最重要的不是技术也不是经验,而是要有鱼饵。

明星自杀事件让介南在记者圈里名声大噪,很多媒体争相约他做访谈。成功当然伴随着等量的辛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介南放弃了休假,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阿邪的照片还摆放在介南的床头柜上。这一晚睡觉之前,介南喝了一杯红酒,这样能让他睡得安稳一些。他瞥了一眼照片,像是在自言自语:“要是能休一个长假就好了,三个月我就满足了。”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补充说:“哦,对了,要带薪休假。”说完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做什么白日梦?他关了灯,带着一个忐忑的期待睡着了。阿邪的照片安分地静立在那里,只是在黑暗中无法看到照片上的表情。

第二天如期而至,介南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一股情理之中的失望,在他的心底升起。

高峰期的马路就像是便秘一样,让人恨不得在路上撒一把巴豆。介南却乐得坐在车里享受着另类的闲暇,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直到后面的车鸣笛催促,他才慌忙地将车子启动。慌乱中,介南无意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阿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介南的后面,正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冲他嘿嘿地笑着,声音就像是急刹车时发出的尖锐的声音。

“啊……”介南吓了一跳,阿邪阴鸷的眼神让他脊背发寒。他怪叫了一声,脚却踩到了油门上。车子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咆哮着冲向了路边的护栏。再睁开眼的时候,介南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转得他想吐。

“介南,你觉得怎么样?”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在一旁关切地问道。大概用了十几秒,介南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和他说话的人是报社的主编,一个温厚的长者。

“主编,我这是怎么了?”介南虚弱地问。

主编说:“你出车祸了,只是小腿骨折,休息几个月就没事了。社里决定批准你三个月的病假,你现在可是我们社里的明星记者,一定要保重身体。”

“三……三个月!”介南瞠目结舌,这不正是自己昨晚要求的吗?虽然以健康为代价实现了自己小小的愿望,但是他开始相信照片上的男人真的会满足他的愿望了。

主编突然补充说:“是带薪休假。”

5

就像孩子永远都不会嫌自己的玩具太多一样,“贪婪”这种东西,容易让人上瘾。

三个月的时间,像是打了一个哈欠一样就过去了。等到介南休完病假回到报社,又像往常一样忙碌,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介南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狡黠,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不想让别人知道一样。这三个月里,介南发现了照片的秘密,他只要对着照片上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些愿望都会一一实现,不过每一个愿望都有它的代价。

那天介南在家里看电视,电视台换了一遍又一遍,都是一些无聊的节目。他想起了那张奇怪的照片,就一瘸一拐地从卧室里取来相框。

“我最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了,要是现在能有一部他的电影该多好啊。”介南煞有介事地说,其实用电脑看更方便,他不过是想做一个实验罢了。介南刚把自己的愿望说完,电视机里就传来了“星爷”标志性的笑声。

介南打了一个冷战,差点把手里的相框摔了,吓得他急忙抱紧了相框。他现在知道这张照片是个宝贝了,它有求必应。他兴奋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不是腿上的伤还有点疼的话,他真的要手舞足蹈了。

电视台还在播放着电影,介南却早就没了欣赏的心情了。他在想,自己应该再许一个什么愿呢?直到电影结束,突然家里停电了。介南忽然意识到,每一个愿望或许都有它的代价。他想看一个电影,停电就是这个愿望的代价。

想通了这些,介南也就释然了。对一些人来说,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回到报社,介南第一个任务就是跟踪一位男歌星。兜兜转转,歌星来到城市里一座不起眼儿的公园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女人挽着歌星的手臂,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介南兴奋地拿出相机,要是能拍到歌星的绯闻,自己又能火一次了。

歌星似乎很有经验,两个人租了一条小船,向着公园湖面的深处划去。介南也急忙租了一条船,紧随其后。这里已经是游人视线的死角了,歌星和女人肆无忌惮地说笑着。介南在不远的地方按动相机快门,他在心里祈祷着歌星和女人能有进一步的动作。

那个女人最先发现了介南,她低声和歌星说了什么。歌星马上低下了头,女人快速地将船朝着岸边划去了。

介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被他们发现了。这条线索如果断了,再想跟踪歌星就难了。任务失败了不要紧,要是传出去,“王牌记者”的名声就砸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就像是一条蛇盘踞在介南的脑海里。

歌星一边催促着女人划船,一边盯着介南。他看到那个狗仔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相框一样的东西,在那里神神叨叨的。一种不祥的感觉包裹了歌星的全身,他要尽快离开这里。女人的力气有限,歌星一把抢过了船桨,拼命地划了起来。由于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船身摇晃得也越来越厉害,终于在两个人惊叫之下,小船翻了,其实也不怪歌星,介南刚才对着阿邪许了一个愿——翻船。

“歌星湖面幽会神秘女,两人不慎翻船落水”这个标题太有爆点了,介南在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喝彩。他吹着口哨划着船,慢悠悠地划到了歌星落水的地方,两个人还在水里拼命地挣扎。不顾歌星的呼救,介南冷漠地拍着照片。女人已经沉到了水底,歌星还在水面上扑腾着。介南删掉了那些不满意的照片,这才准备离开,他对歌星的死活完全不在意。

这时,介南的小船突然朝着一边倾斜,歌星在慌乱中抓住了小船,他想爬到船上,船却先一步翻了。

落水的那一刻,介南心如死灰,他知道这就是代价。

6

有些事情要回头看,命运已经把未来的提示都放在了我们面前,只是为了让我们心服口服。

歌星和介南一起被公园的救生队救上了岸,女人却没那么幸运了,只捞上来了她的尸体。歌星不想制造更多的麻烦,清醒之后就离开了。介南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大难不死,只是得了重感冒而已,这代价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星期一的早上,报社里的气氛很凝重。歌星一纸诉状把报社告上了法庭,要求报社公开道歉,还要赔偿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主编第一次对介南发了那么大的火,让一个温和厚道的文化人动了肝火,看来他真的是对介南又失望又生气。介南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从主编的办公室出来,介南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换成了一张阴险又决绝的脸,那样子有点像阿邪。在洗手间里,介南确定这里没有别人之后,他从包里拿出了阿邪的照片。

“我要做主编!”介南只说了这五个字。主编正是当打之年,肯定不会把位置让出来,所以介南成为主编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主编发生意外。介南知道,照片上的这个人会帮他搞定一切。

当天,介南就给乡下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很快就要升职了,想把他们接到城里住上一段时间。如果介南的心里还有一点柔软的位置,那一定是属于父母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主编还是那个主编,介南还是做他的记者。唯一改变的是,他的感冒更严重了。好几次介南甚至想对照片许愿,希望自己的感冒快点好。不过他没有这么做,感冒对他来说是一件小事儿,凡事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更主要的是,他怕自己的感冒好了,代价是再得其他的病就糟了。虽然现在的科学发达了,可还有很多病是绝症。

等待让时间看起来度日如年,介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坐到主编的位置上,算算日子,父母也快来了。这天一大早,介南来到报社,同事告诉他,父母已经到火车站了,可是他的电话打不通,只好打到报社里了。正巧主编有事情要出去,顺便到火车站去接介南的父母。介南拿出手机,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整个上午,介南都魂不守舍,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那部没有电的手机就放在他的面前,直觉告诉他,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逼近他。介南没有在报社里等到父母,却等来了一个噩耗。主编的车在回报社的路上被一辆工地用来运送沙土的卡车撞得支离破碎,车上的三个人当场死亡。

为父母办后事的时候,介南没有流一滴眼泪,他欲哭无泪。经过市里宣传部门研究决定,报社里只有介南的资历最深,所以决定由介南暂时代理主编的职务。看着手里的通知,介南的心已经麻木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个位置,可代价却是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7

绝望不是无尽的恐慌,而是希望就在你的眼前一点儿一点儿被消磨殆尽。

介南清醒了,直到生命里再也没有亲人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那个能满足他一切愿望的人,不是恩赐,是诅咒。介南指着照片大声地辱骂着,照片却用沉默来应对。

现在,介南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那个吃了被介南偷换了药片死掉的明星,那一晚也是这样对着照片怒骂着。难怪明星在短短半年之内就红得发紫,一定是对着照片许了愿,同时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明星最后的愿望是希望这张照片“滚开”,或许吃了那瓶被介南换掉的安眠药就是这个愿望的代价吧。介南抽出纸巾,擦了擦鼻涕。最近感冒越来越严重了,吃过感冒药之后,隐约有些犯困,他躺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条路,照片上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拿着相机冲他拍照。介南怒不可遏,大声喊道:“你这个浑蛋,你是魔鬼!”

“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阿邪怪笑着说。

“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你还有良心吗?”介南歇斯底里地喊道。

“良心?我的老板从我的身体里拿走了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善良!”阿邪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强忍着笑意说。

介南气得浑身发抖。

“年轻人,你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不如我送给你一个愿望吧,帮你把感冒治好,这次不需要你付出代价怎么样?”阿邪像是在引诱他一样。

“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愤怒已经冲昏了介南的理智。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的缘分已尽,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多保重吧……”说完,阿邪背着手离开了,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介南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的缘故,他觉得房间里似乎有点呛,他闻不到呛人的味道,只是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咳嗽了一阵之后,他惊喜地发现,阿邪的照片已经不见了。那个噩梦一样的照片终于离开了,现在他真的感觉到一身轻松。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打火机冒出火星的那一刻,整个房间瞬间变成了火海。临死之前,介南最后想到的是在天桥下,有一个算命的瞎子对他说:“小伙子,把烟戒了吧,它会害死你的。”

我们再帮介南回忆一下,那天他被一个推销员吵醒了。推销员告诉他,小区里很多用户的燃气管都存在漏气的现象。其实在推销员提醒介南之后的某一天,介南家的燃气管也漏气了,只是那时他已经因为落水而得了重感冒,闻不到空气中浓重的燃气味儿,不知道这是不是让阿邪离开的代价。

哦,对了。那个燃气公司的推销员长得有点像老鼠。

8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不过是宿命的把戏。

在火灾现场,介南的尸体已经和废墟融为一体了。消防部门和燃气公司的人员一起勘查现场,那个长得像老鼠的推销员也在,这场火灾其实和他有关。为了推销燃气管,他经常会趁用户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进用户家里,这对一个资深的推销员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敲开介南家门的时候,并没有抱着“一定要卖出产品”的念头。对他来说,这次登门能不能卖出产品并不重要,这只是他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埋下的伏笔。

他挑了一个介南不在家的日子,偷偷潜入了介南的家,破坏了燃气管。他以为介南闻到燃气味儿之后,就会联想到自己提过的燃气泄漏的事情,就会从他那里购买一些产品。但介南的死并不是他的本意,因为他压根儿不知道那时的介南已经感冒了。

很难说介南的死到底是推销员的阴谋,还是让阿邪离开的代价,或许这两件事根本就是一回事。反正无论是阿邪还是推销员,都并不在意介南的死。

废墟里的一个相框吸引了推销员。照片很干净,与这地狱一样的火灾现场格格不入。照片上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推销员看着那张照片,心忽然紧缩了一下,他感觉到照片上的男人冲他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