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无间迷局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仓央嘉措
引子
10月25日清晨5点45分,平和乡忙碌的一天开始了。农夫带着狗来到柿子园,本想摘些果实运到集市上贩卖,可谁知他的狗刨出了可怕的尸体。
一人一狗都瞪大着双眼,屏住呼吸盯住面前一个埋有两具腐败尸体的大坑。尸体被湿润的塑料袋紧紧包裹,其中有一具男性尸体由于脂肪过多和浸泡过很多水,已经出现让人想呕吐的巨人观现象,可他那张灰白如纸的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男人被吓破了胆,好半天缓不过神。后来,小狗冲他大声乱叫,他才带着狗回村报警。
这一次,陆明飞没能参与破案,唐寒雨和姜云凡对其中的原因后知后觉,他们将如何发现陆明飞成谜的去向?在破案期间,于风吟被凶手抓住致命把柄,被迫放走对方,导致她的真实身份彻底暴露,而陆明飞疑似被“杀神”强行带走。
这些人的命运将会发生什么转变?
危机四伏
遥望前方,柿子园已被刑警封锁。唐寒雨站在警戒线之外,看她紧锁眉头的模样,估计是一直没打通电话。果然,于风吟走到她面前接过法医工具箱后,听见她焦急地问:“陆队怎么不接电话,你有没有见过他?”
于风吟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神,提着法医箱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神情却镇定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淡然回答道:“没有,从昨天休假之后,我就没看到过他了。”
唐寒雨收起手机,轻叹一声:“唉,眼下破案要紧,我们先进去吧,不等他了。”
见对方转身大步走进现场,于风吟在唐寒雨背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尽管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到了近处,瞧见正蹲着闻尸体气味的姜云凡时,她还是主动停下来检查了自己的衣服和身上的味道,然后戴上口罩快步走过去。她知道自己开始畏惧他那双能看透一切,宛如鹰眼那般锐利的眼睛。
“你来了,尸检的时候,先确定一下死亡时间吧!”姜云凡随意看一眼身旁的人说道。
“行。姜疯子,你目前有什么头绪吗?”于风吟其实有点儿小紧张,放工具箱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问话时也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很明显跟往常有很大区别。
姜云凡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之处,一直专注于模仿男受害者的面部表情:“我觉得男受害者生前可能听到了一件天大的喜事,你们仔细观察死者的面部表情,什么事能让一个人死之前还保持微笑,是吃了太多河豚,产生美好的幻觉了?”
听到这样有意思的提问,唐寒雨的注意力同样也转移至尸体上,疑惑地看着那张诡异的笑容,但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多看几眼,否则脑海中会浮现一些奇怪的画面:三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并肩而行,他们在不算宽阔的房间里,举起红酒像在庆祝。但忽然画面一转,有人拿着铲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按你的意思,难不成死者是活活笑死的?”于风吟说出来都想笑,忽然想起了陆明飞傻傻发问的样子。
“你到底是陆队还是香芋?这种话只有陆队说得出口。香芋,如果你不想变笨,以后还是少和他在一起,免得应了那句‘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像’的话。”姜云凡开完玩笑,正色道,“话说回来,我觉得应该没这种可能,估计中毒的概率较高。”
“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小心陆队半夜从你背后跳出来掐你脖子,然后把你拖走!”唐寒雨以开玩笑的口吻吓唬道,把姜云凡听得直乐,还赞美她吓唬人的样子真可爱。
她丢了个白眼给他,转头看向蹲在地上的于风吟:“于同学,你先检查一下他是否有中毒迹象吧,一定要检查清楚了。”
于风吟偷偷地笑,明明这两人才是在一起久了越来越像啊!她微微颔首,取出箱中的橡胶手套戴上,仔细观察面前的两具尸体,由于被水浸泡过久,目前已经处于膨胀中后期,还不断散发出一股非常难闻的腐败气息。她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把长手术刀,划开一部分腐败组织,耐心分析道:“从尸体腐败的状况来看,死亡时间应有一周左右。”
“尸体是清晨6点10分左右,平和乡的村民贺宏山的狗意外发现的。”唐寒雨还带来了报案人。而今陆明飞没来破案,姜云凡要忙着检查尸体,在人手极度紧缺的情况下,只能由她亲自向贺宏山了解案件的详情经过。
清晨,贺宏山背上两个竹篮子,带着自己养的黑毛土狗一起出门了。一人一狗走在田间小道上,穿过一条满是嬉闹的黑色蝌蚪的小溪,与道路两旁的覆盆子擦肩而过,然后来到山坡上的一片果园里,打算摘些成熟的柿子去集市上贩卖。
那只狗兴奋得摇着尾巴到处溜达,时不时啃一口从树上摔下来的烂柿子,然后优哉游哉地探索附近有没有其他食物。贺宏山很忙,没有时间看住狗。只是,他在摘高处的大柿子时,听到狗疯狂地叫唤,便立刻从果树上跳下来,快速跑到狗的身边。可没想到,这只傻狗不是与同类打架了,而是挖了一个大坑。
他仔细一看,这坑里似乎埋着什么东西,他用镰刀抹开一层层土壤,再揭开外面的那层袋子的一角,忽然一只沾着血迹的手露了出来。他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大老爷们儿的尖叫声响彻柿子园,身旁的狗也跟着吠叫,催促着他快掀开袋子看看里面的东西。
“太吓人了!掀开袋子就看到两具那么恶心的尸体,真是的,把我家的狗都吓得不行,跑回村里很久才缓过神来报警。”贺宏山用手摸着胸口安抚自己。
“可是,这里应该不算第一现场吧!”听到报案人的叙述,姜云凡的双眼一直盯着那两具尸体,满是疑惑之色,尸体并不符合土埋致死的特征。
男死者的脑袋浮肿到如南瓜般宽大,前额的发丝几乎掉光,面目虽然已模糊,但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其身上穿着常在夜市上出售的廉价深色衬衫,整体打扮一般,看得出他的经济能力属于下层人士。
唐寒雨的目光一直很敏锐,发现死者衬衫上的口袋微微露出一角,从他胸口的衣袋取出半张皱皱的彩票,然后又举起他的手,开始进行分析:“男受害者双手满是细小伤痕,这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面相看起来憨厚老实,但总有点儿让人不太舒服。我估计,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应该是买了张彩票,还有可能中了大奖,否则随身携带彩票有何用?”
语毕,她转头看向双手白皙的女死者,身上穿着绒面半透鱼尾裙,脚上一对名贵的铆钉高跟鞋,应该是个经济状况非常好的女性。通过两人的穿着打扮来看,二人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暂时可以排除仇杀和经济纠纷的可能性。
于风吟忽然盯住尸体,捋开女死者的长发,轻轻掰开男死者脖间的几层赘肉,皱着眉头道:“这地方有明显的刀痕,看样子应该是从红色变成了暗黑色,说明他们是中毒而死,很有可能是刀上有剧毒。但从尸体的皮肤发白和皱褶的程度,以及身上缠绕的水草滋生数量来看,绝对浸泡在水里很久了。尤其是男死者本来就属于肥胖人群,这一浸泡后的巨人观现象特别让人头皮发麻。”最后一句恰好验证了姜云凡的推测。
“而且……”于风吟挑开第二堆野草,发觉野草下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图腾,看起来很像是树藤缠绕着一朵还未开放的玫瑰花。这图腾闯入她的视线,使她整个人脸色为之一变,差点儿让解剖刀掉落在地。她非常清楚这个玫瑰花图腾的含义,纹刻图腾的人想把她缠绕致死。
目前能够确定的一件事是,“杀神”至今仍然选择相信她,凶手即使是玫瑰分子,也不是“杀神”派来杀她的,但这个图腾属于一种变相的警告。难道此案的凶手与她也有仇恨恩怨?凶手会用什么方法来害她?当下的于风吟深感危机重重,她必须要比特案组里别的成员先找到凶手才行。
“而且什么?”尸检部位被于风吟完全挡住,唐寒雨看不清便蹲在她身旁,面带诧异之色,“又是玫瑰文身,但这个玫瑰图案与以往的都不太像,你们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含义吗?”
于风吟为了不引起怀疑,看向图案几秒钟后,才面带疑惑之色摇摇头。
唐寒雨只好看向正在闭着双眼沉思的姜云凡,却听到他说:“别看我,我又不是凶手肚里的蛔虫,谁知道那些疯子为何老用玫瑰图案。有时候,我真怀疑幕后主使‘杀神’可能是个女人。”
“你这话根本没说服力,也太先入为主了吧。我只知道,逢年过节,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喜欢送玫瑰花给女人。虽然说这招很俗,但常年坚持也不容易。”这样的坚持,意味着是真的疼爱对方。于风吟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收到过玫瑰花,一直都是自己送给自己。
“那唐老大喜欢这样俗套的礼物吗?”姜云凡好奇地问。
下一秒钟,于风吟不禁翻了个白眼,姜情圣估计又要喂狗粮了。只见唐寒雨的脸颊微微一红,眉毛一挑,很自然地微微一笑默认,然后清咳两声,把话题强行转移到案情上:“言归正传,贺先生,这附近有河流吗?如果有,麻烦你立刻带我们去一趟。”
贺宏山看不懂特案组要做什么,又不敢多说废话,唯有点头道:“有,大约在30米之外。往这边走吧,咱们抄小路能快一点儿。”
在贺宏山的带领下,一行人踩着曲折又泥泞的小路,途经一片铺满残叶枯枝的荷塘。而今已不是最佳赏荷的季节,荷叶满目萧瑟,荷花全部败落,不复往日朝气蓬勃的模样。
越过小山坡时,于风吟发现湿润的黏土有一些跨步很宽的脚印和不少零散的野草,立刻举起警用相机拍下来,再从外套口袋拿出皮尺量鞋印的尺码,量完后收好皮尺,立马掏出本子进行记录,口中念念有词:“鞋印长度27.9厘米,最大宽度9.5厘米,估计又是一个脚码特别大的男人。”
姜云凡凑过来看了看相机的鞋印,抬头望向不远处密密丛丛的芦苇**那头,一条寂静无人的河流。一行人来到河流中游地带,进行地毯式搜索,寻找物证。姜云凡伸长脖子眺望上游河面上漂浮的绿色植物,凝神说道:“不,不在这里,第一案发现场在上游。”
唐寒雨突然没缓过神来,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换句话说,有什么依据证明是上游?”
于风吟想起之前尸体上的野草,替姜云凡解释道:“老大,你忘了吗?死者身上缠绕着野草。据我所知,这种野草只生长在上游。”
这时,在一旁的贺宏山也说:“没错,上游这种草可多了。”
越往上游走,越能看到一大团一大团互相交杂的野草。唐寒雨用随身携带的微型警用望远镜观察河面,说道:“凶手真爱折腾,为了使我们破案难度加大,将两名上游的受害者处心积虑地拖到这里。陆队,你立刻去查一下……我忘记陆队今天没来,那咱们先去上游的两片城区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失踪一周左右。”
“等一下,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好,没错,就是拖!凶手不可能徒手把两个人弄来这么远的地方,一定是用工具拖来的,很有可能是两轮或三轮推车。但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工具,以及工具碾压过的车轮痕迹,应该是被凶手掩藏起来了!”姜云凡激动地分析道,凶器往往会遗留足够暴露凶手的线索。
唐寒雨与姜云凡共同破案这么久,对他的行为和言语都很熟悉了,便立刻派勘查人员加大力度搜寻附近的推车或挖土的铁铲子。
“和你破案就是好,不用我多解释也能明白我要表达的东西。我现在就去把车开过来,咱们一起去上游的城区。”姜云凡用手机查了查附近一带的地图,奔跑着回到原来的案发现场,顺便带上两名刑警,一共五人分别前往碧海区和蓝天区。
无间迷局
三十分钟之后,车子抵达了上游城区,唐寒雨跟姜云凡分头找当地警局配合行动。他们提供了两名受害者目前仅有的资料,然后催促当地警员加大力度调查失踪人员。
“男死者生前中了彩票,一个星期没去领奖的人应该比较容易查出来。按照目前情况来看,两名死者生活圈和人际圈没有多大的关联,但是往往只要查出一个人,就能慢慢挖出一窝蛇鼠。”唐寒雨看着对面的中年胖男人快速地说道。
碧海区的中年局长听得愣住了,端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唐警官,您放心,上头让我们全力协助你们破案,即使现在文件还没有正式下达,但人命关天,我们也会尽全力去办。”
唐寒雨对官场话术再熟悉不过,加上本身就精通犯罪心理学,立即听出了言外之意,但为了不尴尬,也没说破,只是淡淡一笑——果然,如果自己不亲自来催,这些被消磨意志多年的老家伙压根儿不会高效办事,还扯什么上头的手续,明明是想借此来偷懒和耽误侦破时间。
唐寒雨安排两名同行的刑警留在此地监督,一旦有任何进展即刻通知。她没有接过局长递来的白开水,只是摆摆手,打电话给在蓝天区调查的姜云凡,说她先回市局了。
次日下午2点20分,唐寒雨接到了碧海区的局长的电话,想来也是因为对方见过唐寒雨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不敢多耽误一刻。电话中,局长问候的声音轻快,但她很快把话题转移到案件上:“罗局长,你那边有消息了?”
“是啊,刚刚接到一个失踪人口的报警电话。我们确认过了,正是你们要找的人。这个男人生前真的中了彩票,而且是大奖!唐警官,你真是神了,我们还查到他在开发公司当小职员,此公司和他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女人,而且时间都是一周。我刚刚传了三份相关的资料给你,请注意查收。”
那头兴冲冲地说完,许久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唐寒雨对此感到奇怪,十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对方估计在等待自己的认可,她便说道:“辛苦你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老大鼓励人的语言越来越像疯子了。”挂断电话后,于风吟推门而入,无奈地看一眼姜云凡。他正在靠着墙,等待传真机传来受害者的新资料。
姜云凡笑着眨眨眼,任她调侃:“你把尸检和DNA检测报告都带来了吗?”
“那还用说,我办事从没有出过差错……除了养殖场那次。”于风吟摆手,讪讪地笑着。
这时,姜云凡取出传真机上的三份受害者的新资料分发到她们手上,顺道接过于风吟的检测报告,开始对比数据的真实度。
资料上的DNA数据匹配结果确定了两名受害者的身份。男死者卢丰天,172厘米,就职于开发公司。据同事爆料,此人平日里比较爱贪小便宜,而且是个守财奴。女死者禄禄是名校毕业,同样就职于开发公司。曾有同事多次撞见,她与公司经理孙霸天和某些官员出现在重要的酒席上。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是,孙霸天和卢丰天曾是大学同学,两人都喜欢过禄禄。
“难不成是三角恋,动机是情杀?”于风吟凭自己的第一直觉脱口而出。
“不一定。我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凶手目前还躲在碧海区,而且三人之间的关系复杂。暂且不论凶手的犯罪动机,咱们得先去碧海区找找线索。目前手里头的线索太少了,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结论。”姜云凡掏出车钥匙。
“别忘了,卢丰天生前还中大奖了。他那么爱钱的人,为什么不先把奖金拿了?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唐寒雨边说,边跟他们走到停车场。
抵达碧海区之前,车上氛围十分紧张。姜云凡驾车几乎没松过油门,赶往目的地的车速堪比火箭。约莫一小时之后,他们来到公司前台,唐寒雨亮出自己的证件说道:“我是特案组组长唐寒雨,请贵公司配合我们调查一宗谋杀案,调出相关的监控记录。”
前台小姐听得傻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带着他们三人来到监控室。室内只有两名工作人员,唐寒雨开门见山道:“打扰了,我们是市局特案组来办案的,请你们配合我们调出威大开发公司办公室监控录像。”
两小时后,三人分别看公司办公室监控录像视频无果,索性来到大厦停车场的监控室。姜云凡递给门卫大叔两张受害者的照片,说道:“麻烦调出一周之前的监控记录,尤其是上班和下班的时间段,注意一下这对男女的行为和踪迹有无反常情况。”
这一看,又是两个小时,看得姜云凡脖子都僵硬了。忽然,他猛地一拍大叔的肩膀,激动喊道:“停停停,退回去五分钟,晚上7点的画面。”
10月18日晚上7点,开发公司全体员工都下班之后,禄禄穿着一身红裙悄悄出现在停车场,边走边左顾右盼,然后迅速地钻入一辆白色轿车的后排座位。
“这个男人是谁?按照时间来推测,他很有可能是受害者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姜云凡指着画面一闪而过的后排车位上的男子。工作人员见姜云凡面容严肃,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是我们公司开发部的经理孙霸天,白色车子是他的私家车。”
“孙霸天今天来上班了吗?”唐寒雨看向门卫大叔。
“没有,听说孙经理今天休息,没来公司,也没看见他的车子。”
“哦,是吗?那我们去看看他的办公室。”唐寒雨显然不太相信对方。
特案组来到开发部经理办公室的区域,在门外把守的秘书一见他们闯进来,连忙劝阻道:“你们没有提前预约是不能进去的。”
“我们是警察,任何机构和公民都要配合我们进行案情调查。”姜云凡亮出证件和搜查证,“我听说孙霸天没来上班,他现在人去什么地方了?另外,请给我们一份他这两周内的具体行程表。”
秘书看清姜云凡证件后,神色有一丝慌张,没敢再阻拦这一班人,怯怯地说:“其实,我并不是孙霸天的私人助理,除工作以外的事情一概不知。”
她为自己辩解完毕,打开办公室的大门,任由特案组的人在里头搜查文件,还顺手从柜子里取出一张详细的行程表。
唐寒雨接过来,一眼就看见了——18日晚8点,白云大酒楼,酒会。
“这是一场什么宴会?出席的都是什么人?”唐寒雨转过头问秘书,神色冷肃逼人,不允许对方撒谎。
秘书其实也不傻,明白其中的意思,犹豫了一会儿解释道:“其实……其实这根本不是活动宴会,那天孙经理出差回来,据说是他的同学卢丰天要为他接风洗尘,专门请他去吃饭。两人都在开发公司工作,正好可以聊一聊市场行情,他便应邀前往了。”
三人一起去吃饭,之后有两个人就被杀害了,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不愁吃穿的公司经理,有辆价值百万的豪车,也算个小富豪,但另一个却是中了彩票大奖的守财奴,还有一个美艳女郎,难道真的是情杀?
“现在联系一下孙霸天,我们要问他一些实际情况,也就是录口供。”唐寒雨说道。
然而,秘书使劲儿摇摇头:“对不起警官,孙经理不工作的时候,我们联系不上他,只有他联系我们。”
这种熟悉的言论使于风吟浑身一震,她不禁想起了“杀神”,那道势必毁灭陆明飞的终极密令至今还萦绕在她耳旁。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陆明飞现况如何。
“行,那我们先走了。无论是谁联系上了孙霸天,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来收集线索,并且务必让他来一趟市局。”唐寒雨为了不与秘书浪费时间,命令似的说。
秘书听对方的口气,是要走官方程序了,自然猛地点头保证,目送特案组成员乘电梯离开办公楼层。她松了一口气,迈着小步子回到办公桌上,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对方接通之后,她的眉头才舒展开,说道:“孙经理,刚刚有警察来公司调查你了,现在才离开不久,好像要去白云大酒楼继续调查呢……好的,好的,我等您回来,您说的话……加薪……可要算数啊!”
秘书挂断电话后,脑海里全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她已经走上人生巅峰。
时间的齿轮默默转动着,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时分,白云大酒楼富丽堂皇的大堂内外,出入的都是一些穿戴整齐的富豪商客。特案组一行人的打扮与这些人相差太多,十分显眼。当前台人员看到姜云凡亮出的证件时,恰好肖经理也在场,便接待了特案组三人。
“警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我们酒楼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全力配合调查。”
“肖经理,别紧张,我们一来是想请你们提供一下18日晚上,孙霸天先生的消费记录和签单。二来是想看看当场出席活动的监控视频。”
“原来只是这样,没问题,麻烦几位请跟我来。”
肖经理带领众人来到一间办公室,从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沓消费单。由于酒楼生意太好,四个人分工找了很久才找到当晚的消费清单,但消费付款的签名却没写孙霸天,而是守财奴卢丰天,其消费数额竟高达五千。
“三个人吃的是黄金餐吗?居然这么贵?”姜云凡看着清单上的数额,有点儿小惊讶。
“卢丰天一夜暴富,就这么舍得花钱了?”于风吟出言略带讽刺之意,她平时挺看不起这种满是虚荣心的人。
“这种是典型的暴富心理,一个精神和物质都贫穷许久的人,一旦能够成为土豪,都会开始各种显摆自己的财富,想借此来找回一些尊严和面子。我估计卢丰天有可能曾经被在饭桌上的人侮辱过。”唐寒雨以心理学的角度,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话虽如此,但目前还处于推测阶段,具体情况还需要一一核实。于是,特案组让肖经理唤来了当晚的服务员。
“你进来送菜时,有没发现这三个客人有什么异样?”姜云凡亮出三人的照片。
小伙子看着照片良久,渐渐浮现当晚的记忆,忽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有啊,当晚那个最胖的先生点了各种很贵的菜,还故意在另外两位客人面前说,今晚他请客,无论食物还是酒水都只能点贵的,如果点了便宜的,那就是看不起他。”
果然如此,唐寒雨为自己的推测被证实而满意一笑:“这顿饭大概吃了多久?有没有人喝醉?最后买单的人真的是他?”
说来也奇怪,小伙子一天接待那么多客人,但对那天晚上的记忆尤为深刻。他努力想了想,说道:“应该有一个多小时,他们点了很多菜,但都只吃完了一半,特别浪费。三个人喝光了两大瓶洋酒,买单者的确是那个胖胖的客人。后来,我还看见他们有说有笑地坐上了同一辆车,但三个人都喝醉了,开车的是另外一个人。”
唐寒雨在一旁观察小伙子,对方的眼球很正常,说话时既没有提高声线,也没有微微挑起眉毛,手脚也没有露出一丝不安的行为。这些下意识的小特征,都能说明对方没有撒谎。她自然地拍了拍姜云凡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发问。
“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聊过什么内容?”
“我帮他们倒酒的时候,听到他们开玩笑地问胖客人,今晚怎么如此豪爽地请吃大餐?估计是喝高了,胖客人的嗓门儿都大了一倍,语气听起来就像在炫耀,他说上次买的彩票中了大奖,请吃一顿不算什么,毕竟他们都是多年的好友了。”小伙子顿了顿,“但是,我看到,其他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姜云凡想了想,难道是孙霸天和禄禄有什么共同的阴谋?但是,这个假设好像不能成立,否则禄禄为何也被杀了呢?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你听见他们说要去什么地方吗?”
“没听清。当时应该有9点30了,我看到他们都喝醉了,想帮他们叫个代驾,没想到反被臭骂多管闲事,人品比其他客人差多了。所以,我对他们印象比较深刻。”
“行,谢谢你提供的消息。肖经理,带我们去监控室调取当日的监控记录吧!”唐寒雨还是要去核实当晚的情况,她习惯了亲历亲为,否则不会安心。
肖经理点点头,让小伙子去忙自己的事,便亲自带着特案组的人来到了监控室。通过监控视频证实了小伙子的口供属实之后,还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特案组一行人离开酒楼,再次来到警局找到罗局长。
连环圈套
“罗局长,通过我们对酒楼的调查,现在要调取当日的天网监控,查一查孙霸天的车到底去了何处,我们怀疑他在半途杀了人。”
“什、什、什么?”罗局长说话的舌头都在打战,十分震惊地望着唐寒雨。他本胆小如鼠,对破案侦查一概不懂,巴不得让特案组调查,便立刻派人按照唐寒雨的要求做了。
大家都有点儿累了,看着看着就打起了哈欠。但只有特案组三人精神抖擞,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控视频,除了心不在焉的于风吟,她时不时看一眼时间,神色有点儿焦虑。
忽然,姜云凡一拍桌子,响声使所有人都精神集中,目光移向监控视频:“就是这个,孙霸天的车!但是,车子的行驶路线……怎么去郊外了?”
唐寒雨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资料上写着孙霸天住在郊外,但是,他回他的家,另外两人为何也一起去?”
姜云凡的视线落在走神的于风吟身上,撞了撞她的胳膊:“香芋,你今天咋老不说话,这不像你啊,说说你有什么看法?”
于风吟愣了愣,有点儿紧张,却故作轻松地说:“这个简单,直接去孙霸天家里搜查呗!”
他们点点头,采纳了于风吟的建议。但情况紧急,在去郊外别墅区的路上,唐寒雨先申请了电子搜查令。
已是深夜,驶入郊外之后,唐寒雨注意到这一片区域都没有天网探头,但灯光并不昏暗。不远处有一条河流,上架一座栈桥,漆黑的河面上只停着两艘小艇,桥上基本无人,四周寂静无声。
十五分钟之后,警车停在别墅区。姜云凡率先推开车门下去,于风吟跟唐寒雨相继下车。他们快步走向那栋白色别墅,敲了半天大门,可一直没人回应。姜云凡瞄了一眼停在外面的白色轿车,找来物业管理员配合开锁。
“有人吗?孙霸天,你是不是还在这里?你一定要藏好了,我来找你了哦,被我找到你就输了。”姜云凡像玩躲猫猫的孩子故意喊道,但是空****的房间没人回应。
“估计他有所察觉,人先跑了。我用血迹扫描仪检查了车子,没有问题,现在要去检查一下卧室。”于风吟边说边看了一眼卧室的门。
“不一定,车子都没开走,又是偏远的郊外,大半夜一个人怎么走。我和云凡先去检查一下地下室和泳池吧,这两种地方都是藏人概率极高的地方。”唐寒雨说道。
三人点点头,开始进行彻底的搜查。于风吟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门,用扫描仪扫过桌面的电子物品,还有抽屉和衣柜的日用品等。她不知道,其实在某个难以察觉的角落,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扫描一趟无果,她站在大床旁休息了一会儿,本想用扫描仪扫过大床,却听到床底传来“嘎吱”一声。她立刻警惕地盯住脚下,慢慢蹲下身扭头一看,床底滚出了一个微微发光的玻璃球,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些都是幌子!
床底忽然伸出一双强有力的大手,趁她不注意时将她拖入其中,并捂住她的嘴。那人压低声音快速地说:“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和‘杀神’密会的照片都在我手中,还有你要解决‘黑玫瑰’和陆明飞的录音也在我这儿。”
于风吟瞪大眼睛,但漆黑的床底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她慌了,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她一个劲儿地暗示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地找机会逃出去。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让我拿上护照并帮我逃走,我就把那些东西的原件都给你。要么一拍两散,咱们一起在监狱里过完下半辈子!”
于风吟自然不相信对方,嘴上发出“唔唔”的声音,暗示自己有话要说,对方这才松开手,她说:“我告诉你,特案组就在外面,你撞上了我们的突击检查,而且眼下你口说无凭,还想威胁我?”
话音刚落,于风吟就听到一段熟悉的对话声响起,使她浑身打了个寒战,露出震惊的眼神,仿佛看见了孙霸天得意扬扬的脸庞。她悄悄伸出左手,趁对方放松警惕,立刻从法医外套里掏出一根针,从事法医多年的她,只需几秒钟就能娴熟地找到脖子上可以注射的血管。
针头快、狠、准地扎入孙霸天的脖子,只听到对方哼唧一声,就瘫软了。于风吟从床底爬出来,俯视动弹不得的孙霸天,冷笑道:“我警告你,别以为我好欺负,我现在能帮你逃走,但你必须在三个小时内把所有证据给我。刚刚帮你注入的是内部开发的‘死亡玫瑰’药剂,只有我手上有解药。若你三个小时后出卖我,就会肌肉萎缩,诱发心肌疾病,导致猝死!”
孙霸天咬咬牙,从床底爬出来,指着于风吟,没敢骂出那句“最毒妇人心”,拿出藏在地毯下的护照,从窗口顺着绳索逃走了。
这时,于风吟走到书房扫描了一遍,才回到客厅,对刚刚从地下室回来的两人说道:“我这边没有新的发现,你们呢?”
“我这里也……”姜云凡原本失落的神情,却在下一秒钟转变成笑容,“我们找到了运送尸体的推车和埋葬受害者的铲子,还用血迹扫描仪检查了,凶手虽然擦得一干二净,但仍旧残留了大量血迹。”
话音刚落,他的大脑就活跃起来,开始飞速运转,浮现出犯罪现场的画面。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兴奋,就好像在一个寂静的黑夜里,亲眼看见凶手将尸体丢入河中浸泡,待所有指纹被冲刷消除之后,怕尸体会让人意外发现,索性又打捞上来,用推车再次将尸体运到中游的柿子果园。
清冷皎洁的月光一直跟随他,清晰地映照出他边擦额头上的汗珠,边用铲子挖大坑的场景。周围丛林中的虫鸣十分聒噪,像是在咒骂他这个该死的杀人犯,加上他心慌得手抖,手中的动作就越来越快,刚挖出大坑,就急匆匆地把尸体丢进去,然后火急火燎地填土埋尸。
姜云凡描述完模拟的犯罪现场,自言自语道:“可是,他一个吃喝不愁的经理,为何要杀害两个下属?”
“依我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因财杀人。人嘛,不就是依据贪、嗔、痴三点来分析,而且我在孙霸天的卧室找到了他非法投资的项目资料,还有半张与受害者一模一样的彩票。”于风吟递上那半张平整的彩票。
唐寒雨接过来仔细一看,疑惑道:“那为什么要杀禄禄?”
于风吟打了个响指:“这个更好理解,禄禄是个爱慕虚荣和多嘴多舌的女人,她选择了孙霸天,两人又是同学,肯定很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孙霸天担心禄禄守不住秘密,所以灭口咯!”
姜云凡补充道:“也很有可能是两人算计卢丰天,分赃不均导致被灭口。”
目前,种种线索都指向孙霸天。唐寒雨打电话通知刑警队的兄弟们伪装成便衣警察,分别赶往机场和高铁站抓捕嫌疑犯,并让信息调查科的同事提供孙霸天的资料给出入境的相关人员,要求对方绝对不能放孙霸天出境。
通话期间,于风吟提取完凶器上的血液,背上法医工具箱说道:“老大,我先带血液回法医中心进行分析了。”
唐寒雨明白,还是得结合科学证据来钉死嫌疑犯,便点头目送对方乘坐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姜云凡站在她身旁,幽幽地说:“寒雨,你不觉得今天香芋有点儿怪怪的吗?她好像有心事,露出的轻松情绪看起来挺勉强的。”
“我一直关心案子,没察觉出,咱们还是先去机场那边看看情况吧!”
然而,正在出租车上的于风吟见后面没车跟来,便临时要求出租司机改路线前往半山腰别墅区。自从她与孙霸天会面,受到威胁之后,她的眼皮一直在跳个不停,比她以往执行任何任务期间都要紧张不安。她非常担心陆明飞被“杀神”发现,忍不住递给司机一笔钱,嘱咐道:“师傅,麻烦你车速快点儿,我家里有人生病了,正等着我呢!”
窗外快速闪过一棵棵树,出租车逐渐驶入山路。于风吟忆起过去种种,内心五味杂陈,不明白凶手为何会有那些置她于死地的证据,自己是不是中了“杀神”的连环圈套?但她在那一刻告诉自己:我不能等着别人来救自己,必须要先自救。
在那个男人手下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行事作风。在他手下的那些杀人机器绝大多数都是被父母或社会遗弃的人,被安排在一个叫禁岛的地方进行杀手特训。为了生存,他们通过比赛打架来争抢馒头,甚至在最后一次考试的时候,互相厮杀决斗。直到今日,于风吟想起那段训练的日子,都能从梦中惊醒。
她与关系最好的好友走到了最后。为了存活,她用暗杀技术杀了好友,溅了她一脸的鲜血。虽然格斗她赢了,可是午夜梦回时,却只能偷偷哭泣。在她走出杀手训练基地时,“杀神”告诉她,杀手的信条是无情,一切以任务为使命。
她深知人活在这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曾经,她也将伤痕暴露于天下,只想得到世人的一丝慰藉,可没想到那些也曾遭受痛苦的人狠狠地嘲笑了自己,甚至在见到自己风光时颠倒是非黑白。
从那时起,她再也无法相信和依靠他人,渐渐断绝很多关系,不再认识很多人。这样做,或许是出自保护自己的意愿。她宁可与一草一木谈吐心事,也不再与外人深交。她怕了这真真假假的现实世界。
而今,她只有一个念头:带着陆明飞先离开这里,待姜云凡和唐寒雨抓到“杀神”,他们再回来。但是,她转念一想,倘若陆明飞醒来后忆起她朝他开枪的事,她又该如何解释?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还会一如既往地接纳她吗?她非常清楚这世上,有很多人在得知自己苦苦追求的人的真面目之后,因为无法承担、接受或理解,像逃兵一样逃离了。她越想越灰心,陆队也会这样吗?
“到了。”司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谢谢师傅。”于风吟推开门下了车。
这套别墅是于风吟成年那一年偷偷买的,为了不被“杀神”发现,平时基本不来这里,除非“杀神”神通广大,否则只有她一人知道这个秘密基地。然而,令她疑惑的是,后门居然被打开了。
一阵不安感随之而来。于风吟快速走进去,一路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看见家具有被移动的状况。但是,地下室的门也被打开了,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明飞不见了!
一定是“杀神”!“杀神”怀疑她,派人跟踪她,把陆明飞抓走了。
于风吟快失去理智了,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急忙开机打电话给唐寒雨。可刚开了机,她就愣住了。不行,现在特案组应该抓到了孙霸天,一旦那孙子抖出所有证据,唐寒雨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她不能将这一切告诉对方,也不能联系他们,只能再次关机,静静坐下来想一想解决方案。
在审讯室里,忙碌了好几天的唐寒雨深感疲惫,在一旁静静打量孙霸天,让姜云凡来审讯此人。
孙霸天非常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扬言是卢丰天和禄禄太贪心,原本是三人一起买的彩票,卢丰天只是代为保存。中奖了,他却把彩票据为己有,不肯平分,导致他一怒之下和禄禄合伙杀了卢丰天。后来怕禄禄守不住秘密,干脆连她一起解决了。
“姜长官,你这次输了。”
“我抓到了你,怎么算输了?”
“真高傲,还不肯认输。这样解释吧,你是抓到了我,但是你没有抓到搅乱特案组的内鬼,甚至没有发现陆明飞已经失踪很久了。”
“什么意思?你们还绑架了我们的人?”
“笑话!我没有绑架他,但我可以告诉你们,陆明飞已经死了。”
此话把姜云凡彻底激怒了,他两手一拍桌子,猛地跳起来,凳子都被撂倒了。他两步走到嫌疑犯面前,轻而易举地揪起对方:“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就打爆你的牙齿!”
孙霸天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神经兮兮地拍手鼓掌:“好耶好耶,姜警官激动了,激动就对了,因为我还有一个更激动人心的消息要告诉你。”
无从选择
唐寒雨开始坐直身子,认真专注地观察孙霸天,看对方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忽然闪过一个很糟糕的念头,却在此刻听到对方嚣张地大笑:“其实,你们本来可以不必多此一举,在别墅的家里就能抓到我。你们知道为什么没抓到吗?因为你们信任的同事于风吟法医放走了我……”
忽闻“啊”的一声,姜云凡一拳揍向孙霸天的牙齿,对方疼得嗷嗷大叫。姜云凡放开他的衣领,命令道:“再污蔑诽谤警察,我就灭了你!”
但是,这并没有堵住孙霸天溢出血液的嘴,他失去理智地笑道:“看你们一脸傻样,被骗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怪我好心相告。但话还是要说完的,于风吟就是内鬼,一个真真实实的玫瑰分子!”
唐寒雨不能否定,即使这与她脑中闪过的糟糕念头一致,即使她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的身躯仿佛被闪电劈中,不禁为之一震。
但是,没有证据,没有核实证据的真假之前,仍旧不能相信!
孙霸天得意一笑,像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你们可别不相信,我当然是有备而来,现在应该发到你们的邮箱了,自己看看吧!”
一张张熟悉面孔的照片,录音中熟悉的声音,使姜云凡和唐寒雨大吃一惊。但姜云凡淡然道:“你想拿这些用电脑合成的照片和录音来打发我们?”
“你中的是什么毒?”唐寒雨刚说出口,她眼前的嫌疑犯竟像机器人一样扭动。接着,他的肌肉出现了萎缩的现象。
姜云凡把唐寒雨拉到他身后,担心对方突然发疯扑上来伤害她。他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过了十分钟,附近的医护人员赶了过来,将奄奄一息的孙霸天送往医院。
他们俩开着警车紧随其后,但这一路上没心思想孙霸天,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黑玫瑰”和魏大胜的死亡状态。从审讯到坐牢,自始至终除了特案组,没有人与他们接触过,期间于风吟都替他们抽血做DNA检测报告。姜云凡甚至想到很久之前,冒牌“铁玫瑰”也因此离奇死亡,这些事件到底是凑巧,还是阴谋?
假设于风吟真是玫瑰分子,似乎能够说得通,“杀神”为何总能走在特案组前面,故意留下暗示的语言标志,而且如此了解特案组的每个人?
唐寒雨越想越不妙,命令正在开车的姜云凡:“现在立刻掉头去法医中心。”
姜云凡靠边行驶,然后一脚踩下刹车,与唐寒雨四目相交的那一瞬,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真要这么做?那孙霸天怎么办?”
唐寒雨的手机“叮”的一声,显示发出了一条短信,她淡然道:“我已经派人去看住他了,现在我们立刻与刑警队一同去法医中心。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没做,一定敢与我们对质。对不起,我作为特案组组长,有必要核实这一切。为了地下的冤魂,我也要这样做。”
而此刻,于风吟伪装成染红发的叛逆少女,开出别墅车库的蓝色轿车,一边小心地缓慢行驶,一边观察路上是否有陆明飞的身影。她已经想出了两个应对方案:第一,她要先确定陆明飞是否在警局,他被空包弹击伤,加上一夜没有进食,一定非常疲惫和饥饿,很有可能撞上“杀神”的人,就此发生意外;第二,如果不在警局,则等待“杀神”的命令,对方极有可能会让“失手”的她再次杀了陆明飞。
等待最后一个红灯变绿,蓝色轿车缓缓靠近那栋熟悉的办公大楼。于风吟在市局附近的便利店前停下车,但人一直没有下去,只是紧盯着大门口观望,心中悄然焦急。殊不知,便利店的收银台也有人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车。
二十分钟过去了,市局一丝动静也没有,她打算开车去附近的医院查一查。可谁知,这时有个戴墨镜的男人从便利店出来,故意站在她的窗边照镜子。于风吟等了五分钟,对方仍旧没有让道的意思,她便按下喇叭示意对方。
“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我以为车里没人,借窗户照一照,有必要这么毒舌吗?”男人说着摘下墨镜,想看清于风吟的真面目。
于风吟翻了个白眼,不愿与他计较,打算开车离开。可是,低头之际,她看见后视镜已经有两三个男人围着她的车,眼神有意无意地瞄向她,莫非……
她立刻挂挡,想轻踩油门出发,可是来不及了,她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子。对方打扮得体大方,即使不笑也美丽至极,踩着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挡在车前盖前,还敲了敲她的车前盖:“于同学,下来吧,我看见你了。”
于风吟两手搭在方向盘上,忽然泄气地趴在方向盘上,不满地呐喊一声:“全都给我让开,不然撞死了我不管!”
姜云凡从车子的左边出现,听到车发动引擎的声音,立刻拉了唐寒雨一把,眼睁睁地看着蓝色轿车发怒一般冲出去。但唐寒雨眼明手快,即刻开枪打中了轿车的轮胎。在几十米之内,车子还是停了下来,再也无法行驶。
便衣刑警们一拥而上,团团包住蓝色轿车,直到于风吟主动下车。她关上车门,远远望一眼唐寒雨,眼神仿佛湖水**漾,掺杂着复杂的情绪,使唐寒雨心中一沉——于风吟不再伪装了,她的无助、脆弱和失落都在这一眼中传递给她了。
在审讯室里,三人都有点儿不习惯。于风吟一直不肯坐在嫌疑犯的那条椅子上,直到她听到熟悉的对话录音,还有眼前一张张她与“杀神”密会的照片。
“坐下来吧,否则我们没法儿听你讲述自己的案子。”唐寒雨劝道。
“听孙霸天说你杀了陆队,我猜你冒险回来肯定是为了他,陆队没有死对不对?他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姜云凡注意到,于风吟脸色突变,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陆队……果然没有回来,他现在非常危险,不仅中了空包弹,还逃离了我的秘密基地。我希望你们再相信我一次,派人去这个地方寻找陆队,顺便问一问附近的医院有没有接待他。我担心他又累又饿,被‘杀神’撞到就死定了。”于风吟语速极快,很是忧虑。
唐寒雨见她没有撒谎的迹象,又忆起曾经她与陆队相处时的画面,想必她是真的动了情,所以才把陆队放在心上,开枪用空包弹不置他于死地,却可以制造假死的现象。她不得不承认,于风吟是很聪明的女子,只是很疑惑,她为何会走上这条自我毁灭的道路呢?
“香芋,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你该说一说自己的案子了。只有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们才能帮助你。你明白吗?”言语间,于风吟看了一眼刚刚发完信息的姜云凡,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唐寒雨见她为难,轻声道:“你是聪明的女孩子,与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想必对我们都知根知底了。那种捏住他人的把柄去做坏事的事情,我们做不出。如果你还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线机会,就诚实地告诉我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风吟与她凝视,犹豫和思考了很久,思绪一下飘回很久以前。
那一年,她五岁,与父亲外出游玩的时候,一人在福利院附近的游乐园等待去买棉花糖的父亲。可是,直到天黑,父亲也没有回来。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由于祖辈一直希望母亲生个儿子,又嫌弃家中女儿过多养不活,所以她一出生没多久,三姐就被送走了。
长大后,她一直想不通为何偏偏自己被随便抛弃,内心深处一直非常怨恨亲生父母,从未寻找过他们。因为她明白,当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他会找很多荒唐的理由来离开你,任凭自己做什么都没用。渐渐地,她连他们长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她没有进福利院。夜晚时分,她因怕黑而独自坐在跳跳板的一端,止不住地哭泣。是从此路过的“杀神”蹲在她面前,递给她一颗棒棒糖,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小姑娘长得真水灵。”
她喜欢甜食,接过棒棒糖吃起来,后来哭累了,就这样被“杀神”骗走了。自此以后,“杀神”带着她闯南走北,期间无数次目睹对方拿钱替人去杀人。她与所有玫瑰分子一样,为了存活,要接受“杀神”的培训和选拔,所以一直没有好好在学校念过书。好在有家庭教师,终于在十八岁那一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被国外知名大学录取了。
“他于我而言,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使我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我仍旧无法看清他的心,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只知道他一直要壮大玫瑰集团。他杀人不眨眼,犯罪时兴奋的模样与姜疯子有得一拼。我留学回来之后,就接到他的命令,通过百人竞选进了特案组。”于风吟能活到今日,与多数普通人一样,需要非常非常努力。
姜云凡仔细打量她,开口道:“你青少年时期打过一、二、三……十二个耳洞,看你今天红发小辣妹的模样,以前肯定很叛逆,脾气又坏,加上性格冷漠,基本上没有真心来往的朋友吧!”
于风吟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并非如此,我说过了,我也被人出卖过,对这个世界灰心过。好了,我的过去了解得差不多了,我承认照片里和录音里的人都是我,你们也没猜错,以前在监狱离奇猝死的那些罪犯都是我下手毒死的。”
姜云凡一边做笔记,一边问道:“那你在玫瑰集团是什么地位?主要负责什么?进特案组有什么目的?”
于风吟望着他几十秒钟,才开口说:“我一直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我上报你在破案时的状态和进步?而且,他好像比较偏袒你,从未说过要杀了你。其次,我也没有什么地位,只是他比较信得过的人之一,进特案组就是为了提供情报,帮助他慢慢瓦解特案组,解决一些碍手碍脚的人。”
姜云凡愣了愣,与玫瑰分子接触得越深,他就越不安,担心“杀神”对他实施什么特殊阴谋,而且自己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后果。
“我总觉得‘杀神’在酝酿一场惊天大阴谋,而且只要他现身与你接触,这个阴谋背后的真相很快就会被揭开了。”于风吟如是说。
唐寒雨听得心头一颤,撇头看着愁眉苦脸的姜云凡,有点儿担心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爆发,一发不可收拾。她收起钢笔,说道:“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吧,我会把你的案子上报沈老。”
于风吟点点头,没有说话。唐寒雨拉着姜云凡站起来,按响了门铃。
“请你们务必找到陆队,帮我转告他,无论我的结果如何,希望他都不要插手我的案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有机会,我作为曾经把你当作妹妹的姐姐,想劝你一句:好好对待自己吧,把你的小事看得很重的人,只有你自己。因为你平时坚强得不外露难过,他们就嘲笑你的痛楚,在你的伤口撒盐。你疼得忍不住轻哼一声,却被说承受力不强。你只有变得更优秀、更自爱,才没有白费自己受苦时花费的力气,当时一定是很用力才撑过来的吧!”唐寒雨的眉眼间尽是哀伤,“对我说这些话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被埋在万山墓园的凌峰。
她知道,缺少关心和善意的世界终究不算美好。但是生活中本就绝望与希望并存,纵使身陷泥沼之中,也别轻易放弃希望。无论是对生活还是他人,不要期盼太多,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总会落空。但要相信转角还能遇见阳光。我们要为了自己,而乐观地生活,她如此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