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无间迷局

燃烧一个人的灵魂的,正是对生命的爱,那是至死方休。

——三毛

引子

11月12日晚上10点30分,他打开特殊监仓区域的大铁门,来到那间狭窄又空旷的监仓,透过小窗口看见自己牵挂的人身穿特殊监服,早已经没有昔日的古灵精怪。她侧首望来,眼周挂着严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和苍老了许多。

陆明飞的步伐跟心情一样沉重,就好像那镣铐扣在了他的脚上,走得很慢。那双欲语还休的目光使他心中一战,便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还好吗?”

狱中哭泣

陆明飞看了看附近的景象,这是在哪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大片的树林。他摸了摸干瘪瘪的肚子,传出一阵阵因饥饿引起的咕噜声,可是眼前连一只野兔、一颗苹果、一滴水都没有,像是置身于无人区一般,除了那片树林,再也看不到其他生命的气息。

他不停地走啊走,嘴唇已经干裂得起皮,脸上灰尘堆积,凌乱的发丝在风中摇摆。头顶那明晃晃的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但他还是眯着眼,眺望前方没有尽头的路,忽然感到视线模糊,步伐逐渐缓慢,最终眼前一黑,瘫倒在路边。

夜晚8点28分,陆明飞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白净的病房,还有窗边姜云凡和唐寒雨的背影。他很口渴,一直想端起床头柜的水杯,却“咣”的一声,一不小心把水杯摔碎了。

窗边的两人齐齐回过头,眉宇间带着一丝欣喜、犹豫和担忧,让陆明飞看不明白。

“你醒来了,要喝水吗?”唐寒雨边倒开水边问。

“陆队,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医生说你命大的话,就不会留下后遗症。”姜云凡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四目相对的瞬间,陆明飞很无情地撇开了他的脸。

“你别在我眼前晃,看得我头疼。”陆明飞接过唐寒雨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后喉咙好多了,然后自己堆起枕头靠着,又看了看空****病房。忽然眉头一皱,伸手摸向胸口,怎么完好无损?明明昏倒前他还中了枪。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唐寒雨注意到他的神色和动作,还是问出了口。

“于风吟在哪里?她怎么没有来看我?该不会是平日和我吵架吵多了,看我生病就以为我吵不过她了吧?”他故作轻快地说,实际上内心惴惴不安,隐隐觉得于风吟一定出了事,而且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病房一阵沉默,大家各怀鬼胎,犹豫着是否要把真相说出来。那个曾经无比信任的同事兼朋友,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也一起大吵大闹过,有过欢声笑语,但还是逃不过时间会把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的魔咒。最令人担忧的是,陆明飞与她交情甚好,若是知道真相,他会不会疯狂地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事?

“她被关在牢里了。”姜云凡打量着陆明飞的表情,继续说,“我们抓到了凶手之后,凶手说你被杀了,还爆出了于风吟与‘杀神’幽会的证据,我们就此展开了调查……”

“不,我不相信,怎么可能会是她?”陆明飞打断姜云凡,抬头之际,眼眶已经泛红,“没错,她是开枪打了我,但是她没有杀我。为了防止我醒不过来,还做了急救措施才离开。沈老现在在哪里?我要去和他说清楚。”

唐寒雨拦住陆明飞,语气中有一丝悲愤:“陆队,你别自欺欺人了,她真的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于法医了。”

病房的气氛很尴尬,陆明飞呆坐在病**,姜云凡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他们还是道出了于风吟的经历。陆明飞呆呆地听着那充满着罪恶、贪念、欲望、绝望的人生,根本不敢想象一个女孩儿曾经是怎样熬过来的。

良久,陆明飞再度开口:“现在上头有什么指示?”

“目前还没有指示。我们已经向沈老汇报了,他说这件事非常严重,需要很多领导开大会决策,他特意提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接触于风吟,也不要插手。”唐寒雨连说三个“不要”,可见此事真的非同小可。

陆明飞很是难过:“她肯定是被逼的,我很清楚,她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当初她年纪小,没有资本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但现在不同了,所以,她才会制造我假死的现象骗‘杀神’。你们就当是帮帮我,让我见她一面。我能够活着回来,也是因为有她提供的帮助,不是吗?”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眼看她就这样终结自己的一生。

一大串恳求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唐寒雨。但她作为特案组的组长,还是很为难,毕竟上头的命令不得反抗。

但偏偏姜云凡不怕这些规矩,他忽然一拍桌子,笑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去看她。”

两个小时之后,姜云凡驱车来到2号监狱,直接走进了特殊监狱区域的走廊上。已是夜深时分,监牢幽僻寂静,传出一阵阵呼噜声。原本在重重大门外值守的狱警不知为何离开了这里。但姜云凡抬头望向角落已熄灭的监控探头,便知实际上是唐寒雨与监狱长打过招呼了。

“你只有15分钟的时间,一定要及时出来,这是我靠交情给你换来的时间,晚了可不好交代。”姜云凡打开那扇小门,叮嘱道。

陆明飞点点头,便来到1177监仓的铁门外,从小窗口弥望身陷囹圄的自己牵挂的人。她身上的特殊监服使他鼻头一酸,她躺在草席上蜷缩着,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婴儿。她听到开门的动静,快速又警惕地起身,侧首望来,那张苍白无光泽的脸上挂着严重的黑眼圈,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古灵精怪,而是一副憔悴苍老的模样。

“是我。”陆明飞的步伐跟心情一样沉重,就好像那镣铐扣在了他的脚上,走得极其缓慢。她定定地凝视他,那欲语还休的目光使他心头一战,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还好吗?”

于风吟看清来人之后,身体姿势稍有放松,眼神透出一丝惊讶和欣喜。她反复打量陆明飞的胸口和面庞,确认他毫无损伤之后,嚅动嘴角好几次,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她想说的,他应该都知道了;而她想问的,却怕听到与期待相反的答案。

“我知道,你肯定是被逼上梁山,无路可走,才变成玫瑰分子的。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我一定会让你出来。这几天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在这里没人照顾你,自己要多保重,等我的好消息。”陆明飞边说边看时间。

于风吟把脑袋埋进双臂良久,缓缓抬起头,轻声道:“陆队,你走吧,别和我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扯上任何关系。你忘了吗,我开枪打伤了你,你没理由为我去求人。”

“你看着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开的枪。虽然你做过那些事,但我知道你肯定日夜遭受内心的谴责。其实,我们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要赎罪的,我会帮你争取这份机会,以后……以后我陪你一起在世间赎罪。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陆明飞听到她嘶哑得令他心碎的声音,看着她暗淡无光的眼眸,感到很难过。她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没心没肺地毒舌的样子。

“陆队,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是有罪之人,不值得你这样温柔以待,与我扯上一丝关系都会败坏你的名声和前程。所以,你走吧,离我越远越好,不要管我。”于风吟说着,忽然猛地咳了两声。

陆明飞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秋夜的夜里,温度下降了很多,她在这个阳光洒不进来,又没有温暖被窝的地方,只身着薄衣裳,不感冒才怪。他想起她受的牢狱之灾,还有她在录口供时的视频,胸口发酸。她本可以像其他女孩儿一样享受最美好的年华,不用颠沛流离,不用诚惶诚恐,不用受到恶人的控制和摆布,但是活着的每一刻,她都逃不过“杀神”的手掌心,除非对方死了。

他看着她,郑重道:“你听好了,不管你过去以什么身份活着,未来是否还是一名法医,我知道我爱上你了。我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同情你,而是非常想和你像以前一样拌拌嘴,以此度过漫长的余生。即使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要先把你救出去。”

忽然,于风吟那双眼睛燃起了一丝光亮,两行泪水簌簌掉落。她没法儿告诉任何人,其实她待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很害怕,害怕突然死得不明不白,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好像青少年时期,她每晚都很害怕,可是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也没人帮助她。选择什么、放弃什么、交易什么,全都要她一人决定,后果也只能独自承担。

她被陆队的一番话深深感动了,对方郑重地表明了自己会尊重她的过去,陪她在世间赎罪的决心。她非常清楚,获得喜欢的人的尊重,远比所有物质重要。与这样的人一起,她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

可惜时间飞快地流逝,15分钟一下就过去了。姜云凡见陆明飞还没出来,跑进来劝道:“陆队,时间到了,快点儿走吧,待会儿不好交代,我们可不能害寒雨陪我们受罚。”

陆明飞依依不舍地看了于风吟一眼,于风吟擦干眼泪,将他们一个劲儿地往外推。“砰”的一声,监仓的铁门再次被关上了,陆明飞握住小窗口那双纤细的玉手:“别怕,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姜云凡又拉了一把陆明飞的手臂,窗口的双手就此分开。于风吟移了移位置,想再看看陆明飞的背影。但是,窗口就那么大点儿,他们很快消失在监仓的走廊上。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了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原本值守的狱警回来了,监控摄像头也恢复了运作,一切又恢复了以前清冷幽静的样子,就像从没有人来过特殊监仓一样。

在驱车前往市局的路上,陆明飞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打了个电话之后有点儿激动,强烈要求姜云凡加速。听他的语气,市局可能来了位大人物。

“到底是谁来了?沈老?”姜云凡有点儿惊讶。若是沈老来了,他们可能就有新任务了。

“你别问那么多,到了就知道了,听说他们在办公室开会了。”陆明飞的手撑着脑袋。

“要是沈老知道我们去监狱看了她,肯定要被臭骂一顿。”姜云凡想想沈老生气的样子,就浑身打了个激灵。

警车抵达市局,陆明飞跳下车奔往会议室,完全不顾去停车的姜云凡。他看了看紧闭的电梯,转身一口气跑上五楼,可还未走近就被人给拦住了。

“不好意思,陆队长,现在会议室正在使用中,你不能进去。”

“让开!”即使陆明飞出口不客气,但两位保镖仍旧坚定地站在他面前挡住去路。

陆明飞一看对方的衣服,便知他们都是紧随舅舅多年的贴身护卫。但此刻谁要拦住他救于风吟,就是和他作对。他很清楚,舅舅平时很忙,不涉及复杂的刑事案件或内部判决,几乎不会出面。这次前来清武里市一定是带着任务,而且直觉告诉他此任务与于风吟有关。

这时,会议室被打开了,陆续走出来好几位位高权重的老家伙。他们那张沉重的面色在看到陆明飞的那一刻,竟浮现了一丝笑容,嘴上还说着“小陆来见舅舅的吧,他还在里面”之类的话。

等这些老家伙都走了之后,陆明飞推开保镖的手闯进会议室。这一看,原来沈老也在。坐在最前头的两位看见冒失闯进来的陆明飞,又看了看跟来的保镖。两人垂着脑袋说:“对不起将军,我们没能拦住陆队长。”

其中,那位被称作将军的男人淡然地站起身,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出去。门被关上之后,会议室只剩三人。陆明飞又惊又喜,已经很久没见到舅舅了。可是,对方沉着脸,很生气地训斥他:“明飞,你没看到我和你的上司在谈话吗?这样鲁莽地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舅舅,沈厅长,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陆明飞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罢了罢了,本吉,这里也没有外人,别训他了。”沈铁生呵呵一笑,“不过,你刚刚说着急什么?”

“我听说魔女,哦不,是于法医被关在监狱里了。我知道她犯了很大的错误,但是你们能不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陆明飞拉开椅子入座。

弃暗投明

陆本吉和沈铁生面面相觑,敢情这小子不是来看望我们,而是来求情的。陆本吉仔细打量陆明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几十秒钟后像是知道了什么,脸色更难看了:“明飞,你去哪里了?你该不会是去监狱了吧?”

“没有。”听到陆明飞的立刻回应,沈老朝他望去,盯住他轻咳了两声。

陆明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是说出去监狱的事,姜云凡和唐寒雨可能都会受到牵连。

陆本吉厉声道:“你胆肥了啊,敢违抗上头的指令了?不要解释,回家写三千字检讨书,明天交给我,听明白了吗?”

陆明飞知道舅舅向来说一不二,不敢讨价还价,只好点点头,沮丧地说:“是!”

陆本吉被气得脸色涨红:“臭小子,一见面就这样气我,太久没有教育你了。一看你这样就知道,以前肯定给沈厅长捅了不少娄子。”

陆明飞委屈不已,可怜巴巴地望着沈铁生,希望对方能替自己美言几句。要不然,他可真不敢替人求情了。

“本吉,你可猜错了。前不久,他们组长唐寒雨还和我说,小陆进步挺大的,学会了很多新颖的破案方法。”沈铁生的话正好给了他们俩一个台阶下。

陆明飞注意到陆本吉平复了情绪,小心翼翼地开口:“舅舅、沈厅长,你们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今日的陆明飞之所以能站在现在的位置上,而且不让外人说闲话,全靠陆本吉十多年的辛苦栽培。他自然能一眼看出来对方的心思,却不禁叹了口气,正色道:“明飞,不要感情用事。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自己也承认了罪行。上头有上头的指示,我们不能随便抓人,但也不能说放人就放人。”

“可是舅舅,她救了我一命。沈厅长,你也知道我们四人破案,经历生死,我们还能看到今天的太阳,都是因为有她在保护我们。她是可以改过自新的,算我求求你们,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你这是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赶紧起来!”陆本吉扶起单膝下跪的陆明飞,看了一眼沈铁生,两人都轻声叹了口气。

良久无言,沈铁生凑近陆本吉耳旁低语几句,随后轻轻地拍了拍陆明飞的肩膀:“小陆,你先回去吧,我和你舅舅会再想想办法的,但我们不能保证她会平安无事。”

陆明飞的脸上略微露出欣喜之色,用力地点点头。但愿她可以被释放,再次站在自己身旁。即使她出来之后,还会受到幕后主使的威胁,甚至有生命危险,但他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在这一刻,他暗暗在心中发誓。

“谢谢你们,回头请你们吃棒棒糖。”陆明飞面带笑意,轻快地走出去。

会议室里的两位微微一愣,陆本吉还没反应过来,却看见沈铁生哈哈大笑,不解地问道:“请吃棒棒糖是什么暗号?这两天我已经听到好几次了。”

“本吉,现在特案组不是有个犯罪分析天才叫姜云凡吗?”沈铁生见对方点点头表示知道此号人物,便继续解释,“他特别喜欢吃棒棒糖,不仅爱给队员吃,还会在审讯的时候突然给罪犯塞一颗,这事都传出去了。所以,局里的年轻人经常会把‘改天请你吃饭’说成‘改天请你吃棒棒糖’。大家都想在无形之中沾沾姜云凡的魔力。”

陆本吉一听,也跟着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特案组这些年轻人都名不虚传啊!如果没有这个变故,他们一定可以走得更远。”

沈铁生听到“变故”二字,收住了笑声,淡淡道:“是啊,他们当初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个个都是各自领域里的精英。可而今造成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失职了。”

陆本吉摇摇头,世事无常且难料,人能够掌控的东西很少。越想掌控,陷得就越深,到最后很有可能一无所有。只是他不知道,沈老现在所说的“变故”,不只是指于风吟。

接连两天,市局的会议室紧闭大门。沈铁生和陆本吉与一干老警察就“玫瑰犯罪集团”展开深度研讨,其中的内容包括:深度研讨“终极玫瑰——杀神”和制定几种逮捕此人的参考方案,讨论如何判决卧底于风吟一案,以及特案组成员内部的问题。

在场的参会人员众说纷纭,但时间迫在眉睫,容不得他们拖拖拉拉地争论。最终,大家各退一步,得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方案。

清晨9点,特案组办公室里,正在看资料的陆明飞接到了沈铁生的电话。还没说几句话,他就放下资料,眼神大放光彩,音量因喜悦而提高了一倍:“真的吗?没有骗我吧?”

自从于风吟入狱之后,特案组的气氛就像阴雨天,而今听到陆明飞激动的语气,室内仿佛终于透射入一缕阳光。

唐寒雨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陆明飞递手机要她接电话。与沈老说了几分钟,大概了解了会议内容和领导们的决定之后,她挂断电话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个男人:“现在立刻去审讯室审讯于风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再次驱车来到2号监狱,三人快步走过熟悉的长廊,来到最里面那间审讯室的门外。在狱警打开铁门的那一刻,于风吟起身望向门口,四双对视的目光饱含异常复杂的情绪,四人的面孔上匆匆闪过一瞬尴尬之色,谁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们四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聚。

大家入座之后,良久无言,沉默的气息让他们很不自在。唐寒雨悄悄地打量于风吟,看到以前被自己当作妹妹的人浑身瘦了一圈,也不再在他们面前笑得像个巫女,她心里也不太好受。陆明飞一直以特别温柔的目光凝视于风吟,对他而言,不管对方脸上的笑容多么苍白,始终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没有之一。

姜云凡见身旁两人都开不了口,便掏出一支黑色派克钢笔开始做审讯记录:“上头连开几天大会,对你的事情进行了深度研讨。”

他翻了翻文件夹中的资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使于风吟不自觉地紧了紧相握的双手,还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的死皮,但那双憔悴的眼眸却暴露了她期待听到答案的内心。

“姜疯子,你这样不厚道,要说就快说,别瞎让人紧张。”陆明飞看出了姜云凡是故意调侃于风吟,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陆队,瞧瞧你,移情别恋得挺快啊,要说你自己说,我不高兴,不想说了。”姜云凡故作生气地丢过文件夹。

于风吟强忍着笑意,用手遮住嘴偷笑。两大男人闹起别扭来简直就像孩子,这才是他们四人真正相处的模式,可是,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你们俩真是够了,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个盯着美人,一个不想做笔记,故意让我来说是吧!”唐寒雨无奈不已,语气中却有几分玩笑。她看了看于风吟茫然的眼神,这场戏被三人这么一唱,对方已经听不懂了。她便解释道:“其实,我们这次来是因为上头开会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

于风吟双眼咕噜一转,微微低下头,似乎已经知道了换取机会要付出的代价。

“如果你愿意弃暗投明,就和我们一起抓住‘杀神’。”

果然,唐寒雨说出了这句话。于风吟久久没有吭声,她非常清楚,若想摆脱监狱之灾,就要抓住这个机会。“杀神”对于市局的领导们和特案组,甚至对于人民百姓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但是,她的脑海中浮现了“铁玫瑰”和“黑玫瑰”的面容,前者为了苟且地活着,保住“杀神”的秘密,而后者却因要透露“杀神”的信息而被暗中秘密杀害。她该怎么选择?

“五分钟已经过去了,你决定好了吗?”

姜云凡的声音将于风吟拉回现实。她一抬头,正好迎上陆明飞焦急的眼神,一时更加为难了。如果“杀神”知道她入狱,会不会来救她?她不能确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杀神”还不知道她入狱,现在弃暗投明是最好的时机,她还可以回到“杀神”的身边,向特案组提供可靠情报。

陆明飞有点儿按捺不住了,轻声道:“魔女,你有什么顾虑就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对策。如果你选择放弃,结果很可能是死路一条。在此之前,我想好了,你要生,我便生。你要是死了,我会带着你的期盼,尽力活下去。只是,没法儿想象失去你,我会有多难过,可能还会好好活着,却再也不会快乐了。”

在场的人听了,纷纷心中一动,气氛有点儿悲伤。更别提从小到大没人疼爱的于风吟,话音刚落,她双眼模糊,豆大的眼泪瞬间落下来。

“如果我说出有关‘杀神’的信息,可有人确保我能活着?‘黑玫瑰’的遭遇就摆在眼前,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我想天天都能看见太阳,和陆队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在大街上,不用担心会有一颗突如其来的子弹射中自己。”

“我们都会确保你的安全。在行动期间,会有人24小时在暗中保护你。”唐寒雨有意看一眼陆明飞,对方竟盯着于风吟笑得合不拢嘴,像个小孩儿一样鼓掌:“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破案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保镖,听候你的任何差遣。”

于风吟终于笑出声:“得了得了,你别像个傻孩子似的,老大还在旁边呢!”

陆明飞扭头一看,却见姜云凡温柔望向唐寒雨,替她说道:“我早就鸡皮疙瘩掉一地了,把他们赶回家去唠嗑吧!”对方点点头,无比认同他的建议。

双重间谍

是夜,清风大桥通明的灯火照出车流不息的画面,于风吟与陆明飞并肩站在酒店高楼层的包厢里。忽然,于风吟转身背着落地窗而坐,手中还举着红酒高脚杯,脸颊因微醺而浮起红晕,一双柔和的醉眼望着陆明飞,傻傻地笑了很久。

“你能这样开心地笑,比任何事都重要。”陆明飞与她碰杯,喝了一口红酒。

“陆队,我再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了,只想做个普通人,和你在这世上安稳地生活。可是……可是我还是每晚都会梦见地下的冤魂来索命,他们提醒我这都是痴心妄想。你说,我还来得及吗?我是不是来不及了,不管我做什么,这个世界都不会原谅我犯下的罪孽!”说到最后,于风吟激动得眼泪簌簌落下。

陆明飞一时慌了,放下酒杯,扯出好几张纸巾替她轻轻地擦干泪水。可泪水就像止不住的瀑布,急得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傻姑娘,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面对千军万马,直到道路被我们打通。”

他不会敷衍地告诉对方,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包在我身上,而是知道她内心的害怕和弱点,还愿意耐心地安抚她。于风吟的哭泣声越来越小,莫名地对人生重燃起了一丝希望。她很奇怪自己为何会这样,难道这就是爱的奇妙之处?

他们喝完了那一杯红酒之后,两人完全打开了话匣子,毫无顾忌地谈起自己的过往。

“我无法忘记自己曾经遭遇的困难,精神被折磨,一度怀疑自己,导致整垮自己的身体。我也曾在无数个绝望的夜里,希望有个人来拉我一把,告诉我别怕,一切都有他在。可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于风吟微笑着流泪,她终于可以轻松地说出曾经无法释怀的伤痛了。但是她心疼曾经的自己,仿佛还能看见十多岁的自己,躺在狭窄的铁**,每夜戴着耳机听歌才能睡着。那时候,她会把所有的热情都给自己追逐的人,但是结果往往惨不忍睹,伤人伤己。

最令人难忘的,是独自撑过的最深最难熬的夜。陆明飞很能理解,虽然是军人世家出身,但在一步步爬上来的过程中,他受到过无数流言蜚语的骚扰。好在当时舅舅告诉他,如果你太在意他人的看法,内心就会被束缚。后来,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不再感到困惑和痛苦。

于风吟听到他埋藏于深处的故事,有着深深的共鸣:“是啊,所以不能白白浪费自己所受的苦,一定要成为优秀、强大的人,学会保护自己和自我拯救。”

很久以前,她去过遥远的地方旅行,以为那是治疗自己的方法。可是,当她在寺庙内双手合十祈祷,走出门外看到仿佛随手可摘的云朵时,竟忍不住泪流。那一刻,她摘下墨镜,忘记了拍照,感到心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自己。直到今日,她仍旧记得当时的场景。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蔚蓝的天空,干净极了。如果你看到了,肯定也会感动的,这种是发自内心的。”

“你肯定没看过,那里的云朵像泡泡一样,围绕着雪山。天上是蔚蓝的‘海洋’,地上是碧绿的山林田野,远处还有五颜六色的屋顶。平川上有零零散散的帐篷,清澈的小溪边站着两匹互相依偎的马,所有的所有,是那么的温柔无争。那里像极了我梦中的童话世界。只可惜,你没有与我一同领略这样绝美的风光。”言语间,有一丝遗憾。

陆明飞微笑着,津津有味地听于风吟激动地讲述,如同身临其境。直至听到她讲完最后一句话,他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等我们抓到‘杀神’,就一起去你说的地方游玩吧?”

于风吟愣了愣,这男人可能是她肚中的蛔虫吧,怎么连她在想什么都知道。但是,抓“杀神”太不容易了。她一想到这个难题就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点儿头疼,送我回家吧!不过,有缘的话,我们肯定会一起去的。到时候,如果没人同意,我们就私奔到天涯海角,怎么样?”

陆明飞竖起大拇指:“哇,没想到于同学心怀女侠梦啊,小生绝对奉陪到底!”

话音刚落,两人起身,醉醺醺的于风吟一个趔趄,腰部险些撞到餐桌,幸好被陆明飞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担心她会再次跌倒,索性弯腰想横抱起她。

“喂喂,你干吗,错了错了,应该这样。”于风吟伸长手臂钩住他的脖子,陆明飞对她亲密的方式瞬间会意,两人互相搭着肩膀像哥们儿一样,歪歪扭扭地走出了包厢。

第二天9点,特案组四人重新团聚于办公室,气氛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沉闷,全因陆明飞进来的那一刻,脚上穿着不同的袜子。

唐寒雨看了看姜云凡的双脚,又看了看陆明飞,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的袜子很般配,图案都是一样的,今早一起出门太急忘记换回来了吧!”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否认:“我的是自己买的,昨晚没有和他在一起!”

姜云凡走到陆明飞身旁嗅了嗅,补充道:“陆队昨晚肯定是去喝酒了,瞧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身上还有一股柠檬清香,估计是昨晚宿醉,今早才洗澡换衣服的。”他轻轻松松为自己开脱了昨晚与陆明飞在一起的嫌疑。

这时,“砰”的一声,于风吟闯进来了。大家看着门口穿着拖鞋和睡裤的女子,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于风吟和陆明飞。

“香芋,你下楼买菜买到市局来了?”姜云凡故意调侃道。

于风吟低着头看自己的毛毛拖鞋,果然一喝醉酒就误事,不仅早晨起不来,还丢三落四,连法医工具箱都忘记带来了。再看自己这打扮,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香芋,我的储藏柜里有一套衣服,你先去换上吧,十分钟后开会!”唐寒雨结束了乌龙事件的谈话。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张贴满“玫瑰犯罪集团”主要人物照片的木板面前。唐寒雨先是讲述了上头领导提出的逮捕“杀神”的参考方案:其一是首先要知道“杀神”的老窝,再根据他的行踪设下包围圈,将其和其同伙一网打尽。其二则是,让于风吟以接头为由,将他引到一个偏僻荒芜的地方,实施抓捕。

但是,这个方案遭到了于风吟的否定:“我觉得很有可能行不通,是他养大了我,我与他相处了十几年。我非常清楚,他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哪怕是‘铁玫瑰’或者‘黑玫瑰’,包括我。他对谁都有所保留,而且换居住地比换衣服还快。”

“杀神”对任何人都有疑心,为了不留把柄,甘愿颠沛流离。唐寒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这句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现在为什么想杀陆队?”姜云凡很好奇,陆队于敌人而言有什么威胁?

“听说是陆队的家世非同小可,如果他动用家族力量,‘杀神’很难瓦解特案组。”

听到于风吟的回答,陆明飞也疑惑了:“我的家世?从警这么久,除了上级领导,很少人知道我的家世背景,他是怎么知道的?”

“‘杀神’手下有个很厉害的侦探,凡事只要留下一丝线索,他就能深挖出来。当年,他为了查姜疯子的身世背景,费了很大劲儿。监狱长把你藏得太深了,当时‘杀神’一再坚持,侦探才肯继续追查下去。”于风吟看向姜云凡。

“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查不到就算了呗,我又没什么背景。”姜云凡无奈地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一个计划了,叫作向死而生。”于风吟神秘兮兮地说。

这个计划很简单,只要于风吟抓住陆明飞这个人质,来到“杀神”指定的地点,当面“杀”了陆明飞,让“杀神”确定即可。实际上,只是演一场戏。而警方将会悄悄将他们包围,伺机将这个罪大恶极的魔头抓捕归案。

但唐寒雨觉得不妥,她很清楚,如果计划失败,“杀神”发现于风吟叛变,绝对不会放过她。而且陆明飞也很危险,如果敌人反而先布下埋伏,他们一定逃不掉。她提出自己的看法,总结道:“我觉得太冒险了。”

“我倒觉得可冒险一搏,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好点子。这些疯子只有涉及他们的利益时,才会主动现身。”这一次,姜云凡与于风吟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可是,陆明飞也不认同:“不,我不同意。我个人没问题,但魔女不能去冒险。”

他望向于风吟时,眼中只有深深的担忧之色。她只是看一眼就明白了,紧紧牵着他的手,想传递给他一点儿安心的力量。

姜云凡想了个主意:“有句话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也可以布下埋伏,在他们身后静静观察动静。敌人若是动了,我们就杀过去!”

唐寒雨白他一眼:“人多容易打草惊蛇,想要抓到‘杀神’就更不容易了。依我看,刑警队只能在远处待命,我和云凡在附近观察他们的动静。”

众人犹豫了几分钟,不再有人提出异议。于风吟果断道:“好,那就这样决定了,明晚启动向死而生计划!”

整个下午,于风吟都坐在法医中心的办公室里,一直对着电脑思考,该以何种方式、何种理由邀请“杀神”出面。倘若自己主动提起陆明飞没死,“杀神”一定会刨根问底,在他面前解释太多就会漏洞百出。

“哎呀,真是烦死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恰到好处?”她愁得用双手乱抓头发。

忽然,“叮”的一声,电脑发出新邮件的提示音,点开匿名邮件一看,只有两张陆明飞被姜云凡搀扶着走出医院的照片,那张苍白的脸色透露出应是他获救不久,当时她在监狱无法联系外界。于是,她又滑动鼠标,看到首页没有未查看的匿名邮件,才松了一口气。

但在赴约之前,她要准备一份无声证词。于是,她打电话给陆明飞,要求对方将医院的诊断结果发给她。收到传真机出来的诊断书之后,她马不停蹄地跑到办公室,用电脑增加了一条诊断结论。

微凉的夜,漆黑的河岸上仍旧只有两把椅子和两根鱼竿,以及两盏小灯,唯独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和渔夫帽。于风吟望向四周,没有黑色轿车,“杀神”没来,难道另有其人?

正当她这么思索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背脊,两盏小灯里的蜡烛被熄灭了,耳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二、三……于风吟神色突变,转身的同时出手揍向突袭自己的家伙。

没想到对方身手很好,往右边轻轻一闪躲过她的高鞭腿,还顺势打出一拳直逼她的面门。于风吟被迫委身蹲下,右手伸进衣服之中,要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把手术刀,眼看就要架在对方脖子上,却听到黑暗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啊,原来是您,很抱歉。”于风吟及时停下动作,并收回手术刀。

两人交手不过几分钟,空中的圆月再次钻出了云层,在皎洁的月光的照射下,对方的渔夫帽逐渐清晰可见,于风吟立刻收回已迈出去的右腿,站直身子后朝对方鞠了一躬,放在两腿侧边的双手顺势摸了摸口袋中的东西。

“不错,看来你在那边也没有偷懒,功力不但没有退后,反而有一点儿增进。”“杀神”满意道,缓缓走到河岸的椅子旁入座。

很多年以前,“杀神”培训新人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作为一个有素养的玫瑰分子,第一要保持训练,功力只能增进,不能有一丝后退;第二,要冷漠无情,切勿与任何人产生情感纠葛,否则会引火上身。”

这段话,于风吟一直记到如今。但是,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前者是可以保护自己,而后者其实是一种很可怜的人生态度。

“我一直记得您说过的话,不敢怠慢。”于风吟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没敢入座,只站在对方身旁,淡淡道。

她看见“杀神”握着鱼竿,十分钟内就钓了几条肥鱼。这样的收获,在沉默中显得诡异,使她越发紧张和担忧。她很清楚,对方有点儿生气,也是在用他的方式试探她、惩罚她,想看她会不会因紧张露出马脚。如果她能沉静机智应对这一次,后面再施行计划就好办多了。

终于,“杀神”再度缓缓开口,语气很平静:“风吟,我不太懂医学,不如你和我讲解一下,他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他即指陆明飞。之所以不提到姓名,证明“杀神”还是很厌恶陆明飞,而且非常介意他没有死亡的事实。他是个追求高效率的人,不喜欢手下办事拖沓,导致他的计划延迟进行。

于风吟默默呈上一份医疗诊断书,但对方久久才放下鱼竿,接了过去,一眼便看到诊断结果上写着陆明飞的心脏位置比常人稍微偏一点儿。

“是我的失误。今日看到他检查的诊断书才知此事,要不是姜云凡找到陆明飞,送他去医院,他早就没命了。但如果您现在下令擒拿陆明飞,我明晚也能约他出来,彻底断绝后患。”

“嗯。不过,为确保下次不再失误,到时候我会派人帮助你。我希望这一次可以一枪毙命,以免夜长梦多。”“杀神”如是说。

“是,保证完成任务!”于风吟知道对方已对自己起了疑心,但仍旧毕恭毕敬地回应。

“起风了,天也很晚了,都回去吧!”“杀神”缓缓起身,走向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时,双手背在身后,花白的发丝隐隐发出银光,使于风吟差点儿产生了他不过是个普通老人的错觉。

目送黑色轿车离开,于风吟坐上自己的车,开了好一段路程,发现没人监视自己,才掏出刚才打斗中险些掉落的微型录音笔,听到自己与“杀神”对话的声音。她满意地收起微型录音笔,再次启动引擎,先回到公寓的停车场换了辆白色轿车,再前往市局特案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三人一直没有离开过,看见于风吟推开门的那一刻,他们猛地起身,见对方关上门,掏出了口袋中的录音笔。

姜云凡迫不及待地夺过来,听到录音笔传出的对话声,脸色却不像另外两人那般高兴,反而愁眉不展:“这声音是‘杀神’的?”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于风吟提问期间,唐寒雨夺过录音笔,再放了一遍对话。

这次轮到唐寒雨疑惑了——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画面:已经成型的婴儿蜷缩在腹中,有个男人紧紧贴住孕妇隆起来的小腹,耳旁似乎传来亲昵的呼唤:“宝贝儿子,我是爸爸……”

头一次除了看到画面,还能听到人物的声音,她有点儿不安,立刻问道:“这个录音笔不是警用工具,你哪里来的?”

“怎么了?是那个男人给我的,每个参加他培训的新人,都会收到这样的微型录音笔。但我拆开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使用期间,对方不会知道和被盗取资料。”

唐寒雨讲述自己方才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解释道:“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不相信自己有这个特异功能,但其实这与姜云凡超脱的嗅觉,本质上是一样的。”

陆明飞听得目瞪口呆:“哇,好神奇。老大,你摸摸我的手,试试可不可以看到我的前半生或后半生?”

说罢,他伸出右手,却被于风吟拍了一掌:“看你个头,你当老大是神仙或诸葛亮啊!”

唐寒雨微微一笑:“言归正传,明晚你们俩一定要小心,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络。”

那道熟悉又脆弱的声音,牵动着陆明飞的心弦:“魔女,快说你在哪里……别废话了,快说你在哪儿?!”

可是,那一头不再传来于风吟的声音,而是换成一道明显经过变声的男声:“如果你想救她,就独自来老厂区77号仓库。记住,你只能一人来,必须30分钟内到,过期不候!”

话音刚落,电话挂断了。陆明飞的脑海中全是于风吟被绳索捆绑,嘴上塞着白布,拼命地摇头不要他去救她的画面。但是,哪怕知道前方有火堆,只要她在那里,他这只飞蛾也会勇往直前。

一脚踩下油门,警车飞快划过一栋栋高楼大厦,逐渐驶入荒远偏僻的老厂区。这里由无数间建筑着高墙的废弃仓库组成,每间仓库的外观都一模一样。陆明飞越靠近77号仓库,越是愤怒和担忧。

终于,他停住车跳下去,拔出腰间的手枪,小心翼翼地靠近。推开铁门的那一刻,他躲在门旁,举着手枪,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里面的动静。

“陆明飞,要救人的话就走进来,以命抵命。”

“不行,除非你先放了她。”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如果你现在再不进来,我一枪崩了她!”

无奈之下,陆明飞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黑衣人蒙着脸,手枪指着于风吟的脑袋,于风吟嘴上塞着一团白布,双眼噙满泪水,摇头哀求他不要进去。

黑衣人很粗暴,用枪紧紧抵住风吟的脑袋,不允许她再摇头暗示。眼见陆明飞一步步走进仓库,黑衣人冷漠道:“很好,放下枪,站在我一米之外,我就放了她。”

陆明飞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于风吟的双眼,慢慢放下手枪,再慢慢朝她而去。黑衣人扯出她嘴中的白布,听到于风吟骂道:“陆明飞你白痴啊,叫你不要来,你还来干什么!”

黑衣人立刻把白布再次塞进她的嘴中:“吵吵闹闹的真烦人!”

陆明飞见不得喜欢的人被这样粗鲁对待,怒道:“你快放了她,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黑衣人不以为然,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死得难看!”

话音刚落,陆明飞快地弯腰捡枪。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黑衣人大喊一声“别动”,陆明飞抬头看见漆黑的枪口已经指向自己的胸口,而且一脚踢开了他放在地上的枪。

黑衣人得意扬扬:“陆队,话说得太满,会打自己的脸哦!”

陆明飞两眼怒瞪着对方,眼神忽然飘了一下。不知何时,于风吟已经趁乱解开身上的绳索,举着枪抵住黑衣人的脑袋,冷冷道:“‘杀神’,把枪放下!”

“你非常清楚我做事的风格,再不放下,我就要开枪了!”于风吟此刻完全换了个人,看得连陆明飞都感受到了那股逼人的寒气。

黑衣人仰头大笑几分钟,忽然冷眼望向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自己真的聪明过人,当了黄雀?”

于风吟微微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她听到对方继续说道:“小麻雀,有本事就开枪打我,否则我要是活下来,一定会毙了你!”

几十秒过去了,仓库传出的枪声响彻这一片废弃的厂区,外面所有的人都第一时间警惕地举起了手枪。

“不是真‘杀神’,是个假的!”于风吟揭开黑衣人的面罩和帽子,鉴定了三遍才确认,说道:“立刻通知老大,注意附近有没有离开的轿车。”

可惜,陆明飞没来得及通知,就听到周围的货箱连连发出响动。他暗叫不好,立刻拉着于风吟往外跑。可是,来不及了,他只能用力把她推出仓库外,并迅速锁上铁门。任凭于风吟在门外大声呐喊和用力敲门,他也无动于衷。

“别动,把枪放下,举起双手!”黑衣首领命令道。

一眼扫过十几个黑衣人,陆明飞自知势单力薄,处于弱势。再看敌人只是拿着枪对准自己的胸口,并无一枪杀了他的意思,他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心理,放下手枪举起双手。敌人一见他放下了武器,立刻围上去押住他的双肩,一行人快速从偏僻的侧门离开了。

而此时,于风吟仍旧联系不上唐寒雨和姜云凡,她头一次焦急得发慌,甚至有想哭的冲动。到最后,她的难过转化为愤怒,一遍遍冲撞那扇铁门,撞得自己双臂疼痛,铁门才被撞开。可惜,仓库内空无一人。她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唐寒雨。

“姜云凡在追‘杀神’。”唐寒雨气喘吁吁,还没松口气,却听到于风吟说,“陆队被抓走了。”

唐寒雨惊讶地瞪大双眼,以陆队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抓?当她与于风吟四目相对时,便知道了答案。她立刻联系姜云凡告知此消息,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姜云凡原本一直盯着黑色轿车,但有玫瑰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他的道路,这下听到陆明飞的坏消息,一不留神让“杀神”的车逃离了视线。他眼中杀气更浓,留下一句“我立刻回去”,便摘下蓝牙耳机丢在副驾驶位置上,然后一脚踩下油门,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仓库。

离他很远的半山腰上,黑色轿车里的男人举起望远镜,一直盯着姜云凡的车渐渐远去,他嘴角微微上扬,为两人终于算是打了个照面感到高兴。

“是,”司机点点头,没敢回头看对方难看的脸色,“那边来消息,陆明飞被抓住了,现在需要立刻处理他吗?”

“不,暂且缓一缓,说不定还有用处。”男人长满斑点的右手轻轻地敲打皮椅,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另外一场于风吟不知道的阴谋。

黑色轿车缓缓启动,男人望着窗外翠绿的槐树,那茂密的树叶就像他的心一样密不透光,让人猜不透。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随时改变计划,牺牲一切不重要的人和物。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歪着脑袋诡异一笑,像极了姜云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