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诗藏玄机
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正路过人间。
——司汤达
引子
姜云凡生日之夜,从清风墓园出来时,遇上了一个打扮奇怪的老乞丐。他看到老乞丐正受欺凌,挺身而出帮助了对方,却在前往清武里市的飞机上,无意间发现口袋中有张玫瑰图案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从天堂来,要到地狱去,正路过人间。——致你的伙伴。”
顿时恍然大悟,那个与他有生日之约的“终极玫瑰”现身了!
果不其然,10月17日凌晨,奶牛养殖场的女老板被人杀害,死法极为奇怪。于风吟初步鉴定,发现受害者鼻腔内部的鼻膜已经破损,双眼的眼球向外突出,耳朵里也有很多牛奶,双手双脚都有捆绑过的痕迹。以上种种证据都能证明,她是被牛奶活活呛死的。
调查期间,所有线索的矛头都在指向偷牛奶的王老头儿。但这个为了孙儿,偷牛奶被炒鱿鱼,甚至被老板辱骂的六旬老人,真的是凶手吗?
暴饮过度
10月16日,秋天已至。可每年的这一天,姜云凡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这不,一大早在特案组办公室,他就与陆明飞吵了一架,原因却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上午9点,陆明飞一推开办公室的门,笑嘻嘻地说:“疯子,今天是你生日啊,晚上想去哪里庆祝?算了,你对这里也不太熟,还是让我带你去唱歌喝酒大吃一顿吧。”
姜云凡脸色微变,摇摇头拒绝,整个人看起来了无生气:“不用了,我不喜欢过生日。”
陆明飞皱眉,不解地追问:“为啥?我安排的节目你不喜欢?那你说一个,我尽量满足你。”他那副模样,就像是要把姜云凡当作小公主捧在手心上宠爱。
可姜云凡不领情,脸色大变,语气也不耐烦:“我说了,我不喜欢过生日,没有原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要再跟我说这件事了。没有急事的话,尽量在晚上11点后再联系我。”
从未见过他这样恶劣的态度,陆明飞不禁心寒了,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连唐寒雨都被吓一大跳。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提庆祝生日就大发雷霆?
唐寒雨望向甩门而出的姜云凡,估计是不能从他那里问到答案了。她打电话给沈老反映情况,那头很快就接了电话,但是沈老听到“庆祝生日发脾气”这一句时,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方把原因娓娓道来。
姜云凡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忌日。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不该出生,这样母亲就不会死去。所以,他从来不过生日。但这么多年来,不管他身在何处,都会在这一天去看望母亲,而且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们“相见”。
“原来如此,是我们错怪他了,还好我忍住了,没和他吵下去。”陆明飞听后,也叹了口气。
“是啊,云凡从小没有亲生父母照顾,也没什么正常的朋友。这是我带他加入特案组的原因之一。他脾气怪,要你们多多体谅一下了。”沈老俨然已把自己当作他们的亲人。
“我们明白的。您放心,大家都是成年人又是朋友,能够理解的。沈老,那我们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多保重身体。”唐寒雨叮嘱道。
而此时,在机场候机室的姜云凡听到“叮”的一声,陆明飞的短信映入眼帘:“对不起,是我没有弄清事情背后的真相,戳到你的伤心之处了。”
这句话使姜云凡心中一动,陆队是很重视他这个朋友,才会放下面子,主动来道歉的啊!而他心高气傲,总是无端得罪他人,却还不自知。如今,既然看到了这份情谊出现的裂缝,而且对方已经尽量弥补,那自己也要有所表示才行。
于是,上飞机之前,他想了想,回复对方:“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知者无罪,回来以后咱们再一起去喝酒吧!”
三个小时后,他飞回了清风市,在机场外拦上一辆出租车,但没有直接去墓园,而是先去了一趟古街。当他捧着一盒散发着红豆香气的糕点走出店门时,脸上终于放晴了。他一直记得姜监狱长说过,他母亲生前爱吃红豆糕之类的甜品。
再次乘车两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抵达墓园,来到熟悉的母亲的墓碑前,将自己手中的一束康乃馨和一盒糕点放在三束不同颜色的玫瑰花旁边。墓碑在一棵梧桐树下,是当年沈铁生和姜本德花重金买下的地方,他们都知道婉儿喜欢树木和玫瑰。只是他有点儿疑惑,今年好像多了一束玫瑰花。
“妈,你在这里有树相伴,抬头就能看见太阳,应该不会孤单吧。我现在有了朋友,还有喜欢的姑娘,沈老和干爹也很照顾我,你放心。”他定定地看着墓碑上泛黄的照片,忽然想到了很痛恨的事情,恨恨地说,“只是有时候,我真想问问那个人,他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妻子即将分娩,他却将妻孩丢落在监狱那样晦暗的地方……如果我不找到他给你一个交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心!”
过了很久,姜云凡絮絮叨叨聊完,看了一眼时间,今晚他还要赶最后一班飞机回清武里市。从墓园乘车前往机场需要三个小时左右,若遇上堵车就不好了,他便转身下山。
途经墓园山脚的门口时,远远望见管理员和一个长发乞丐争吵。那乞丐五十多岁,头发像是几个月没洗过了,衣服也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脸上还有瘀伤。
听他们的对话得知,老乞丐讨来的钱都被同行抢走,还被打了一顿,已经饿了三天三夜,实在无法忍受饥饿才来墓园。但管理员不听他解释,一直把他往外赶,不允许他待在附近,生怕他再来偷吃祭品。
老乞丐苦苦哀求:“求你了,反正他们都去世了,也吃不了这些,就给我一点点吃的吧!”
管理员忍无可忍,举起右手要打老乞丐。姜云凡快步过去,抓住管理员的右手,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他扶起老乞丐,什么也没说,掏出口袋中最后一包桂花糕递给老乞丐,又给了对方几十元零钱。
“谢谢,谢谢,大好人啊,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老乞丐接过桂花糕和现金,讨好般说道,他的右手却趁姜云凡不注意时,偷偷把一张纸条放进了对方的口袋。
姜云凡没有察觉,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他连忙乘车离开了墓园。直到在飞机上,他掏出手机开启飞行模式时,才发现口袋中有张玫瑰图案的小纸条:“我从天堂来,要到地狱去,正路过人间—— 致你的伙伴。”
姜云凡一怔,赶紧把纸条收起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脑海中却浮现出了老乞丐的面容。他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于自己的后知后觉:一定是他,那个要和自己见面的“终极玫瑰”出现了!否则,墓园会无端端跑来一个乞丐?
只是,纸条上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要去天堂?谁要去地狱?又是谁留在人间?
很久很久之后,姜云凡非常渴望世间能再出一个预测未来的诸葛亮,告诉自己这些答案,让他保护一些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一下飞机,姜云凡开机之后,就听到手机响个不停,有很多未接来电和未看短信。到了出口,他便看见陆明飞猛地冲自己挥手,但是对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走近一问才知,刚刚清武里市出大事了,有个养殖场发生了命案。于风吟初步尸检得知,受害者是被牛奶呛死的。
姜云凡没有面露凝重,反而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么奇怪,一定是个有趣的案子!我正好也有事要告诉你们,我在墓园和‘终极玫瑰’打了个照面,详细的上车再说。”
陆明飞惊讶地喊道:“这么巧?”
姜云凡摇摇头:“不是巧合,他给我传消息了,但是我上了飞机才发现。”
两人坐上警车,快马加鞭地赶往命案现场。在路上,姜云凡先是看了看勘察资料和受害者的资料,又听陆明飞讲解了许多关于案件的细节。
10月17日夜里0点30分,陆明飞接到一通来自养殖场饲养员的报警电话,对方称一个偷牛奶的老头儿发现了女老板的尸体。抵达养殖场之后,刑警们先把现场封锁起来,特案组三人便前往存放牛奶的冷藏室了。
根据老头儿的说法,他去偷牛奶时,发现一向关闭的冷藏室竟打开了,小心翼翼走进去之后,发现女老板正躺在装满牛奶的大铁缸里。他当即拔腿就跑,可老板很久都没有出声。他觉得很奇怪,老板平时最恨偷牛奶的人,怎么没像上次那样大声责怪他?
老头儿硬着头皮原路返回,又看了一眼,原以为老板在泡牛奶浴没发现自己,可对方身穿西装,一直一动不动地躺着,他走近才发现老板已经没有了呼吸。
冷藏室非常寒冷,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检验出确切的死亡时间。
于风吟放下法医工具箱,先检查了大铁缸中的牛奶质地,这是一种常用于制作蛋糕或奶酪,甚至用来出口的高品质牛奶,价格肯定非常昂贵。难怪老人家会偷去喝,估计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喝过几口这样的牛奶。
“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你们女生真的喜欢用牛奶护肤?我以前听说,有人用牛奶混合什么粉做面膜美白皮肤,那人曾经天天敷呢!”
于风吟白一眼陆明飞,边继续尸检边说:“用来喝比较现实吧,我不建议敷这些所谓‘纯天然’的面膜。尤其不要天天敷。因为角质层过度水合,细胞喝了太多水,防御力就降到了最低,是比较脆弱的时候,所以这时最好不要立即上彩妆。再者,你时不时就玩弄角质层,很容易破坏皮肤屏障,从而变成敏感皮肤。从简护肤是最安全的。”
说了一大堆,她忽然停顿下来,似乎明白了什么,饶有意味地看着眼前的直男:“不过,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自己吧?”
陆明飞微微一笑,人生实在太艰难了,跟几个高手打交道,分分钟钟暴露自己啊!
冷风呼呼地吹,唐寒雨属于手脚容易冰凉的体质,身上穿再多的衣服,在这样低温的环境里待上半个小时就要瑟瑟发抖了。于风吟注意到她身体微微战栗,便不再与陆明飞闲话,指着大铁缸分析道:“受害者鼻腔内部的鼻膜已经破损,双眼的眼球向外突出,耳朵里也满是牛奶,双手双脚都有捆绑过的痕迹。以上种种都能证明,她是被活活呛死的。”
陆明飞疑惑地说:“你也知道,被**浸湿之后,指纹什么的都没了。起初,我们怀疑最有嫌疑的很有可能是偷牛奶的老头儿。”
姜云凡反问:“为什么?虽然他是报案人,还是老板痛恨的小偷,但是有确凿证据吗?”
然而,陆明飞的回答让姜云凡大吃一惊。
当时,养殖场的员工们都被叫醒了,很多人听到老板遇害的消息,就开始担心自己的工作和工资。在利益面前,大多数人想到的都是自己,他们根本不关心杀害老板的人是谁,甚至拒绝录口供。
直到陆明飞站出来劝说:“各位安静一下,现在把你们叫醒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们知道,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人半夜遭到杀害,证明这里仍旧危机重重,凶手没归案,大家回去也睡不安稳。”
如此一说,人群中开始有员工小声嘀咕到底是谁下的毒手?在他们的印象中,老板不会与下属争吵,虽然她平日爱扣点儿员工的工资,占点儿便宜,但是员工不用经常加班。而今她突然遇害,谁将会成为养殖场的新主人?警察录取口供之后,会不会让自己变成疑犯?
唐寒雨的耳朵甚是灵敏,听到工人们讨论的碎语中透露出害怕的情绪和保护自己的欲望,趁机交代录口供事项:“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我们只是问一些常规的问题,比如案发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受害人平日与谁有过矛盾之类的。”
话音刚落,有个挤奶工指了指偷牛奶的老头儿,说道:“前不久,王老头儿偷牛奶被老板炒了鱿鱼,他们俩吵了一架。老板还骂他这么喜欢偷牛奶喝,改天活活喝死你!”
万万没想到,被牛奶呛死的却是老板自己。大家都明白挤奶工的言外之意,不禁纷纷看向王老头儿,似乎都在怀疑他是凶手。
王老头儿自然不服,那张苍老黝黑的脸瞬间洋溢愤怒之色,吼道:“放你娘的屁!我偷牛奶是为了给我可怜的孙子补身体。大伙儿都知道这事,我孙子身体不太好,家里又没啥钱。而且,今晚是我第二次来拿点儿牛奶,这都还没摸着牛奶,就发现老板不行了,吓得我赶紧把饲养员叫来了!”
饲养员点点头:“当时老王确实找我了,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可看见他浑身发抖,走路打哆嗦,就立刻打电话报警了。”
王老头儿带着哭腔解释道:“警察同志,我没啥文化,说话也比较糙,但是我真的没想过杀人。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连杀鸡都怕。我的孙子七岁的时候,他父母出车祸走了,我就想着给他喝点儿牛奶补身体,没有其他坏心思啊,老员工都知道这事。”
有几个妇女点点头,无视挤奶工投来的眼神,站出来替老头儿说话:“老王为人平时挺好的,小孩儿也蛮可怜,爷孙俩相依为命,为了牛奶杀人,这有点儿讲不通吧。”
这时候,警车已经慢慢接近养殖场,两地距离大概十分钟的车程。姜云凡已看完资料,对案情有了初步的了解。他沉思一会儿才说:“原来如此,这的确会构成少许犯罪动机。但是,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待会儿你去看看录口供的情况,我要亲自勘察一遍现场。”
诗藏玄机
冷藏室大铁缸里的牛奶已经结了一层冰。姜云凡戴上手套,用力敲碎了表面的薄冰,双手在牛奶中摸索着。这一刻,他闭上眼陷入沉思,脑海中浮现受害者的个人资料和照片:田春花,三十三岁未婚的女强人,右手中指戴着刻了花纹和字母“W”的戒指。
她本能地反抗,双手死死拽住凶手的双手或衣袖,头部一而再、再而三地浮上水面,却又被凶手狠狠地用力按下去。她被牛奶呛得难以睁眼,又不能张口大声呼救。每当她浮上水面一次,眼中流露的都是恐惧,还有憎恨和委屈的情绪。否则,她不会死不瞑目,于风吟多次用手都没能帮她合上眼。
姜云凡忽然睁开眼,手上握着一块铁皮,凑近仔细端详,才见铁皮背面刻着四行字:
凶狠皆披攘,纳凉于庭院。
无情是画师,灵寿君王赐。
可惜,他来来回回看了数次,仍然参透不了诗中的玄机。只是有一点很疑惑,难道他们初步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这块铁皮吗?好奇心迫使他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于风吟。
在法医中心解剖尸体的于风吟接到他的电话时,先是嘲笑了一番他的语文水平,然后回答道:“说也奇怪,我之前也在大铁缸里打捞过,并没有发现那块铁皮,我敢肯定不是死者的遗物!”
“难不成……后来有人来过这里?”姜云凡望了望天花板的四个角,又举着手机跑出冷藏室,仰头左顾右盼,却一个摄像头都找不到。
“你怎么不说话?出了什么问题?”于风吟急切地问。
“一定是这样,凶手可能是养殖场的人员,熟悉周围的环境,知道这里没有监控,所以二次返回现场留下破铁皮!香芋,我要去通知老大了,有消息再告诉你。”挂断电话,姜云凡边往外走边联系唐寒雨。
而电话那头的于风吟,右手握着冰冷的解剖刀划开尸体,左手拿起还未挂断电话的手机,淡然道:“他已经找到铁皮了,正要拿去给唐寒雨看。只是‘杀神’,你为何要这样做呢?”
一道硬朗的声音传来:“我要考验他,这是锻炼他的机会。”
于风吟眉头紧蹙,挂完电话之后,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杀神”有意收服姜云凡?可姜云凡不是三岁小孩儿,不可能轻易臣服于他,他何来这么大的信心?
在临时占用的办公室外,姜云凡等养殖场人员都陆续走出来,方走进室内,顺手关上了门。他一入座,便把铁皮和两本账簿放在桌面上,讲述了与于风吟通话的内容,解释道:“为了证明是否是受害者留下来的东西,我刚才去了一趟田春花的办公室,找了几本她亲自写的账簿进行对比。”
唐寒雨一翻开账簿,对比了铁皮和账簿上的字迹,讶异道:“字迹不同!但是,根据我们录口供的情况来看,这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员工文化程度都不高,能写出诗的恐怕没几个。”
陆明飞捏住下巴,提出自己的疑惑:“我认为,这个线索未必是凶手留下来的,可能是误导我们的线索。否则,凶手不就证明了自己确实在养殖场吗?”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凶手得意扬扬的神情:对,我就在这里,你来抓我呀!
姜云凡看着他无法理解地摇摇头,笑着点点头:“陆队,别忘了,这些欠揍的疯子都很渴望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唐寒雨听到这句耳熟的话,忽然笑了:“对了,刚才我们录口供得到了一个新线索。案发当晚,养殖场的员工都放假了,二十多名员工应该都回到了附近的小村庄,除了门卫大叔,在养殖场的还有四个人,分别是挤奶工魏大胜、饲养员凌陌,还有两个妇女。他们四人在办公室打麻将,还要轮流在养牛场和炼奶车间巡逻。”
陆明飞补充道:“我去调查了门卫室的监控,王老头儿晚上10点30分回来了一趟,之后与打麻将的四人一样没有出过大门。另外,打麻将的四人在案发之前,基本没有离开过麻将桌,我觉得最大嫌疑人应该是王老头儿。”
不久之前,姜云凡抵达办公室的楼层时,还疑惑桌子上为何会有打到一半的麻将,这下算是揭开了迷雾。只是,他注意到办公室的监控摄像头都坏了,当晚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不能单凭口供来确定。
“可是没有监控记录,口说无凭。”唐寒雨为此感到郁闷,偏偏这晚摄像头坏了。
罢了,事已至此。她再次低声朗读铁皮上的诗,觉得字与字之间可能藏着重要信息。他们现在好比猜哑谜,猜对了就能知道凶手的丝丝信息。
“这首诗怎么分析?”姜云凡学会了很多另类的东西,唯独没有学好古诗。
“我最近有学习解析诗句,让我仔细看看。”下一刻,陆明飞宛如古代的夫子,嘴中念念有词,还摇头晃脑地琢磨了半天。可过了很久,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姜云凡见他拉不下脸承认自己白学了,便把他推到一边,故作嫌弃地说:“陆夫子,您还是别占着读书人的位置了,先让老大看一看。”
陆明飞皱眉地拍拍自己的手臂,故作嫌弃。抬头一看,唐寒雨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手撑住下巴,像语文老师般一字一句地解析,忽然说道:“我看出来了!”
两个不懂诗的男人很惊讶,这么快就分析出诗人表达的含义了,不愧是超级学霸。
“写诗的人真有意思,他在每一句里都藏了一个重要的字,用四个字点出了凶手!”
“在哪里?我咋看不到呢?”陆明飞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回。
“首先,诗人想透露凶手的姓氏,所以藏着‘凶手是王’这句话,正好对应了死者戒指上的字母‘W’。其次,无情的凶手是画师,其家中可能有一个庭院。”唐寒雨分析道。
“还真的是这样,那我们现在立刻调查一下养殖场是否有此人。”案件终于有一大进展,姜云凡有点儿兴奋了。
三人立刻动身,从报警的饲养员那儿得知,养殖场的员工包括附近村庄一带,都没有画师。这里很少人念书,于他们而言,能够获得一份环境不错的固定工作就很光荣了,所以才会有很多人来养殖场工作。
唐寒雨顺便问了问饲养员的学历,方知对方念到初一时,因家中不济而主动退学。后来,特案组三人来到附近的村庄,找了几个在养殖场工作的妇女询问,方知村庄的很多人,连小学都没念完,就已经出远门打工或者在家干农活了。
但是,在她们听到画师时,忽然有个妇女絮絮叨叨地说:“我们这里还真有个画画儿的,就是偷牛奶的老王家的儿子。当年那孩子读书很用功,天天起早贪黑走好几公里去上学,后来听老师说他有绘画天赋,老王砸锅卖铁供他上学。长大后,虽没有考上很好的大学,但也当了名美术老师,只可惜英年早逝。”
另一个妇女连连点头抢过话:“是啊,去年他们俩夫妻赶回来过年的时候,在高速公路遇到车祸,只留下那个病怏怏的可怜孩子。”
“那你们能够带我们去老王家看看吗?”陆明飞问道。
妇女们没有多想,爽快地答应了。特案组跟随她们路过参天大树下乘凉的村民,又路过一块四方形水井,再走过巷子里泥泞的小路,才来到王老头儿的家外。
只是,这栋半石半木制成的老祖屋,既没有后院,也没有前院。何来庭院?
唐寒雨愣了愣,与姜云凡四目相对,两人只是一眼便知对方都猜到,铁皮极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而古诗则是为了折腾他们的误导信息。
就在唐寒雨准备跨进高高的木质门槛时,手机铃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于风吟,唐寒雨立刻走到不远外接通电话。
“老大,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于风吟又像个老顽童,玩起了猜谜游戏。
“当时初步尸检,尸体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凶手的线索,也没有特殊特征,还能发现什么新线索吗?”唐寒雨显然被问倒了。
那头有所收获的于风吟正换上自己的便服,语气中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当然有!我解剖尸体之后,发现一枚小小的蓝扣子和几绺短短的发丝,还发现了她的手指甲中残留的一点点碎屑,以及牙齿上死死黏住的皮肤组织。目前,我还在等DNA检测的结果,你先帮我聚齐养殖场的所有人,等会儿我就过去取他们的血液来做DNA匹配检测报告。”
两人相互交代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唐寒雨立刻吩咐陆明飞先回去盯住养殖场的人,在于风吟到来之前禁止所有人出入。她与姜云凡则踏进了王老头儿的祖屋。
屋里清冷寂静,不像来之前看到的房屋都充满欢声笑语。在第一间简陋的卧室里,几缕透过木柱窗户洒进来的光线下,有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儿正躺在石头炕上,旁边的圆木桌上还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男孩儿忽然睁开眼,有些害怕地望着他们。唐寒雨这才知道,原来他在装睡。她生怕引起孩子的恐慌,并没有走近,只是和姜云凡站在卧室门口问道:“你是老王的孙子?”
男孩儿独自堆起枕头,让自己微微坐起来。他嘴唇发白,身体消瘦,两眼却清澈通透,在昏暗的室内微微发光。他只是点了点头,等待着唐寒雨开口说下一句。
“我们只想问你个问题,问完就走。你爷爷会画画儿或者作诗吗?”
男孩儿似乎口渴了,伸手去拿那杯牛奶,却很久都够不着。唐寒雨眼明手快,连忙过去端起牛奶放在他手上。他喝了一大口,才说:“我爷爷不会,我爸会画画儿,他以前是美术老师。”
话毕,男孩儿垂着脑袋,一直看着杯中的牛奶。姜云凡拍了拍唐寒雨的肩膀,示意她看周围的环境。这时,她才看到昏暗的角落里立着一个被布遮挡的画架。估计是男孩儿不想让爷爷想起伤心事,所以才偷偷地画,然后又偷偷地藏起来。
“我……我知道你们是警察,刚刚我听说有人要抓我爷爷,怀疑他做了坏事。但是,我爷爷人很好,他帮邻居插秧,还会挤牛奶,而且他总是教我做个善良、正义的人,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去害别人,真的!”
唐寒雨注意到男孩儿越说越着急,仿佛急需他们的认同。她不能随意保证。毕竟目前疑点重重,非常多的线索间接或直接地指向王老头儿。她不想让这个体弱又懂事的男孩儿太担心,便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这时,手机传出“叮”的一声,姜云凡收到陆明飞发来于风吟已在提取员工的血液的信息。他对唐寒雨使眼色,示意对方要立刻起身走了。
唐寒雨点点头,但她看着眼前这个目睹父母离去的男孩儿,不禁心生怜悯,对他说道:“人生是很艰难的,可是我们都无处可逃。以后你越长大,碰到的磨炼会越多,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可能你现在还不明白我说的,但是没关系,只要记住就行。”
虽然跑这一趟并未找到真凶,但唐寒雨也并不觉得全无意义。
她微微一笑,起身匆匆走出祖屋,与姜云凡一路快步赶往两公里外的养殖场。
江湖密令
一眼望去,许多员工正在用棉签按住自己手肘静脉的针孔,然后静静地离开抽血区域。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于风吟提取完所有人的血液,将真空采血管稳妥存放于箱子之后,抬头发现了在不远处等待自己的队员们。
将三份DNA检测报告递给他们,于风吟举起装着蓝色衣扣的物证袋:“我把死者的DNA和物证的DNA匹配之后,发现两者不相同,可以证明应该是凶手残留之后,通过流动的牛奶进入了死者的体内,包括这枚蓝色衣扣。”
姜云凡取过物证袋,盯着那枚小小的蓝色衣扣,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扫了一眼附近的人,忽然走到一个员工面前,举起对方的手腕一看,笑道:“没错,的确是养殖场工作服上衣袖口的扣子!”
由此,他进一步确定了受害者在牛奶缸中挣扎时,与凶手有过打斗的情况。他面前的员工们再度发出议论声,有些妇女已然面露惧色,双手交叉抱臂,带着怀疑又不安的目光望向四周打交道已久的同事。
姜云凡见状却微微一笑,恐惧是露出破绽的开始!
已近正午,大家折腾了一晚上加一上午,在明媚的阳光下,于风吟收拾好法医工具箱,面露倦容地说:“老大,时间不等人,我先回去做DNA匹配检测报告了。”
唐寒雨点点头,让陆明飞送于风吟回法医中心。她与姜云凡回到临时办公室,看着红木桌上的茶盏中冒出的水汽,嗅闻着这股清香的气味,把一小盏茶递到姜云凡的面前,然后独自端起一杯细细品味,良久无言。
姜云凡闻到茶香,方睁开眼,却满是疑惑:“一个大龄单身女强人,手上戴着刻了字的戒指,但我发现她之前并没有这枚戒指。”
唐寒雨不解道:“你怎么知道的?”
姜云凡掏出手机给她,屏幕上显示的是女老板田春花在微博上发布的照片,手上空无一物,而且时间都是最近一个月内。接着,唐寒雨再看了看女老板的微博内容,忽然眼中一亮,有了新发现。
“姜大才子,你好歹也算半个情圣,难道你没有发现受害者恋爱了?”
“没发现,何以见得?再说我又不是她肚中的蛔虫,没时间去猜她的心思。倘若对象是你,我倒可以当个盗梦人,看看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别开玩笑了,你仔细读读,她隔三岔五就像个诗人一样哀叹感情,明显是个陷入爱河的女性,既沉迷又纠结的那种。”
姜云凡接过手机滑屏幕,认真地看微博内容,最后一条发布在五天前:我们处于暗地里,常年不见阳光,就快让自己发霉,却还沾沾自喜,沉浸欲望之欢。
十多天之前,田春花写道:我无意间触碰一朵罂粟之后,沾上了它的毒液,就再也离不开它。只是仍旧想问这世间,可有解药治愈我?我寻寻觅觅,日日似幻似梦,某一日猛然发觉为时已晚,没有解药了。人不愿自救,难以度己,修不来福报。
二十五天前,她又洒下好几行字:见到你心生欢喜,却又害怕只是一时的幻象。相聚不易,离别常有,奈何上天要这样安排。
姜云凡收起手机,看了唐寒雨十几秒钟,扶额说道:“我实在不太懂女人的心思,这写的都是什么?还是你来分析一下吧!”
唐寒雨不敢妄下断言,淡淡道:“我估计她最近一个月有恋爱,但是她的恋人至今未出现。或许这段感情如她自己所说,是见不得光的。我们有必要找出她的恋人调查一下,渐渐缩小可疑人员范围的时候,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你说的没错,但我觉得不太可能找到。既然是地下情,那男人一定在躲着。而且,我之前去她办公室拿账簿时,顺便托人破解了她的电脑密码,并没有看到任何亲密的情侣合影。”姜云凡无奈地耸耸肩。
时间一晃到8点,夜色悄然降临。于风吟正抱着一袋检测报告往外走,举起手机兴高采烈地说:“老大,所有人的DNA检测报告都出来了,匹配结果也出来了。现在,我马上去你们那里。”
唐寒雨本想问一问陆明飞怎么还没回养殖场,谁料于风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而此时,于风吟独自开车离开法医中心时,并不知有人一直在不远处跟踪她。直到她那辆红车轿车驶入人烟稀少的车道时,后面的黑色轿车一下追上来,停在她前面的五十米之外。
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划过寂静的道路,于风吟气冲冲地摇下窗户,破口大骂道:“谁把车停在车道上啊?再不挪开,我就要报警了!”
前方的黑色车辆一直没有熄火,也没有立刻离开。远处传来阴风呼啸,于风吟才意识到四周没有任何人,自己不会是遇上一群恶汉了吧……她连忙摇上窗户,准备驱车离开。可就在这时,前方有个男人打开车门,还大步地朝她而来。
那男人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他的样貌,只看见他嘴边的胡楂儿。但于风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并知道他半路截车的目的。她的脸色瞬间沉下来,跟夜空一样漆黑。
“于小姐,我们谈一谈吧!”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赶紧走开,我还要赶着去养殖场。”
“你要去告诉他们,我是凶手?”那男人冷冷一笑,“在你去之前,我还有句话要说,‘杀神’现在就在车上,要我通知你把陆明飞干掉。这家伙身世背景太强大,不干掉他日后会很麻烦。‘杀神’说为了不影响你工作,最好在25日之前把这个障碍清除干净。”
“好,我知道了。”于风吟没有露出一丝感情,目送前方的黑车离开。她忽觉胸口一阵堵,快速推开车门跑出去,蹲在空旷的道路上呕吐。良久,她缓缓抬起头,望着黑车离去的方向,眼中尽是荒芜和失望。
“杀神”再也不是她认识的“杀神”了。之前“黑玫瑰”入狱,在他们谈话期间,“杀神”便知她心有陆明飞。可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要求她强迫自己去毁掉陆明飞。这无异于是让她挖掉自己的心脏,夺取她在人世间最后一份温暖。可是,她如今已走到这一步,双手已经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她不能回头了,世人一定不会接受她、原谅她。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于风吟抱着侥幸的心理,对自己说道。
半个小时后,她抵达了养殖场的前厅。很多人朝她投去不安的目光,像是在等待自己的死亡通知,心也跟着“怦怦”跳个不停。于风吟把DNA检测报告递给唐寒雨,打算由对方来宣布。
但是,唐寒雨翻了十多分钟,脸色越来越难看,奇怪地问:“怎么没有一张纸上写着匹配结果成功?你是不是拿错了?”
于风吟心中一惊,愣了几秒钟才说:“怎么可能?我全都拿过来了,没有拿错。”
人群中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讨伐道:“警官,你们别玩弄我们了,到底能不能查出凶手?如果不能,我们就回家了。”
姜云凡瞪了那人一眼:“你说的话就是在阻碍我们查出真凶,是要被抓到警局喝茶的。”
那人没敢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惹事上身。渐渐地,议论声越来越小了。
这时,陆明飞气喘吁吁地跑到姜云凡身旁,将手中的一袋档案递给对方,说道:“刚刚我去法医中心找于法医,没想到她开车走了,正好我看到了这份遗漏的DNA检测报告,就赶紧带来了。”
姜云凡取出DNA检测报告,但他下一刻说出的结果却跌破了众人的眼镜,每个人都露出“万万没想到”的神色。
“根据DNA匹配检测结果得知,受害者田春花体内的物证……是魏大胜的。”
养殖场的妇女们纷纷看向第一排最右边的那位挤奶工,只见魏大胜微微低头,既没有劫持人质,也没有拔腿逃跑。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仿佛默认了杀人的嫌疑。
审讯室里四人冷眼相对,魏大胜脱去养殖场工作服,露出满头的小辫子,身着黑色背心,露出一臂奇形怪状的文身,双臂交叉微微昂首,眼神中丝毫没有胆怯。
“那首诗真是你作的?”姜云凡的问题让众人差点儿没坐稳。只是他实在看不出眼前的家伙念过书,倒觉得对方像个黑社会老大。
“拜托不要问这么弱智的问题,这个问题不重要。”魏大胜不耐烦地说。很明显,他想早点儿进入主题。他在等待一场准备已久的智商较量。
“魏大胜,三十三岁,已婚,初中学历,是养殖场的挤奶工。但是,其名下坐拥两套江边别墅,两辆黑色宝马2系,总价值三百万左右人民币。你真的是一名挤奶工?”陆明飞满脸写着“你在逗我吧”。
“每个人都有多重身份,一个身体怀着两种甚至多种人格,没什么好惊讶的。”魏大胜非常冷傲,理直气壮地说,“少说废话了,没错,人是我杀的。”
“我喜欢你这种简单粗暴的表达方式。你三十三岁已婚无子,但是上个星期才和另外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没错,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妻子,而是受害者田春花。你的身上留着她特有的香味,还有手上的那枚戒指,你们戴的应该是情侣戒吧!大概是半个月之前,你从田春花那里骗来了别墅和轿车。你的妻子发现了你的地下情,一怒之下划伤了你的脸,却没有和你离婚。”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妻子是个传统妇女,她没有资本与你离婚后再改嫁他人,她也没有这个信心。你借助她的这个弱点,继续在外花天酒地。很快,田春花发现了你的滥情,她开始切断你的资金来源。但是,你利用她对你的不舍和你的花言巧语,与她重归于好。可是,你并没有改掉滥情的毛病。直到不久之前,她对你完全死心,你从她那里再也得不到一毛钱,所以你想杀了她,再伪造遗书接管这家养殖场。”
姜云凡滔滔不绝地说完,喝了一大口矿泉水,凝视周围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得意地笑了。他向来都是默默准备和梳理一切线索,再将所有零散的碎片拼接起来,到最后给大家一个惊喜。他喜欢看着众人吃惊的模样。
起初,姜云凡的确看不透话中包含的什么意思。但是,他记性特别好,对此过目不忘,时不时在脑海中翻阅那三段话慢慢剖析。渐渐地,田春花的生平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他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一个长期处于空窗期的大龄女子田春花,自从恋爱之后做梦都会笑醒,但由于聚少离多,对方常常不接电话,使她渐渐产生怀疑。终于,她从别人口中得知魏大胜已有家室,之后便一直在内疚和贪婪之中挣扎。
她明知此时不全身而退,只会伤人伤己,可是她很难说服自己的心。直到那天,他们再度发生关系,沉浸在欢愉中无法自拔,她意识到自己没救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她终日躺在大铁缸里,像个吸血鬼一般,家中到处用窗帘遮盖,不允许透入一丝光线。
而魏大胜这个该死的男人,在骗到别墅和轿车之后,整个人就像气球一样越来越膨胀,不是去花天酒地,就是去滥赌。在澳门欠下了百万赌债,便把别墅拿来抵押,之后他回到田春花身边,一开口却是想要养殖场的股份。
田春花拒绝了他的得寸进尺。两人意见不合,因此魏大胜筹划了一场谋杀。案发当晚打麻将期间,他故意装作闹肚子去洗手间,趁此时机约田春花来到冷藏室将其杀害,再回到办公室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麻将。
“虽然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魏大胜坦白承认。
“真感谢你如此配合我们。”原以为姜云凡起身要走,可没想到他忽然凑近对方,话锋一转,“我在墓园见到的老乞丐是不是你?”
“哇,姜长官眼力不错啊,我都化妆成老头儿,还故意变了声,你还能认出我来。其实,我等你说这句话很久了。如果你认不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就无法知道了。”
“你要说什么?‘终极玫瑰’是不是你?”
疑云重重
姜云凡面无表情,步步逼近对方。突然,他一手搭在对方的肩上,意味深长地冲对方眨眼。突如其来的转变使对方仿佛被电流击中,不禁浑身一颤。
魏大胜推掉肩上那只修长的手,清咳两声:“姜长官,你真以为现在安全了吗?特案组即将大乱,很快就会被‘杀神’摧毁,这场游戏也该终止了!”他顿了顿,“哦,我忘了说,你口中的‘终极玫瑰’其实是叫‘杀神’,这才是正确的代号!”
所以,魏大胜伪装成老乞丐传递信息,却只是“终极玫瑰”的傀儡,真正的大人物还未现身!但是,所谓的特案组大乱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这表情是还没明白我的话,我再告诉你……”魏大胜突然声音变小,神色痛苦地捧着腹部,从椅子上“砰”地摔倒在地。
姜云凡实施急救措施,用力地掐住魏大胜的人中和按住他的双手。陆明飞则用圆珠笔横在魏大胜的嘴中,担心他无法自控地咬舌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于风吟终于来了,可魏大胜已经无力回天。经过诊断,他是中毒而死。
然而,自从调查案件开始,养殖场所有的员工都在刑警监视的范围下,没有与外人接触过,甚至没有喝过一口水。他怎么会中毒?而且,凶手从头到尾的表现,不像是知道自己中了毒,这说明极有可能是被人暗中下了毒。
于风吟摘下手套,用方格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微微看了一眼特案组三人,只见姜云凡反应最大,那捶击墙壁的拳头和垂着脑袋的侧脸,透露出不甘心的神色——凶手差一点儿就要说出答案,却毒发身亡了。
“唉,关键线索又断了。这家伙肯定是见过‘杀神’,所以才会被灭口。”陆明飞唤来两名在门口值守的警察抬走尸体。
“想要知道他被杀的原因,我们需要找出两个问题的答案。”姜云凡靠在墙上,嘴上叼着一颗棒棒糖,两手插在口袋里,似乎自信满满,“第一,特案组大乱是什么意思?第二,他怎么中的毒?还有,你们有没有想起一个很类似的案件?”
唐寒雨努力地回忆,忽然像被闪电劈中一般,猛地抬头看他:“魏大胜离奇死亡……跟‘黑玫瑰’在狱中猝死的案件太像了,同样的中毒而死,但是凶手没有留下一丝线索,我们连个缩小嫌疑的范围都没有。”
“这样说的话,下毒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都是‘杀神’派来的?”陆明飞托着下巴说道。难得的是姜云凡点头认可了他的推测。其实,他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推测,只是看着其他三人凝重的脸色没敢说出来。
但是,于风吟这个没心没肺的魔女,不假思索地接话:“而且很有可能潜伏在警局里,甚至就在我们之中……”
众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于风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甩了甩头发,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们别这副太认真的样子,弄得我很心慌啊!”
唐寒雨心思灵动,故意瞪她一眼:“于同学,你知道自己这次出了什么问题吧?赶紧写一份检讨书,三天后交给我。”
于风吟心头一惊,不动声色地观察唐寒雨等人,注意到他们对自己没有质疑的目光,这才点点头答应,还举起右手敬礼,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离开了审讯室。
凶手落网,却在审讯期间死亡。唐寒雨为此要向沈老汇报,顺便告知目前追踪玫瑰分子的情况和重重疑点。除她之外,其他三人可以休息半日。
她端起高脚杯,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然后清啜一口。眼睛虽一直盯着投影幕布上播放的喜剧片,耳旁填满演员夸张的笑声,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此刻看电影似乎不过是为了使演员的声音占据自己的头脑,打发难熬的时间。
她呆滞的眼神透出她的心事重重,每次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她便把自己关在私人影院,体验被黑暗包围的感觉。这令她感到安全。可是,脑海中反复浮现的脸庞使她忆起了那件痛苦的事——要她亲手杀了陆明飞,简直难于登天!
初次与他见面,她完全不客气地讨伐对方来得晚,每次与他说话都毒舌到底,还肆无忌惮地开他和姜云凡的玩笑……然而,自始至终,他从未生过气。
她已记不得情从何起。或许是第一次她不小心摸着他结实的胸口,被他调侃的那一刻;或许是她故意把昆虫丢到他身上,看他拿自己无可奈何的那一刻;或许是他为了逗她笑而唱戏,顺了她霸王性格的那一刻;又或许是两人默契地饰演僵尸掐住凡人脖子的那一幕起……
他们就像一对小冤家,命运注定要他们相遇。只是在斗嘴过程中,她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情愫,甚至产生了一日不与他斗嘴就不开心的致命习惯!更不得不承认的是,因为这个温柔敦厚的男人,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关心和呵护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与他在一起,她更喜欢自己了,她深爱着自己掩藏起来的悲伤灵魂。而且时常有种恍惚,觉得自己竟然有一点儿像自己深爱的夜空中的北斗星、旷野的晚风、荒凉的土壤。
可是,“杀神”之令不可违抗。即使百般不愿,也不可以讨价还价。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当我们提出这个问题时,往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每个人都有自己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要你愿意跨出第一步,通过实践就会知道何为真正适合自己的方法。
于风吟放下酒杯,套上一件黑皮衣就往外走,边走边打电话约陆明飞出来见面。
半小时后,陆明飞坐在红塑料凳子上,随意看了一眼红色大帐篷支撑的小店,笑道:“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
“怎么?我不可以来大排档吃夜宵啊,要你管那么多。”于风吟瞪他一眼,回头对正在炒菜和烤串的夫妇吆喝道:“老板娘,来两瓶啤酒。”
“两瓶啤酒哪够喝啊,来两瓶米酒吧,我看到牌子上写着有自家酿的米酒呢!”陆明飞指了指门口的宣传牌。
不远处,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回应一声。很快,老板娘端来了两盏梅花图纹的瓷杯,配着同样花纹的酒壶,老板则端来了他们点的麻辣小龙虾。
江边的夜晚清凉,两人酒过三巡,小龙虾也吃了一大半,话开始多起来。
“陆愣青,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于风吟喝得脸庞微红,抬头看对面的男人,忽然笑了,“你这表情是怕得罪我?别担心,你老实说就好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不是,是我很难形容你啊……你平时真的很像个男人,不用人保护,也不露出自己的脆弱。但是,你又像个精灵,总是没心没肺地大笑,就像从小被宠爱到大的女孩子,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会很快忘记。这都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但我知道肯定并非如此。”
于风吟手上的龙虾掉落于碗中,一直滚动的泪珠倏然掉落。虽然自己已经习惯了呈现一副刚强的形象,但是被人说出真实又脆弱的一面时,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落下眼泪。
“你怎么哭了?我说错话了吗?”陆明飞一看到女孩儿哭泣就心慌,立刻递纸巾给她,“抱歉啊,你别哭了,我……我……”
“我什么我?陆明飞,我慎重地告诉你,你是第一个把我说哭的人。以后要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可别怪我。因为你得赔我的眼泪!”于风吟擦干泪水,夹起一块龙虾肉塞进要说话的陆明飞嘴中,不允许他拒绝。
陆明飞叼着小龙虾,无奈地点点头。面对这样奇怪的理由,他竟无法拒绝。
喝完两瓶米酒之后,两人很是高兴,又喝了两瓶,喝得一直朝对方傻笑。由于喝了酒,他们付钱之后,便沿着江边人烟稀少的道路散步醒酒。
晚风中掺杂着一股清香,轻轻地拂过他们闷热的心田。于风吟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四周,却不料看见了角落停泊的黑色轿车。她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用那双醉眼深深地看着陆明飞,手上的东西抵住了对方的胸口。
陆明飞感到猝不及防,完全没料想到熟悉的朋友会拿枪对准自己,一时忘了防御,还以开玩笑的口吻试探道:“枪容易走火,你要练枪也别对准我啊。”
可惜,于风吟并没有放下枪,她的眼神已全无醉意,神色肃然地说:“刚才你答应了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的。现在,把手举起来!”
陆明飞吃惊地举起双手,快速地观望四周平坦的草地,没有一处可以藏身,全方位暴露死角,根本无法躲避子弹。在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内,于风吟接到指令后直接拔枪,快速打开保险,再扣动扳机,子弹径直射进陆明飞的胸口,整个开枪过程一气呵成。
对方的声音冰冷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最好不要让姜云凡找到。”
挂断电话,不远处的黑色轿车离开了。于风吟注意到附近没有人监视自己,发疯似的扑在陆明飞身旁,眼泪再次簌簌掉落。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上车,然后再自己开车来到半山腰上的一栋别墅附近,从后门进入了此地。
下车之后,她仔细观察附近无人,再打开后排车门,费力扶着陆明飞进入别墅的地下室。室内有一个家用冰箱,她取出提前存好的冰块,放在陆明飞的身旁。她轻抚他那双干燥又粗糙的手,不禁红了眼眶。
再见,亲爱的人。
我不能亲眼看你被埋藏于土壤之下,只能将你暂时封存。别恐惧,我很快就会回来。
于风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为了不被人追查到这里,她要立刻离开此地。她刚起身走两步路,却听到手机响了,那头的唐寒雨非常焦急地说:“快过来,有案子发生,在平和乡柿子果园这边,你的装备我已经替你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