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工厂爆炸
要进来,请把希望留在门外。
——但丁
引子
7月12日,晚上11点,一阵“砰砰”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彻市中心,位于这座最高大厦的顶层酒店包厢的特案组四人纷纷望向窗外,化工厂三不管地带燃起了熊熊烈火。
经过消防人员的一次次排查,在第三间厂房发现了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还有一位被救的幸存者。姜云凡用自己特殊的办案方式,使凶手谈起自己与“黑玫瑰”的意外相遇,得知敌人实力不比“铁玫瑰”差劲儿,竟成功地抹除了凶手的部分记忆。
但谈话期间,凶手大为吃惊,发觉姜云凡与“黑玫瑰”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不禁怀疑,这两人有什么关系,世上会有心有灵犀却不认识的两个人吗?还是,他就是“黑玫瑰”?
连环爆炸
7月12日,晚上11点,从最高处俯视市中心,有一种万物皆在我脚下的感觉,仿佛自己悬浮在星辰海洋般的夜空,笑看这个梦幻的世间。
唐寒雨回过头来,小酌一口高脚杯中的香槟,看向身旁喝得微醺的三人。他们微微发红的脸蛋上贴满了小红星,其中的冠军当属陆明飞。大家就目前经历过的案子,来提出法医学或心理学领域的问题,只有陆明飞总答不上。
忽然,一阵惊心动魄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彻市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的范围,甚至连这座屹立于半空中的最高大厦的顶层酒店包厢都能听到。特案组四人放下酒杯,纷纷望向窗外,化工厂三不管地带燃起了熊熊烈火。
“叮”的一声,唐寒雨看一眼来电显示人,顿时食指抵住双唇中间,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显然对方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打开免提键之后,包厢内仿佛是一座静寂的寺庙,四人犹如听到一道宛如钟声响起,顿时肃然起敬,几乎屏住呼吸,充满仪式感。
“他们又开始作恶了!”沈老沉重的音色刚落,特案组四人瞬间会意,纷纷起身离开包厢,赶往火光冲天的化工厂三不管地带。
浓重的烟雾弥漫于天际,不断有消防人员闯进工厂内,之后抬出了一名面色乌黑的幸存者,他因吸入过多浓烟中的一氧化碳而陷入晕厥之中。特案组赶到时恰好见到这一幕,派老何与凌峰跟随幸存者前往医院。
半个小时之后,经过消防车大力扑救,火势逐渐减弱。但放眼望去,工厂区一半的墙面都被烧得漆黑,内部的巨额设备也被烧成了破铜烂铁。
“我的工厂……完了,完了!我的工厂都被烧光了!”一个中年男人冲进来,猛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的举动引起了唐寒雨的注意。
唐寒雨走过去,问道:“你好,我是特案组的组长。请问,你是这片工厂区的负责人吗?”
那中年男人渐渐收起悲痛之色,点点头:“我是这里的总负责人袁朗。”
唐寒雨指着被完全烧毁的厂房,继续问:“那间化工厂的负责人也是你吗?今晚化工厂是否有开工?”
“那间化工厂好像是飞龙化工厂,负责人是叶名窗。今天,我们这片工厂区都放假了,根本没人在工厂啊!警察同志,请你们尽快找出工厂爆炸的原因啊!”
唐寒雨点点头,让袁朗联系飞龙化工厂的负责人,可拨打几个电话也没人接通。
“组长,我们在第三间厂房发现了两具尸体。”陆明飞朝她招招手。
“有人死了?真的死人了吗?可是,怎么会有人在厂里呢?”袁朗两眼瞪得老大,两手交叉相握,十分不安地来回徘徊。
唐寒雨扫了他一眼,那副惊讶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又看向东边第三间厂房,正是飞龙化工厂的位置。她让袁朗尽快联系上叶名窗,随后匆匆跟随陆明飞进了厂房。
一踏进刺鼻难闻的厂房,唐寒雨便戴上口罩,朝现场的人员点头示好。从陆明飞口中得知,经过消防人员的一次次排查,在第三间厂房发现了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目前还不知死者的身份。
渐渐走近,望见两大塑料袋中的尸体几乎被烧成炭,但从表面形状特性来看,不难分辨是一男一女。稍稍靠近尸体,就能闻到那股烧焦味。
于风吟已经戴上口罩和手套,正在进行尸检。死者呈斗拳状姿势,尸体四肢顺关节蜷缩,肌肉被火烧之后自然挛缩。她指着死者的死亡状态,继续分析道:“虽然肌肉缩了,但是骨骼没缩,因此把肢体顺着关节蜷缩起来了。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肌肉遇火都会挛缩,因此斗拳状并不能说明死者是生前被烧死的,死后焚尸也可以。”
“你的意思是这两人是被人先杀后烧?”陆明飞光是想一想就浑身打个激灵。
“我知道这玩意儿,高温导致肌肉挛缩,不会让肢体蜷缩到关节最大功能位置。受害者闻烟雾、炭尘进入呼吸道,从而引发呼吸道一系列不良反应,最终因为喉咙水肿等不良反应而窒息。这叫作热作用呼吸道综合征吧?”
于风吟冲姜云凡点头认可,的确如此,尸体在遇火之后,会导致皮肤收缩。一旦超过了张力限度,就会产生皮肤创口,张力过大引起的创口,应该是沿皮纹方向。所以,火灾现场的尸体有时会出现很多疑似外伤的痕迹,引起死者家属的误会。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再比如,死者死亡之后,由于高温作用,颅骨会发生骨折,硬膜外会出现大血肿,让人误会成死者头部生前遭受过重物打击。其实不然,这是火场尸体上的常见现象,被称为‘热血肿’。”
唐寒雨将自己方才向袁朗所了解的情况告诉他们,说道:“如果两名死者都是被人先杀后烧,袁朗又说今天所有工厂都放假,加上无法联系这个化工厂的负责人叶名窗,那我们要先从监控记录开始查起了。”
首先要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其次是排查当晚在化工厂出现过的人物。东边的厂房基本都被烧毁,说明当时吹的是西风。所幸西边地区大多是个体经营的小店铺,路边不乏天网探头。
大家一致认同唐寒雨的安排。于风吟找来四名刑警抬走两具尸体,打算先回法医中心。
与此同时,姜云凡打量着四周的角落,尤其重点检查那些黑漆漆的地方,疑惑地在地上的破铜烂铁中寻寻觅觅。过了许久,他始终一无所获,却仍未停止动作。
陆明飞心生好奇,问道:“姜疯子,你转来转去,看得我头都晕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姜云凡只是停下步伐:“我在找起火点。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室内,助燃物不明确的情况下,燃烧最严重的地方便是起火点。”
唐寒雨看了一眼几乎荒芜的室内:“可是很明显,这里根本没有起火点。或许,有可能不在室内,而在这间化工厂附近呢?”
姜云凡猛然抬头,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有了好主意,独自一人轻快地跑出厂房。陆明飞追随他而去,只见他来到厂房外面,先是抬头眺望四周的环境,再伸长脖子一嗅,似乎闻到了什么,开始朝厂房左边的小巷走去。
穿过狭长又幽暗的巷子,来到一座工业废品堆积所,此处同样地面漆黑污浊,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黄臭味。他深知硫黄易燃易爆,不禁加快步伐,根据气味追去,却发现了隔壁的发电房。“哐”的一声,铁门仅剩的一块铁皮自动脱落,扬起一层灰尘。他走进室内瞧了瞧,所有设备和日常家居都被连环爆炸烧毁了。
姜云凡蹲下身,拾起一根地上的电线:“根据目前情况来看,爆炸可能有两种原因:一种是电线短路导致起火;另一种是有人故意纵火毁尸灭迹。”
言罢,他抬头看见门口出现于风吟背着法医箱的身影。到了近处,她放下法医箱,从中找到一把剪刀,当场剪了一些电线和其他工业废品装入物证袋中。
“我先带这些工业废品和那两具尸体回去化验,然后再告诉你们具体的起火时间段和引起火灾的原因,以及死者的身份。”于风吟重新背上法医箱,转身欲走。
然而,她才迈出两步路,又退回了原地,感觉自己的箱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回头一看,是陆明飞拉住了箱子的肩带。
“香芋,你先告诉我,这两名死者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先烧死,再扔在现场的?”
“这个要等尸检报告出来才能知道。判断死者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要通过呼吸道内的情况和血液内的炭氧血红蛋白含量得出结论。”
于风吟回答完毕,再次迈出脚步,却还是无法走动。她顿时心中不悦,撩起乌黑的发丝,回头怒瞪着他:“陆队,你是不是想回实验室当焚尸?到底放不放手啊?”
陆明飞回过神儿来,连忙松开手,讪讪地笑:“我放,我怎么敢抓住魔女的手。哦不,是仙女,仙女您慢走,小心凡间的灰尘脏了您的鞋。”
说完,他还冲她眨眼卖萌,摆了个请的手势。
于风吟故意怒瞪他一眼,瞧他入戏的模样,有点儿想笑。后来,再也没有遇见像他那样,为了逗她笑而卖萌的男人。
转身的那一刻,她知道陆明飞跟在自己身后,便用手护住法医箱来吸引对方的目光,以此来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然后昂首挺胸地走出发电房。
唐寒雨将这对欢喜冤家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不禁笑了笑:“你看他们,分明是一个不愿放手,一个喜欢被当作霸王那样对待。”
姜云凡望向那个送于风吟离开的背影,有点儿遗憾地说:“可惜了我的陆队,以后要被魔女折磨得多惨啊!”
此时,陆明飞原路折回来,似乎与姜云凡有感应,黏着对方刨根究底地问:“你是不是刚刚说了我的坏话?”
姜云凡心中“咯”的一声响,连忙摇摇头。为了转移陆明飞的注意力,他主动地挽起唐寒雨的手,边往外走边说:“老大,咱们还是赶紧去调查监控视频吧。”
唐寒雨顿时脸色红润,看了看他俊俏的侧脸,心思不在脚下的路,却也走得极快,似乎在呼应他的步伐。两人贴得很近,闻到一股从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独特香气。
陆明飞在后面大声喊:“你们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干什么,有鬼追你们吗?!”
话音刚落,陆明飞反应回来,不对啊,他们身后的人不就是我吗?眼看他们已经走出发电房,他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追上去,三人先后坐上警车,来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这么大阵仗啊!”陆明飞将车停稳,目光望着前方,脱口而出。
此时已是清晨5点,世界还在沉睡之中,无比寂静。天空开始黑白交替,在深蓝色的笼罩下,姜云凡和唐寒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派出所的门外站着两排挺直腰杆儿的警察,路中间还有一位打着哈欠的老警察。他双手背在身后,顶着一双困顿的眼眸,似乎在絮絮叨叨地训练他们。
三人一下车,老警察立刻精神抖擞,笑嘻嘻地上前迎接:“你们好,我是这里的所长窦苏堂,不知你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二十分钟前,窦所长接到陆明飞的电话,听说他们要去派出所,连忙从办公室的座椅上蹦起来,组织年轻警察站在大门外迎接。
陆明飞握住所长伸来的手:“不好意思,这么早吵醒你,我是打电话的陆队,这位美女是唐寒雨组长,另一位是鼻子堪比哮天犬的姜云凡长官。”
介绍姜云凡的时候,陆明飞凑近所长的耳朵,声音细不可闻。所长立刻会意,在姜云凡淡漠的神色下,配合着陆明飞哈哈大笑起来。
“里面请,里面请,我带你们过去。”窦所长不再多寒暄。
原以为年轻警察们只是默默迎接,可谁知窦所长转身之后,像音乐老师一般指挥两排警察,让特案组三人在一阵整齐又洪亮的“长官们好”的口号中,踏进了办公楼的大门。
窦所长带领他们来到监控室,吩咐工作人员调出当晚的视频,然后悄悄走出了监控室。
根据派出所的监控视频,特案组得到了一些线索。19日夜晚10点15分,一辆深蓝色的轿车驶入化工厂大门,值班保安不曾有过阻拦的行为,证明这辆轿车上的人应该是工厂的人,至少是保安所熟悉的人。过了二十分钟,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开进了大门。保安依旧没有阻拦的行为,而且接过了司机递上的一包烟。以此可以证明,保安认识这两辆车上的人。
在现场,消防人员只救出了一位幸存者。根据衣着来看,这位幸存者或许就是值班保安。那么,另外两个死者是谁?凶手又是什么样的人?
“陆队,走走走,开车回一趟发电房,有重要线索。”姜云凡迫不及待地走出监控室。
“所长,我们有急事要先走了。”陆明飞刚走到门外,就撞见端茶而进的窦所长。
“这么快啊,不喝喝茶吗?这可是昆仑山上的泉水煮的茶……”窦所长一脸惋惜地看着四盏热气腾腾的茶。
错位思维
天色明亮,阳光四射。三人坐在车上,唐寒雨打电话告诉老何关于监控视频中的线索,要求对方在幸存者醒来之后,查清不同时间段里分别开车进工厂的人是谁。
清晨7点10分,车子停在化工厂三不管地带周围,远远望见警戒线外聚集了不少工人,看他们窃窃私语的模样,应该是来凑热闹的。
光天化日之下,这片被燃烧过的工厂如同一个脸上残留疤痕的老人,墙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室内的破铜烂铁,还有实验室中的两名死者,都在提醒特案组昨晚发生过爆炸案,他们必须尽快抓到凶手。
姜云凡带着这种使命感,快步走向巷子终点的发电房,随手找了一块布料,往地上抹了一把污渍,再凑到鼻尖一嗅:“硫黄味中糅杂着一股汽油的气味。你们都别说话,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言罢,他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撑住下巴,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张不同的画面,大脑替他筛选出深夜10点30分之后的场景。
两辆车驶入停车区域,开轿车的人可能是个领导。锁好车之后,他走进空旷又漆黑的厂房,开启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亮了前面的路,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一个人正悄悄跟随他,那人或许拿了一把锤子或扳手。
他掏出钥匙,打开厂房的办公室,笑着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跟踪者藏在门外,盯着办公室内的人许久,愤怒的情绪汹涌而出。他为什么会盯着办公室内的男人发怒?
姜云凡皱起眉头,不,不对,办公室内有两个人,除了开轿车的男人,还有一位女人,否则女死者为何会被焚烧?
午夜时分,凶手从车上抱来一桶汽油,从发电房附近的工业废品区域,一路倒在厂房的办公室外,点燃汽油之后,迅速往西边安全区域逃离。
夜深人静,万物沉睡,办公室的男女不知外面的风向,更不知即将面临的险境。直到他们听到发电房“砰”的一声巨响,感受到一股堪比余震的威力朝自己冲来,吓得连忙往厂房外逃亡。
然而,爆炸的波及程度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室外的汽油已经燃起熊熊烈火,将二人困在办公室。浓浓的烟雾和一氧化碳迅速钻入鼻孔,他们打湿衣服捂住嘴和鼻子,掏出手机打电话求救。可是,沉睡的人们关机了。待他们想拨打报警电话时,两人已经昏厥了。
但如果凶手是先杀后烧的话,凶手应该在办公室窥见时,趁他们卸下提防之心,忽然冲进去用凶器杀害两人。所以,如果有锁定的嫌疑人,或许就可以找到凶器。
那么,这三人之间有什么联系?杀人动机是情杀,还是财务纠纷?抑或生意竞争对手寻仇?
或许,这个女人与凶手可能有不可诉说的关系,她当时的行为引爆了凶手心底的愤怒?
姜云凡心中充满疑惑,又百思不解。他睁开眼,问道:“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连着杀死两个人?”
唐寒雨不知他为何提问,思索之后答道:“这要看是什么类型的人,分人而定吧。如果是你,你会是怎样的情况?”
姜云凡微微一愣,从未想过自己会犯罪。毕竟,以他的大脑和才智,犯罪后完全可以不留丝毫痕迹。倘若他真的变成一个罪犯,以特案组的刑侦手段和办案模式,或许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抓不到他。
“怎么站在这讨论案情?”陆明飞到外面接完电话回来了。
“陆队,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同时杀掉两人?”姜云凡回过神。
“这么大仇?”陆明飞一本正经地想了想,答道,“自古以来的大仇,无外乎是双亲之仇、夺妻之恨!”
唐寒雨微笑着看他,打趣道:“陆队,你最近看过什么书吗?还是文学根底比较深厚?说话文绉绉的。说简单点儿,如果有人杀了你父母或你的爱人,你会怎么解决那个家伙?拖出去打八十大板再斩首吗?”
陆明飞摇摇头和食指:“不不不,这太凶残了。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会用这一辈子去追查凶手,而且是以一名警察的身份,将对方抓捕归案,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决不可以暴制暴!”
听完陆明飞激昂的话语,姜云凡顿时恍然大悟,激动地说:“对!主要是分人!第一,凶手可能学历不高,因此用如此低级的手法,杀人之前也没有破坏天网探头,或者神出鬼没地来到厂房。第二,凶手有可能是男性,一般来说,男人会随身携带打火机。加上工厂办公室、小巷和发电房的汽油味来推测,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名司机,要不然怎么随时取材烧厂?”
唐寒雨若有所思地点头,听到口袋里手机振动的声音,掏出来一看,是于风吟。
“老大,根据尸体检测报告的结果得知,死者是先被人用钝器敲打而死,伤口痕迹与常见的汽修扳手吻合,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名司机。”
话音一落,陆明飞为姜云凡方才的推测鼓掌喝彩。大家颇为欣慰,现在可以确定凶手是一名司机。但是,死者的DNA检测报告尚未得出结论。
挂了电话之后,特案组三人走出发电房,打算开车前往医院,探望唯一的幸存者。
特案组三人刚踏进医院门诊大厅,陆明飞又原路折回,在门口的水果摊上买了一个装满新鲜水果的篮子。
姜云凡见状觉得奇怪,问道:“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水果吗?”
陆明飞无奈地摇摇头:“跟你这种大脑中没有基本常识的外星人无法交流。”
姜云凡不解,跟随他们再次走进门诊大厅,却看见凌峰和老何从里面走来,在人来人往中挥手打招呼。他俩的手上都有一份文件,脸上都挂着一丝笑意,看样子是有收获了。
果不其然,老何和凌峰走到跟前,将手上的文件递给特案组三人。
老何汇报道:“幸存者是当晚值班的保安,现在已经醒来了。他说,开轿车进去的有两个人,都是飞龙化工厂的人,其中司机是负责人叶名窗,副驾驶坐着一位女会计程宛惜。而后来开货车进厂的司机是这家工厂的运输司机黄之麻。他们都以回来拿东西为由,轻易进入工厂。”
凌峰接上话:“我找总负责人袁朗确定过了,这三个人的确都是龙飞化工厂的工作人员。但是,袁朗至今打不通这三人的电话。”
“去他们家里调查了吗?”陆明飞看了看保安就诊报告和四人的身份资料。
“还没有,正准备去呢。不过,在此之前,袁朗建议我们调查一下三个人的地址,以防他们藏在不为人知的私人房屋里。”老何答道。
“那你们先回市局信息调查科找小王调查吧,我们要去会一会保安。”唐寒雨说道。她必须确认保安没有说谎,这样破案的方向才不会有偏差。
“你自己要小心。”凌峰叮嘱道。唐寒雨对他微微一笑,目送他和老何乘车离开。
从门诊大楼往旧的住院部大楼的路上,要路过小公园里长长的走廊,期间遇到不少乘坐轮椅、手腿缠着绷带的病人,还有送饭来探望的家属。
特案组三人乘坐电梯来到五楼的2011单人病房,陆明飞轻轻推开门,里面有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是?”
陆明飞最擅长这种人际交往,连忙递上水果篮子:“我们是警察,来探望一下大叔。”
妇女“哦”一声,笑着接过水果篮子致谢。姜云凡此刻才明白陆明飞的用意,是为了减少幸存者家属的猜疑和基本的人情交往礼仪。可是,他的脑袋中保存的东西永远是有利于破案的专业知识。
转角便见病**躺着头部缠着绷带的中年男人,他的双腿双手也缠着厚厚的绷带,露出的皮肉鲜红,看起来就像个木乃伊。
“小满,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警官们说。”保安纪晓日先开了口。
妇女点头理解,调整了他的床位,又洗了几个水果,这才离开病房。
特案组三人分别坐在病床两侧,陆明飞生怕尴尬,开始拿刀削苹果。唐寒雨微微打量纪晓日,只见他平淡安然地坐着,双手放在腿上,但并不拘谨。她便掏出手机,给纪晓日看监控视频,对方的答案与老何所述一致,回答过程中也没有撒谎的行为。
姜云凡便正襟危坐,开口问道:“纪先生,当晚10点35分左右,他们都进入工厂一个小时之后,发电房连带着厂房爆炸了。期间你没有离开过值班室吗?难道你不怀疑他们为什么拿个东西要那么久?”
“当时我去看过,在全厂停电的时候。”纪晓日回忆的时候像是失了神儿。
晚上10点45分,纪晓日守在值班室,不断地打哈欠,两眼都快睁不开了。可偏偏这时候,“哐”的一声声,全厂的灯都熄灭了。但是,他发现除了工厂,周围的个体经营店都亮着灯光,没有人异议停电的事。
“真是奇怪了,工厂的电闸跳闸了吗?”纪晓日摸着后脑勺,打着手电筒去检查电闸。
去发电房的路上,他听见飞龙化工厂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他心生好奇,走进厂房一听,原来是开深蓝色轿车的叶名窗和程宛惜,两人虽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可在车上的时候,两人十指相扣,又说说笑笑,可见他们真正的关系不一般。
黑暗中,靠近办公室的纪晓日并不知道不远处还有黄之麻,只是听清了办公室男女的对话与呻吟声。他顿时心中一惊,不小心绊倒了一把椅子。
“是谁!”叶名窗不快的声音响起。
纪晓日脑海中浮现出他平时那些恶劣行为的画面,生怕被他发现,连忙跑出了厂房。他心有余悸地往后眺望,发现人没跟着来,下意识地拍着胸脯压惊。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厂房传出嘶叫的声音,以为只是男女偷欢的正常情况,便没有多在意。直到他的身后晃过一道黑影,清晰地听到了脚步声。可回头一望时,却没看到任何人,他才警惕起来,打着手电筒胡乱地照向四周。
夜黑风高,月亮悄然躲在云后,胆小的纪晓日一边安慰自己是幻觉,一边打着手电筒返回保安室。殊不知,厄运就在此刻降临了。
他刚走出两步,见到身后莫名生出了一条火路。更要命的是,火路通往左边小巷的发电房!他顿时两眼瞪大,拔腿跑回保安室,却还是被强烈的爆炸感震得不省人事。
特案组三人听后,纷纷抬头望向纪晓日。陆明飞因此差点儿割破了手指,他放下削好的第三个苹果,说出大家的推测:“这样的话,厂房办公室的两名死者应该是叶名窗和程宛惜,凶手很有可能是一直没出现过的黄之麻。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他的尸骨,现在也联系不上他本人。”
“但是,黄之麻和两名死者有什么恩怨情仇呢?纪叔,黄之麻有恋爱对象或者妻子吗?”唐寒雨提出疑惑。
“我也不清楚,从没听说过黄之麻结了婚。但是,逢人介绍对象,他都拒绝。”纪晓日面露鄙夷之色,只觉得黄之麻性格太古怪了。
唐寒雨点点头,转眼看见姜云凡在发短信给于风吟,让对方匹配这两名死者的DNA。
这时,妇女小满不好意思地走进来,身后跟了两名医生。特案组三人一眼明了,陆明飞指着篮子里剥好的橘子和削好的苹果,笑道:“打扰纪叔休息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水果要记得吃哦!”
“哪里的话,长官百忙之中来看我,已经让我很感激了。”纪晓日躺在病**也不忘微微鞠一躬,让陆明飞很是感动。
妇女小满代替纪晓日送特案组三人到电梯,医生才开始在病房里检查纪晓日的身体。
撒谎者死
前往停车场开车的路上,唐寒雨收到于风吟发来的短信,内容中透出两名死者的DNA匹配成功,DNA检测报告已经用传真机送到市局办公室。
“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就是他们。”唐寒雨打开警车的门,坐在后排车位上。
“现在就差抓嫌疑犯了,也不知道黄之麻这个狗崽子藏到哪里去了!”陆明飞边咒骂边发动引擎,忽然“叮”的一声,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老何。
老何只说了三言两语,陆明飞便匆匆挂断电话,一扫之前的灰色心情,激动地说:“大伙坐好了!”
姜云凡知道他肯定听到了嫌疑犯的消息,连忙握住扶手,提醒道:“少安勿躁,人是跑不了的,但我们还要命啊!”
唐寒雨微微一笑,忽觉他们俩办案时的脾性越来越相似,陆队如今已不是当初的愣头青,姜云凡在人际交往方面也有了进步。或许,当初沈老挑人的时候,便有这样的目的——让大家互相帮助彼此、提升彼此,使之变得更好。再不济,也可以使彼此的生活锦上添花。也许,这样才是真正的好伙伴。
正午时分,警车停在坑坑洼洼的巷子外,此处已经被刑警队封锁包围。特案组三人跨过警戒线,看到老何在楼梯口等着他们。
“这家伙贼得很,退了之前的房子,搬到这种偏僻的巷子里。要不是我们调查附近的货车,估计都找不到他。刚刚他居然还在睡觉,死活不承认自己杀人,现在被我们控制了,但还没有搜他的房子。”陆明飞头一次见到老何动怒,不禁对这个嫌疑犯起了好奇心。
“为什么不搜?马上搜!”姜云凡二话不说,迈开长腿,一步跨两层石阶。
狭窄的楼梯,粉白的墙面掉落在地,他们走上有警察把守的楼层。唐寒雨第一眼便看见门口的凌峰,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之后,她环视光线暗淡的屋内,绿色的窗帘被拉上,房间有股酒味,沙发上堆着凌乱的衣物。坐在**的男人发型凌乱,两眼无神,留着胡茬儿,双脚穿着破洞袜子。即使看到这么多警察进来,他也只是坐在那里,出奇的平静。
“黄之麻,我们怀疑你有杀害叶名窗和程宛惜的嫌疑,要对你的房子进行搜索!”陆明飞出示搜查证,老何等人立刻行动起来。
“各位请便,别把我的酒瓶打翻了就行。”黄之麻丝毫不感到畏惧。
刑警队搜了厨房、洗手间、衣柜、冰箱、床底、沙发底下等角落,但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凶器或带血的衣服,甚至连姜云凡都没有查到一丝丝血迹。
一时之间,大家愣在屋中,姜云凡只好让他们再搜查一遍。黄之麻见状,语气充满挑衅之意:“警官,你们有什么证据是我杀的人?要是你们搜不出任何东西,该怎么对我交代?”
姜云凡冷哼一声:“不可能,我今天一定要抓你回去!”
黄之麻一脸无所谓,坐在沙发上吃起花生米:“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哟!”
这个态度把陆明飞气得够呛,陆明飞便走到楼梯口的窗前调理情绪,这一眼却看到了不远处的白色货车。他顿时心中有了主意,返回房间,在姜云凡的耳旁低语几声。
姜云凡走到黄之麻的面前:“把车钥匙给我。”
黄之麻微微一愣,放下那盆花生米:“你们要检查车子?没问题,我带你们去。”
如此不避嫌又嚣张的嫌疑犯,姜云凡见得不少,但碰到硬气的人,他会比对方更硬气。在陆明飞掏出镣铐,上前铐住黄之麻的双手和双脚的时候,姜云凡察觉黄之麻拍了拍衣服口袋,趁对方转身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走车钥匙。
“我的钥匙呢?”黄之麻四下寻找,明明前一秒还在口袋里。
“在我这儿。”姜云凡挥了挥手中的钥匙,不理会他的怒骂,直接走下楼。
当黄之麻被陆明飞和老何押着来到白色货车前时,姜云凡已经打开车后门。空****的空间有一股很浓郁的空气清新剂的气味,想必黄之麻在此之前预测过今日的事情,早已清洗过车子了。
但是,姜云凡不死心,打开主驾驶的车门,同样闻到空气清新剂的气味。不一样的是,座位和方向盘都被专门清洗过,摸上去的触感很滑,像是被涂过一层蜡,看起来焕然一新。
他顿时大喜,如此刻意的举动,必定有原因或目的。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枚小型的血迹扫描仪,打开扫描仪的按钮,一束紫色的光亮来回扫着主驾驶座位和方向盘。忽然,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看方向盘中的紫光,怀疑这里有好几处血痕,便拿出扫血痕的毛笔,提取方向盘中的少许血痕,将其装入物证袋中。
姜云凡欢喜地抬头,却发现唐寒雨站在副驾驶车门那头,对着自己笑得露出了两排白牙。他将物证袋轻轻抛给她,见她成功接住,笑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真有你的,成交。”唐寒雨摆个OK的手势,知道自己要去一趟法医中心了。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凌峰尽收眼底,他一言不发,两道粗眉紧皱,捏着笔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仿佛把姜云凡当成了那支笔。
“陆队,我们一起送他回市局吧。”姜云凡举起唐寒雨的手腕,故意冲黄之麻挥了挥她手中的物证袋。
黄之麻瞬间神色微变,但只字不言,很快恢复淡然的神态,被陆明飞押着上了警车。唐寒雨和凌峰则乘另一辆警车前往法医中心。
开往市局的路上,坐在后排车位的黄之麻瞥了一眼身旁人,冷笑道:“虽然不知道你在车上发现了什么,但是你抓了我又有何用?”
“别笑得像个癞蛤蟆,老家伙,要抽烟吗?”姜云凡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抖了一根烟递给他,还贴心地点燃烟蒂。
“什么?你要给他抽烟?他可是嫌疑犯!”室内后视镜的陆明飞开着车,一脸不解。
姜云凡通过后视镜,冲陆明飞悄悄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这是我与犯人打交道的方式,你别破坏我钓鱼。
下一刻,鱼上钩了。黄之麻知道警察不敢乱杀人,安心地接过烟,笑道:“我估计你小子是最受犯人喜欢的警察了。”
姜云凡笑得五官紧凑,随即恢复平静的面容,接上他第一句的话题:“我们要抓的不只是你,而是所有犯人。将凶手绳之以法,是我们给死者一个交代,还他们一个清白的方法。你凭什么说没用?”
黄之麻又笑了,知道姜云凡在套话,说道:“你们抓了我,48小时之内没有证据,还不是要放我出来。你们警察就喜欢兜兜转转一大圈,瞎折腾!”
姜云凡凑近他,声音清冷幽然:“我问的是,为什么抓了你没用?难道你有幕后主使‘黑玫瑰’?”
黄之麻猛然吸一口烟,差点呛住自己,眼前的小子果真如那人所述不畏生死,竟敢如此靠近罪犯,就不怕我当场将他勒死!
黄之麻往旁边移了移位置,方觉不别扭,然后清了清嗓子:“以你的聪明才智,还需要我说出答案?”
姜云凡靠在座椅上,却没有放下防备,继续问:“他有多厉害?”
黄之麻想了想,烟雾从鼻孔喷出,望着对方的眼眸,冷冷道:“超出你的想象。但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可能没你聪明。”
陆明飞护友心切,讥讽一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换句话来说,你又没有真正了解他们,怎能将姜云凡和‘黑玫瑰’对比?不同本质的人,根本不能相比。”
姜云凡十分惊讶地看着陆明飞,没想到这个向来只懂格斗术的男人,竟有如此文艺的一面。他突然没绷住脸,“扑哧”笑出声:“陆队,你最近很不正常哦,平时说话文绉绉的也就罢了,现在还信手拈来古文,你是不是被文艺青年附身了?”
陆明飞得意地笑:“那是,我最近在看金老爷子的武侠小说,很有文采吧……不对,什么叫我不正常?被附身了?我只是平时比较低调!”
这时,黄之麻往窗外扔烟头,回答陆明飞的提问:“那些话自然是他告诉我的,听说他从别人那里了解过姜长官,关注姜长官的敌人可多了。他们曾解析过你无数次,说不定比你的朋友还要了解你。”
陆明飞忽然想起了电影《东邪西毒》的经典台词,不禁叹道:“我明白了,其实你想说的是那一句吧,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黄之麻竖起大拇指:“对,就是这句话,我一个粗人记不住。”
“等一等,回归正题。”姜云凡打断他们的对话,问黄之麻,“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们之间怎么保持来往?有没有见过他?”
黄之麻忆起那日,他开车运货到隔壁镇上的工业区。临近正午,他在高速路服务区的小饭店吃饭,端菜的服务员是个着一袭黑衣的男人,大白天在室内却戴着墨镜。黄之麻猜测对方应该是个怪人,便专心吃饭不理会。
他吃饭时,一个孩子撞过来且摔倒在地。之后,他扶起那孩子,孩子父母过来致谢。然而,等他吃完饭去付钱时,却发现钱包被偷,身上唯一值钱的只有旧手机。但饭店老板并不听他解释,要他把货车抵押在饭店,取了钱再来赎回去。
黄之麻很是懊恼和头疼,押车是不可能的,这可是他唯一的饭碗。
大伙争吵的声音,把厨房里的黑衣男人吸引了。他走到老板面前,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竟用自己的打工时间抵扣了那顿饭钱。
黄之麻对他感激不尽,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那人,表示日后一定要请回这顿饭,两人便有了来往。后来,那家伙辞掉饭店的工作,来到市中心生活。
有一晚,黄之麻心情十分低落,打电话找黑衣男人出来喝酒。对方来了,坐在黄之麻对面五分钟,便道出他喝酒的原因是与恋人吵架了。这一句话把黄之麻吓了一大跳,追问对方如何知道的。对方却说自己考到了心理咨询师的证书,能够观察出一些事情。
但是,这位心理咨询师接下来的话,让黄之麻很不高兴:“你女友与别的男人有一腿,那男人比你有钱。”
黄之麻听罢,当场拍桌而起,大喊不可能。心理咨询师便替他一一分析,眼看着他神色痛苦,他说如果黄之麻想解脱现在的痛苦,他可以用心理治疗的方法来帮助他。
一开始,黄之麻并不完全相信对方。但是,他喝了太多酒。酒精急迫地催他入睡,隐隐约约之中,听到一个声音在引导自己打开那扇痛苦的大门。醒来之后,他才知是黑衣男子催眠了自己。因此,他相信对方真的会心理学,接受过几次心理治疗。
“但是,我始终记不起他的样子,连他的声音都快记不清了。每次要想起他的时候,总是有个画面一闪而过,最后还是记不起。就这样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把我快逼疯了。”黄之麻至今仍旧奇怪,但又不敢说,生怕说出去被人笑话。
黄之麻一愣,连忙离他老远,神色惊恐:“你刚刚不会也对我催眠了吧?”
姜云凡笑了笑:“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们组里有人可以,刚刚你在现场撒了谎吧。你知道撒谎的后果会是怎样的吗?”
黄之麻忽然感到背脊发凉,不禁打了个寒战:“怎样?”
姜云凡邪魅一笑,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会死。”
黄之麻浑身一颤,这句话与那人说的竟完全相同!他不禁怀疑,姜云凡与那人有什么关系,世上会有心有灵犀却不认识的两个人吗?
卑微爱恋
在法医中心的实验室大楼里,唐寒雨探了探实验室的窗口,发现室内空无一人,转身却见洗完工具回来的于风吟。她将物证袋递给于风吟之后,对方很快用镊子夹住血痕,在显微镜下观察,随后送去了DNA检测实验室。
“东西给你,我就放心了。”唐寒雨打算下楼乘车回市局。
“这么快就回去吗?一个人来的吗?”于风吟拉住她的手。
“没有,凌峰开车来的,正在楼下等我呢。”唐寒雨笑了笑。
于风吟朝她坏笑着眨眨眼,送她到楼下,朝凌峰打声招呼,目送车子远去才返回实验室。
在车上,凌峰开车速度减慢,不仅转弯时没有打转向灯,还差点闯了红灯。唐寒雨从上车就看出他有心事,似乎在犹豫,心思不在开车上,该有多危险。
“凌峰,把车停下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望向她,点头说“好”,立即打开转向灯,把车子安全地停稳。
“你怎么了?”凌峰关切地问。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吧?现在就我们俩,放心地说吧。”唐寒雨凝视他,眼神中尽是温柔。或许,即使过去有过难熬的岁月,起因是他,如今结束也因是他。但她终究是感谢眼前的男子的,所以才会这样望着他。
凌峰看得一时入了迷,喃喃自语:“这双眼睛还是那么好看,这张脸还是那么俊俏,可惜,以后我恐怕不能抚摸了吧。”
唐寒雨微微一愣,沉默良久,收回目光,莫名地心生愧疚。她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想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不答应任何人的爱意。以免日久情长,某一日醒来发觉自己并不爱这个人,而深深地伤害了他。
凌峰看出她面露难色,旋即发动引擎,换了个话题:“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水蟹粥店,带你去吃。”
唐寒雨看着他的侧脸,这个男人仍旧记得她的喜好,即便如今她没有回应,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对她好。
下午4点50分,凌峰将车停在市局办公楼的大门口,让唐寒雨先下了车,自己再去停车场。她头也不回地踏进大门,携带着两盒水蟹粥步入办公室。
姜云凡猛地坐起来,脸上的报纸滑落在腿上,揉了揉睡眼问道:“现在几点了?”
唐寒雨将水蟹粥放在茶几桌上,看一眼腕上的手表:“下午5点10分,这是带给你们的水蟹粥。现在虽不是吃蟹的时节,但味道很正宗。”
陆明飞打开袋子,取出一份水蟹粥,深深地吸了一口浓郁的海鲜气味:“我们老大就是体贴,出门约会还不忘我们,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云凡在心底冷冷一笑,他才不吃凌峰买来的美食,便拿起报纸盖在脸上,躺沙发上继续睡。唐寒雨见状,也不问什么,只是向陆明飞打听押送黄之麻的情况。
十分钟之后,陆明飞食完水蟹粥,再次推醒姜云凡:“走了,去审讯室。”
姜云凡立刻蹦起来,听到安静的办公室响起了手机铃声。下一秒,唐寒雨接了电话,传出来的声音是于风吟:“老大,我做了一份血迹分析的报告,刚刚发到你们隔壁的传真室。从与人体DNA数据库的匹配情况来看,男死者的确是叶名窗,女死者是程宛惜。”
“很好,香芋,你做得很好!”姜云凡高兴地跳起芭蕾舞来,转了一大圈就转出门外了。
“别这么大声夸我,我会骄傲的。”于风吟坐在法医办公室里,笑着喝了口咖啡。
挂断电话之后,陆明飞望着走廊上的男人傻眼了。姜云凡仿佛穿上了黑蕾丝蓬蓬裙,像只黑天鹅一样翩翩起舞。陆明飞以手挡住双眼:“画面太辣眼睛,我简直不敢看。”
“疯子都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唐寒雨关上办公室的门,去隔壁取DNA检测报告。
在审讯室,黄之麻冷眼看着桌上的DNA检测报告,戴手铐的双手放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他并不认罪,而是看向姜云凡。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说他的那句‘撒谎者会死’?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难道你就是他……”
“不是!我不是‘黑玫瑰’,你休想迷惑我的朋友!”
姜云凡没有看向身旁的两人,生怕他们转头看向自己,更怕那张昔日熟悉的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黄之麻顿时笑得非常古怪:“别紧张,姜长官,我只是开个玩笑。”
陆明飞听懂姜云凡的话之后,忍受不了头脑被古怪的笑声填充,猛地一拍而起:“老蛤蟆,你给我闭嘴,笑得难听死了!”
唐寒雨看了一眼姜云凡,自然不相信犯人的猜测。她又看向陆明飞,他正在气头上,不想多看一眼对面的犯人。于是,她开口问道:“黄之麻,是你杀了叶名窗和程宛惜?”
黄之麻点头承认,嚣张地说:“其实,我就是来认罪的,这样才能见到姜长官。”
唐寒雨假装没听到最后一句,追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屁话,如果你没下手,那她怎么死的?”陆明飞听得稀里糊涂,觉得黄之麻又在撒谎。
“什么意思?难道程宛惜不是你杀的,而是她自寻死路?”唐寒雨隐约觉得其中还有故事,是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
“她想和那狗崽子葬在一起,我只是成全了她的心愿。”黄之麻忆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微微低下了头。
夜晚9点40分,程宛惜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自己要赶最后一班飞机去出差。临走时,她提着一袋衣服,看一眼住了十年的出租屋,陈旧的沙发褪了色,因雨水而斑驳的墙壁起了青色的霉点,只有一台老式电视机,晾晒衣服的阳台和厨房都只容得下一个人,这里到处都是廉价的气息。更要命的是,**那个边吃苹果边看电视的男人,十年以来,仍旧穷困潦倒。他不知道,此刻的程宛惜下定决心要走了。
她挽起精致的Michael Kors包包,忽觉这里的一切都与自己高贵的气质太不相符。她故意带走了部分奢华的衣服、背包、化妆品和笔记本,让黄之麻以为她只是去出差一周。
“我送你去机场吧。”黄之麻看她要开门,一如既往地起身拿车钥匙。
“不用了,大晚上你一来一回也辛苦,我自己打的去就行。”程宛惜拒绝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程宛惜长嘘一口气,终于要离开这种鬼地方了。下楼时,她提着大袋子挤在狭窄的楼道,穿着尖头高跟鞋踏上狭窄的楼层,因此险些摔下去,幸好关键时刻抓住了生锈的扶手。
在她走后,黄之麻立刻放下苹果,在窗外看着她乘坐出租车离开,然后打开手机的定位软件。黄之麻知道她喜欢那些昂贵的东西,如今都带走,估计不只是出差这么简单。他早就在她手机里植入了小型木马病毒,以此来监视她的行踪。但是,手机上显示的位置并没有往机场方向移动,而是在往市中心的海天酒楼前进。
这么晚了,她去酒楼干什么?脑海中忽然回**着黑衣男人的话:你的恋人劈腿了,那个男人比你有钱。黄之麻连忙披上一件黑外套,戴着黑色鸭舌帽,翻出小型双筒望远镜,拿起车钥匙下楼开车。
他藏在酒楼附近的一个角落,根据手机上追踪的位置,用望远镜盯着酒楼的大门。很快,程宛惜扶着一个身穿革履的男人出来,那个男人的侧脸很是熟悉,可惜隔得太远,望远镜的清晰度不够,没能看清楚男人的脸。于是,他打算开车继续跟随程宛惜。
万万没想到,手机追踪的位置显示他们在化工厂附近,程宛惜所在的那辆车轻松地通过了保安的那一关。十多分钟之后,黄之麻以回来拿东西为由,并赠送保安大叔一包烟,也轻易地开进去了。
这一刻,黄之麻方才明白为何两人频繁出差,觉得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自己受尽了侮辱,脑海中忽然忆起黑衣男人之前说的某个病人杀人的招式。他朝办公室诡异一笑,悄悄地跑出厂房,来到发电房关闭所有电闸,随后再次回到办公室门外。
就在他要开门侵袭时,保安拿着手电筒寻了过来。他立刻藏回一排箱子的后面,听见保安绊倒椅子,以及室内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响。漆黑之中,叶名窗试探着吼了一声,把保安吓得跑了出去。
黄之麻知道,就是这个时刻,猛地推开门,与叶名窗扭打在一起。一向安逸的叶名窗根本不是搬货司机黄之麻的对手,不仅被黄之麻压在地上揍出鼻血,还被他用扳手狠狠地在脑袋上敲了那致命一击。
叶名窗终于无力挣扎,双手滑落,头部不断流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黄之麻知道身下的人再也造不成对自己的威胁,心中觉得快乐极了!
而一直在劝架的程宛惜发现叶名窗没有动静之后,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忽然“啊”的一声尖叫,恐惧地瞪大双眼,却被黄之麻捂住了嘴唇。她用力地推开黄之麻,跪在叶名窗的身边,将不断流血的脑袋放在自己的怀中,泣不成声。
黄之麻见状十分悲愤,但想起保安可能会去开电闸,连忙拉起程宛惜逃跑。可她甩掉他的手,骂道:“不要用你杀人的脏手来碰我,你给我滚!”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赚来的钱,我全交给你保管。你买奢侈品,我从未说过一个‘不’字。不管你多晚才回家,我都没有阻止过,而是开车去接你。是,我没钱,一开始就只想对你好,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难道这还不够吗?”黄之麻很悲伤地看着地上的女人,很难相信与自己相恋十年的单纯可爱的女人已经变成了爱慕虚荣的拜金女。
“十年前,你说你会让我过上很好的生活,结果至今一成不变,穷得连家具都买不起,开着破货车送我去商场,让姐妹们都笑话我。你已经给不了我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来毁掉我的幸福?他死了,我怎么办?你干脆也把我杀了吧!”
程宛惜站起来,将他拿着扳手的右手挥向自己。黄之麻用力将她推倒在地,却又被她拉住手臂。两人挣扎中,扳手敲到程宛惜的太阳穴。“扑通”一声,程宛惜倒在地上,头部流出的血液与叶名窗的渐渐相融。
他抱着脑袋蹲下来,现在该怎么办?两个人都死了,该怎么处理?他有点儿害怕,跌跌撞撞地跑到车上坐着,忽然心中一动,抱着车上备用的汽油桶,倒在厂房和发电房相连的路段。最后,在厂房的门口,他点燃了火焰,三条火路的焰火最终汇集在发电房。很快,车后响起了惊心动魄的连环爆炸声。
那一刻,他毅然决然地开车离去,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头,连夜将车子洗涤干净,丢掉沾染血渍的衣服。可是,他整个晚上都睡不安稳,几乎是睁着眼睡觉。
特案组三人听完黄之麻认罪的过程,陆明飞催促他站起来,要押他前往监狱。
姜云凡凑近身旁写写画画的女子,夺过她笔下的纸张一看,念道:“人的一生短暂而匆忙,要替自己多修福报。”寥寥十几字,却含修心之念。
唐寒雨不好意思地抢过来,瞥了一眼还在斟酌文字的姜云凡,起身离开了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