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窥女画家

我梦想着绘画,我画着我的梦想。

——凡·高

引子

他的内心满是愤怒,悲伤使他提起笔,画下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破旧的屋子里靠着窗边抽烟。烟抽到一半,她背靠着窗户,微微仰起头,盯着天空的眼神漠然,嫣红的唇膏擦出了唇边,脸上是她喷出去的烟雾。

她十分性感,令他着迷。

忽然画风一转,小破房里闯进来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用手迅速地捂住了女子的红唇。女子顿时惶恐不安,下意识地用烟蒂烫男子的手臂,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男人愤怒不已,将她捆绑起来扔到**,然后把窗帘都拉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屋内一片漆黑。没过多久,女子的房门被打开了,那男人慌慌张张地逃出去。凌晨0点30分,门口出现了一道俊美挺拔的身影和被浸染了大片大片血液的床单,以及侧身躺在血床单上、死不瞑目的女子。

他停下笔,看着眼前的几幅画面,经不住汹涌的悲伤,眼泪簌簌掉落。

报案送画

7月20日凌晨1点,警局宿舍里一直响着来电铃声。姜云凡迷迷糊糊地摸索手机,最后在床尾找到了。一接电话,他便听到唐寒雨的声音:“快起来,我们马上要去命案现场。”

姜云凡一下子清醒不少,看一眼手机屏幕的时间,大半夜也有人报案?但那头唐寒雨的语气不容置喙,他立刻起身更衣,不到五分钟已经跑出了公寓。

根据唐寒雨发来的地址,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他找到了眼前的这栋看起来已建几十年的中档型公寓。此小区附近是普通的住宅,居民大多是外来人口。但这个路段不算偏僻,路过一家商场,和十多家独立经营的门店,就能看到目前人满为患的昇天公寓。

“死者住在11楼,是月星光演艺公司的二流歌手,艺名为芙蓉,芳龄20岁,当歌手已有两年。香芋鉴定出她的死亡时间在7月19日夜晚10点至12点期间。不过,报案人并不在现场,但我们发现了死者的手机,联系了死者生前的经纪人,现在她已经来了。”陆明飞从现场入口处一直说到了电梯口。

姜云凡一直未吭声,只是抬头看着楼梯层数。“叮”的一声,11楼到了,他们径直走向最后那一间门外站着警察、朝南面的房间。

刚迈入房间,姜云凡就闻到了残留的烟草气味。他朝唐寒雨挥了挥手,正准备打个招呼,却皱眉问道:“现在是该说早安还是晚安?”

“随你心情。但这个不是重点,你来看看这里。”唐寒雨领着他走进卧室。

姜云凡放眼望去,唯一的一扇巨大的窗户被打开了,白色蕾丝窗帘随风飘扬。他走过去探出身子往下看,11楼这么高,没有绳索,估计不是爬窗入室杀人。抬头看向对面的两栋公寓,同住11层楼的有四户人家,根据阳台上的衣服判断,其中一户家中有出生不久的婴儿。他回过头来,看着被浸红的凌乱的床单,死者侧身朝着窗户,没有合上眼就死去了,眼神还有着当时那股恐惧和愤怒。

“经过初步鉴定,受害者已经死去两小时左右。除了下体残留的些许精斑,身上有几处瘀伤,没有发现致命伤口。但**的血液也证明了她应该是被凶手强奸之后杀害。”于风吟用胶帽滴管汲取了精斑,然后装在密封的滴瓶中。

“我进来的时候,发现客厅的探头被损坏了,凶手可能是事先计划好的。”姜云凡提供了一个细节的线索。

“我们去监控室调查了,但是当晚的电梯口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陆明飞说道。

“这证明凶手可能是从楼梯道逃走的。香芋,你那边还有新发现?”姜云凡问道。

“除了我上述的之外,还发现了地毯上的大码鞋印,沾有外面巷子里的泥土。我已经拍了照,很快就会上传到电脑匹配鞋子的信息出来。”于风吟分析道。

唐寒雨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少女,说道:“看来,这个案子会让我们付出很大的精力了。首先,我们要从她所在的演艺公司查起,让公司的所有男性都接受精液匹配调查。”

“这是必然的,强奸犯不可饶恕。话说,死者的经纪人在哪里?”姜云凡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警察以外的人。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画着淡妆却还是遮不住憔悴的面容,踩着高跟鞋朝姜云凡走来,伸出来涂着红指甲的手:“你好,我是芙蓉的经纪人。”

姜云凡握住对方的手,微微凑近她一闻:“你好,我是犯罪行为分析家姜云凡。你刚刚去抽SOBRANINE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抽的是SOBRANINE?”经纪人愣了愣,随即双手握紧姜云凡,“久仰大名,想必你就是那位有着特殊嗅觉的长官吧?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出凶手!”

姜云凡松开手,对外界贴给自己的标签丝毫不在意,冲她微微一笑:“那你先说说芙蓉的情况吧,包括她的家庭情况、个人生活,以及工作方面的信息,通通都要如实道来。”

经纪人有所顾虑,迟疑地问:“你们应该不会告诉外面的媒体人员吧?”

唐寒雨坚定地摇头:“你放心,我们警察从不泄露受害者的个人隐私!”

在客厅的沙发上,经纪人饮了一大口茶,滔滔不绝地说起芙蓉。她无父无母,当时饥肠辘辘,为了一顿大餐而参加歌唱比赛,却因此被经纪人相中。那时她才18岁,青春羞涩,不太爱说话。好在她天资不错,很快就进公司当实习生了。

但是,当实习生的那一年,她的性格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总是做着异于常人的举动,常受到同期实习生的排挤。半年之前,她求助经纪人。后来,对方替她找了这栋旧公寓。那一夜,她躺在那张洁白的**,轻轻地松了口气,如同从一片苦海中得到了解脱。

“她唱歌很有天赋,不会讨好人,性格比较倔强,领导不是很喜欢她,导致两年了她还停留在二流歌手的位置上。但是,她很善良,不轻易流露自己的痛苦,对别人的恶意有点儿后知后觉。唉,半个月后,她所在的团队就要出第一张专辑了,却迎来了这样的消息。”

“她住在这栋公寓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我,我上面的领导,与她一个团队的那些实习生。”

“那些欺负她的实习生有男性吗?”

“没有,全都是二十多岁的女孩。”

“那她有喜欢的男性?或者公司有人喜欢她?”

“应该……没有吧。她总说常觉得自己如同一粒尘埃那般不起眼儿,却又很享受这种感觉,无依无靠、无牵无挂。”

唐寒雨边听边在脑海中描绘了一幅画,那是一只原本生活在草原的麋鹿,为了果实来到了一片海域,受尽情绪和妄念带来的煎熬,期间挣扎过几次,可这只孤独又困惑的麋鹿终究是无法挣脱苦海中的恶魔,永远沉到了海底。

凌峰一直默默地站在门口,在唐寒雨审问经纪人期间,不仅记录了他们的对话,还将特案组所有人的推论过程和结果都记录下来。

他翻阅这些笔记,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凶手会是欺负受害者的实习生,还是眼前很了解她的经纪人?抑或公司的其他同事?

“她下个月19日要去做什么事吗?”姜云凡将日历递给经纪人,让他们看到日历上的8月19日被红笔画了个圈。

“不知道,我没听她说过。”经纪人迟钝了两秒才摇摇头。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要派人去演艺公司调查了。”姜云凡说道。

唐寒雨立刻会意,派老何安排刑警队人员去演艺公司,将所有男性都带去做精液匹配检测,凌峰也跟着去帮忙了。与此同时,芙蓉的尸体也被抬了出去,公寓一下子撤退很多人,楼下七嘴八舌的市民没了看头,也都渐渐散去。

“陆队。”见陆明飞没有回应,于风吟撞了撞他的胳膊,“陆愣青,先送我回法医中心吧……别急着拒绝,姜长官应该开了车来吧,组长就交给你咯!”

姜云凡冲于风吟摆了个OK的手势,于风吟便拉着陆明飞往公寓外走了。

回到市局的办公室时,一片漆黑的天色逐渐变成深蓝色、蔚蓝色、淡蓝色,糅杂着些许瑰丽色。很快,天际一片金黄,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耀眼的阳光洒在唐寒雨的脸上。现在,许多地方的空气质量令人担忧,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看到这样美丽的日出了。她有点小兴奋,转身想与同在室内的姜云凡分享这一刻的美好,却见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直到中午,姜云凡醒来,他们俩仍旧没有收到一条短信或一个电话。姜云凡按捺不住地站起来,说道:“不行,我要去看看他们的进度如何了。”

唐寒雨拉住他:“别着急,该来的总会来,吃了饭再去吧。”

姜云凡默不吭声,听到唐寒雨在打电话点外卖。他偷偷地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到市局门口,却被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您好,请问特案组的办公室怎么走?”那人似乎知道姜云凡在打量自己,故意把帽檐拉低,遮住半张脸。

“李理理快递公司?名字真奇葩。我就是特案组的人,这是谁的快递?”姜云凡指着男人手上的一个长方形盒子。

“不知道,收件人上只写着‘特案组办公室’。既然你是当事人,就签收一下吧。”

姜云凡接过圆珠笔,在收件人那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接过盒子感到分量很轻,不像是个炸弹。当他抬头想询问快递哥时,发现对方早已悄声离开。

“你去收快递了?我还以为你偷偷跑掉了。”唐寒雨很惊讶地看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男子。

“我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是半路被这个包装得十分封闭的包裹拦住了。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它很有可能会是一个惊喜。”姜云凡兴奋地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把拆快递的剪刀。

唐寒雨看他像个乐于拆快递的小姑娘,却神色担忧地说:“恐怕是个惊吓吧。”

话音刚落,长方体盒子被打开了,但是里面还有一个相同的盒子,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担忧和迟疑。过了一会儿,姜云凡屏住呼吸,打开这个盒子却看到,里面装的好像是一卷书法,抑或一卷画。

他解开红色绳索,闻到一股浓重的笔墨气息。当他们看到内容的时候,唐寒雨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与姜云凡一样目露讶色,这么多张水墨画都是谁画的?为什么要送给我们?

于是,他们认真地看了又看,五张4A纸的故事内容皆有顺序,每一张上面的人物都围绕着一个女性展开了故事情节。令人感到讶异和巧合的是,这个女性看起来很像月星光演艺公司的芙蓉——特案组目前接手的案子里的那个死者。

为什么会是她?那个快递员……为何不让人看他的容貌?他来得突然,又匆匆离开,他到底又是谁?会是画这些作品的人吗?

这一连串问题仿佛浮现在姜云凡的眼前,他看着那一张张传神的画作,忽然淡淡地笑了,这个画家可能是芙蓉的粉丝?不管怎样,这些画作都证明了,这个画家非常关注芙蓉。由于经纪人说芙蓉没有追求者,那他可能就是她的爱慕者了。

从画作的内容上来看,画家当时的内心满是愤怒,悲伤使他提起笔,画下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破旧的屋子里靠着窗边抽烟。烟抽到一半,她背靠着窗户,微微仰起头,盯着天空的眼神漠然,嫣红的唇膏擦出了唇边,脸上是她喷出去的烟雾。

她十分性感,令他着迷。

忽然画风一转,小破房里闯进来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用手迅速地捂住了女子的红唇。女子顿时惶恐不安,下意识地用烟蒂烫男子的手臂,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男人愤怒不已,将她捆绑起来扔到**,然后把窗帘都拉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屋内一片漆黑。没过多久,女子的房门被打开了,那男人慌慌张张地逃出去。凌晨0点30分,门口出现了一道俊美挺拔的身影和被浸染了大片大片血液的床单,以及侧身躺在血床单上、死不瞑目的女子。

他停下笔,看着眼前的几幅画面,经不住汹涌的悲伤,眼泪簌簌掉落。

“你的专业已经拓展到凶手犯罪之前的现场模拟了啊?很好,做得不错。”唐寒雨看着第五张画作上残留的泪痕,不禁夸赞姜云凡。忽然,她停顿了一下,皱眉道:“但是,我总觉得这些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经这么一提醒,姜云凡将画作摆在同一排,再次过滤了一遍。过了两分钟,他激动地抱了抱唐寒雨,丝毫没看到对方的脸颊微微红了。

“你的眼睛太毒了!你看,按照画的角度来看,画家应该是通过芙蓉卧室的窗户看到的场景。根据我之前在现场的观察来判断,死者所住的地方对面有两栋公寓,同一层楼的有四户人家,虽然12楼的人也可以用望远镜看到她的卧室,但是能够画出这么详细画面的人应该在同层楼这种绝佳的位置。”姜云凡指着一幅画。

唐寒雨脑袋飞速地运转,替他说出了推断结果:“所以,这个画家很有可能就住在这几户公寓里。如果真是如此,报案人会不会也是他呢?当时已是凌晨,夜深人静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但我听说搞创作的人经常熬夜。”

窥女画家

“或许是他,又或许不是。”姜云凡快速地按下手机键盘,发出了一条短信。

“你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唐寒雨看着他面露淡淡的笑容。

“我应该高兴,这算是一宗有意思的案子,就像我最爱的玫瑰饼干一样有香味。”姜云凡收起手机,抓起一把桌面上的玫瑰饼干,嚼得有滋有味。

唐寒雨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是,“铁玫瑰”终于按捺不住无聊的牢狱生活,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计谋引上正轨了。

十分钟后,“砰”的一声,唐寒雨猛地回头,听到撞开办公室的陆明飞断断续续地问:“听说,有人送来了,好几张画,在哪里?”

姜云凡刚刚伸出搁在胳肢窝下的手指,就看见陆明飞像失了魂似的,扑向桌上的画作。

“原来是一个喜欢偷窥漂亮女人的变态啊,包裹上写了寄件人的名字吗?电话号码呢?地址呢?没有留下任何信息?”陆明飞看姜云凡摇摇头,对此感到十分奇怪。

于是,他捡起地上的快递单一看,“噗”地笑出声:“李理理快递公司?这名字真他妈奇葩!我马上拿去信息调查科让小王查一下。”

“等一下,陆队,你刚才第一句话说什么来着?”姜云凡拉住他的衣角。

“原来是个喜欢偷窥漂亮……”陆明飞被打断了。

“没错,就是这个词!偷窥!”姜云凡的脑海中忽然浮现死者的死亡状态,侧身朝着窗户,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对面的公寓,难道死者早就知道有人偷窥自己?当时是在求助吗?还是一种暗示?

“老大,假如你住的公寓对面有人偷窥你……我是说假如,你会怎么做?情绪上会有什么变化?”姜云凡看了一眼唐寒雨,她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不可能。

“可是,我住的公寓对面没有高楼大厦。假如有的话,我肯定会把那个人抓到警察局来。不过,你说到这个,我便想起了过去的一个病人。”

唐寒雨的脑海中浮现了往日的记忆,那时她的副业是心理医生,曾有一个病人是写作者。这个作者每次临近交稿期,就会独自待在二楼的书房工作到深夜。她住的二楼的每一处都由木板建成,不管是谁在木板上轻轻踩一脚,都会听到清脆的声响,更何况是夜深人静的时刻。

这个作者也比较敏感,有一次写稿到深夜,稍作休息期间,听到木板忽然响了好几次,与此同时,原本漆黑的窗边竟有白影一闪而过。她立刻站起来,以为外面有偷窥狂,便往窗外瞧了瞧,却没看到任何人。后半夜的时候,她开着台灯,几次睁开眼看向门口不敢入睡,最后是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看了心理医生,可还是连续好几夜都没能关灯睡觉。

直到事发后的第五个夜晚,她长期对着电脑的双眼疲劳不已,便起身到窗前看夜空中冷冷的星星。这时,她的窗边来了只白色的野猫,“喵喵”两声叫得嗲里嗲气,还非常灵性地与她对视几十秒,然后一跃而下,木板又发出了那阵熟悉的响声。

原来,那晚在外面的不是偷窥狂,而是野猫啊。她的心松懈下来,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这个例子,你们能够充分地理解吧?”唐寒雨问道。

“老大,你好像个在讲课的老师哦,学生充分地理解了。”陆明飞笑道。

然而,这句话却让他遭到唐寒雨的白眼。两个大男人微微一愣,仿佛看见了夜空中难得一遇的稍纵即逝的流星。他们四目相对,好像在说,我没有看错吧?冷面女王居然会翻白眼!

唐寒雨被看得不好意思,故意轻咳两声:“陆队,我们该展开下一步调查了。第一,调查‘李理理快递公司’送这个快递的男人是谁。第二,调查死者对面公寓11层楼的住户有没有画家,最容易看出的方法是观察他们家中是否有画作、沾了泥土的鞋子或望远镜。”

“是,我现在就去信息调查科。”陆明飞推门出去。

此刻,在法医中心的实验室里,于风吟上传相机中的鞋印照片到电脑,用图像增强程序显示出了鞋子的轮廓,然后进行了海量的图像对比。但对比的结果显示,这是一双44码、鞋头较圆的鞋子,再无更多其他的消息。

她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起身走出实验室,回来时拿了几份凶手的精斑检测报告,纸上标着凶手的DNA。另一方面,月星光演艺公司的男性员工很多,匹配过程会比较长。但最令她比较担忧的是,此公司的一个老板出差去了。

她打电话给唐寒雨,将目前的消息都如实汇报:“老大,我这边有一点儿线索了,嫌疑人应该是个穿44码、鞋头较圆的鞋子的男人。还有,根据凶手残留的精斑检测报告得到了他的DNA数据,但是有一个问题,这家公司有个老板没有接受调查,秘书说他去出差了。”

“行,我会找人调查这个老板的行踪,辛苦你了。”唐寒雨挂了电话。

坐在沙发上的姜云凡头也不抬,只盯着手机发短信:“我已经发给我的黑客朋友,让他追踪这个可疑的老板了。偏偏这个时候去出差?开什么玩笑呢!”

语毕,陆明飞开门而入,脸色却宛如一片铅灰色的天空,似乎头顶就要下起倾盆大雨。

“他大爷的!根本就没有‘李理理快递公司’,快递员也是假冒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站出来说自己是个目击者兼报案人,简单一点儿,不好吗?”陆明飞不太明白人为何这么复杂。

姜云凡一听,顿时笑了:“有意思,这个画家伪装成快递员,送来了这些画。”

唐寒雨也笑了,解释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他害怕自己的偷窥行为被我们发现后,会带给自己不好的结果,所以选择匿名报案和送画。原来这世上喜欢兜兜转转瞎折腾的人,不止我们啊!”

“走吧,我们该去命案现场对面的公寓了。”姜云凡又抓了一把桌上的玫瑰饼干,边吃边起身往外走。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再次踏入了这片小区,直接乘电梯抵达11楼,按下了两户人家的门铃。第一户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性,另一户是一位抱着婴儿的妇女。

“你好,我们是市局特案组的,目前在调查歌星芙蓉的案子。我们能进去看一看吗?”陆明飞和唐寒雨分别站在门口,出示了证件。

那位抱着婴儿的妇女有点儿茫然,但还是点点头,让唐寒雨和姜云凡进去了。陆明飞则进入了另外一户的家门。

妇女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时而坐在沙发上,时而站在阳台上,双眼却一直跟随他们俩的动作,总是微微启动双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唐寒雨看出了她的不安,稍稍走近她,见怀中的孩子安然睡着,便低声道:“孩子多大了?”

妇女看了一眼睡着微笑的孩子,自己不禁也笑起来:“已经五个月了。”

在她们闲聊的间隙,姜云凡轻轻打开了鞋柜,仔细端详每一只鞋的边缘和鞋底,却没有发现端倪。他便走向卧室和书房,甚至洗手间,检查了每一个角落,均不见望远镜和画作。

唐寒雨看到姜云凡摇摇头,便起身告辞:“打扰你们了。”

妇女很有礼,微笑着摇头,目送他们离开房子。

这时,陆明飞也从另外一户业主家出来,同样摇了摇头。三人便乘电梯去了隔壁那一栋11层楼面朝芙蓉住所的两户业主家。

可是,这次他们吃了个闭门羹,两户业主都不在家中。门铃久响不止,却始终没人来开门。无奈之下,陆明飞联系了小区的物业管理员。挂了电话没多久,电梯显示有人上来了。

从电梯里出来的是一位约莫40岁的女人,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是小区的物业管理员,姓雷。警察同志们,有什么事吗?”

陆明飞出示搜查证,指着身后的两张铁门:“你好,我们是市局特案组的,目前在调查歌星芙蓉的案子。我们能进去看一看吗?”

“可是,可是……”雷女士面露难色,又不敢直接反驳。

“你知道自己现在是在阻碍我们执法吗?”姜云凡语气有点儿不耐烦。

雷女士恰好与他四目相对,对方那一眼好像释放了高原雪地里的风,直穿入她的胸口引起一阵凉意。她连忙掏出口袋中的纸和笔,说道:“根据规定,凡是除了业主之外的人,找我们开锁都要填一份表。”

特案组三人接过纸和笔,认真地阅读了内容,然后填好一些个人信息和开锁原因递给雷女士。她收好纸张,掏出一大串钥匙,终于打开了这扇铁门。

玄关处,鞋柜摆着五六双不同材质的鞋。眼神尖锐的唐寒雨一眼就看到,黑色运动鞋上沾着泥土。她蹲下身看了看鞋底,忽然一愣,不是44码。

姜云凡看她的脸色就知道答案,便走到最里面的房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并伸出一只脚试探了门口的地板,所幸没有任何利器袭来,亦没有物品砸下来。

这间屋子不是卧室,而是一间画室。环视四周,满地被风吹乱的画作,一张木质画板架,靠近画板一看,那张纸上只有女子的半张脸,眉目之间含着郁郁寡欢之色,眼神漠然,红唇诱人,看起来似曾相识。

此时,身后传来雷女士的大嗓门儿:“这个业主我有印象,他戴着一副黑镜框,平时不爱出门。一出门就背着画板,但也不去很远的地方,就在附近画画。这么久了,也不见有朋友来找他。前两天看到他背了个大包出门,我还以为他去旅游了呢。”

姜云凡听着雷女士像拉家常一样絮絮叨叨,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人朝自己走来。

“这个女人很眼熟,好像是芙蓉。”唐寒雨突然出现在姜云凡身后,把他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到她手上拿着很多画作,每一张都是一个女人在屋子中的模样,从白昼到夜晚,从客厅到卧室。每张画分别呈现了这个女人不同的神态、动作、妆容、打扮等。

他只为她而画,他幻想着自己与她同居,并用画画记录这些美好时光。

“没错,就是她。这里还有一些不同风格的画。”姜云凡捡起地上的画作放在桌面上,盯着看了很久都没有移动,然后静静地闭上眼。

时间仿佛退到了11月19日晚上,画家在阳台看到对面房子的灯亮了,立刻回到画室,用望远镜看到芙蓉在玄关处踢掉高跟鞋,把包包丢在沙发上,再脱下金色亮片演出礼服,只剩一条丝缎吊带裙凸显着她玲珑的身姿。她打开冰箱,抱着三罐啤酒,光脚走向自己的卧室,靠在窗边打开啤酒盖,然后点燃了一根细长的烟。

在冷冷的月光下,她的红发被风吹起来,一根根缕不顺的发丝宛如她的心事。他躲在窗帘后,一直用望远镜观察对面的女人。她喝完了一罐罐啤酒,抽完一根根烟,她仰望夜空的繁星,眼角溢出晶莹的泪珠,发丝粘着脸上的泪水。这样狼狈的一面,或许只能在夜里独处时展现吧。

他轻声叹口气,不知她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样的委屈才会哭得这么伤心。他坐下来,拿起铅笔,将方才所见的画面都一一描绘出来。很快,他完成了,因为他太熟悉她,已经画了很多幅那个女人,多到可以出一本画册。

他再次举起望远镜,只看到窗台上的啤酒罐和烟头。目光移至客厅,发现除她之外,还有一个步履不稳的高大的男人闯了进来。这么晚了,那人想干什么?他的心被提到半空,从未有过如此惧怕不安的感觉,在这一瞬间汹涌而出。

“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陆明飞忽然出现在门口。

“望远镜?”姜云凡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睁开眼看他。

“你怎么知道?别跟我说什么很明显这类话。也不知他是怕被我发现,还是真的爱惜这个望远镜,藏得真隐蔽,我在卧室找了半天才找到。”陆明飞亮出藏在背后的奥地利施华洛世奇双筒望远镜。

“很明显,你**的缝隙暴露了望远镜的带子。”姜云凡笑着夺过望远镜,走到窗外看了看对面芙蓉的屋子,室内的物品在高科技的帮助下一览无余。

由此可见,画家应该是芙蓉一案的目击者证人、爱慕她的偷窥狂。

正义审判

特案组三人回到客厅,雷女士正坐在木椅上,见他们一出来,忙站起身问道:“你们检查完了吗?怎么包里装了东西?”

陆明飞举起手中沉甸甸的物证袋:“如果他回来找这些物品,你让他去市局领取。”

姜云凡摇摇头:“不,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雷女士还想提出疑问,他们却已经走出去,留下她关好门窗。在电梯里,雷女士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他不会回来了?难道他发生什么不测了?”

陆明飞冷然道:“我们也想知道答案。”

雷女士见气氛不对,识趣地闭上嘴,一走出电梯,就带他们到物业管理员的办公室,打印画家的身份信息,再交给他们。

特案组三人乘车回市局。姜云凡坐在副驾驶位上,将画家的身份信息发短信传给黑客朋友,请对方帮忙追踪此人。万万没想到,他还没发出短信,就听到唐寒雨的来电铃声响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老大,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唐寒雨连忙按下免提键,于风吟的声音传出来,“第一,精斑匹配结果出来了,可是没有一个符合的。第二,刚刚收到消息,未接受调查的老板被人杀了,现在我们正赶去命案现场呢,我马上发短信给你们地址啊!”

忽然,陆明飞踩了急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一听到短信提示音,便夺过唐寒雨的手机记下路线,然后再次发动引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给我二十分钟,车王保证能够妥妥地送你们过去。”

姜云凡听到“车王”时,立刻翻了个白眼,念在他勤快得像只小蜜蜂的份儿上,不与他计较刚才的破车技。

命案现场在郊外的田野里,附近有一片小林子。尸体是拾柴老人路过时发现的,死者40岁,是月星光演艺公司老板谭天地,膝下有一妻一儿。死亡时穿着西装,身材较为肥胖,额头的发丝几乎掉光,公文包中的钱财和文件都没有丢失。比较诡异的是,他唇间叼着一朵开得绚烂的黑玫瑰。

黑玫瑰?这会是白宰烈的接班人的标志吗?为何两个死者都是月星光演艺公司的人?姜云凡在于风吟拍下的摄像机中看到死者的死亡状态,又听完老何的汇报。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死者血淋淋的伤口,喃喃低语:“致命伤在哪里?怎么看不到?”

于风吟撇过死者的头部,脖间露出了一个小圆孔:“这就是致命伤,被放血致死。”

陆明飞看向老何:“没有找到凶器吗?”

老何递上一个透明袋:“凶器是一支被折断的画笔。”

姜云凡和唐寒雨心有灵犀一般,倏然望向彼此,眼神充满了诧异,好像在心中有了答案。有一点不用质疑,月星光演艺公司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肮脏秘密。

于是,于风吟带着从死者谭天地身上提取的血液,回到了法医实验室。而特案组其他三人则来到了演艺公司,打算展开新一轮的调查。

芙蓉生前的经纪人再次接受了唐寒雨录口供的要求,陆明飞和姜云凡则去录芙蓉生前所在的T.O.P.O团队的口供。

“我想了解一下,老板谭天地平时会比较照顾T.O.P.O团队的成员吗?”

经纪人看着唐寒雨那双淡漠的眼睛,忽然愣一愣,她很清楚对方问题的深意。虽然目前老板被杀了,但是她入行已久,知道江湖的规矩。

唐寒雨看到她几番犹豫,将嘴旁的话又咽了下去,说道:“芙蓉曾经把你当作唯一信任的人吐露自己的真心话,你难道没有想过要为她做点儿什么吗?没有过一丝丝后悔吗?”

经纪人忽然鼻头一酸,红了眼眶。往事历历在目,那个曾经笑起来总有一丝落寞的美人已逝,纵使心中填满了懊悔与惋惜,但时间终究无法后退。

“其实,下个月19日,也就是日历上画红圈的日子,她打算与公司解约。半个月前,我得知谭天地频繁地骚扰她,起初只是肢体偶然触摸。有一次,在两人独处的办公室,他竟露出了**。”

“之后呢?芙蓉的反应如何?两人之间的关系演变到了哪一步?”

“芙蓉警告过谭天地,可对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他坚信芙蓉离开了公司,就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继续走下去。后来,两人多次因为专辑的事情吵架。谭天地总是无端地挑芙蓉的刺,要求团队全体成员多次重新录音。因此,芙蓉备受成员的排挤。”

唐寒雨认真地倾听对方的叙述,将装着智能手机的透明袋放在桌面上。

“我们找到她的手机,发现她出事那晚打过电话给你。”

“是的,她那天又被谭天地骚扰了,哭着和我说自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安慰她到一半,听见她说,谭天地在敲她家的门,对方表示要和她谈论解约合同的事情。接着,我听到门被打开了,谭天地笑得很恶心的声音传入耳中,可偏偏这时手机突然被挂断了。”

大灰狼入室,之后的事情不必详细叙述,大家彼此心中也都明了。

“之前,谭天地不愿意在解约合同上盖章。他还威胁我,如果我敢放她走,他就让我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继续生存。是我太自私了,如果当时我勇敢一点儿,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经纪人哽咽了几次,说到最后时,肩膀微微发颤,放声痛哭,桌上有一堆她擦泪的纸巾。唐寒雨收起录音笔,悄悄地离开了这间充斥着后悔的哭声的办公室。

等电梯去楼下与两个大男人集合时,唐寒雨接到了于风吟的电话,对方有一点儿激动:“老大,我有新发现!谭天地的血液检测报告结果出来了,我用谭天地的DNA与精斑的DNA匹配了一下,没想到成功了!这个千刀万剐的王八蛋,恶有恶报!”

“我这边也有了证据,可以证明谭天地就是杀害芙蓉的凶手,现在正要去和陆队会合呢。”唐寒雨眼前的电梯打开了,陆明飞和姜云凡的脸庞映入眼帘。

唐寒雨握着手机,再次与姜云凡对视,眼神好像在说:果然是他。

“等等,这个三角关系弄得我好混乱,让我梳理一下。目前的情况是芙蓉被老板谭天地杀了,然后目击者兼报案人是喜欢芙蓉的画家,他送画给我们,希望我们尽快破案。但他可能失去了耐心,索性自己找到凶手谭天地,用笔把对方杀了。对吧?”陆明飞微微一笑,总算把这张关系复杂的网梳理清楚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呢,快点派人去抓这个画家啊!”姜云凡收回与唐寒雨对视的目光,感觉自己耳朵在发烫。

“你干吗突然对我发火啊?姜长官,你的耳根子怎么红了?”陆明飞撩起他两鬓的发丝,打量起他泛红的双耳。

姜云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头发遮住耳朵。绕过唐寒雨时,感觉她在偷笑。

三人乘电梯到停车场,姜云凡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路都看向窗外。实际上,他一直在偷偷地看车外后视镜中的自己,内心早已怀疑了上百遍:我的耳朵真的红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确认自己的耳根真的红了,便不再看后视镜,只想认真地想一想案子。可是,他的心剧烈地跳个不停,影响了他静心思考。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想到堂堂监狱长的干儿子竟心动得无法工作。倘若说出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待他们抵达昇天公寓的小区时,黄色警戒线外早已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凌峰正好从电梯里出来,一见唐寒雨就满脸笑容。他迎上来,说道:“我们找遍了每个地方,那间屋子好像已经有一周没人住了,不仅没有收走阳台晾晒的衣服,还有满地的画纸。”

唐寒雨冲凌峰微微一笑,在心底轻声发问,他没有朋友,亦无恋侣,一个人会去哪里呢?

她带着疑问,按下电梯上升键,与他们三个男人来到11层楼画家的公寓。她刚踏进公寓的大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缓缓转过身,见到是他们来了,顿时扯着大嗓门儿喊道:“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我想问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可以把望远镜还回来啊?”

“雷女士,你的脸怎么了?”此话一出,雷女士用头发遮住脸上结痂的伤痕,微微低着头不看唐寒雨那双关切的目光,独自往光线微弱的地方靠,背着逆光才敢抬头看她。

“雷女士,你怎么知道我们拿走了望远镜?”陆明飞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们用非透明物证袋装着望远镜,雷女士并没有看清袋中的物品,而且她为什么偏偏只要望远镜呢?

“画家是不是回来找过你?他的人现在在哪里?我们之所以再来他家,是因为他杀了人。所以,你一定不要隐瞒事实。”姜云凡皱眉道。

雷女士直视他们的目光,郑重地说:“是的,他前天回来了一趟,发现望远镜不见了就来找我。我告诉他是警察带走了,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暴跳如雷,不但摔烂了茶杯,还很生气地扇我一巴掌,留下了脸上这条伤痕。然后他就走了,什么也没带,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关键线索中断了,唐寒雨顺着雷女士指向的垃圾桶走去,翻了翻茶杯,没有凶手残留的血迹,那就不能用警犬搜寻目标人物。她走进卧室,凌峰紧跟其后,看她先检查了衣橱的衣衫,全是清一色的休闲装。当她要关上衣橱时,忽然定睛一看,蹲下身扯出叠着的蕾丝裙,以及一件似曾相识的丝缎刺绣旗袍。

“陆队,你上次在卧室发现了这些女性的衣服吗?”

陆明飞走进来一看,对唐寒雨摇摇头,表示从未见过。

那么,为何现在有这些衣服?唐寒雨端着那件旗袍,脑海中忆起了芙蓉家中墙壁上的照片,笑靥如花的少女,身上穿的正是这件丝缎刺绣旗袍!

姜云凡已进入最里面的画室,看见地上的画张已经被收入一包牛皮纸袋中妥善保存。他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往外眺望。忽然灵光乍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画家是因情杀人,事情被曝光之后,他很有可能会去芙蓉的家中,幻想自己与她同居,以此来“实现”他最后的梦想。

他兴奋地跑去卧室,与往画室跑的唐寒雨撞了个正着。唐寒雨不慎扑进他的怀中,搀着他的双臂,两人下意识地凝望着彼此。

殊不知,凌峰已经面色发黑。

陆明飞轻咳两声,眼神往四处扫去,假装没看见一样。唐寒雨迅速站起来,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一时之间,四人的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情,默契得一言不发,气氛很是尴尬,令人感到窒息。姜云凡连忙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说道:“陆队,走吧,去芙蓉的家里抓凶手!”

误入迷途

他站在白色蕾丝窗帘后,眼瞧着一大群人从对面的公寓陆续走出来,绕过一个小公园中的市民,跨过一架石桥时,没人看池塘里色彩艳丽的锦鲤,全都像是要上战场一般气势汹汹地走进了电梯。

很快,他听到“叮”的一声,11楼的电梯被打开了,那群“官兵”迈着凌乱的步伐,正渐渐逼近这间原本平静的屋子。

门铃声响起,他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出奇的平静。

姜云凡连续按几次门铃,始终无人应答,亦无人来开门。但他坚信对方就在屋中,情急之下,他找来物业管理员,不到两分钟就打开了门。

好险!凌峰在关键时刻,护住前面的唐寒雨,两人弯下腰才得以躲过这一颗致命的子弹。

但是,险境还未结束,连续两颗子弹穿门而出,分别射进了洗手间和厨房的玻璃门。唐寒雨却低叫一声,碎玻璃弹进了她的脚踝。凌峰看到鲜血流出,立刻抱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在木质柜子里翻药箱。

姜云凡回头看到这一幕,顿时焦急如焚,见她眉头紧蹙,满脸疼痛难忍的模样,不禁自责起来,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他悄声跟到客厅,看了一眼唐寒雨的脚踝,连忙翻箱倒柜,想比凌峰提前找到药箱。

而卧室门外,陆明飞根据子弹飞来的方向,确定了莫石的位置。他迅速地打开房门,对准床边的位置开了第一枪。

莫石的左腿被打中,鲜血宛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他吃痛得龇牙咧嘴,额头不断地冒汗。但人的意识强大到可以忍住疼痛,他靠在床边,再次举起枪,报复门外的刑警队!然而,他这一枪并没有射出房门,只是卡在了红木门上。

陆明飞见状,心知对方已经中招且心有余而力不足,立刻推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勒住莫石的脖子。老何等人纷纷入室,用手铐铐住莫石,收走被血液浸红的地毯上的手枪。

“队长,接下来先送到医院取出他腿上的子弹吗?”老何请示。

“算他好运,没被我打死,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陆明飞点头。

莫石一听,回头望向陆明飞,又望了望其他人,神色依旧平静,看起来却像是在找人。

刑警队出来的时候,姜云凡已经找到药箱,见莫石被押着出来,他将药箱塞进凌峰的怀里,兀自跟随陆明飞他们走出这间屋子。

“组长,你腿不方便,就由我和陆队去办吧,我们会把凶手押回市局。”姜云凡说完,唐寒雨点头称好,目送一行人离开屋子。

谁都没有看到,莫石听到姜云凡主动去医院的话语时,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在前往附近医院的救护车上,姜云凡坐在一侧,看着躺在急救担架上的莫石。

“莫石,你为何要让谭天地嘴叼着一枝黑玫瑰花?”

“姜长官,你说话真直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不像我,只能在暗中关注喜欢的人,连句喜欢她的话都说不出口。”

“少给我扯犊子!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你心中早有答案,不是吗?何必明知故问呢?‘黑玫瑰’只不过是那个男人衍生出的一朵花,你们以为自己能折断多少枝呢?”

转念一瞬间,姜云凡死死地盯着莫石,那眼神似乎要把对方穿透。实际上,此刻他已进入了自己的思维世界里,那里有飘浮在空中的画面:芙蓉死亡状态的照片,谭天地死亡状态的照片,莫石那张外表看起来斯文的脸,还有画室的场景和双筒望远镜。这些东西都有一定的连接,否则不会自动地浮现在脑海中!

莫石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慌,低声嘟囔了一句“疯子”,便把头撇在一边。

陆明飞头一次看到姜云凡这么长时间不眨眼,且连唤对方三声都没有回应,吓得他用手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刻,时间于姜云凡而言仿佛静止了。就在陆明飞准备摇醒姜云凡时,对方眨了眨眼,疯狂地笑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没事吧?”陆明飞关切地问。

“姜长官,你病得不轻啊,该找时间去看一看精神科的医生了。”莫石回过头。

“根据你提供的线索,7月19日的夜晚,原本你只是习惯性地用双筒望远镜窥看芙蓉,打算画下了她微醺时的状态之后,就去睡觉。可谁也没想到,谭天地突然现身于芙蓉的家中,并且捆绑了她,还将她丢在卧室的**。”姜云凡丝毫不理会他的嘲讽,自顾自地说。

当时,卧室或许开着一盏小台灯,芙蓉恐惧地瞪大眼,盯着脱掉衣裳的谭天地,用力地蹬双腿抵抗。光影投射在窗帘上,看见这些画面的莫石猝不及防,脑海中全是不堪入目的画面。他拿起手机,愤怒地甩门而出。等电梯的时间太长,他便走进楼梯道,一路上步伐快得要飞起来了。

已是深夜,空中悬挂一弯月亮,洁白的月光伴着婆娑的树影,疏如残雪。他越过一座石桥,等不及从20楼下来的电梯,只好从楼梯道跑上11楼。抵达的时候,他看到门敞开着,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却达至顶峰,他缓缓走进屋子,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又沉重。

果然不出所料,静得可怕的卧室里,芙蓉侧身躺在血淋淋的**,安静得一动不动,那双充满恐惧和憎恨的眼睛里,残留着一丝求助。或许,她知道他在窥见自己,临死前还希望他来救自己,那个一直用极端的方式关注自己却从不打扰的画家。

画下这一切的莫石应该是明了了,才在报案之后连夜绘画,再伪装成快递员送画到市局。

“可惜,送给你们也没什么鬼用!如果不是我用钱聘请黑客和侦探,那个畜生早就逃之夭夭了!”莫石忆起了那晚的一切,神色既悲伤又愤怒,激动得想坐起来,可腿上的伤让他痛得无法动身,刚微微仰起的上半身,瞬间又躺了下去。

姜云凡微微一笑:“你的黑客和侦探是‘黑玫瑰’?我想,他应该只告诉了你如何杀人,却没有告诉你杀人之后还要收拾现场吧?”

莫石一愣,意识到自己图一时口快说多了话,连忙摇头:“什么‘黑玫瑰’,我根本不认识。”

姜云凡冷笑一声:“你不用急着反驳,虽然是白宰烈的接班人,但是他们的毛病还是没改啊。只贪图杀人时的快感,不会教新手收拾现场,所以你才会被警察抓到,明白吗?”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只无形的手,扇了莫石一耳光。谁为白宰烈身边的人开脱,谁就是那个帮人数钱却不知自己被卖了的傻瓜。

“是,是他。一个全副武装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大热的夏天,却戴着一副黑色的皮革手套。他只递给我一封信就消失了。信里不仅有谭天地的行踪地址,还有那枝‘黑玫瑰’。”

话音刚落,车子停下来,后车门被打开了,医护人员围上来,将担架放在医疗车上推进医院,刑警队的两名警察紧紧跟随他们。而走在前面的陆明飞回头发现,姜云凡仍旧站在医院门口,不禁喊道:“姜大神,你在发什么呆呢?快跟上来啊!”

姜云凡环顾了一圈,发现没人刻意观察自己,方才小跑着追上他们。

这时,藏在石柱后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才走出来,冷冷地看着姜云凡渐渐远去的背影。

莫石腿上的子弹被取出来之后,接受了一次审讯,承认自己杀害了谭天地,犯罪动机是喜欢的芙蓉被谭天地污辱后死去。

莫石,25岁,画家,单身,爱慕对象是芙蓉。两年前,他家对面搬来了一个他眼中的绝世美人。起初,他每晚都用普通的望远镜窥见芙蓉的一举一动,清楚她大概会8点回家,有时会晚一点儿,只有经纪人去过她家。即使是休息日,她也很少外出,没有男性去过家中,因此得知她还是个单身贵族。

他很激动,想了一整夜如何表白,却始终没有开口说出。休息日的时候,她会在小区公园里晒太阳。他便提起画板,坐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画她的背影。偶尔,她会买饼干或面包来喂鱼,站在石桥上,对着蜂拥而来进食的鱼儿低声对话,笑靥如花。莫石为她画下这一面,笔下的石桥只有她,其他人都被他自动屏蔽了。

他暗恋芙蓉两年,眼中只有她,笔下也只有她。其中,有一幅为她而画的作品,被人用高价买下。做着与她相关的一切事情,都能让他快乐,即使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这个人。

那晚目睹她被人杀害,成为他至今都痛恨和自己的事情。原本,他送画到市局之后,在家中等待了两日,可特案组一直没有找到凶手的线索。他按捺不住了,花重金寻人调查凶手,却意外发现了一个老板谭天地与芙蓉争吵的视频。根据这条线索追下去,他发现了谭天地的卑鄙之处,更确定了谭天地就是杀害自己心爱的人的凶手。

直到23日,一个自称是侦探兼黑客的人找到他,表示从朋友口中得知他在找一个演艺公司的老板,并且已经调查出老板躲在小乡村的某栋别墅中。莫石顿时大喜,掏出一笔钱给那人当作报酬,可对方却不接受。

“当时,那人只肯与我做一笔交易。如果我想要得到地址,就要杀了谭天地。我犹豫期间,他一直提醒我那畜生污辱了芙蓉,让我恨不得揪出那畜生扒了他的皮,所以答应了这笔交易。”莫石坐在审讯室里,“你当真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子?”唐寒雨狐疑地盯着莫石。

“你不是会画画吗?把那人大概的模样画出来。”姜云凡说道。

陆明飞递上一张白纸,再给他一支笔,然后站在他身旁,生怕他用笔自缢。

然而,莫石接过笔之后,只是努力想了想,就在纸上描绘出了一个人物:健壮的身材,戴着墨镜和口罩导致完全看不清真面目,其身高可能有178厘米,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大牌。

即使是寥寥数笔,也透露出了对方不少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