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藏玄机

九叔说:“那咱们进山去了,解爷他们怎么办?”王癞子也道:“解爷等这次可等了二十多年了,我们不等他却自个儿进去了,不好吧?”放山老汉当下没说话,拿起旱烟锅子吧嗒吧嗒抽了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们今晚上就住在这儿,等明天解爷和马王都回来,再一块儿进去吧。”顿了顿,又说道:“咱们明天去野人沟,今天就得多准备一些东西,到了那儿都能用着。”

正说着,外面的狗突然开始叫唤起来,我们全都站起身,放山老汉仔细听了听,道:“可能是解小六他们来了。”九叔闻言就叫我们都出门去迎接,我们钻出去,看见木栅栏边上站着七八个人,全都打着手电筒,正在外面喊放山老汉。我走近了一看,果然是解爷和马王,还有四五个汉子,看装束也都是在山里生活的人。

放山老汉笑嘻嘻地吐了一口子旱烟,道:“解小六,你带人来啦!”解爷上前抱了抱放山老汉,指着马王等人道:“这是我找来的伙计,老爷子你的人呢?”放山老汉咂巴咂巴嘴,道:“我的人已经在野人沟等着了,那东西快出来了,政府的考古队又在沟里,不找人看着我不放心,路上还安生不?”

解爷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叹了口气道:“咱们进去说吧。”放山老汉于是就招呼我们全都进屋子。我悄悄拉了拉九叔,问道:“为啥放山老汉管解爷叫‘解小六’啊?”九叔见前面的解爷也没看我们这边,于是就小声地给我解释了一下。

原来解爷的真名叫解建国,是他们家的第六个孩子,所以放山老汉才叫他解小六。

我吐了吐舌头,想不到解爷还有这么一个俏皮的外号,传出去别人肯定都不信。再看解爷身边的五个伙计,看上去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其中一个矮墩墩的壮实汉子手掌特别大,手指头很粗,看上去很像大力水手,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时,王癞子指着那汉子悄悄地对我说:“你看他的手掌,这叫棺材茧,就是抬棺材磨出来的,这汉子不简单啊!”

那汉子觉察到我和王癞子都在看他,也扫了我们一眼,眼神颇为不善。我和王癞子连忙回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他的样子。等他们都进去了,我悄悄地问王癞子:“这些人是倒斗的人吗?身上有没有尸气?”

王癞子道:“我也不知道,解爷找来的这五个人看上去其貌不扬,但身上肯定都有绝活。你别看这几个汉子话不多,我总觉得他们都是杀过人的,咱们小心点为好。”黑子也站在我边上说道:“王癞子说得对,我也觉得这几个人跟马王一样,身上都有股子死人味道,咱们离他们远点。”

我道:“我没看出这几个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你们咋看出来的?”王癞子一副无奈的模样,说道:“老话不是说‘咬人的狗不叫’吗,人也不可貌相啊,来小狗狗,吃骨头。”他说着就将一块儿野猪骨头丢给了脚边的土狗,岂料那土狗只是嗅了一下,理都不理殷勤呼唤它们的王癞子,慢慢地朝狗窝走去了。这时正好有个伙计端着一盆子狗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正是解爷那几个伙计中的一个。三条土狗见状全都撒着欢儿跑了过去,喉咙里呜呜地低鸣着,围着那伙计跳个不停,不断地摇着尾巴。那伙计是个老实憨厚的汉子,对我们笑了笑就将狗食倒在地上,三条土狗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对王癞子丢在地上的野猪骨头视而不见。

我和黑子看着笑了起来,把王癞子气得跳脚,直说这土狗就是白眼狼。黑子本来在笑,闻言脸上僵了僵,盯着三条土狗,半晌才道:“狗日的,我看走眼了,这不是土狗,是狼啊!”

我吓了一跳,仔细看过去,果然,这三条土狗虽说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在抢食物的时候非常凶恶,互相之间撕咬不断。之前曾听到这三条土狗叫唤,都是嗷呜嗷呜的声音,并不像普通的狗那样发出汪汪声。还有它们的尾巴,我们来的时候因为天色昏暗没看清,这时仔细一看,它们的尾巴都僵硬地低垂着。这放山老汉养来看家护院的居然不是土狗,是狼?我顿时有点腿软,连忙离这三条狼远了一些。

王癞子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也僵着脸道:“我说这狗怎么只会呜呜叫呢,这真是狼!”

就在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时,王癞子突然神秘兮兮地将我和黑子都拉过来,道:“你们发现没有,这个放山老汉很奇怪。”

我问道:“哪里奇怪了?”王癞子皱着眉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放山老汉,不像是放山老汉吗?”我奇道:“哪里不像了?”

王癞子急了:“你看,我们来的时候,栅栏是从外头用木棍拴上的,说明放山老汉出去了,可是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却是从屋子里头出来的……”

“你们在干吗?”我刚听到关键的地方,和解爷一起过来的那个矮墩墩的伙计在屋门口喊了一声,他瓮声瓮气的,吓了我们一跳。“哦哦,没事,我们喝多了,唠唠嗑儿。”我哈哈地笑了起来,对着那矮汉子打了个招呼,只是我自己都觉得笑得有点假,额上的冷汗都流了下来。那矮汉子目光凶狠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哐当”一下子把房门带上了。外面黑漆漆的,我们三个人站在院子里,只能看到窝棚的轮廓,那三条狼就趴在边上盯着我们,绿油油的眼珠子就像是忽闪忽闪的鬼火。

见没人打扰了,王癞子这才小声问道:“你们说对不对?这放山老汉太不对劲了。”

黑子也很疑惑,问道:“那假设屋子里的这个放山老汉不是真的放山老汉,那真的放山老汉在哪儿呢?”

我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不知道。我们商量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头绪,于是我就决定去跟九叔商量一下。

谁知我刚转过身,就被一张几乎要贴到我脸上的脸吓了一跳,脸的主人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正怨毒地盯着我。这人正是放山老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啊!”我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倒在地上,黑子连忙扶住了我。王癞子和黑子也都被吓得不轻,黑子扶住我的手都在抖,手心里全是汗水。

“你们在干什么?“放山老汉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没什么,没什么……”我已经语无伦次了,王癞子和黑子赶紧架着我慌里慌张地冲向屋子,推开门就闪了进去。进门之前,我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放山老汉的脸变得很古怪,他正阴森地对我笑着,眼珠子却是绿油油的……

“孟凯,孟凯!”我打了个寒战,猛地醒了过来,发现九叔正在使劲地摇晃我。“九叔,咋了?”我呆愣愣地问,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整个人都晕沉沉的。

九叔见我发愣,拍了拍我的脑袋,道:“傻小子,叫你少喝点参茸酒,你还不听。那酒度数高,这下喝醉了吧!”

“啊?”我一下子傻了,我怎么会喝醉了呢?再看旁边,黑子和王癞子也都喝得面红耳赤。王癞子醉眼惺忪、脸颊通红,正在说胡话,见我也醒了,就搂着我的胳膊往我胸前蹭;黑子也喝得脸上发红,表情呆滞地看着桌子。我一把推开王癞子,又叫了黑子一声,但他并没什么反应。

我猛地想起了放山老汉那诡异的笑容,忍不住一个激灵,酒也醒了一半。左看右看,发现桌子上的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解爷和放山老汉正坐在炕上盘着腿聊天。似乎是感觉到我在看他们了,放山老汉吐出一口烟雾,对着我笑了笑。他的表情很和蔼,没什么怪异之处,但我脑子里却像是放电影一样,不断地重复着他那张阴森冷笑的脸。我们刚说到放山老汉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就出现在了我背后,紧接着我们就都喝醉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不,绝对不是,这个放山老汉肯定有问题! 我想到这里便着急地看向了九叔,想开口叫他小心点,却怎样都说不出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干叫唤,把我急得嗓子都喊哑了。我手舞足蹈跳大神似地吼了半天,指指放山老汉,又指指我自己,但九叔还是呆愣愣的,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急坏了,眼泪、鼻涕和口水流得满脸都是。九叔见我这模样,以为我是在发酒疯,就拍了拍我的脑袋让我去里屋睡觉。我抱着最后的希望,跟个聋哑人似的在他面前比画了半天,他还是没能理解我的意思,最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马王拖进了里屋。在我进去之前,突然发现那个矮墩墩的汉子正冷冷地盯着我,嘴角有一丝森然的笑意。我见了他这表情,心里更急了,狠狠地拍了马王几下,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但仍然无法说出话来,只能不停地咿咿呀呀。

马王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发酒疯的人真烦,然后就把我往里屋的炕上一丢,转身就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整个里屋黑漆漆的,我发现自己像是中了蒙汗药,不仅说不出话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手脚好像也都不是自己的了。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心里急得要死,那种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时,马王又把黑子和王癞子也带进来了。黑暗中也看不清王癞子和黑子的表情,等马王出去后,我轻轻地拍了拍黑子的脸,又使劲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这才发现他表情仍然很呆滞,双眼一点儿神采都没有。我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完了,黑子肯定是被放山老汉下了什么药,变成傻子了。

我又抱起了王癞子,王癞子像个神经病一样呵呵地傻笑,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见我抱他,他一下子就倒在了我身上,将我重重地压在了底下。我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涕泪横流,心里绝望极了,完了,看来我们都得栽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倒在我身上的王癞子突然声如蚊蚋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孟凯,不要动,可能有人在偷听……”

我瞬间就瞪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只手在我腰间挠了挠,我扭头一看,发现原本表情呆滞的黑子,在微弱的光线中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随即又恢复了痴呆的表情。

“呵呵,呵呵……”我开心地笑了起来,刚想说点儿什么,王癞子就猛地捂住了我的嘴,结果我脸上的口水、鼻涕和眼泪全都流进了嘴里。我被呛得咳嗽不止,王癞子赶紧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咱们恐怕遇上鬼了,这地方是个鬼屋啊!”他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咿咿呀呀地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仍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声带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只好继续手舞足蹈地比画。黑子在炕上躺了一阵子,就翻身爬起来示意我们继续“发酒疯”,他自己则是慢慢地摸到了门口,透过门缝朝外看了看,然后转了回来。

“怎么回事?”王癞子问道。黑子摇摇头,忽然瞳孔一缩,有些惊诧地盯着我的背后。我见他目光有异,也扭头朝后面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时黑子爬了过来,一下掀开了炕上的被子,顿时露出了一只枯瘦的手掌。

我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和王癞子、黑子对视了一眼,他们也都很惊讶。黑子让我挪过去了一些,将整个土炕的床板掀起来了一块儿。虽然屋里很暗,但我们还是看到了床板下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人蜷缩成一团,一只手抓在床板上,似乎是挣扎着想爬出来。再仔细一看,这人形轮廓不正是一具尸体吗……

我们三个人都惊呆了,王癞子弯下腰,将床板下的尸体向上拽了拽。那尸体被他一拉,缓缓地露出了半个身躯,在月光下,我们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

“怎么是他!?”这一看让我们全都傻了,王癞子惊呼一声,手一抖,这具“尸体”就又倒了下去。我和黑子连忙又将这“尸体”拉了起来,原来这人的容貌竟和放山老汉一模一样!只见他紧闭着双眼,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我将手放在他鼻子下探了探,发现他还有气,只是不管我们怎么摇晃,他都不醒,表情却越来越痛苦。最后黑子说不能再动他了,否则就会害死他,我们只好将他放回了原处。

“这是怎么回事?”我脑子里冒出一个个问号,黑子和王癞子也很惊讶,我因为说不出话,只能一边比画一边听他们说。王癞子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难道是有人冒充放山老汉,准备黑吃黑?”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在盗墓这行当里,黑吃黑的多了去了,在钱面前,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黑子并不这么认为,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躲在里屋商量了两分钟,还能听见外屋的放山老汉和解爷、九叔的声音,他们都在哈哈大笑,放山老汉还劝九叔多喝点儿酒。

王癞子急了,说:“咱们现在这模样,都是那参茸酒闹的,那假的放山老汉肯定在酒水里下毒了。”我一听也着急起来,要是九叔、解爷还有马王全都被这酒放倒,那我们这些人就都得栽在这里了。荒郊野外的,就算这个假放山老汉把我们宰了丢在山里,让我们慢慢烂成骨头,估计都不会有人知道。

“怎么办?”王癞子小声地问。黑子示意我们都别出声,先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见没有人注意,就在裤腿上摸了摸,猛地抽出了一把八一军刺。

这军刺我知道,是他常年绑在裤腿上的。据他自己说,晚上要是不摸摸腿上的军刺,他都睡不着觉。

黑子小声地将他的计划说了一遍,其实就是让我和王癞子协助他,我们一起冲出去控制住那个假的放山老汉。九叔和解爷必定是我们这边的人,马王应该也是,但解爷带来的那几个伙计就不一定了,他们很可能会阻碍我们。解爷的伙计遍布各地,经常能见到陌生面孔,这几个人的底子我们都不清楚,很难确定他们是否是和我们一条心的。所以我们只能快刀斩乱麻,由黑子控制住放山老汉,王癞子去提醒九叔和解爷,争取把马王拉到我们这边来。这样,虽然我们人数少了点,起码还有一战之力。

我们分析的时候,外屋里放山老汉劝九叔他们喝酒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黑子急道:“不能拖了,就是现在!”我们三个人互相打了打气,黑子目光坚毅地站了起来。我也猛地站了起来,但瞬间又感觉身体一软,立刻就要倒下去,幸好王癞子拉住了我。我站稳之后刚要迈步,脚踝就突然被床底下伸出的一只冰冷的手拽住了。

我“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这只手冰冷无比,被抓住的脚踝处像是有万根寒针在扎。我打了个寒战,扭头一看,却见那床板下的放山老汉正面色痛苦地抓着我,挣扎着想要爬出来。我一见他这样,赶紧和王癞子一左一右地合力将他扶了起来。

这个放山老汉身上冰得吓人,手掌跟冰块儿似的,而且他死沉死沉的,我们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拖到炕上。放山老汉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 “快挨……揍。”

“嗯?”王癞子呆了呆:“这老头说啥?”放山老汉焦急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指着门急促地说道:“开、开门,快……走!”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想让我们快走! 黑子立马站起身,正准备开门,只听“砰”的一声,外面有个人将门狠狠地踹开了。放山老汉抓着我的手抖了一下,我向门口看去,看到了另外一个放山老汉,他身后是倒在地上的九叔和解爷,那五个伙计也都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我身后的放山老汉把手一松,绝望地看着门口的放山老汉,瘫在炕上喃喃地说道:“完了,完了……”

门口的假放山老汉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们,绿油油的眸子犹如野兽。

“你是谁?”黑子大喝一声,挥着八一军刺就朝他刺了过去。岂料黑子还没扑到他跟前,就被他一下子拽倒在了地上,黑子闷哼一声,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快跑!”王癞子吓得狠狠抖了抖,猛地朝着门外冲去。但这假放山老汉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的动作,在他刚迈开腿的时候就冲到了他身边,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咔嚓”扭了一下。王癞子甚至都没来得及吱一声,烂泥似地倒在了地上。

我吓得浑身发抖,却见假放山老汉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看着我阴森地笑了笑,随后拉起了炕上的真放山老汉。真放山老汉像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目光充满绝望,任由这个把他拉起来的人将嘴贴在了他的嘴上。在假放山老汉把嘴贴上去的那一刹那,我看到真放山老汉的身体抖了一抖,眼睛恢复了些许光彩,他颤巍巍地想要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

我近距离地看到了这惊恐的一幕,只见假放山老汉将真放山老汉抓住,死死地贴着他的嘴巴,像是吸食汁液一般有节奏地吮吸着。真放山老汉的身体渐渐地瘪了下去,脸变得煞白煞白的,皮肤上也青筋暴起。他的精气仿佛都化作了一只只粗大的虫子,蠕动着离开了他的身体。在他变成干尸的过程中,吸食他精气的假放山老汉则是越来越精神,双眸陡然亮了起来,看得我头皮直发麻。

我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寒气儿直往里面钻,因为假放山老汉在吸食精气的时候,绿色的眸子不时地瞄向我。他的眼神像是非洲丛林里狮子的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戏谑,我只能瑟瑟发抖,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额头上也全是冷汗。就在这时,我只觉得一股**毫无眷顾地从我的小弟弟中溅射出来,温热的**打湿了我的裤子。

我从没想过自己被吓到极致时是这样的感觉,我也没觉得恶心,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从骨髓里冒了出来,冷得我像抽风一样地抖了起来。

这时,假放山老汉将手中的真放山老汉往地上轻轻一丢,就像在丢垃圾似的。那真放山老汉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只剩下一层皮子包着骨架,看上去干瘪而又狰狞。他脑袋侧着的方向正好对着我,脸上的表情也是凝固的,瞪大的眼里全是绝望。

我打了个寒战,这时假放山老汉将视线转向了我,咧着嘴笑了起来。他的脸庞很是枯瘦,脸上皱纹道道,还有好多尸斑一样的黑色斑点。他慢慢地俯下身子,舔了舔嘴唇,接着伸出双手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肩膀。

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绿色的眸子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腿上短暂的温热反而使我清醒了过来,我一个激灵,伸手在裤兜里一摸,一下抽出了之前放进去的瑞士军刀。而就在我摸到瑞士军刀的时候,假放山老汉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他惊恐地看着我,慌忙向后退去,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低吼一声将手中的刀捅向了他的脖子。

“扑哧!”一股绿色的**猛地从他的脖子里溅射出来,喷了我一脸,他惊疑万分地盯着我,似乎没料到我竟然能伤到他。他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脖子,我连忙又加了一把劲,用军刀把他的脖子豁开了一个口子,顿时,那绿色**就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甚至还从口鼻中喷了出来,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捅完这一刀,我顿时失去了力气,瘫倒在了炕上。这时,假放山老汉那绿色的双眼中却迸射出两缕凶芒,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另外一只手闪电般地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手掌跟铁钳子似的,力气也奇大无比,我像只小鸡一样被他捏着脖子提了起来,我只觉得脖子都快被捏断了,呼吸也非常困难,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恍惚之间,我看到假放山老汉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生物,他有一双绿油油的眸子,还有恐怖的獠牙和利齿。突然,那毛茸茸的脸晃了一晃,又变成了我大伯的脸。我想要大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随即那张脸又变成了解爷、王癞子,最后变成了九叔……就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了这个生物的身后,冷冷地盯着我,接着伸手一挥。

我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在一个混沌的世界中,周围都是黑漆漆的雾气,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幽魂,浑身轻飘飘地没有重量,好像随时可以飞起来似的。

忽然,我身边浮现出一些影子,有黑子、王癞子,还有九叔……他们全都血淋淋的,身体被某种野兽抓得血肉模糊。那血肉融化之后就一坨一坨地掉在了地上,但他们依然面无表情,双眸呆滞,痴痴地向前走着。

我很奇怪,他们的身体影影绰绰的,很不真实,可是身后却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我伸手去抓,但扑了个空。我急了,拼命喊他们的名字,可是他们好像失去了魂魄一样,只知道呆呆地向前走,丝毫不为我的叫声所动。

最终我也喊累了,就跟着他们向前走。很快,我看到前面有一个亮闪闪的地方。他们排成一队,朝着那亮闪闪的地方走去,全都消失不见了,我也跟着走了进去,那亮闪闪的地方一下子就吞噬了我。我只觉得身体顿时沉重起来,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狠狠地把我往下拽,使我犹如陷入了漩涡当中。就在漩涡完全吞噬我的身体时,我感觉眼前猛地一亮,“啊呜”一声喘了一大口气,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孟凯?”一个人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颊,我疯狂地呼吸起了新鲜空气。我现在只感觉浑身酸痛,使不出力气,最后勉强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原来是黑子,他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我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喉咙里像被火烧了似的,只好有气无力地说道:“水……”黑子边上的一个人连忙端了一碗水过来,黑子扶起我,将碗放在了我嘴边。

喝了水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也看清了黑子旁边的人,王癞子、九叔和解爷都在这里,马王正站在旁边和九叔商量事情。我是躺在里屋的炕上的,外面还有一些人在说话。

再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我激动得半晌也没说出话来。黑子又拍了拍我的脸颊,问道:“你好点了吧?”我的喉咙还是很沙哑,不能说话,只好点了点头。

九叔听说我醒了,就走了过来问:“小凯,你没事儿吧?”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说:“九叔,你们都活着啊?我之前梦到你们都死了。”九叔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我问九叔道:“那个放山老汉呢?我看到他把你们都迷倒了。”

这时解爷也进了里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放山老汉很好,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我吃了一惊,问道:“放山老汉不是死了吗?”随即我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是那个坏的放山老汉,没死的那个。”

解爷脸色不大好看,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我见状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王癞子走了过来,坐在炕上说:“等会儿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得也是语焉不详,而且说这话时眼神闪烁,明显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见他这样,又看向黑子,但黑子也是这副表情。这时马王走了进来,对解爷道:“解爷,准备好了。”

解爷“嗯”了一声,道:“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要抓紧时间。”这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一些,也有力气了,于是就站了起来又喝了一些水。我走出去一看,发现外屋里有几个后来的伙计。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见我出来,那几个汉子嘀咕了几句,神色古怪地盯着我。

我左右看了看,始终没发现放山老汉的身影。“黑子,那个放山老汉呢?”我很奇怪,就扭头问黑子。

黑子表情一紧,嚅动了一下嘴唇,却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指着外面说道:“你自己出去看吧。”

我心想,莫非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王癞子连忙过来扶住我,我问道:“怎么了?”但王癞子脸色怪怪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太邪乎了……”

我听得心里像是有一万只猫在挠,就让王癞子赶紧扶着我出去。黑子也在边上,他们两个人就一起扶我出了屋子。天已经蒙蒙亮了,真没想到,我这一睡竟然睡了一个晚上。我出来之后才发现,解爷带来的那几个伙计都在,唯独那个矮墩墩的汉子不见了踪影。剩下的伙计则正在收拾着装备,院子里放着一个个登山包,看样子是准备出发了。

我的视线扫过院子,却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正蹲在院子里抽烟,那三条土狼就趴在他脚边……

“放山老汉?”我顿时傻眼了,这个干瘦的老头子不正是放山老汉吗?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放山老汉吗?

“小伙子,醒啦!”放山老汉抽了一口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我已经语无伦次了:“这……怎么会?他活了?他不是……他到底是哪个放山老汉?”“别问了,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王癞子有些尴尬,轻轻地碰了我一下,但他随即就小声在我耳朵边说道:“有鬼!”我心里“咯噔”一下,有鬼?有什么鬼?我左看右看,除了我自己是满脸疑惑的样子,其他人似乎都很正常,黑子见我疑惑地盯着他,就说 :“别看我,我也才醒过来不久,知道的不比你们多。”我又看向王癞子,王癞子见大家都在收拾东西,没人注意我们这边,也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他说得犹犹豫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还想问他,九叔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九叔招呼了大家一声,让我们收拾东西,准备进山,说完就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拉住我的手把我带到了一边。

“孟凯,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九叔伸手在我身上捏了捏,上上下下都拍了一遍,好像我身上少了什么器官似的。

“没有啊,我很好。”我疑惑地看着九叔道。这时,一直在边上的放山老汉叼着旱烟锅踱了过来。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我赶紧站得离他远了一些,我可没忘记他那绿色的眼珠子。不过放山老汉并不在意我的动作,而是对九叔说道:“嗯,他已经开始了。”

九叔显得很担忧,问道:“那个东西,会不会让他变?”“变?”放山老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来,示意我伸出手。我搞不懂他们要做什么,只好照做,就见放山老汉抓住我的手,一边跟九叔说话,一边用小刀子轻轻地在我左手小拇指上划了一道口子。

“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些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就完成了,我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小拇指已经冒出殷红的血珠子了。“来!”放山老汉将我的手掌抓住,让我指头上的血珠滴到了地上。我本来像傻瓜一样任由他摆布,此时却发现,在手指上的血滴落下去的瞬间,那三条趴在地上的狼一下子坐了起来。它们全都呜呜地叫唤着,夹着尾巴惊恐地向后退去。放山老汉拉着我流血的手指向它们一指,三条土狼被吓得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趴在地上浑身打战,一下也不敢动了。“时间不多了……”放山老汉说着将我的手放开,扭头看了一眼九叔,九叔则是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把身子转了过去。我本来想问问九叔这是怎么回事,解爷冷不丁地从旁边钻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解爷,我这是怎么了?”我问道。

“小伙子,你们孟家的人,运气似乎都很好,你跟你大伯很像。”解爷道。

我疑惑地问:“我是不是死了?或者是在做梦?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放山老汉听到我的话哈哈大笑,伸出手来掐了一下我的腰。“哎哟!”我惨叫一声,慌忙捂住了腰。我一边揉着腰一边问道:“我明明记得你已经死了,你现在还是放山老汉吗?或者你是那个要害死我们的放山老汉?”

放山老汉抽了一口旱烟,神情在烟雾里滞了滞,道:“人的生死,有时候由不得自己啊。”

他明显是话里有话,我正准备继续问,旁边的王癞子突然伸手拍了我一下。我看向他,他正焦急地对我使眼色,嘴里还不断发出声音来暗示我,我仔细看着他的口型,发现他似乎是在说:“别问,别问……”

我咽了一口唾沫,见放山老汉有点沉默,想了想又问道:“你为啥养了三条狼呢?”

“哼!”放山老汉用鼻孔哼了一声,将旱烟一口抽完,又把旱烟锅子在手掌上拍了拍,抖了抖烟灰,才道:“我最开始养人,谁知人还不如畜生。养狗还能叫唤,还知道咬陌生人,养人却只会咬自己。所以我干脆就养狼,狼比狗猛,比人忠诚,就算是白眼狼,只要我对它好,给它吃的,它就听我的话。不像人,你对他好,给他吃的,他心里却想着怎么害死你。”

“明白了吧?”放山老汉说着又笑嘻嘻地看了看我们,视线从我们身上一一扫过。我看了看身后,发现九叔和解爷都在听,他们眸光闪烁,若有所思。王癞子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黑子却咬牙切齿的,用几乎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放山老汉。

“快收拾东西准备进山吧,起风啦,山里恐怕要下雪咯。”放山老汉丢下一句话,随即就慢慢地朝窝棚走去,不再理会我们了。

“快点,孟凯你也跟上。”九叔说道,说完也和解爷一起走了。我看着放山老汉佝偻的背影摇了摇头,一转身,发现那三条狼正惊恐地看着我,似乎对我非常忌惮。我皱起眉,将被割破的小拇指再一次伸向了三条狼……

“嗷呜……”三条狼哀号一声,拔腿就往院子的角落冲,像是在逃命似的……

“这?”我自己也吓坏了,愣了几秒钟,又看到那四个伙计正望着我小声议论。他们的眼神怪怪的,就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一般,就连抬东西路过的马王,望着我的眼神都和往日不一样了。我躲避着他们的眼神,心脏怦怦直跳,忙跟着黑子一起朝窝棚走去。

“我怎么了?”我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问。这时黑子拉住了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他的手和我的手一接触,我顿时感觉到自己手心多了什么东西。我心弦儿一颤,偷瞄了一下手心,发现是一张纸条。

我慌忙将纸条攥住,若无其事地跟着黑子进了屋。大家基本都在外屋,我瞟了瞟四周,见没人注意我,就闪身进了里屋,在门后将纸条打开看了。

纸条上只有五个字:“你身上有鬼!”“我身上有鬼?”我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并没发现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唯一让我觉得有点奇怪的就是手指上的伤口,刚才那三条土狼竟然被我的血液吓跑了?我对这一点百思不得其解,觉得再想下去脑子就要爆炸了,就将纸条悄悄收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黑子和王癞子已经将自己的登山包拿出来整理好了,我也走过去收拾装备,放山老汉去给我们做苞米面锅盔当早饭了,解爷则不见了踪影。

我这次出来,那几个伙计都已经神色如常了。我突然想到了那个一直没露面的矮墩墩的伙计,就去问黑子,黑子表示不知道,王癞子也不知道。我又问九叔,但九叔黑着脸没说话。

昨天晚上我真的像活在梦里一样,但大家似乎都在试图掩盖些什么东西,从表面上看,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个矮墩墩的伙计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大家不约而同地忙碌了起来。九叔安排我们整理装备,这次进野人沟,我们需要找到尸参被发现的地方,因为那里很可能就是野人要塞的所在地。

野人要塞是解爷的父亲最后出现过的地方,不管那里是不是刀山火海,作为一个孝子、一个中国人,解爷都得进去找一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进去说不定还能完成他父亲的遗愿,解开那些麒麟背尸图的秘密。

我们需要准备的东西主要是食品和水,别的装备我们在外面都买得差不多了,只需要背进山就行,但食品和水需要置办新鲜的,总不能老吃压缩干粮吧。放山老汉的屋子里有很多肉干,他叫我们每个人都背了一些,还一人发了一个装水的鹿皮袋子。

除此之外,我们还背了糯米、黑驴蹄子和猪血。黑驴蹄子和猪血是马王准备的,我问马王:“我们只是进山去,准备黑驴蹄子和猪血干啥?吃吗?”马王“嘿嘿”地笑了出来,道:“对,就是吃,这是喂猪的,专门给你带的。”

王癞子正在我边上装肉干,闻言笑骂道:“孟凯,马王在笑话你。我跟你说,这黑驴蹄子和猪血不是吃的,是带进去对付粽子的。”

“粽子?粽子吃这个?”我疑惑地问道。王癞子本来抓了一根肉干放进嘴里嚼,闻言“噗”的一声就把肉干喷了出来,还差点把自己呛着。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顺气一边说道 :“我说孟小主,你还真是天真!算了,等你下了地、进了墓,就啥都知道了,现在你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就差洞房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