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是人间富贵花
在纳兰府,徐管家清点着几箱金银珠宝,对纳兰明珠道:“这两箱是中堂大人(鳌拜)送来的,这两箱是索大人(索额图)送来的,老爷,是退回去还是收下?”
纳兰明珠微微一叹:“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鳌拜,一个是连皇上都要倚重的赫舍里家,他们二人送的东西,岂有那般容易退还的道理?”
徐管家一脸忧虑:“这明显就是拉拢老爷之意,可中堂大人与索大人是出了名的政敌,老爷偏向哪一边,都会得罪另一方,这该如何是好啊?”
见纳兰明珠不说话,徐管家又道:“老奴听说,当初太师(遏必隆)与太保(苏克萨哈)也曾遇到过老爷今日这样的情况,太师(遏必隆)将索大人的退了回去,将中堂大人的留了下来,而太保(苏克萨哈)将中堂大人的退了回去,将索大人的给留了下来。”
纳兰明珠沉吟片刻:“遏必隆与苏克萨哈倒是态度明确,不过鳌拜表面上占极大优势,可赫舍里家族也绝不容小觑,无论我偏向哪一方,都吃力不讨好,所以我只能不偏不倚。”
徐管家不解:“老爷您是打算?”
纳兰明珠微微一笑:“自然是全部收下,哪方都不得罪,鳌拜与索额图故意挑同一日送礼,就是想试探我的态度,我若全部退回去,倒是两方都得罪了,以后再去朝堂,两方夹击,恐怕是步履维艰,但若退回去一方,留下一方,只怕也会成为他们其中一方的党羽,朝堂厮杀可比战场还有激烈,而他们势均力敌,我可不敢拿整个纳兰家来赌注,倘若都留下,他们只会认定我是个局外人,在这场博弈中,我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他们没有拉拢到我,也并没有吃亏,因为他们让一个手中拥有权力之人轻易出了局。”
徐管家听完,忍不住赞道:“老爷,真是高啊!”
纳兰容若得知他阿玛对行贿之事来者不拒,甚是忧虑,他为此专门写了一首诗,名曰:乘险探王阳,叱咤来王尊,委身置歧路,忠孝难并论。有客赍黄金,误投关西门,凛然四知言,清白贻子孙。
他将诗写好后,特意将诗稿放在纳兰明珠的书桌上,纳兰容若的诗中引用了历史典故《后汉书·杨震传》,里面记载了杨震拒不受贿的故事。
纳兰明珠喃喃念了好几遍:“凛然四知言,清白贻子孙。”
念完之后无比感慨:“我儿品性高洁,心中竟有如此强烈的正义感,那么年轻,也能写出这么好的诗,当真是才华横溢,为父深感骄傲,只可惜官场之黑暗,人心之险恶,岂是他写几句好诗就能轻易改变?我儿将来如果真的入仕,以他刚正不阿的姿态,又该如何去适应与面对这波谲诡异的朝堂?着实令人担忧啊。”
纳兰容若见他写的诗词依然无法打动他的阿玛,便亲自去书房劝说,纳兰明珠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说起道理来,竟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天上来。
两个时辰后,纳兰明珠听得有些乏了,只问他儿子:“你口不渴么?”
纳兰容若本是一脸认真的模样,见他阿玛不咸不淡回了一句,更是一脸正色:“儿不渴。”
纳兰明珠摆摆手:“但为父累了,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几句话便说明白的,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为父这里,不如让自己更加勤学苦练,尽心报效朝廷,皇上恩准你在家休养两月,但今日听你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言论,气色还算不错,等重阳节过后,便去皇宫当差吧。”
纳兰容若还想再劝,却见自己阿玛脸上不悦之色愈渐明显,瞬间明白多说无益,只道:“儿领命。”便退出了纳兰明珠的书房。
这刚一退出,就被徐管家拦下:“少爷,有贵客来访,皆是钦佩少爷的才华慕名而来。”
纳兰容若得知是一些王孙贵胄,只对徐管家说:“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徐管家劝道:“老奴知少爷不喜欢与他们来往,他们皆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哪像少爷这般文武双全,温其如玉,但好歹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少爷权当多认识一个朋友,对少爷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纳兰容若摇摇头:“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他们未必便是真心想与我相交,只不过是看中我阿玛的权势罢了。”
徐管家忙道:“少爷既知都是些酒肉朋友,又何必真心相待,只是各其所需而已。”
纳兰容若苦涩一笑:“遗憾的是,他们想错了,我是人间惆怅客,不是人间富贵花。”
徐管家闻言不好再说什么,他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根本学不会世故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