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柴燕（四）
“一，右脚。”宁杰念出一个数字，右脚前踏出去。
小白鸽，他已经跳了无数次。现在，他要再次把妹妹最得意的动作，表演出来。
“二，脚尖。”第二个数字念出，宁杰左脚尖提起。
前跨两步，“三！”
宁杰跳了起来。猴子那名老同学没有教过他任何舞蹈动作，可起跳的基础动作，宁杰是实实在在的练了好几个月。如今的小白鸽，依旧和美感优雅等词不沾边。但这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跳的更高，滞空时间也更长了。
“小白鸽。”他非常得意，指着自己的胸膛，向猴子扬扬头：“妹妹的，小白鸽。”
“看我干什么，看外国佬……”猴子连使眼色：“看罗莱维斯先生。”
一个拥有如此巨型身材的人，却能跳出几乎媲美NBA球员的高度。这一下，不要说罗莱维斯，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柴燕这时才反应过来，飞鲨那句‘你应该让宁杰表演完’是什么意思。
她不方便表态，于是转过头，看向罗莱维斯。
驸马爷微微笑着，将手抱在了胸前。他似乎在考虑适当的措词，低着头，想了一下才开口：“虽然还是个芭蕾动作，不过，很不错。就算我认识的选手当中，身材巨型的力量选手，跳不出这种高度。而能跳出这种高度的高飞选手，一般没有这种身形。”
“由你这样的年青人跳，很有气势，为什么叫小白鸽这样的名字？而且，投身摔角行业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目的。告诉我，为什么你努力上台，就只为表演这个动作？”
“小白鸽，是妹妹的。妹妹，不能跳了。车，撞过来，砰……”宁杰刚开口，被猴子打住了。这家伙不仅伶牙俐齿，还聪明。知道现在不是废话时间，短短几句，就将一个为了实现妹妹心愿，刻苦训练小白鸽的弱智哥哥形象描述的活灵活现。末了，还不忘提下宁杰为了每天凌晨5点就训练，不惜接下训练馆清洁这事。
“我明白了。”罗莱维斯双手收回双手，揣在兜里：“过量训练，这不是我们提倡的。不过这是个好故事，而刚才那下，也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跳跃。摔角相比舞蹈，对宁来说，确实是个更适合的选择。”
“小白鸽棒极了。不过……表演，哪怕是这次只有5分钟的新人，我们也会要求很多东西，一个动作说明不了任何事。就算宁不以职业为目标，他也应该在接下来终选前，达到上台表演一些最低级的要求。”
听完翻译，猴子眼睛一亮：“什么要求，大爷您只管说。”
“我的身份，是WWE副总裁。”罗莱维斯走到宁杰跟前，平视着这名和自己差不多高大的年青人：“20名初选选手，我却私下告诉你的不足，你觉得，其他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翻译完，宁杰依然抓着头，完全没弄明白罗莱维斯在说什么。旁边的猴子身子一侧，插到两人中间。
“随便什么看法。如果有谁也能像宁杰这样，想也不想就冲到你车面前撞一下，然后反对你私下给建议，那我没意见。”他耸耸肩，又补了句：“只是冲到面前不算啊，还得实打实的撞上才行。”
听到回答，罗莱维斯又笑了起来。他退后两步，眯缝着眼，饶有兴趣的将面前这身型截然不同的两人打量了下，再次开口：“大部分摔角技巧通过刻苦训练都可能实现，5分钟的上台表演已经足够。而且，我也不怀疑宁的决心和努力。所以我说的，是专门针对宁的状况，他很难做到的两点。”
“现在只是基础训练，可能你们还没意识到这问题。随着训练深入，你们会发现，以宁的智力，表演不出疼痛感。”
“摔角始终是表演。接下来，飞鲨也会让你们知道，我们一方面严格要求表演者保护对方，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有实实在在的打击感和痛感。被击打者必须在受到打击后，表现出非常疼痛的感觉。”
罗莱维斯抬起手，捏成拳，抵到宁杰右侧脸颊：“一场能让全场观众起立欢呼的摔角，是台上双方默契的配合。来，让我看看你下巴被击中，疼痛的样子。”
就算是翻译译完了罗莱维斯整句话，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宁杰还是呆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好半天，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终于有了动作。年青人咬住嘴角，眉头一皱，额头上也挤出了个三字形皱纹。
真是出乎意料，罗莱维斯居然看走了眼。虽然和演员没可比性，但宁杰此时的痛苦表情，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他不仅忍耐了好一阵，为了效果，还咧嘴大叫了一声。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他转过头……
“侯老师，背后掐宁杰！痛！”
“你小三的。”猴子轻咳两声，放下在背后掐着宁杰胳膊的手，叹了口气：“没啥，罗大爷您说。”
“这是一点，第二，刚才展示时我就发现了。”罗莱维斯没有在意猴子刚才的小聪明，继续说着：“作为一个以跳跃，也就是高飞为主的选手来说，宁杰掌握不了距离。”不得不说，驸马爷确实是经验丰富的前摔角巨星，就算刚才心思没怎么在宁杰身上，也注意到了选手各自的优缺点：“在台上时，宁做过三次同样的跳跃动作，每一次，起跳和落点距离都不一样。”
“当然这可能是故意的。但也有可能……”他看向猴子：“你能让宁再跳一次吗？再跳次小白鸽。”罗莱维斯刻意嘱咐翻译，一定要让猴子明白这句话：再让宁杰跳次小白鸽，但要保证这次跳出的距离，和上次一样。
要求虽然奇怪，猴子还是让宁杰听懂了。照着罗莱维斯所说的，他再次起跳。而这时猴子才发现，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点：宁杰真的掌握不了跳跃距离！
重复某个大动作时，正常人都能感觉到腿部，腰部应该各自出多少力，这样才能保证每次动作相仿，距离相当。可对宁杰来说，每次起跳，都是随心所跳，他根本记不住上次跳跃的肌肉力量！
如果是舞蹈，落地远一点近一点，只要相差不大，没太大问题。反而是摔角，这个最有可能实现宁杰目标的摔角，对距离控制却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毕竟，不管从台上还是角柱起跳，高飞型摔角手最擅长的都是从高处跳下，用身体砸向下方对手。这当中只要动作不规范，或者距离差着那么一点，都极有可能让自己或对手受伤。
“你想为妹妹跳，很好。想到用摔角来实现，也很好。但事情并不总是像希望的那样运作，终选前克服这两点，你才有登台的资格。有了资格，接下来，我们才看你可以做到什么其他选手做不到的，可以为我们带来什么。”
“我们在这谈的都是很现实的事，是商业，不是什么梦想。你应该明白我说的，侯。”
罗莱维斯并没有用好话敷衍，他所说的，都是非常实在的道理。猴子正想着怎么回话，突然间，一旁的宁杰叫了起来。
“痛！可以的！宁杰可以痛！”
“我没掐你。”猴子瞪了他一眼。
“不，不是！宁杰可以很痛的！”高大的年青人拼命摇头：“宁杰知道，刚才，侯老师为什么掐宁杰了。用力，用力打，宁杰就会痛的！你打我，没用力，用力，宁杰就会痛！”
“你意思是……”罗莱维斯哈了一声，手指着宁杰，刚想说什么，又笑着放了下去。眨眼间，他猛然出拳，硕大的拳头隔着半公分的距离，再次贴到年青人下巴：“这不是嘴上说说，在有些重要的现场秀上，有些选手为了演出确实会这么做，这对身体的强壮要求很高。”
“宁杰身体很好！吃了妹妹的绿苹果，身体好！优点！再痛也不怕！”
短短一句话，让翻译愣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翻译。最后，简单一句：他说他身体非常好。
“但愿如此，那你就只有一个问题要解决了。终选前，解决距离感的问题，你才会离入选更进一步。”罗莱维斯收回拳：“另外，最后的要求。我必须承认，小白鸽的观赏性很高，你一定是下了很长时间的工夫。”
“那可不。”听完翻译的猴子嘴一撇，插上话：“小时候到现在跳了十多年，能是假的？敢拦你车，也得有点真东西看不是。”
“如果你克服了距离感，也必须更改小白鸽。”
“不，不。”宁杰听不大明白，在猴子解说后，才摇起头：“不能改，不能。不是，不是妹妹的小白鸽了。”
“小白鸽始终是舞蹈动作，它是为了舞蹈被创作出来的。舞蹈不用去考虑，落下时下方选手的位置在哪里。滞空时四肢以特定姿势延展，很好展示舞者优雅，那才是舞蹈考虑的事。”
“但在我们这，小白鸽不利于空中时的身体调整。摔角是表演，可也是非常危险的表演，不是只跳的高就行。当你从擂台起跳，或者爬上角柱跳下时，你无法很好的调整自己。身体下落砸向对手，只会让你或者对手受伤。”
“你有很优秀的弹跳力，只要让飞鲨给你建议对小白鸽进行更改，一定能创造出一个只属于你，让观众目瞪口呆的高飞招式。”
“不，不能改！宁杰不怕痛……”
“对手躲开不就行了。”猴子知道小白鸽对宁杰的意义，也连忙笑着圆场：“他自己都不怕，您替他操心什么。”
“这件事，不要和我嬉皮笑脸。”听完翻译，罗莱维斯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甚至不用译成中文，猴子也能大概感觉到他在说什么：“总是不能击中对手的招式，有什么用？观众花钱是来看精彩演出，还是来看选手受伤，痛苦的在台上滚来滚去？”
“你不顾危险拦下车，想听看法，这就是我的看法。”他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西服领口，走回车边。看样子，已经准备结束谈话：“宁，候，每个年青选手都有可能成为WWE的宝贵财富，相信我，我比你们还不想看到这种事。你这样的情况，走到这步也一定经过了很多事，还能坚持，非常了不起。”
“飞鲨迟早也会提出这个问题，我只是更早一点告诉你们。要在不更改动作的情况下，跳你妹妹的小白鸽……”这位有着近三十年擂台经验的前摔角手弯下腰，回到车中，只给两人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都不用争什么表演机会，我可以肯定，到不了终选，你就会因为这个动作受伤，然后自动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