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柴燕（三）
如果条件允许，柴燕也不会要求按教练组期望值，让选手顺序登场的方式，这始终让人有那么一点不公平的感觉。
可她必须考虑到，就算前摔角手出身的罗莱维斯身体再好，如今也上了年纪，精神已不能和年青时相比。再加上国际航班和时差等因素，要让罗莱维斯对初选工作有好印象，就不得不在这些细节上动小心思。
排前面的选手，一定能让他满意。而排在后面的……柴燕心想，祈祷到那时候，罗莱维斯的注意力还能在擂台上吧。能者居上，这在任何行业都是无可置疑的准则。
第一个出场的选手，是飞鲨私下最为看好的曾博浩，年仅24岁，就已经参加过一些国际性的实战比赛。更关键的是，柔术一方面让他很快适应了摔角，另一方面，也让他在飞鲨心中增色不少。飞鲨曾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很少见过有人在曾博浩这个年纪，拥有如此娴熟的锁技转换。
不仅如此，翻滚，绳边反弹，攻防转换等系列基础动作，他也游刃有余。约莫最后1分钟时，飞鲨还亲自上台做陪练，让他在罗莱维斯面前，展示那出众的地板掌控能力。
这名年青选手鞠躬下台后，驸马爷拍着手，低声说了个词。柴燕没有听清，似乎……是用中文说了声‘好’？
不管是‘好’还是‘NICE’，无论如何，这是个非常好的开场。谁都能看出，曾博浩的表现，让罗莱维斯非常满意。
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后面的年青选手一个个顺序登上擂台。这可能是教练组的什么安排，基本上，他们都像曾博浩那样，按着前2分钟基础动作，后1分钟个人特色的方式进行。
不得不说，WWE教练组经验老道，看人的眼光很少出错。照着他们的期望值，随着选手不断上台，各人之间的差距也开始慢慢体现出来。明显能看出，越往后的选手，动作的流畅度和完成度都和前者有一定差距。只有偶尔几个，会在个人特色环节有比较不错的表现。
罗莱维斯看出了这点，原本抱着双手的他，渐渐的放了下去。只在选手表演完后，抬起轻轻拍上两下。“不错，非常棒。”偶尔，他会偏过头，这样告诉身边的人。不过柴燕清楚，相比前面的选手，罗莱维斯的态度已经有了小小变化，这么说，不过是一种礼貌性的表示。
总体来说，初选是成功的，现在要想一想，等下罗莱维斯询问铁笼的审批进展时，该如何让他安心……
“接下来登场的是，身高188，体重231斤。学员，宁杰。”助理的报话，完全按照WWE现场秀的模式。柴燕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台上，这时她才想起，还有个让人头痛的家伙没出现在罗莱维斯眼前。
不过到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她偏头看去，驸马爷双手揣在裤袋里，正和身边的人轻松谈笑。上面的宁杰在擂台绳边做了几个动作，他才转过头看起来。很明显，罗莱维斯知道选手是按实力登场，注意力已经没多少在这最后一名上面。
翻滚，绳边技术，攻防转换，宁杰的表演还是和柴燕刚刚看过的一样。谈不上差，中规中矩，没有任何亮点。笨鸟先飞，他这样的智力水平能有如此表演，想必每天凌晨5点就开始练习，并不是假话。
想到这，柴燕微微摇了摇头：现实是很残酷的，不是说谁刻苦努力，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等等！刚才……台上的宁杰做了什么？
柴燕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进入个人特色这最后的一分钟……她没看错的话，这名智力低下的选手，刚刚在台上跳了个非常简单的芭蕾动作？
她看向飞鲨，飞鲨只是还了她个无奈的耸肩。她再看向罗莱维斯，驸马爷似乎也没弄明白刚才的情况，瞪着眼，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台下的人一片茫然，台上的宁杰，又一鼓作气，作了两三个连续起跳。这系列芭蕾动作，虽然毫无美感，可比刚才的基础动作流畅了许多。连着表演了几个跳跃后，高大的年青人退了几步，左脚微微后撤……
“可以了，时间到，今天就到这里吧。”柴燕突然出声，打断宁杰。她看到罗莱维斯双手撑在擂台边，低着头，似乎在笑。是因为‘有趣’？还是因为‘可笑’？柴燕不想弄明白，这不是件能让她欣慰的事。
“时间到，到了？没，没有。”宁杰愣住了，拼命挥起双手：“没有，小白鸽，宁杰小白鸽没跳……”
柴燕沉着脸，再次打断了宁杰。她提高声音，以一种不可置疑的确定语气告诉他：“时间到了，结束了。”
她非常清楚，宁杰的时间，其实还有近20秒。只是那乱七八糟的芭蕾动作让柴燕实在看不下去，提早结束了展示。看着台上不知所措的年青人，她心里也有点内疚，可这种内疚感只是刚刚出现，转瞬即逝。
“结束了？”罗莱维斯抬起头，向台上摊了摊手：“我看，这位选手似乎还有动作没做完。”
“每个人都只有3分钟时间，很可惜，已经到了。”柴燕笑了笑：“您明白把握时间对一名摔角手的重要性，谁也不应该有例外。”
罗莱维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刚下国际航班，没有任何休息就直奔这里，让他脸上也浮现出疲态。向教练组表示感谢，向选手再次献上祝福后，一行人在柴燕陪同下，准备离开训练馆。
临行前，不知为何，飞鲨靠了过来。隔着罗莱维斯一段距离，他凑到柴燕身边，小声的说了句：“你是负责人，而且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喜欢你，完全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柴，你应该让宁杰表演完的。”
柴燕没有回话。在她看来，就算给宁杰跳完，也不过是再来一个芭蕾跳跃。这样的选手在终选时也不可能被选中，何必为了他，让罗莱维斯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多虑呢。
走出场地，已接近中午1点，柴燕陪着罗莱维斯上了等候的车。这不是她负责的事，不过时间紧急，她决定亲自安排驸马爷一行人的午餐，并让他们稍稍休息一下。这样，才能有足够精神，参加下午那场重要会议。
罗莱维斯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下，上车后，他甚至都没对刚才选手们的表现发表看法。将头靠上后座，轻轻合上双眼，看样子，不准备再接受任何打扰。柴燕将视线从后视镜上收了回来，轻轻打了个哈欠。回来快两天，时差一直没倒过来，而且早上起的太早，让她眼皮发沉。
可没想到，车刚发动起来，还没开出几米……
砰！
一声闷响突然响起。紧接着，刺耳的刹车声将她猛然惊醒。睁眼一看，车头不远处，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
‘宁杰？’柴燕皱起眉，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人，他突然冲出来……”
柴燕根本没心思听司机解释这些，她让罗莱维斯的随身人员坐在车内，示意由她处理。随后，褪下安全带下车查看。这时，地上的宁杰也撑着上身，慢慢站了起来。刚才的撞击虽然响，可看上去，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他喘着粗气，双手一字型大张，摆出一副不准离开的架势。
选手展示结束了，柴燕自认为松了口气。可千算万算，根本没想到，最担心的家伙居然在这时候出来乱搞。罗莱维斯还坐在车上，鬼知道他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柴燕转过头，反光车窗挡住了后排座位上的罗莱维斯，看不到他有什么反应。她不得不缓口气，将火气控制下来：“伤着没有？”
“什，什么？”
“受伤……”她叹口气，努力在脑袋里搜刮最简单朴实的词语：“痛不痛？”
“不痛，不痛。宁杰，吃了妹妹的绿苹果。”宁杰脸上和衣服上都是灰，可他全然不顾。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嘿嘿笑了起来：“优点。身体好，优点。”
柴燕突然觉得，如果可以，实在不想和面前这年青人再说一句话。
“有什么事吗？刚才为什么不说，就算刚刚忘了，以后也有机会。”她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包纸巾：“何必呢，你这样很危险的。来，擦擦。刚才那位先生很赶时间，有什么，待会我回来再说，行吗？”
宁杰点点头，又摇摇头：“小白鸽，没有跳。宁杰还有时间跳的，没跳。候老师说，宁杰一定要追上车，给……”他想了想，终于念出这词：“外，果，老。给外果老看小白鸽。”
‘你叫谁外国佬……侯老师？’不用细问都知道是谁。柴燕还没开口，就看到一个尖耳猴腮的家伙，从后方小跑着窜了过来。那身手，灵敏的和只真猴子没两样。
“这给我跑的，哈，哈，好家伙，小半生人快废这里了。”猴子拍着胸脯，连喘几口气后，抬起头向柴燕扬了扬：“大不了天天早上我来这给你占停车位，哈，多大事。大姐，冤有头债有主，瞧你文明人，拿个傻子出什么气。”
“我什么时候拿傻……宁杰出气了？”
“明明每人3分钟，宁杰就没跳到那么长时间！我在外面看着的！要说几秒时间感觉不出来，宁杰起码少跳了20秒！”
‘这家伙到底是猴子还是苍蝇？不是被我叫保安赶走，什么时候又跑回来看着了？’一时间，柴燕对这间体育馆保安的业务水平颇为失望。她摆摆手，示意猴子住嘴：“罗莱维斯先生刚下飞机，没休息，下午还有个很重要的会。我们现在赶时间，有什么，以后再说。”
“让宁杰跳次小白鸽，不耽搁时间，就一次！”
“不可能，这对其他选手也不公平。展示在刚才训练馆里就已经完了，谁也没有例外。”
“一次，就一次！”猴子不依不饶：“要说不公平也是你在先！就一次！半分钟！被你砍掉的半分钟！”
刚刚还20秒，现在在这只猴子嘴里变半分钟了。
“胡闹，再不走，我要叫保安了。”柴燕剑眉一竖，声音大了许多：“宁杰没有搏击经验，教练不教就学不到新东西，跳来跳去，都是以前的舞蹈。你在这胡搅蛮缠让他跳的，无非又是一个芭蕾动作，这有什么意思？舞蹈是舞蹈，摔角是摔角，浪费时间！”
“这个真不一样，你看了就知道了，真不一样！”猴子腰一弯，窜到车后座附近，砰砰砰的拍起车窗：“大爷，罗大爷！耽搁您点时间，就一眼，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这一举动吓到了柴燕：不是开玩笑，罗莱维斯作为前摔角手，本人虽不惧任何威胁，但身边依旧有人员保证着他和斯迈克大女儿的安全。要是他们在这里发生冲突……
现在手机和网络如此发达，搞不好没几分钟视频就流到网上。再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小道媒体配上不着边的标题，柴燕真不敢想会造成多大影响。她叫过司机，想把猴子从车窗前拉开，可手一抬，晚了。
啪。
后座的车门慢慢推开，走下一名身型魁梧的男人。看到他，柴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身体不错，年青人。”随行人员并没有下车，罗莱维斯站在比自己矮了大截的猴子面前，称赞了下宁杰，又冲柴燕笑了笑：“我想，这不是你为我安排的什么突发事件吧？柴。”
不等回话，他偏过头，看向随后下车的翻译：“一点点时间还是有的，告诉这两位年青人，大概情况我已经知道，我完全了解他们的心情和要求。”
“他要展示什么，我可以看，不过没什么用。我们选拔WWE中国之星，让他们成为职业摔角手，看的是很多方面的东西，一个惊艳的动作是不错的加分项，但不是全部。”
猴子瞪着眼听完翻译，像模像样的点点头：“嗯，嗯。告诉他，他所说的，我已经知道，我也完全了解他的观点和考虑。”
“不过，这有用。我们冒昧的拦他车，不是要成为中国之星，宁杰想要的，就是上台，用小白鸽，给观众献上一场最精彩的表演。”
翻译忽略了这家伙前面那些学罗莱维斯语气的话，将后一句译给了罗莱维斯。
“只要参加那场表演？为什么？另外……”他摸着下巴：“先不管柴小姐的做法是否有争议，我的看法，和柴小姐是一样的。这个被称为小白鸽的动作，应该也就是个芭蕾跳跃。参加选拔，辛苦训练，就只为了能跳这个？”
“是啊，看，你这不就有了兴趣。中国有句老话，百闻不如一见。”猴子连忙招手，让宁杰过来。他抬手拍着宁杰肩膀，得意的向身边空地指了指：“来，给咱尊敬的罗大爷看看，小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