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柴燕（一）
“罗莱维斯9点飞机到上海，9点，你现在说铁笼的使用审批没消息？还是发邮件，搞得我刚刚才看到，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今天几号了？”
“柴姐，我是想着，小张说他有亲戚在文化厅，哪知道……”
“今天几号。”此时才凌晨6点，柴燕顶着一头乱发，站在洗漱台镜子前。刚回国的她，感觉时差还没倒过来。她侧着头，将手机夹在肩膀上，两只手则使劲拧着一瓶护脸霜。没想用力过大，瓶子甩了出去，里面糊状物洒的到处都是。
剑眉一竖，声音更大了：“我问你，今天几号？”
“23号，啊，不，24号？”手机那边停了停，终于肯定的做了回答：“4月24号。”
‘怎么蠢的连日期都记不住。’柴燕心里有火，但没有表现出来。她扶住额头，努力让自己的音量不再那么吓人：“巡演是8月9号，现在所有准备都差不多，就是你这里，铁笼赛里铁笼的使用批不下来。这是罗莱维斯最关心的，今年巡演应该有点更有劲的东西，献给中国摔迷。”
“现在现场秀准备的进展如何？”还是那副语气，柴燕问道。
“初选3月底就结束了，教练组选出了20名选手，到现在已经接受快一个月的训练……不是柴姐，一般的还好，铁笼赛这种，上面的人……真的有点难接受。”
“所以WWE才会每月把工资打到你，打到我，打到所有WWE中国区员工工资卡上。我们在这里，就是替公司做这个的。”看瓶子样式和包装，那似乎是瓶昂贵的护脸霜。可柴燕看也没看，捡起来后，顺手丢到了垃圾桶里：“不用耍小聪明，我们不是搞非法演出，也不是不熟悉状况，走正常流程。”
“如果，你真的觉得做不了，没关系，告诉我，我亲自负责这事。这不是威胁或激励，只是让你知道，这事很重要。如果你做不到，早点告诉我，不要耽误进程。”
“TOMMY，你是有能力的，我知道你有能力。有可能，你不太会应付这种事，也有可能……”她停顿了下：“你没上心。”
“不，不会。”那边紧张起来：“放心柴姐，7月，7月前，一定拿到批示。”
“不是拿到批示。”她交代属下的最后话语，平静而坚定：“是要拿到成功通过的批示。”
挂断电话，柴燕觉得头有点隐隐作痛。作为WWE中国区的副总经理，保证三个月后在东方体育中心的现场秀成功举办，是目前她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
芝加哥大学留学，社会服务专业出身的柴燕，一心想在电视节目方面有所成就。毕业后心随所愿，入职了一家全美知名的网络电视公司。可没几年，正当一切顺风顺水的时候，公司股权调整，突然和WWE进行了系列业务分拆及合并，快担任主管的她莫名其妙的来到了WWE。
WWE？那是什么玩意？在她看来，一群**上身的大老爷们在台上打的平平砰砰，还是假的，下面的观众却高兴的又叫又跳。而且，当时的柴燕离主管之职只有一步之遥，却要把业务联系和行政工作从头做起。
大部分欧美同事都无法忍受，要么辞职离去，要么天天和工会的人搅在一起，折腾自己的‘合法权益’。柴燕不同，她有野心，有智慧，更有忍耐力。她并没有把这次调动看作是挫败，相反，这是个机会。她很清楚，相比原来的公司，WWE在美国电视节目这块，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和人脉资源。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向WWE证明自己的价值，扩大社交圈子。随后在某个恰当的时机，提出调往电视转播相关的高层职位。
3年前，她抓住时机，不仅见到WWE总裁斯迈克，还在一分钟内，用最简洁的语言介绍了自己，当面向总裁提出调任请求。只不过，最后得到的并不是她想要的职位，而是WWE中国区的副总经理。
柴燕没有放弃，她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和智慧，察觉到自己已在总裁心中留下了印象。在家族式运营管理的WWE帝国，这个我行我素的老头就是帝国的最高权力，所有员工和摔角手在这的起起浮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她在中国区这个职位上，又尽心尽力的做了三年，现在，付出有了回报。斯迈克的女婿罗莱维斯透露了老头的口风：如果这次上海区现场秀成功举办，柴燕将调动到WWE旗下某个电视节目网，获得她希望的职位。
罗莱维斯虽然是斯迈克家族的外人，但他毕竟是斯迈克的大女婿，WWE创意，现场秀，人事执行部副总裁，在WWE内部也是举足轻重。他的话语，柴燕现在都记得：“我们去年深圳现场秀上座人数是6000，UFC是15000。虽然我们和他们不是一回事，不过……总之，今年我们砸重金，首次搞铁笼赛，首次允许选中的新人直接参与演出，你知道这次现场秀的重要性。”
“你想要的电视网职位就在那里，斯迈克不点头，谁也抢不去。时间不多，别搞砸了，柴。”
8月9号的现场秀，不仅仅关系WWE在中国的进一步推广，更关系到自己前程。不管谁，不管发生什么，柴燕都不会让自断前路的事发生。她会在这最后三个月里，向斯迈克，向罗莱维斯证明自己的能力。
除了铁笼的审批，现场秀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TOMMY这人柴燕了解，给点压力，很快也能完成。她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到即将被选中直接参加现场秀的选手身上。
挑选新人参演和铁笼赛，这是斯迈克在去年深圳巡演结束后临时起意决定的，在所有准备中最为仓促。而这，也被柴燕看作是一种工作能力的证明，所以主抓这两项。虽然前段时间一直身在美国，但在她井井有条的安排下，稍显滞后的初选工作也在3月底完成。经过网上和现场报名，教练组筛选等过程，留下了20名，在浦东新区的体育馆集中训练，为7月份的终选做准备。
罗莱维斯9点到达上海，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训练馆看选出的20人，可见这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为防止意外，柴燕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他来之前先做准备。尽量让这位摔角手出身的大女婿，对选出来的人挑不出毛病，有个‘完美无缺’的好印象。
7点，一身职业装，沉稳干练的柴燕驾车来到了体育馆。她想在不惊动员工和教练的情况下，看看训练和人选。
体育场的停车场在地下，绕进去是好一段路。外圈有一片空地可以停车，不仅便宜，还对外开放。要说唯一不足，那就是在这个时段，就已经接近满员。柴燕绕了两圈，才在靠里的地方发现空着的车位。
她将车慢慢挪了过去，调头准备倒车入库。可进库时发现车身位置不对，于是重调档位，向前驶出，以便重新调整。可这时……
一辆脏兮兮的奇瑞，从她侧边突然蹿了过来。心里一惊，柴燕本能的刹住车，奇瑞小车则粗鲁的占据了原本是她的停车位。
车停好，上面跳下一个尖耳猴腮的年青人。他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向外走，对刚才的粗鲁举动毫不在意。
“喂！”作为职业高管，柴燕早已习惯控制情绪，可遇到这种事，火气也是一下就来。她按着喇叭，将头伸出窗外：“喂，你，就你，干什么！有没有礼貌？”
年青人转过头，看了看四周，指着自己，脸上一脸困惑。很快，明白了状况。
“哦，我刚拐过来，看大姐你的车从那开出，以为你是要走。”他抬起拿着手机的右手，向柴燕扬了扬：“不是，大姐你这技术，谁倒车要开出那么远的，谁看了都会以为你要走。”
‘什么大姐，我才30过半，叫什么大姐？习惯美国的右驾视野，倒车时想着其他事一下没反应过来，扯什么技术。技术？我开车的时候，你这种家伙……’柴燕心里不平，打量了下面前的年青人：‘指不定还在哪颗树上偷桃子没进化完全呢。’
“行了。”她摆摆手：“别说那些，我有急事，你赶快把车开出来。”
“瞧你说的，大姐，这停车场这么大，肯定还有空位，多找找就有了。”
“别大姐大姐的叫，有点礼貌行不行，难道我看你这副模样，叫你猴子你愿意？”
“行啊，没问题，从小到大，大家都这么叫我的。”这家伙，还真就是被宁杰父亲找来的侯文远。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四下看了看，很快，发现了什么。抬起手，向停车场右边指去：“那边，哎大姐，那边有个空位。”
“这来来去去的多麻烦，看您也是成功人士，开的车都和普通人不一样，别和我这样的人一般见识。”突然间，他笑了起来，一改刚才的态度，真诚的赔了个不是：“刚才的事，是我不对。您赶时间，我也赶时间，就麻烦您了，大人有大量，稍微开两步，去那边停吧。”
柴燕没有注意到这古怪变化，既然年青人道了歉，她也不想再追究。毕竟，吵闹解决不了问题，而且自己倒车时向前开出的距离，确实容易引人误会。她拨打方向盘，缓缓离开这里，向猴子手指的方向驶去。浑然没有察觉，这猴子嘴脸的家伙在自己离开时，脸上那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果不其然，被骗了。驶过去后，柴燕根本没在猴子所指方向发现车位。不仅如此，在停车场绕了大半天，发现车位已满。不得已，只好又花了近半小时，将车停进了七拐八绕的体育馆地下停车场。
‘怪不得。’向体育馆走去的柴燕，打开了手机上一个藏得很深的星座APP：“星座运势说了今天不顺，防小人，我早该看一下，都是大早被TOMMY给气的。’
“柴总，早。”冷不防，旁边有人和她打起招呼，柴燕赶忙收起手机，点点头以示回复——好歹是世界级公司中国区的副总经理，她可不想别人看到，自己还有着这么一个中学女生的小小爱好。
虽然在停车场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过离开始训练的8点还有近半小时。租下的训练馆就靠近体育场，柴燕还来得及在选手和教练之前入馆，在里面等着他们。
到了那，其他人果然还没来。里面只有个身高近190的壮实大个，刚做完馆内清洁，正收拾着东西。
‘这人……不会是选手吧？选手为什么在这打扫卫生？体育馆不是有专门的人？’柴燕楞了楞，还没问话，大个已经发现了她。他挥着双手，嘴里叫着什么，几大步跑过来，这模样，着实吓了柴燕一跳。
“不，不准进。8,8点前。”大个连用大拇指和食指示意‘八’都不会，硬生生的伸出八个指头，摊在柴燕面前：“8点前，都不准进。”
‘原来智力有问题，在这里做清洁工。可惜了，这体型和肌肉，到是个不错的人选。’柴燕想了想，又笑起来：‘话说回来，要是选手，那我可就真麻烦了。到时候告诉罗莱维斯，看，这是我负责的初选选手，不错吧。是的，我知道这场现场秀至关重要，所以瞧，这个，我们让弱智也参加进来了，你觉得怎样。’
想起这场景，她就忍不住想笑。刚刚和人有冲突，柴燕也没力争，现在，更不会和个傻子争执。点点头，她退了出去，靠在体育馆门边，静静的看着里面的大个收好清洁工具，锁上大门。
出乎柴燕意料的是，这大个居然和刚才骗自己的年青人是一起的？由于有遮挡，那家伙似乎没看到自己，他正在走廊尽头等着大个。两人碰头后，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向体育场外走了出去。
兴许是刚才对猴子的气还没消，看年青人哈哈笑着，柴燕始终感觉心里不舒服。隔着段距离，几步跟了上去，准备听听这两人在说什么。
“那老女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哎我开好车的，你让开这里该我停。”不知什么时候，猴子手里多了四袋包子，他分了三袋给身边的大个，自己拿着一袋吃着。边吃，边说，说到高兴处，碎末都掉到了地上：“我就随便说说，她就开过去了，给我笑的。比你还傻，哈哈。”
‘死猴子，真当我好欺负？信不信我找两个教练过来……’猴子笑她那么多，恐怕都不如当中‘老女人’三字让她来气。正想着是不是该给这瘦了吧唧的家伙一点教训，忽然间，柴燕听到了猴子后面的话。
“吃完没，你到是快点，吃完快换训练的衣服，我拿来了。傻笑什么，还好你爹回去前给我留了这辆破车，要不我看你今天训练穿什么。”
“你也真行，我猴子五体投地的佩服。昨天教练才说今天副总经理还有WWE的执行副总裁会来，大好机会都上点心。小三的，出门就把训练服忘了。”
“还，还有土豆先生呢？”
“拿去，土豆先生。”猴子嘀咕着，变戏法般掏出一个土偶模样的玩偶。
“土豆先生，你来了，太，太好了！谢，谢谢候老师。”大个开心的笑了起来，很认真的承认错误：“精里，宁杰知道精里，就是，可以让宁杰上台表演的人。宁杰跳，会好好跳，机会！”
‘这弱智……’柴燕心里咯噔一声：‘真是选手？’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是去机场迎接罗莱维斯的司机汇报。他收到播报，这次罗莱维斯所乘坐的国际航班，将提前半小时到达。
平时只有晚点没有早到的航班，恰恰今天就来这一出。柴燕苦笑了下，星座运势叫注意防小人，没说防傻子防航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