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上︶

妙绝山庄

二月春寒,洞庭湖东畔的杨柳岸上,新月如钩。一条黑色影子飘凌半空,轻点湖光波面,掠起阵阵涟漪。粼粼白光似水洒银花,不断**漾变幻,直到岸前杨柳处,化成满湖银光。

杨柳树下的蓝衣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定的黑衣人,手上不断向上抛着一块小石子,又让它重新落回到掌心,无聊的像个孩子一样,丝毫感觉不到厌烦。

黑衣人戴着一副鬼面,低沉着声音,发出嘶哑的快笑声:“唐兄弟新婚燕尔,滋味不错?”

蓝衣少年冷漠的像一尊石像,轻哼了一声道:“这次,你又要让我做什么事?”

黑衣人缓缓道:“峨眉、唐门的异兽俑已被皇城司所获,这次我们务必赶在他们之前,将妙绝山庄拿下。”

蓝衣少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面颊**了一下,愤然拒绝道:“不行!”这是他深知“拿下”是什么意思的缘故。

黑衣人哈哈冷笑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你真当那是你老丈人家了?难道你真想当个好人了?亏我还替你将碍事的人全部除去了,你却还想当个好人!”

蓝衣少年怒道:“当不当好人是我说了算。”

黑衣人慢条斯理地道:“当不当好人是你说了算,是不是好人便由不得你说了。如果让你那可爱娇妻觉得峨眉覆灭与你有关,她会怎么想?如果让她认定唐正中毒是因你嫉恨而作,她会怎么做?如果让她知道大风客栈、百草门中所有与你冲突的人都被毒杀,她会相信你是好人么?”

“够了!”蓝衣少年奋力将手上的石头砸向湖面,霎时间,明月冰盘,碎成满湖星光。

黑衣人昂首大笑起来,怀着同情又痛快的笑意望着蓝衣人。当然他的同情只是对弱者的嘲弄,他的痛快则是来自玩弄人心得到的满足。

蓝衣人却强忍着怒意,放弃了反抗。对妻子的思念与对自己的信仰相比,后者已占了上风。

突然,黑衣人笑声顿止,目眦尽裂,一只手紧紧抱着胸口,“哇”地一声叫了出来:“竹叶镖!”

蓝衣人也怔了一怔,循着他的目光寻去。只见岸上的一处亭廊里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不是云水瑶又是谁?

“咻咻咻――”数道竹叶镖接连发来,不只是直追那黑衣人,竟也同时射向了蓝衣人,正是那式“风吹细香”。

黑衣人大笑一声:“如此也好,唐堂你还不动手么?”

蓝衣人怔了一怔,同样取了几枚竹叶,射了出去。那竹叶两相交击,从中间裂成两半,带着“刺啦”的撕裂声,分别从蓝衣人耳畔划了过去。

蓝衣人扶着黑衣人,道:“我们走!”

云水瑶呜咽饮泣,喝道:“唐堂,你敢走,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蓝衣人停了停脚步,却不曾回头,又大步向前,决然离去。

云水瑶心旌摇曳,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却终究不敢面对真相,只得伏地痛哭。峨眉的血案,唐正之死,大风客栈的冤案真的都与他有关么?可是,若与他无关,他为什么不留下来解释呢?

她左思右想,直等到东方发白,也没能盼来唐堂回归的身影。云水瑶又想起了幼年无依无靠,无人关心的日子,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向城中走去。

这岳州古称为巴陵郡,要说有名的还属城西的岳阳楼。庆历六年,岳州知州滕子京以一幅《洞庭晚秋图》请范仲淹作记,其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便出于此。早前,云水瑶与唐堂住在洞庭湖畔半年有余,却还没有来这岳阳楼登临揽胜的机会。

今日天清气朗,来踏青的游人不少,岳阳楼前的广场上已围满了人,只听得“当当——”数声,兵器交击之声响之不绝。云水瑶挤进人群,忽见一道寒光径没入地,蓝衫剑客用力一起,将地上的大块青石挑了起来,往前掷去。那青石呼呼声响,飞向眼前的玄衣剑客。“嘣”!玄衣剑客剑尖斜向下一劈,青石碎裂成两半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五年一度的“洞庭品剑”至此已近尾声,但是这两名剑客在此已酣斗了半日,依旧不曾分出胜负。

原本两边看热闹的游人已渐渐不耐烦,但是留在场上的剑法名宿仍是一脸肃然地专注场上。

“洞庭品剑”原是为武林中的青年剑客而设,来的都不是什么名家,但是其中却不乏后起高手,因此历来颇受重视,在中州武林的份量也甚为重要。光是来品评的人中便有锱铢门“金剑”柴仁,芥子帮“三眼神丐”米来,百草门侠医尤可为,江湖盟“风雷剑客”言不多这四位中州顶尖剑客。

又斗了数合,两名剑客速度丝毫不减慢,可见在内功上也颇见功夫。那游人中却有一人道:“可笑可笑!”

那米来既称“三眼神丐”,倒不可能真的长了三只眼,但是江湖朋友之所以送此浑号,自然是对他的眼力相当肯定。据说,三眼神丐可以同时监视百人斗剑,并将一招一式,谁胜谁负判的一清二楚。

可今日却奇怪的很,凭他的眼力,竟不能将这近在身旁的声音给找出来。

云水瑶心念一动,暗中搜魂抉魄,只见一条影子快速地左右来回,穿插在众游人之中。只因速度委实太快,每次停顿必然是隐藏于他人身后,匿于视线死角之内。也只有云水瑶可以不用眼睛,便能将他锁定。三眼神丐米来没有这般功力,自是不能发现对方。

风雷剑客言不多陡然窜了出去,拔剑到了场中。只见场中相斗的两名剑客已被一柄长刀贯胸而过,而那来人一身长袍,头顶至前额剃成月代头,一望可知是异族武士。

风雷剑客以快剑著称,但是仍旧救之不急,这时不免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冷喝道:“阁下是东瀛人?”

那武士缓缓伸出长刀,扫向了众人,傲然道:“锅岛志雄,一会中州高手!”

倭刀一转,“砰”!锅岛志雄挥了三剑,第三剑径直抹向言不多的喉咙,“当”!一口金剑拦住了倭刀,言不多感激地望向柴仁,后者却也被震的手臂酸麻,脸色憋得通红:“这点子好硬。”心里却已怯了三分,他原想这倭人既然刀快,气力上总要弱上许多,却没想到向来以“力量”著称的他竟会占不到优势。

尤可为自认为成名名宿,原本不会以多欺少,但是对方既然开了杀戒,岂能容他活着逃走?当即拔剑出鞘,振臂一圈,手中软剑竟似开出一朵灿烂的银花,直取锅岛志雄的后心。锅岛志雄却似后背长眼,双臂一抡长刀,将柴仁震开数步,同时脚步如虎掷龙行,快刀发出一阵凌厉的疾鸣,将言不多的剑**开。

言不多却是心中大骇,按说对方先是受到柴仁金剑阻击,在速度上便已慢了一拍,怎会后发先至,将守势化为攻势?

但是,尤可为长剑圈起,化作一阵浪花,呼呼袭至,锅岛志雄将言不多震开时,后者的长剑竟化出一道银弧窜入银花正中。尤可为忙即抽身,将剑花一转,斜指地面,霎时间剑指之处的青石砖已碎成一团细石块。

尤可为向以剑招“奇巧”而闻名当世,这四大剑客各有专攻,实际上任何一人,足以称霸中州。但这位来自东瀛的武士不仅身法奇快,刀法霸道,使出的角度也是刁钻古怪,犹在四人之上,短短一招之间,便化解了三人合击。

米来空有三只眼的名头,愣是没能看清他这一招使了几种变化。心里却道:“我若不上,只怕三人都要废了!四人联手才有机会将他击毙。”

拐子剑一突,在锅岛志雄招式未老之之际,猛然刺了过去。四大剑客围着一个东瀛武士竟然久战不下,这若传将出去,也委实太过窝囊了!但是四大剑客气势已由强转衰,而锅岛志雄趁着此消彼长之际,将一股内力倾注倭刀之上。那口倭刀竟似千变万化,可柔可弯,一式之间同时向四人攻去。

“当当当――”四口利剑一齐断折,但四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抽身,犹然慢了半步。

“啊!”四声惨呼,凄厉弥长,柴仁被震两臂断筋脉,言不多失去一条左腿,尤可为右臂齐肩被斩,三眼神丐双目血肉模糊。

“啊!”这一声,却是一片哗然惊愕。

这时,岳阳楼前看热闹的闲人都已逃散,留下来的都是参加品剑的青年剑客,脸上尽是激愤不平之色,但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数步。人群中却有一位头戴斗笠的黑衫剑客缓步走出。他压低着帽檐,只能看见稀碎胡渣的脸庞黑黝黝的,形容十分憔悴,衣衫之上满是风尘,似乎久入江湖,历尽沧桑。

他反手拿着长剑,背后宝剑高至头顶,比之长倭刀也丝毫不输。这类长剑非身高臂长者不可以驾驭,而这位精瘦剑客却并不高大。因此,这样的剑客,这样的剑,确实是古怪之极。

但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位莫非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盟盟主“陆离长剑”!

锅岛志雄击败四大剑客时,脸上浮现出快意。但是,注意到“陆离长剑”时,却又不禁露出兴奋的邪魅一笑。

在两人相距十步距离时,两人目光相交,下一刹那锅岛志雄的刀便已指向对方的后心。任谁也想不通,他是如何在瞬间移过去的,但他们也并未看见“陆离长剑”是如何出鞘,并且以剑尖抵住了倭刀那一刺。

精瘦剑客笔直挺立,他单手执剑抵住锅岛志雄神秘莫测的一刀时也是从容不迫。暖风尽管从他耳畔穿过,拂动了他的衣角,但是他本身却犹如一尊石佛像,八风吹不动。

这种“极静”之态与锅岛志雄的“极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云水瑶在众剑客中观看着二人之间的对决,却也有一种莫明的冲动,仿佛她已代入了其中任何一人,随心所欲地体会剑中至高无上的境界。

在她看来,四大剑客无论是速度、力量、眼力、技巧如何出色,终究只是领悟了剑道极微的一部分加以发挥和突破,永远也达不到天下无敌的境界。

锅岛志雄似乎可在一瞬之间,化出一百零八道烦恼风,却始终吹不起精瘦剑客这口“古井”一丝涟漪。

“好剑法。”锅岛志雄收刀入鞘,冷笑道,“但是我已赢了。”

精瘦剑客道:“杀死别人就算赢了么?”

锅岛志雄道:“你的剑若不能保护他人,终究不过是死剑。我的刀却可以将人杀死,自然是一把屠刀。”

他话音刚落,云水瑶身旁的青年剑客,纷纷裂开伤口,迸血倒毙,瞬间便只剩她一个孤零零的看客。

云水瑶固然惊骇莫名,但锅岛志雄显然更加不可置信地望着云水瑶,露出阴鸷的神情:这世上居然有人能不以任何兵器在他的刀下活命。

锅岛志雄抬眼眺向远方,冷然道:“官兵来了,我要走了。如若你要击败我,就来妙绝山庄。”

云水瑶道:“你要去妙绝山庄!”

锅岛志雄道:“那里有可以屠戮的高手,还有看不完的武林宝藏。哈哈哈……”身形一纵,如鹰凌长空,消失于洞庭湖方向。

云水瑶转向剑客道:“你要去妙绝山庄么?”

精瘦剑客道:“你的内力却是不弱,能以‘紫耀雷罡’真气护住全身,挡住那东瀛人的刀风。也许,你可以击败他!”

云水瑶道:“可我并不懂多少武功。”

精瘦剑客道:“我从来不会看错人,除非你怕了。”

云水瑶听罢却是沉默,那块土地确是生长的她的地方,那方的人也确是血浓于水。可是,她能置身事外无动于衷么?更何况玄冥教对妙绝山庄虎视眈眈,即使为了自己,她也应当凭借一己之力去阻止唐堂继续犯错。

她和精瘦剑客两人一齐出了城,雇了车马,直奔太湖而去。

这精瘦剑客行为古怪,来历不明,只是述及自己称为“陆离”。陆离并非其人真名,江湖传言,他已是传奇中的剑客,剑术高超。云水瑶从来只见过别人出招,自己一眼复制了来,但是临敌出招却无丝毫经验,因此除了轻功与竹叶镖之外,其他外门功夫比一般帮派的门下弟子还要弱上几分。自与陆离接触之后,后者话虽不多,但对于剑术手段却知无不言。像这峨眉剑法,何时使“推窗望月”,何时使“如封似闭”,都做了细细的解答。又以四大剑客与锅岛志雄一战为例,细述锅岛志雄的刀法霸道之处,凌厉之处,缺点如何,怎么破解。

云水瑶道:“既然锅岛志雄的刀法有破绽,为何还是不能胜他?”

陆离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们若要不败,也只有以静制动,以慢打快,若要胜他,除非另寻他法。”

云水瑶道:“世上武功千千万,我就不信没有一招能将他击败。”

陆离道:“我与妙绝山庄庄主云飞鹏有些交情,若能进得东壁阁,在万千藏书中,总有制他的方法。”

二人交流许久,到了太湖妙绝山庄,递了名状,云飞鹏见是陆离大侠来了,亲自出迎。此时云水瑶已离家四年,女大十八变,何况她来时束冠扮作女道士,云飞鹏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便问了道号。

云水瑶见着父亲人过中年,却已长了白发,不由心里一酸,便称道号“元君”,其余一概糊弄过去。

陆离道:“云庄主,近日有东瀛武士锅岛志雄欲挑衅妙绝山庄,其人武功诡异莫测,在下自当前来助力。”

云飞鹏道:“敝庄已收到拜帖。一个名为“朝日”武士组织四人,除了陆大侠方才提及的锅岛氏之外,另有宛宪永,朴正英与瓫中余一郎,说是将在本月十五登门拜访。这位锅岛氏在洞庭品剑会上,尽戮我中州剑客,此事早已传遍江湖,想必其余三子,也非易与之辈。”

陆离道:“云庄主,在下此来便是恳请再进东壁阁,找出御敌之法,尽一份绵力。”

云飞鹏道:“陆大侠,你于敝庄有大恩,近年妙绝山庄无人敢越雷池,便有游侠盟暗中助佑。今日陆大侠又主动助敝庄御敌,敝庄上下委实感激不尽。这东壁阁中的藏书,二位尽管取阅便是。”

陆离道:“陆某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多谢云庄主信任。”

云飞鹏道:“二位请。我再着两人于东壁阁外服侍二位起居,若另有需要,请尽管开口便是。”

二人谢过,随着下人登门入院。云水瑶虽则离家数年,但是院中景致还是与当年无异,这时细细看来,犹然忆起儿时景象,不免心中感叹。忽然见着大哥云万程、二哥云千里、长姊云照月、二姊云破月就在前方舞剑嬉闹,她不愿被他们瞧破而引起纠葛,不由低头躲到陆离身后。

这东壁阁就在山顶,仅次于山庄主殿凌云殿之下,主阁左右连着厢房耳房可供起居,进入大门、厅门、殿门三重大门之后,陆离与云水瑶终于进入到楼内。楼中四壁尽是藏书,分天地玄黄四等,每类之中又细分内外功、兵器等色目九类,壁侧各有木梯,殿中间则是一个宽敞的练功房,左右兵器罗列,供人练功。

云水瑶从来只在院外看到这座阁楼,连院门也未曾进过。在外面看来,东壁阁似乎很小,但是进入楼中,才觉得阁中藏书岂止万卷,几乎可以罗列古今,这才不由发出一声赞叹:“我从来都没有进来过,还真是托你的福。”

陆离道:“此间色目繁多,但时间紧急,我们只看刀剑两类,希望能有所得。”说罢已在天字号取了一本海外刀图。

云水瑶却觉得自己从未系统学习过刀剑,一来便从“天”字看起,不免会有不便,她想了一想便从“黄”字号的基础内功学起。顺手便取了一本《十锻锦》,盘坐地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她看书极快,过目不忘,几乎可在同时边学边用,陆离的海外刀图还未翻至一半,云水瑶便已将十锻锦、黄帝内经、道门五秘、玄门九真看了个遍。不到一日之间,她已从黄字号内功看至天字号内功,将正统道藏、易筋经、伐骨论、洗髓经全部看完,遇到不懂之处,便向陆离请教。陆离也知无不言,细心讲解。

至此,云水瑶已将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特点异处都有了深刻理解,陆离更是惊异不已,与她互相切磋交流。

往后几日,云水瑶又学了诸派剑经,刀经,几乎涉猎了各门各派,只因东壁阁藏书皆是古谱,而今各大帮派的武学经历代先辈增删损益,因此稍有不同。便如峨眉派,她便知道古谱中的梦绿枪、峨眉刺的招法较为古朴简单,但古谱中所记载的又往往有些原本失传的功法。

到了第七日,云水瑶已将东壁阁所有藏书看完,一招一式地反复演练,陆离也向她喂招,讲解每一剑每一招的用处与应对之法,云水瑶用心过度,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只得暂时停了。

二人出了东壁阁,略作休息,便前往凌云殿去见云飞鹏,一则打听近来江湖动态,二来今日便是十五之期,想来朝日四大武士也不会失约。

那凌云殿前的大院虽与往常不同,但是云飞鹏的四位子女却并无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而是互相切磋剑法。

云万程师承武当,在四人中年纪最长,武功也是最好,一套**魔剑法,霍霍震响,闪闪生光。忽地急转身,脚跟一纵,使一招“神龟出水”、落地时分又向前刺了一剑“灵蛇吐信”,那口六十四斤的重剑在掌中随意搬弄,运斤成风。

云破月为四人中年纪最小,但也是眼界最高,这时在旁鼓掌喝彩:“大哥,你这套武当剑法果然威风,我看已经可以称雄江湖了!”

云万程一套剑法练罢,汗流满面,却见心思凝重,摇了摇头:“二妹休要取笑我了。我曾见武当道尊演练这套**魔剑法,悃愊无华,举重若轻,那等境界就像是海天晴色,暗潮汹涌。我方才使的那两式‘神龟出水’、‘灵蛇吐信’,总觉得有些不顺,发挥不出**魔剑法的威力。”

云千里道:“依我看是你这佩剑太沉的缘故。要是真比起来,威力倒未真比的上少林的达摩剑法。”

云望月道:“二弟,你这话便不对了。若天下武功真有强弱之别,那我们家的东壁阁就只需收集一部天下第一的武功,何必还派我们下山汲取他派武学精要?”

“不错。”一旁观剑许久的陆离忽然应声道,“剑法无高低,但用剑的人有强弱。”

云万程原本见着这位戴着斗笠的剑客怔了一怔,但是一望他身后的长剑,便已知是近日客居东壁阁的陆离大侠。

云千里道:“依陆大侠看,我大哥方才这套剑法是哪里使错了?”

陆离道:“大公子这套剑法并无错误。”

云万程道:“可是晚辈习练三年,却始终未有寸进。”

陆离侧身望了一眼身后的云水瑶道:“你认为问题出在何处?”

云水瑶原本是躲在陆离身后,避开兄姊的目光,这时陆离回头一问,将四兄妹的目光全引了过来。云万程原本并未多留意这位年轻女冠,这时目光一触,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云望月道:“这位仙姑好面善,不知怎么称呼?”

云水瑶目光露怯,桃腮飞起两片朝云,一直蔓延至耳根,垂首低声道:“我……我……”她半天也说不出第三个字,垂首抓着玉环绶不住地摆弄,这是她自小便有的习惯动作,每次被父亲责骂时,便一句道理也说不出来。

云望月心思细腻,一看到这个动作,便已认出她来。正要揭破,云万程已冷冷说道:“既然这位仙姑是陆大侠朋友,那就不妨指教一番。”

云千里、云破月看着气氛有些不对,也便搜肠刮肚,再看这张怯弱可怜的表情,不由同时叫道:“你――”

陆离却不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说道:“既然大公子已开口,你也无需再藏拙了。”

云水瑶道:“大……大公子……的剑法,其实是用力过猛……”

陆离见她声如蚊蚋,只道她顾忌山庄主人的面子,又肃然道:“还有呢?”

云水瑶道:“还有……**魔剑法虽以重剑为兵器,但是迅以为体,猛以为用,意即**魔之剑,本质在于‘迅捷’,而非‘猛力’,做到‘迅’字,自然而然便威力无俦了。大公子……本末倒置,自然……自然就三年无成……”

云万程冷笑道:“说的好。不如请仙姑就此演练一遍,让我们开开眼界。”

云破月也嗤声笑道:“就是。可不能光说不练啊。”

云望月道:“大哥,她毕竟是女孩子家,哪里好动刀动剑。再说,她也没学过武当剑法,怎么使得出来?”

云千里道:“那可不一定。仙姑可不是一般人,一学即会,过目成诵。”

云水瑶望着陆离,后者道:“相互切磋,各有裨益,我这一身剑术,师传三分,另有七分便是交流而来,你不必顾忌。”

云水瑶伸手去接云万程递过来的重剑,未料手底一滑,几乎要俯身跌倒,云破月等人更是发声讥笑,好在她内力深厚,运起北斗星芒诀,指尖一绕,重剑忽地向上弹起。

这才微一露手,云望月便不由一声惊呼,心里暗暗喝彩,云万程等三人也是当场看呆了。那重剑足有八八六十四斤之重,即使云万程天生神力,久练之后尚做不到这等地步,云水瑶在几人中年纪最幼,自小温文弱质,此时却轻而易举,在翻手之间,运诸掌上。

云水瑶早已见识过这套**魔剑法,因此信手使来,得心应手。即使是云万程每日一练,苦学了三年,也丝毫看不出她的身法招式有何差错,可以说是丝毫不差。众人屏息观看,原想就要找出些纰漏,哪怕是剑尖低了半寸,脚步过了半分,罡斗方位偏了几度,都可以作为贬低她的说法,偏偏云水瑶竟是毫无破绽。众人原存着吹毛求疵之心,到了此刻便都成了欣赏曼妙绝伦的舞剑之姿。云水瑶一使完“北辰星拱”,又转身一圈使了个“紫气东来”,紧接便是“神龟出水”、“灵蛇吐信”两式,果然少了份霸道,多了两分轻灵。那剑指之处三丈开外有一株红豆杉,被剑气所激,震落了数颗花球。云万程摇了摇头,心想这两式软绵绵无力,却不是武当道尊阳鼎丰使的那般奋发蹈厉,但是能将三丈外的花球震落,这般内力也是他所不及的。

云水瑶定身收剑,向各人道了声“献丑”,走到云万程跟前,将剑一横,双手奉还。

云破月语带嘲讽道:“你这剑法倒也平常得紧,比大哥差多了。”

云水瑶唯唯诺诺道:“是比不了大公子……”

云千里厉声喝道:“还大公子大公子地叫,你是当我们都是傻瓜么?”

云水瑶踉跄地退了两步,不敢抬首去看他们,云望月道:“老二,有客在此,别失了礼数。”

云万程道:“父亲来了。”

实则自云水瑶接剑之时云飞鹏便已在殿檐下驻足观望,这时见云千里要发作,这才出面来,对着陆离道:“陆大侠,犬子小女多有得罪了。”

陆离道:“不妨事。”忽然转身朝外,抬起右手将笠貌向上扶了一扶,黝黑的脸色不恶而严。

“父亲,她……”云千里正要告状,山下便已有护卫连滚带爬,到了凌云殿,惊恐地叫道:“庄……庄主,一大群人……”

云飞鹏扬手制止了他道:“我知道了。你带人封闭东壁阁,严防死守,这里有我。”

那护卫领命而去。

这时空中传来一阵呼喝声:“锱铢门赵通前来拜庄――”只见一人矫若飞猱跃上半空,忽地直斜而下,单足轻轻落在石栏立柱之上,胸前犹自抱着一口宝剑。

话音刚落又是一人,同样施展绝妙轻功,轻轻落在院中假山石。

“十八连环寨铁昆仑前来拜庄――”

“少林派弘慧――”

“武当派张云房――”

“百草门杜若前来拜庄!”

片刻间,凌云殿前已凌立了诸派高手。云飞鹏却颇不解,强忍着火气,上前道:“赵门主、弘慧大师、张真人、还有杜药王,诸位都是一方高手,德高望重,今日一齐上山,只怕不是为了这太湖景色吧?”

张云房道:“我等上山只因一事叨扰,听说贵庄三小姐云水瑶业已归宁,云庄主就将她请出来吧。”

云飞鹏登时一瞪双眼,怒火冲天,喝道:“你这牛鼻子胡说什么!”

那山下的石梯上走上了数人,为首的正是开封府左军巡院楚佑门,他双手抱拳,微微笑道:“云庄主息怒,听我一言。半年前,唐门门主遭人毒手,而当时令嫒就在现场……”

云飞鹏侧视一旁,冷着脸道:“哼,云水瑶就叫云水瑶,什么令嫒不令嫒的。”

“是是是――”楚佑门赔笑道,“之后临潼龙凤茶楼之中,天界寺的大痴神僧与武当派卫二真人也死于非命,有目击者称,此事正系……云水瑶所为。我们猜测,她早已叛逃至祆教,与史玉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干系。再联想至去年四月峨眉被灭一案,而后她又与朝廷重犯、祆教妖孽史玉顺,联合拒捕,逃出生天。朝廷已有绝对证据,足以下此定论。至此之后,她便销身匿迹,直到半月之前,有人看到她出现在岳阳城,我们这才重新掌握了她的线索。”

云飞鹏冷哼道:“既如此,你不去寻她,来敝庄作什么?”

铁昆仑足尖一踏,身形自假山石飘了下来,站到了场中,道:“楚兄说话太客气,给你留足了脸面,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飞鹏冷哼着笑道:“说的好听些,诸位都是一方霸主,名门望族,说不好听的,你们都是一群不要脸的混帐!你们携着兵器径直上山,这是给云某人好大脸面!”

云氏兄弟姊妹齐声道:“就是!”云万程也站了出来道:“妙绝山庄立庄数百年,座在这太湖之上,虽不敢说子弟有多俊,但也从无败类。张师叔,各位前辈,此事别说尚有疑点,便是板上钉钉,依江湖规矩,自也当先礼后兵,犯不着如此兴师问罪。”

那张云房跃下立柱,走了过来道:“云师侄,你虽然只是卫二师兄的记名弟子,但师父……就是师父,你怎么能不为他报仇呢?你……你……那个说……唉!”张云房本就不善言辞,本要说些个大道理,说到这里却已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又连连摇头。

云万程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师恩深重,自不敢忘。但是只听那李进忠一面之词,如何能说证据确凿?”

云水瑶躲在陆离身后,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心里却是生起一股暖意,热泪便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好在她一直躲在陆离背后,避在假山一侧,而陆离的斗笠宽大,将她恰好遮住,是以所有人对她这个女冠打扮并未注意。

那李进忠原本就是跟在楚佑门身后的,这时听到云万程反驳,当即跳了出来,朗声喝道:“云万程,你就算信不过李某,难道李某还会冒着辱及师门的风险来污蔑你妹妹么!”

弘慧大喝道:“好小子!李进忠是我少林俗家弟子,你说他一面之词,那便是信不过少林派了!”原来李进忠的心思歹毒,早便摸透了弘慧头脑简单、脾气暴躁的性格,因此故意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话,自是要这位少林神僧为自己撑腰。

云万程却不退避,反而上前一步道:“孤证不立,并非晚辈信不过少林派。”

铁昆仑跟着道:“这可不是一面之词,除了人证之外,可还有物证呢!”

云望月道:“是什么物证?”

楚佑门身后的护卫将一个包袱递了过来,他从中摸出了一张度牒,道:“这个包袱正是云水瑶遗落在长安祆教分坛之内,那里也是发现唐正头颅与三十名寨兵尸身的案发现场。据长安衙门以及当时身在长安的皇城司逻卒回报,云水瑶与史玉顺确实曾经秘密接触过,并且往长安分坛而去,只因露出了行藏这才杀人灭口!”

云飞鹏道:“既如此,众位上山,是已坐实了云水瑶十恶不赦之罪,一定要妙绝山庄给个交代了!”

赵通交换了一只手,依然是抱剑在胸的姿势,又阴恻恻笑道:“云庄主若不交出人来,只怕……嘻嘻……”

云飞鹏道:“赵门主是无利不起早,这件事似乎与锱铢门没有屁干系,莫非是要来妙绝山庄浑水摸鱼不成!”

赵通双目一张,杀气毕现,倏然飞身到了场中,冷面笑道:“本门主可没那么市侩,就是看不惯贵庄一向霸道,欺凌弱小,来此伸张正义而已。”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连张云房、杜若等人都侧目而视,连连摇头。

云飞鹏冷笑道:“别说云水瑶不在庄内,即使她在,云某也不能让诸位说来便来,说走就走!”

赵通道:“如此,可就怪不得我了!”拔剑出鞘,直取云飞鹏而来。云破月、云千里两人立即闪身而出,取剑御敌。两口宝剑相交,抵住这飞来的一剑,但是赵通身法既快,内力既强,一剑刺出时,当即侧身回旋踢去,将二人击退数步。云万程怒喝一声,从张云房身旁抽回,重剑出鞘,斜指赵通下肋。

赵通不敢硬接这一剑,只好侧身向前躲过,快速欺身上前,趁他门户大开,转攻左手处。此时云万程右手已不能回救,只得向上纵去,使了个“神龟出水”。

赵通暗道:“此子剑法倒也不弱,要拿下他倒也得使些手段!”忽地瞧见地上小碎石,当即剑尖指地一插,向着半空的云万程道:“小心,暗器来啦!”

剑尖往上一挑,数块小石子猛地向上窜去,扬起一片尘土。

他这以小石子为暗器是假,扬起灰尘攻击却是真,故意发声提示,不过是为了避免阴谋使诈之嫌。云万程使一招“九天**魔”,将小石子一道挥落,偏偏是落地时扬起的尘土,经赵通的剑气一吹,直扑面而来。赵通大笑一声,暗道正是如此,趁他双眼睁不开之际,一剑直向他的右臂筋脉刺去。

筋脉一断,右手可算是废了,云万程眼睁睁看着不能自救,暗叫苦也。就在此时,一道白影倏然窜了出来,将他的剑打偏四分之一的角度,一剑刺到了假山丛前的太湖石内。赵通回神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在,方才莫不是眼花了?他用力拔剑,却发现那剑似生了根一般,再也拔不出来了。

赵通心中骇然,慌忙左顾右盼,这剑以他的功力而言根本不可能刺穿太湖石,显然方才那人功力奇高。但是一见众人毫无反应,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他又觉得委实不可思议。

最奇怪的当属云万程等人了,何以赵通会忽然抽手,并且还以这般颇觉得不可思议的方式“手下留情”。

楚佑门见势不对,当即赞道:“哈哈哈,赵门主,好剑法。”

众人一听倒觉得稀奇,这剑法“好”在哪里?

楚佑门上前继续道:“素闻赵门主成名绝技元一剑法,其旨‘第一莫作,第二莫休’,其成名绝技共有‘一剑封喉’、‘一剑轻安’两式。原本出剑若是‘一剑封喉’,便绝无回旋的可能。但是只因赵门主突发了善念,这才生生地将剑回转,使此‘轻安式’,若无深厚的内力是绝对无法办到的。”

众人一听,这才哗然喝彩:“赵门主真是宅心仁厚啊!”只有赵通一人知道,这是楚佑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圆了过去而已。

赵通老脸一红,不再用力去拔剑,对着云万程道:“云小侄,你这武当剑法还差点儿,本门主既已相饶,快快劝你将云水瑶交出,否则下次可没有这般好运了。”

云飞鹏冷笑道:“赵门主好大的口气,是当我妙绝山庄无人么?”

赵通笑嘻嘻道:“岂敢岂敢。”

云飞鹏取剑在手,振臂出鞘,“咻”地一声虚指对方面门。两人相距二十余步,即使云飞鹏功力精深,到了他面前其势必衰至十一,哪还能伤人。赵通想罢,不避不退。直至剑气摧来,赵通这才知道厉害,再想闪身却是迟了。

“让开!”忽地身形一跌,只见铁昆仑将他轻轻一推,宝剑“唰”地一声出鞘,化开剑气。

赵通头发断了一绺,惊得一身冷汗,感激地望向铁昆仑。

云飞鹏见他多管闲事,当即怒骂道:“少来这一套,还不伸过头来!”

铁昆仑笑道:“云庄主要铁某引颈受戮,只怕还是差了一些!”他意指云飞鹏并非自己对手,发声回击时竟有嘲讽的意思。

楚佑门知道铁昆仑此举用意,他们二人谁强谁弱倒不好说,只不过故意激怒云飞鹏挑起事端罢了。

二人激斗多时,一团光芒耀人,白光烁烁,剑气森森。两条游龙也似的长剑,交互缠击,正自难解难分。

铁昆仑剑法老辣,人更精明,长剑只守不攻,一旁哈哈笑道:“云庄主,你这紧守太湖,坐井观天,剑法可生疏许多了。”

云飞鹏怒火中烧,用力劈了一剑,大喝道:“云某可不像你光靠一张嘴!”

铁昆仑趁他剑法浮躁用力过猛之际,向他左腿刺了一剑。云飞鹏受痛,“哼”地一声,疾退数步,用剑横在了身前。

铁昆仑冷笑道:“看来妙绝山庄也确是浪得虚名,铁某劝贵庄的人这辈子还是呆在太湖,不必出来了。”

“你!”云飞鹏欲要迈步再战,却是疼得拄剑喘息,发指眦裂。云万程等山庄的人也是个个激愤难平。

才说个“你”字,方才激斗扬起的风尘也刚刚落定,场中突然传出“啪啦”一声裂响,只见院旁一株挺拔的红豆杉树忽然应声开裂,倒了下来。

云万程等人循声望去,不由脸色一变,由横眉怒目转而惊愕失色。因为只有他们最清楚,方才云水瑶曾以重剑剑气将这株红豆杉的几颗花球震落。他们却不知云水瑶早已深知极动与极静、极刚与极柔变化之理,剑法竟已通幽入神!

此时,身在假山一侧的陆离却站了出来,朗声道:“看来,今日来的都是用剑高手。”

铁昆仑道:“阁下是?”

陆离道:“贱名不足道,人称陆离是也。”

百草门药王杜若却已先声惊呼:“可是江湖盟盟主‘长剑陆离’?!”

赵通也是骇然道:“不错。那柄长剑……不会错的……”

楚佑门道:“陆大侠是想插手此事?”

陆离摇了摇头道:“在下奉公守法,向来不管公门中事。”

楚佑门道:“如此甚好,就请陆大侠做个见证,日后江湖上也有个说法。”

云水瑶也走出来道:“晚辈道号‘元君’,略读过几年书。《论语》中有一则说教,那是子贡问孔子:‘师与商也孰贤?’孔子说:‘师也过,商也不及。过犹不及也。’各位若是做的过了,陆大侠不管,我却不能不管。”

铁昆仑冷笑道:“那便看你管得了管不了了。”

云水瑶向云飞鹏施了一礼道:“庄主,晚辈新近学了贵庄的云水剑法,不知对也不对,倒想请铁将军指点指点。”

陆离道:“剑法无高低,你便向铁英雄多多请益吧。”

云水瑶称是,向云望月借了宝剑。铁昆仑一时摸不透她的来历。那日他并未与云水瑶正面接触,因此两人虽然同在龙凤茶楼,他却记不得云水瑶的模样。后来,又因为是夜里,云水瑶彼时形神消瘦,浑不似现在的珠圆玉润,况且如今戴了女冠打扮,一身白袍,羽衣翩翩,更加判若两人。这时也只当她是陆离高足,因此并未掉以轻心。

铁昆仑剑法辛辣瑰奇,平平刺出一剑,直指云水瑶“期门穴”,到了人前三寸处,陡地移向“天突穴”,正是一式“移东就西”。云水瑶始料未及,但好在身法奇快,将剑一挑,使了式“烘云托月”,将来剑**开。铁昆仑剑光偏向左处,又是一折,往回扫去,又是一式“撩东扎西”。

他以快剑积极攻击,自是与先前消磨云飞鹏所采取的守势大不相同。但云水瑶这套“云水剑法”讲究的是如云随风动,如水容万物,偏能令“西风残照剑”的朔风快剑消弭于无形,因此一刚一柔,一快一慢,竟然可以加以克制。

云水瑶趁他“长河落日”凌空劈来之时,使了第七式“遮云蔽日”将他快剑封住,又紧接着第十三式“盈盈一水”,化成一道剑气,将他隔开,至此转守为攻,已占上风。

云飞鹏越看越奇,暗道:“这的的确确便是‘云水剑法’,每一招每一式并无特别之处,怎么偏能克制铁昆仑的‘西风残照’?”他虽然对铁昆仑这人并不待见,但是对其人剑法却无话可说。

实则上,铁昆仑却是有苦难言。以“西方残照”之凌厉萧瑟,快速制敌,倒也是常事。唯独其势不能久持,久战则不利。而“云水剑法”则不同,若是用剑者内力绵长深厚,越是久战,越显优势。因此,铁昆仑此时的气势已由盛转衰,而云水瑶却越战越强。此消彼长,铁昆仑渐渐失势,只得吃力应付,才勉强保持不败。

“滴水不漏”、“拿云捉月”,云水瑶剑法使得密不透风,直刺得铁昆仑连连后退。铁昆仑当即虚晃一剑,退避五步,抱剑道:“仙姑好剑法,与铁某的‘西风残照剑’颇有相互印证之处,铁某获益良多。”

他的这一说辞,既没有承认败绩,又抬举了云水瑶,说的恰到好处。但是众人一听,又怎会不知他早已显露败相,只不过急忙收手,留点面子而已。

楚佑门道:“元君仙姑,你是铁定要管妙绝山庄这桩闲事么?”

云水瑶道:“常言道,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诸位前辈都是武林中的名望泰斗,中州第一流的剑客,今日登临山庄,咄咄逼人,实在是有失侠者风范。晚辈既承云庄主恩惠,自当替他解决眼前难题。哪位前辈定要指教,晚辈奉陪到底。”

云水瑶强忍着笑意道:“方才赵门主嘲笑武当剑法差劲,那么晚辈便以武当剑法向赵门主讨教了。”

楚佑门也是一样不曾正面见过云水瑶,也只当她是陆离高足,剑术上颇有造诣,但听她这么一说,便不由向张云房望去。

张云房口拙,只得摇了摇头,否认她与武当有干。又见云水瑶走向那颗太湖石,右手握着赵通的青锋宝剑,用力向外一起。“铿”地一声,剑光泄出,那宝剑便已拔了出来。众人忍不住一声“喝彩”,那弘慧也暗自思忖着:“就这份功力,在少林派高手中也屈指可数。”

云水瑶将剑掷向赵通,她便又向云万程走了过来。后者虽然沉着脸,但是目光中却流露出担忧之情。

云水瑶换了重剑在手,向赵通微微一笑,道:“赵门主,晚辈可要进招了。”赵通冷哼一声,暗道:“即使你内力深厚,又能如何?我这套元一剑法,不出则已,一旦使出,夺人性命,向来绝不留情。”

什么叫“第一莫做,第二莫休”?那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赵通阴恻恻一笑,挽着剑花,向云水瑶疾刺而去。他也顾不上前辈后辈,先下手为强,仗着对方剑重,自己占了轻捷的便宜一刺便是五朵剑花。但云水瑶比他更快,一式**魔剑法中的“横扫千军”,以重剑对轻剑,以迅猛对灵巧,“当”地一声,赵通手臂被震的酸麻,长剑几乎脱手。云水瑶仗剑直追,自上而下劈去,赵通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在速度、力量上居然均不占优势,他原本还想以轻功逃避,缓一缓气,却不料云水瑶的轻功更兼唐门、武当、峨眉三家绝艺,已足可称当世第一了。

云水瑶早已不用武当招式,只用最简洁有效的劈砍直逼对方。张云房却是脸色惨白,眉毛直竖,暗道:“武当剑法精妙绝伦,哪有她这般胡乱啪啦的!”

只见赵通连连后退,他手中宝剑已经裂出好几缺口,有坚持了数合,终于手脚软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云水瑶止不住重剑之势,只得向上一托,重剑“霍”地一声,向上转了两圈,直插入赵通身后。

云水瑶微微笑道:“赵门主承让了。”暗地里却是呼了一口气:“差点儿就把他给弄死了。”

赵通冷汗直淌,惊跳了起来,无奈脚下一软,又趴向地上。拄着剑,挣扎了数次,这才退到了一旁。

弘慧道:“那是自然。否则凭这几式胡砍乱劈,便说是武当剑法,岂不堕了武当的威名。”

云万程哈哈笑道:“她倒只是使了一半的武当剑法,便已胜券在握,这后面又何必再卖弄?”

弘慧道:“一半也好,全部也罢,若论蛮力,老衲自问不输于人。”

云水瑶道:“大师不必谦虚,晚辈自当领教。”

弘慧手执长棍,奋力一敲地面,道:“老衲这手剑法名之‘余剑’,你可知为什么?”

云水瑶道:“晚辈想因为剑之锋刃,原是要人性命。但世上却有僧家反其道而行,不为恶人理解,故称‘愚剑’。就拿晚辈来说,生平最佩服的也是像大痴神僧这样的高人。”

弘慧道:“少林武功威力过大,老衲又杀心太重,只得选一门威力最小的,便是这套无锋的‘剑法’了。”

云水瑶道:“请大师赐教。”

陆离道:“等等!”扬手将手中长剑丢了过来。云水瑶随手接下,报以微笑致谢,这时弘慧的长棍已抡了过来。云水瑶忙向后一倾,耳畔劲风扫过,几乎将她的冠带打落。好在她后弯腰身,避过剑气,当即去拔手中长剑,却发现根本拔不出来!

云水瑶几乎是哭晕过去,是她手太短,还是陆离故意寻自己开心?剑鞘脱至一半,却不能出鞘,云水瑶已无暇多顾。弘慧大喊一声:“三相并寂!”

一棒子打将下来,云水瑶虽得他发声提醒,但是拔剑时已费时几拍,这时几乎已要被当头棒喝,只得双手持着剑鞘去格挡。

“嘣!”

云水瑶两臂齐震,如被万钧倾轧,弘慧的力量比赵通这飞猱一般的身体壮大许多,她又是半倾身体使不上劲,只这一下几乎令她缴械投降。

弘慧收起法棒,喝了一声:“严净佛土!”长棍一转,往地下挥去。云水瑶哪还顾得上长剑出不出鞘,脚跟一蹬,翻了一翻,纵上半空。

张云房自是认得,“噫”地一声叫了出来:这是武当梯云纵啊!这黄毛丫头到底什么来历,不会是哪个师兄弟的私生女吧!他一想,也只有道尊师兄才有这般资质。

云水瑶纵上半空,一溜烟已没了影子,弘慧左右上下一扫,竟没瞧见她的去处。当即收棍伫立,耳听八方。云水瑶轻功绝影,几乎脚不沾地,剑鞘当作长棍,也学他喝了一声:“三相并寂!”

“啊!”众人忍不住一声疾呼,云水瑶身影突然自后方出现,长剑压下,弘慧竟是不闪不躲。长剑压下时,她只觉得剑鞘抵至他的肩头,却反生出巨大的弹力。这股弹力竟强过她自上而下的冲劲,将她震的浑身麻痹。她急忙使出峨眉轻功,将全身化作一朵飘絮,卸去扑来的急劲,又几乎在瞬间化作残影躲避。

相反,弘慧看不到她,但是却并不着急,又自大喊道:“诸佛摄持!”

话音甫毕,地面上扬起尘土,以他为中心,向外扩张。霎时间尘土铺满凌云殿,场中视线早已混浊,那尘土中忽然现出佛光金身,自中心向外穿去。张云房却是认得这招的厉害之处,即使是云飞鹏、陆离也不免为云水瑶担忧。

原来少林中有一门达摩神功,练至易筋、伐骨、洗髓三重境界,则可成金身不败,比那天界寺的金刚不坏功更加威猛。

此时,弘慧将余剑剑气以神功使出,威力无匹,三丈之内的人无不纷纷寻找掩体躲避。

弘慧目光一扫半空,已见一团黑影,当即冷冷一笑:“看你哪里逃。”轻点地面,绕着飞扬的尘土一转,拔地飞起数丈,正是少林轻身绝技“一苇渡江”。长棍横扫,朝着黑影奔去,弘慧口中念道:“得无生忍,阿弥陀佛!”剑气挥泄,**开尘土,只见半空中金光乍现,云水瑶借着绝顶轻功柳絮飘灯,宛如慈航降士,浮坐云端,待到弘慧靠近,微笑念道:“诸佛摄持!”

数十道剑气当胸穿来,任弘慧有达摩神功护体,却也无力阻挡。幸好云水瑶手下留情,避过弘慧要害,他落地之时只受了轻微外伤。

等到清风吹散尘埃,胜负已分。弘慧万念俱灰,向云水瑶施礼道:“老衲败了,只是不知败在哪里?”

云水瑶道:“达摩神功可以抵御一切邪魔外道,但是倘若晚辈的武功并非邪功,而是与前辈一样,那么前辈的神功便对我无效了。”

弘慧道:“恶念在心,恶业在身。如此看来,你并非是个恶人。老衲明白了。”

弘慧退了下去,张云房上前高声道:“元君道友精通武当之学,贫道便来领教。”

云水瑶道:“前辈言重了,晚辈安敢班门弄斧?”

张云房道:“多说无益,看招!”将剑按于地上,没入青石砖中,只听“嘣”地一声,那块青石却并未向外碎裂,而是直插于内,单就这份功力而言,便就不是一般蛮力能做到的。

张云房弃剑不用,一掌拍来,自是他清楚在剑法造诣上并不能胜过云水瑶,而只有改用策略,比拼内功。他自认云水瑶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即使内功再厚,也定然比不上他三十年纯阳内力。

只见那掌风已至,云水瑶不肯避让,心中暗道:“我可不能让他小瞧了!”当下奇经融汇,八脉相通,使出“北斗星芒诀”。

她左手持着长剑,右手单掌迎了上去。双掌一交,衣袖舞动,二人各不相让,张云房的三绺长须也被罡风吹的不住向后摆动。二人奋力拼斗,沉寂半晌,外人看不出实际状况,但他们二人激烈搏斗,凶险之极,任谁一方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张云房暗暗奇怪:“这‘北斗星芒’内功虽非霸道凶猛的武功,但是若论深厚绵长,当世无出其右。常人一经沾上,若然久持,从无不败之理。然而,这女冠的内功却与我有诸多相同的地方,真是怪了!”

实际上,云水瑶早在七天内将各派内功的长处融汇贯通,自创了一门属于自己的内功,她称之为“云水禅心”。只因这套内功既含武当之“纯厚”,又包容少林之“猛烈”,更兼峨眉之“奇诡”,因此张云房如何也想不破其中关节。

这时云水瑶的衣袂不动,仪静体闲,张云房几乎如风中摇幡,长须眉毛被罡风扫乱,几欲吹倒,只得不住后退。

楚佑门暗道厉害,只见张云房已向他这方退来,将要当场撞上,当即迎前一步,翻起掌力按到了他的后心。

这一按倒是苦了楚佑门,他内功自然不俗,可云水瑶委实太强,他的掌力一经接上,即使想退,也已经骑虎难下。这时一股强大的迫力迎面而来,直压得他透不过气,更别谈说话了。

那百草门的杜若见二人脸色涨得发红,知道他们已成强弩之末,忙道:“二位且住手,我有话要问她。”

楚佑门、张云房二人吃力地偏过头来望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更别谈主动住手,只得更加鼓劲,才不致被推倒在地。

云水瑶却知见好即收的道理,当即道:“这位前辈请讲。”撤去掌力,张、楚二人得了喘息之机,静静地退在一旁,感激地望向杜若,暗自调息。

杜若道:“我百草门育有神药,每百年才产出一株肉灵芝。这肉灵芝除了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常人服之,更可以增益百年功力。我看你内功不俗,除了服用肉灵芝外,并无第二种途径了。”

云水瑶道:“古人云,内外相应,言行相称。不错,是我服用了肉灵芝。”

杜若道:“你承认了便好。既然这位仙姑提到‘言行相称’,强取我灵药也便罢了,为何下毒杀我百草门弟子?”

云水瑶怔道:“什……什么!”众人也是一惊,药王从来是救死扶伤,药到病除,这世上还有药王解不了的毒么?

杜若道:“那时我不在门中,但门下药童十二人,华州百草门十三人,却都因此而死!全你一人之功,却令二十五条生命消逝,即使此事非你亲为,但是他们却因你而死,你如何可得心安?”

“我……我……不会心安……”云水瑶心痛如绞,想起了唐堂所作所为。若说大风客栈以及后来追击的人是阎罗所为,但是在百草门中夺药杀人,就只能是唐堂了!是唐堂为了她而杀人啊!

“哈哈哈……心安二字自杜药王口中说出,真是令人发笑!”山下又走上一人,一袭白色丧衣,他怀中犹抱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面如枯槁,早已变成了死灰色,显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身。

云水瑶已认得来人是张鹰,他怀中女尸应是他妹妹张倩无疑了。可怜张倩倾国倾城之容,死后却是这般惨状。

杜若喝道:“你还来纠缠我什么!我不是已给你药方了么!”

张鹰道:“好个妙手仁心的杜药王,我苦苦求你三个月,你随手写了一张药方,她一喝下那药,当晚便过世了!你的心好毒哇!”

杜若怒道:“若非是你拦我去路,那日我怎么会丢了药门至宝?若非是你阻我回门,我百草门的药童怎么会死于非命?张鹰,我已大发慈悲,那副药方并没有错,要怪就只能怪你妹妹受伤太重,红颜命薄!”

张鹰道:“哼!今日我便要跟你拼了!”

杜若喊道:“你疯了!你疯了!我警告你,我并不想杀你!”

“哈哈哈……”张鹰欲要冲上前,却被一阵轻笑声打断,不由定住脚步。

“你们都别说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弟弟是我害死的,妈妈是我害死的……唐大哥……唐堂是我害了你们……张倩、他们都是我害死的……”云水瑶忽然间神智不清,她拄着长剑,抬首看见左右,都是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正在向她走来。她大笑着呼喊,“我是云水瑶,就是你们要找的云水瑶……”

“你……你是云水瑶……”李进忠不可思议地指着她。云飞鹏却比他吃惊更甚,短短四年之间,云水瑶已从当初的黄毛丫头,一跃成为傲睨群雄、足以匹敌少林神僧的绝顶高手!这对他而言,究竟是喜是悲,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云望月冷哼道:“你不是指认她是杀害大痴神僧与卫二真人的凶手么?”

李进忠慌了神,支支吾吾道:“我……她不是换了装扮么?”

云万程道:“束了冠换了衣,面容却不变,这就是你的亲眼所见?是不是凶手,在你眼前也认不得了么?”

张鹰道:“若你说的是大痴和尚,凶手却不是别人,便是这个李进忠。就是他为了向冥王讨饶,亲手杀死了诸多高手。”

李进忠喝怒道:“姓张的!你疯就疯了,可别胡说!”

张鹰道:“当时我就在现场,我妹妹就是被冥王打成重伤的!”

众人哗然,逼视着李进忠,后者目光闪烁,缓缓后退,但是已被铁昆仑拿剑指着。

弘慧怒不可遏便要来打,李进忠不住讨饶道:“师叔,我是冤枉的……”

弘慧道:“冤不冤枉,自有楚大人讯问。你若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老衲绝不饶你!”

李进忠大叫道:“姓张的,你可是亲眼看见了我向大痴神僧下毒手?”

“这……”张鹰一时词穷,他倒真没有亲眼所见,只因那时乔威带人来了,后面的事自是不清楚了。

张云房道:“那我卫师兄呢?”

李进忠道:“当时李某身在茶楼之中,后来开封府的人便来了。李某一步也不曾离开茶楼,如何得知外面的事?”

他这话一说,连铁昆仑也觉得有理,暗道:“李进忠为人阴险狡诈,但是这话却说的在理。”

云万重道:“真相大白了,此事与我妹妹无关,全是这姓李的栽赃陷害,楚大人,你代表开封府,这事便要如何处置?”

楚佑门道:“先不忙下定论,大痴神僧与卫二真人之死或许与云水瑶无关,此事尚待查实,但唐正之死却有她留在现场的铁证。”

“物证是死的,如何算得铁证?我可以证明唐正之死与她无关。”

众人抬头一瞧,却是一袭羽衣的楚隽言亲临,云飞鹏、云万程都认得他,因此互相点头示意。

楚佑门却是奇怪,为何杀死皇城司钦差,身犯重罪的楚隽言却能逃出生天,并且在此出现?

张云房问道:“楚道兄从何而来?”

楚隽言道:“楚某现在待罪之身,幸得国师仗义相助,这才得空前来。”他望了一眼云水瑶,表面上虽无异样,心里却已五味杂陈。

楚佑门道:“你方才说可以证明云姑娘的清白?”

楚隽言道:“不错。那日愚弟与长安巡检使、唐门主途经长安分坛,受到玄冥教冥王以及阎罗袭击,正是唐门主孤身断后,愚弟才得以逃出生天,却不料事后他力竭而亡,真是惜哉痛哉。”

云飞鹏道:“既然几桩命案都与小女无关,不知诸位是否还要论证她与祆教妖孽是否勾结?”

楚佑门尴尬道:“云庄主说笑了――”

云飞鹏冷哼一声,正要出言讥讽,只听云万程一声惊呼:“水瑶!”

却见云水瑶忽然晕厥过去。那杜若毕竟是有名的神医,走了过来,一摸脉象,沉吟一声道:“恭喜云庄主,是喜脉。”

云飞鹏面如死灰,又问道:“不会错吧?”

杜若拉下脸,怒道:“已有四个月了,要是错了,百草门的牌子便挂到贵庄上!”

楚佑门微微笑道:“恭喜云庄主了。令嫒是否与祆教史孽勾结我等便不深究了,但是令爱婿是谁云庄主却要深查一番。”

云飞鹏脸色一沉,妙绝山庄从来清清白白,未婚生女,这脸可丢大了。他的这个小女儿自小便不让人省心,尤其是当着众人之面,说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越想越气,喝令云万重道:“等她醒了,让她滚出太湖,妙绝山庄绝无这样不知羞耻的子孙!”

云望月道:“父亲,水瑶还小,不懂事,她这些年一定是吃了许多苦……”

云破月、云千里都看着父亲,一言不敢发,赶忙将他扶进殿内养伤歇息。

铁昆仑道:“楚兄,我们这便算了?”

楚佑门道:“昆仑兄,不是已有一个犯人可以交差了么?”

铁昆仑道:“张道兄以为如何?”

张云房道:“卫师兄之死,我武当派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杜若奇道:“咦,那疯子什么时候走了?”

赵通道:“快走吧,天色晚了,就出不了太湖了。”

众人告罪一声,一哄而散,快步下山去了。

这时,云水瑶已幽幽醒转,陆离依旧守在她身旁,淡淡说道:“云三小姐,陆某长剑不宜出鞘,只因剑长易折。是以长剑虽长,却不致伤人,也是为了爱剑惜剑。武功的最高境界在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做人亦是如此,你明白么?”

云水瑶轻轻念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么?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可是哪有这般容易呢?”

陆离道:“游历江湖,尚义任侠,别人怎么看,又何必为难自己?”

云水瑶叹道:“多谢陆大侠开解,其实水瑶又何尝不知?”

云万程从旁劝道:“水瑶,你先到太湖附近暂避些时日,等父亲伤也好了、气也消了,你再回来。”

云望月道:“我这里有些许盘缠,要好好养胎安胎,动了胎气便麻烦了。”

说罢拿了几张银票塞到她手上,云水瑶心里感动,红着眼眶,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便哭出声来:“多谢大哥、大姊,水瑶在此谢了。”

当下,陆离便与云水瑶一起上路,下山去了。

天色渐暗,夕阳西沉,眼见就快到渡口,忽然一个浑身浴血的锱铢门弟子倒在了一方阶梯上,陆离赶忙上去察看,只听那人连说了两句:“湖面……湖面……”便气绝身亡。

原本碍于妙绝山庄的面子,各大派的弟子并未上岛,而是留驻渡口,足有百余号人。但这时却一个也不曾见着,连声音也不曾听见。难不成他们都已遭了毒手?

况且今日最初上岛的六人为当今最顶尖的剑客,后来又有楚隽言在场,别说是玄冥教的冥王,即使真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他们倒也未见得会忌惮。

此时,那湖面映照着晚霞,碧绿的湖水变作如血通红,太湖上飘浮着一具具尸体,犹如皮具一般,在水面上上下浮**着。

那湖面上却有一人稳稳站立在一根浮木上,顺水飘**着,宛如一尊木偶。

岸上杨柳树下立着一个东瀛武士,一动不动,柳叶纷纷飘落,划了过来。

在这一幅悠闲、散漫的景色中,柳叶与春水都飘浮上空,向众人飞梭而来。

只听那楚佑门道:“他们的内力阴柔,可将柳叶与湖水冻结成冰,因此非常锋利。大家千万小心。”

楚佑门与楚隽言互相背靠,已经是身心俱疲,面无血色。另两个武士却各在左右远处一角,四大武士各在一方,互有高低,组成一个奇异阵势,凌厉的剑势将众人紧裹其中,几乎压迫的众人透不过气。

陆离“哼”地一声,以内力发出一声,“柳叶残冰”几乎同时凝滞,随风飘去。

柳岸上的锅岛志雄发出一声冷笑:“原来又是你。你看看,中州的剑客就像待宰的猪一样,他们的眼神真是可怜。”

铁昆仑、弘慧却是怒目而视,暗暗道:“若不是先前在凌云殿前耗费了大量功力,哪里轮得到这些宵小耻笑!”而楚氏兄弟神情戒备,不敢有丝毫大意。

陆离面无表情道:“留下你们的名字。”

湖中那名剑客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宛宪永。”

左长亭之上人朗声道:“本人朴正英,那边的女真人,可否告知芳名?”

云水瑶一皱眉头,暗道:“这人好生无理,实在可恶!”却不理他。

这时,右手边一块大石上的武士,双手拄着一口竹剑,四平八稳,岿然不动,只发出了简洁的五个字:“瓫中余一郎。”

陆离道:“宛宪永,原辽东剑士,杀死同门,逼奸师母,欺师灭祖,违背人伦,遭到燕云剑客司徒长风追杀,后叛逃至高丽。这等恶人既已让我遇上,那是万万留不得了。”

宛宪永脚下一沉,那浮木忽地左右摆动了一下。好在他立时镇定如初,狂然大笑:“不错。那便是我了,你能奈我何?”

陆离道:“陆离长剑随我多年,时时羁绊在身,慎始敬终,用以警戒自己,爱惜生命。然天下终有不平之事,终有十恶之人,在下不得不杀人诫世!”

云水瑶道:“陆大侠,这等恶人狂人何劳你出手。”

陆离道:“云三小姐,你身体多有不便,不可妄动。”

云水瑶道:“这些宵小,何需费力?”

宛宪永大笑道:“那小妞,你可不晓得我的手段,待我灭了这些蝼蚁,再让你好好消受消受。”说罢,骈指指向湖面,跳起一朵冰花,直向楚隽言射去。

楚隽言早前曾受阎罗暗袭,至今毒未去尽,武功早已大不如前,先时又与四大武士耗费许久,精神之疲已达极限,这时竟不能躲开,当即倒了下去。

朴正英仰面大笑道:“这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竟然这般脆弱。”

那话音刚落,突然一条白影已闪至跟前,便是一左一右两个大耳刮子。朴正英还未反应过来,嘴角已被打出了鲜血,脸上五条血痕清晰可辨。他的剑当即出鞘,刺向白影。那白影竟已消失不见。再看云水瑶处,只见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似乎出神许久。

朴正英固然吃惊,更是想不通这忽然闪现的白色人影究竟是人是鬼。若是人,怎么无影无踪,来去无迹可寻。可若说是鬼,这些年剑下亡魂无数,到了半夜也无一个鬼来敲门,这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这边朴正英还未回过神,宛宪永也被重重打了两个耳刮子,任他冰花护身,长剑疾刺,毫无作用。他急忙稳住身形,可却奈不住耳刮子加身,每打一下,他脚下浮木便上下起浮,左右摇摆,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好在他下盘极稳,定一定身,又不致落入水中。霎时间,“啪啪”巴掌声嘹亮,直打得宛宪永眼冒金星。

这四大武士成组以来,从来屠人为乐,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朴正英正想动身,忽然白影又已到了跟前。锅岛志雄与瓫中余一郎却看出古怪,长刀一出,两人直取云水瑶而来。陆离护在云水瑶身前,岂能容他二人得手!

正这时,云水瑶一心四用,化作了四个分身,分别对着四人缠斗。锅岛志雄固然异常吃惊,却对这个分身毫无办法,只能任她作为。一时间,脸上血痕可怖,肿成猪头。

四人中,宛宪永最先顶不住,脚上一滑,坠入湖中,那团白色影子便也渐然消失,并未继续追袭,瓫中余一郎如得大赦,当即喝了一声:“走!”其余三大武士无一敢作停留,纷纷潜入湖中。

那二月春江,冰凉刺骨,常人自然绝受不了。但对四大武士来说,春水并不足以使他们身心寒凉,而是此战之后,却是终身之耻,再也无颜立足中州。

云水瑶集中一念,收回心神,当即以内力发出声音,传入湖中:“你们这些恶人,日后若敢再踏入中州一步,定教你们有来无回!”

这时,铁昆仑、张云房、杜若、弘慧等人得了生机,坐地调息之后,纷纷向陆离与云水瑶致谢。李进忠不知何时已趁乱逃脱,楚佑门扶着楚隽言,后者已是弥留之际,紧握着他的手道:“大哥,我快不行了……乔氏……便托你……照看了……”

云水瑶望着他,想起二人初识之时楚隽言冷酷无情,但如今她却明白,江湖中的任何人,并非是她所见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