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

龙凤茶楼

龙凤茶楼经历一场大战,满地狼藉,那皇城司的郑二不知何时早已逃之夭夭,留下来的亲从官与逻卒受“鬼气”波及,非死即伤。但有大部分却是直接死在李进忠的手上。此时冥王一声暴喝,双手一甩,袍袖卷起一层黑气,席卷四周。李进忠受到波及,被震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片刻之后,冥王恢复了正常,踉跄两步,飞下茶楼。

张鹰最先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浑身骨头散架,径向歌女张倩爬去。他用力的摇了一摇张倩,叫着她的名字,后者却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只是微微的眼皮颤动,在张鹰怀里剧烈的咳嗽两声。紧接着又吐出一口鲜血,人也睁开了眼睛,只叫了一声“哥”,又昏死过去。

张鹰虽是堂堂汉子,但这时也不免心里七上八下,直淌眼泪。张倩是她唯一的亲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忽听到楼下脚步声急速响起,当下顾不得许多,奋力抱起张倩,纵身跃下茶楼。

原来郑二所带的皇城司亲从官已被冥王杀绝,但是乔威和楚佑门走后,乔威便独自去搬援兵。楼下来人正是留守附近开封府的人马。乔威见楚佑门已不知去向,又见楼下云水瑶席地而坐,脸色忽紫忽白,神情痛苦,便用“分筋导气”的手法,点向了云水瑶“膻中穴”。

在与冥王的地藏诀决胜的关键时刻,冥王虽受重伤逃过死劫,但云水瑶却没那么好运了,“嘤咛”一声,昏死过去。

乔威领着开封府高手上了茶楼,将受伤昏迷的史玉顺拿了。又命人看住茶楼四周,低声吩咐左右道:“事情紧急,将这二人押上囚车。我们再分作四队,从四门而出,秘密押解到指定地点。无论是谁来提人,都不能放,明白了么?”

领头的正是开封府军巡院的上二指挥,轻声道:“早已准备妥当。”一扬手,将二人押上一辆铁皮包裹的囚车,依言四路出城,乔威也乔装跟随其中一路。当然在茶楼之中还有些活口,但是他们自是顾不上了。

李进忠伏在一张桌案下装死,待开封府军巡院的人走了,茶楼中没了动静,这才爬了出来。四下一看,遍地都是人头死尸,活脱脱是个人间炼狱。他踢了几具尸体毫无动静,不由啐了一口,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这些鸟人都他妈的死绝啦!老子还活着,哈哈哈……”

正笑间,“砰”的一声,唬的李进忠肝胆俱裂。他下意识的猫身躲藏,一双惊恐的眼睛左右来回转动,接着又慢慢的转过头向后看去,却并不见有什么异常。仔细一看,却看到一只鲜红的血手正抓着桌案的一角,奋命欲爬起身。那一声响正是不慎抓落茶壶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李进忠壮着胆子上前一看,那只血手的主人——老和尚大痴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大痴和尚见是他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念道:“回……头……是岸……”

李进忠一脚踢在了他的脑袋上,咬着牙骂道:“回你娘的头……”

乔威押着一队囚车从北门出,行了约莫二十里,远远见到了前方一处道观,便策马奔了上去,立即前去叩门。那道观大门打开之后,出来一位道童,乔威自腰间取出一块木牌亮了出来,道童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即迎着他们进去。

乔威跟在道童身后,急忙说道:“国师已经吩咐,史教主蒙此冤屈,我们不可不顾。因此决不能让他落在别人手中。”

那道童道:“乔大人放心,这里十分隐蔽。国师已吩咐过了,史教主虽然是祆教教主,但他的为人我们也十分敬佩。”

这时道观正殿中又出来一位老道,迎向了众人。乔威道:“史教主受了伤,还请道长看看。”那老道长一听,立即命人打开囚车。囚车中除了史玉顺一人外,还有一位黄发少女。那少女皮肤泛红,呼吸急促,看样子是内息散乱、走火入魔之兆。

老道皱眉道:“怎么还有一女子?”

乔威道:“这女子是与史教主相识,其余晚辈便不知了。”

也不等二人移下囚车,老道已伸手搭着云水瑶的右手腕,眉头深锁,寻思良久。又去把问史玉顺的脉象,沉默不语,连连摇头。

乔威忙问道:“有什么情况,道长但说无妨。”

老道沉吟一声:“史教主受了内伤,但是暂无性命之碍,调理个几天即可痊愈。可这女子经脉错乱,而且之前大概又中了奇毒,只怕也就这几日了。”

乔威说道:“这事怪我。当时我见她盘坐地上,脸色忽红忽紫,一息七变。这与修炼武当内功‘北斗星芒’时十分相似,但是在这七变之后,忽然又脸色惨白,显然已走火入魔。我不得已点向她的‘膻中穴’,散去她的内炁。”

老道说道:“先别说了,楚隽言这小子怎么不来?”

乔威道:“楚大人与我们失了联系,但他武功高强,天下之间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应当无碍。”

老道冷哼道:“我天心教第一高手自然不差,但论天下之大,比他厉害的人比比皆是。国师与长剑陆离自是不用说了,少林的弘慧,西海的武朝胜,都能与他争一日之长短。”

正说之间,大门砰然作响,一位道童慌慌张张来报:“门外,好多……好多官兵……”

老道士道:“别慌,先将史教主转移。”

乔威凛然心惊,暗道:“来得好快,这官兵不是永兴军路,便是皇城司了。”

“砰”的一声,两扇大门碎裂震飞,数位站在前方的道士拦截不住,纷纷向两侧倒去,乔威不退反进,当即迎了上去,手掌心接着木门转了一圈,卸去冲击力。

“当”的一声,两扇大门重重落地。

门外却是一人连连鼓掌道:“乔大人真是好身手。”

乔威抬眼一看,却是郑二。要是郑二倒也没什么,想来能当上提举皇城司的都不是什么高手,但是他身后七人,却大有来头。乔威虽在左街道录,与禁城内的人没有接触,但是只有禁城大庆殿中的七虎却是无人不识。

当下乔威拱手道:“郑提举,皇城司虽属圣上亲军,但是国法所治,无分贵贱,理之所在,不论亲疏。别说开封府最重法理,即便是道录院圣上亦恩宠有加。你这般带人闯门,横行无忌,是置国法不顾,置圣上的脸面不顾!”

郑二冷笑道:“道录院的人果然不同凡响,无怪凭着一张巧嘴妖言惑众,蛊惑圣心。说起话来,你倒是句句不离圣上国法。可是你可知道,皇城司正是凭圣命办事,祆教逆案乃是第一大案,圣谕所批捉拿史逆不得有误,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若论揣摩圣意,楚道录应该是比我这个老粗厉害,他不会不知吧?”

乔威冷笑道:“郑提举,此案是开封府与道录院共同承办。除非有枢密院、开封府的文书,抑或是郑提举有圣旨在身,否则空口无凭。仅凭提举大人一声‘圣谕’,便想提走开封府重犯,乔某无法从命。”

赵七闪了出来,大怒道:“好个狗东西,也不睁大狗眼看看,我们哥七个是殿前第一班,就凭你也敢阻拦我们!”

赵大说道:“众位,我等奉圣命行事,实不想妄开杀戒。”

郑二却不着急,拦着这二人,一边踱着步,一边目光始终盯着乔威,发出一串瘆人的笑声:“呵呵呵……乔大人,你也许是铮铮铁汉,但是他们呢?”

乔威心底一怔,暗道:“是了。我倒可以抗命不遵,但是连累这群道士无辜受了牵连,我怎么跟国师交代呢?”

正在寻思间,郑二已靠上前来,笑脸相迎。他一手伸入了衣袖,忽地勃然变色,出手间一柄白森森的匕首已插入了乔威下腹。乔威陡然吃痛,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死死地按住郑二肩头,轻喝道:“你!”

郑二悄声说道:“别动——你若动一下,我便杀一个道士。你若喊一声,我再杀一个。你可不想天心教满门尽灭吧?”

郑二疯狂大笑,抽出了刀子。那老道士怒吼一声,便要上前:“你们做什么?”

乔威却伸手拦下老道士,咬着牙忍痛道:“道长,我没事。千万别冲动。烦你告诉国……大人,乔威坏了他的事了。”

郑二冷冷发笑,一刀子一刀子地插入乔威的身体,乔威浑身浴血,一个个窟窿潸潸地向外冒着鲜血。他却不曾动一下,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郑二。

实则云水瑶早已醒转,只是苦于浑身无力,这才没有挺身而出。但她知觉异常敏锐,即使不曾睁开眼睛,也能完完全全看清乔威所受之苦。

郑二最后一刀扎入了他的心脏,而后转身从袖子中取出了白娟,擦去了溅满身上和手上的鲜血,冷冷的说了一句:“带走。”

忽然,门外传来冷冷一声,道:“郑提举,这便想走了么?”

云水瑶心中一凛:“这个声音是楚隽言!”心中一急,竟自昏厥了。

云水瑶幽幽醒转时,是在一间客房内,微弱的灯光显示似乎已到了夜晚。她看见自己躺在了唐堂的怀里,不由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惨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唐堂,是你吗?”

唐堂却是冷着脸说道:“是我。如果不是我,这会儿你已经死了。”

云水瑶道:“你生我气了么?”

唐堂道:“当然生你气了。你既已答应了我,为什么要偷偷溜走?”

云水瑶道:“笑话?我为什么不能走,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唐堂有些得意地冷笑:“你肯定是在想,你肯做唐夫人,但绝不会是唐四夫人,而是唐三夫人。”

云水瑶一怔,暗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唐堂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是永远比不上我哥了。”

云水瑶道:“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也许还有一丝希望呢?”

唐堂道:“你不用安慰我。为了得到你,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云水瑶黯然神伤道:“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唐堂道:“你学了唐门绝技竹叶镖,你就是唐门的人,在你昏迷这三天的时间里,你早已经是我的人了。”

云水瑶看着唐堂得意的神色,知道他不是在说假话,不由脸色一红,急问道:“你说什么‘我是你的人了’,我怎么便是你的了?”

唐堂道:“这三天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都看过了。你吐出的血污便是由我清理的。你既然被我看光了,自然便是我的了。自古女子名节最重要,一女不侍二夫,除了我,现在谁还肯要你?”

云水瑶脸色通红,心里暗道:“看光便看光了,难道我有什么损失不成?什么名节,什么三从四德,跟我又有何相干?”

唐堂见他半晌不说话,神情关切道:“你不仅受了伤,在唐门时也中了‘红莲业火’之毒,大概只有几天的性命了,不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的。”

云水瑶点了点头,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忽然房外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好像人数不少。

唐堂将她轻轻地平放在**,轻声说道:“我们得收拾着走人了。”他走到了窗旁,轻轻推开一扇,院外灯火通明,数十人鱼贯而入,恰巧也在这家“大风客栈”落脚。

云水瑶道:“对了,我不是在天心道观么?”

唐堂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说道:“那已是三天前的事了。”

云水瑶道:“我记得楚隽言好像来了,后面的事我便记不清了。”

唐堂由衷赞道:“楚隽言倒是个真汉子!”

云水瑶道:“怎么了,快跟我说说?”

唐堂道:“你若想听倒也方便,只需叫我一声爱郎,我便说与你听。”

云水瑶气得笑道:“你个坏蛋无赖,你若不说,我亲自去问他就是了。”

唐堂摇头道:“只怕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云水瑶问:“怎么见不着他了?”

唐堂说:“他现已被大庆七虎押解进京。即使不被满门抄斩,也不免人头落地。”

“啊……”云水瑶听罢一声惊呼,催促他快说下去,接着唐堂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唐堂道:“楚隽言来时,月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我想当时他一定已经受了伤。大庆七虎拦在了他面前,他却连看也不看七人一眼,只是说:‘留下郑二的狗头,你们可以走了。’”

云水瑶道:“乔威是左街道录的人,便是他的手下。没想到,他也是这般重情重义。”

唐堂点头赞同道:“这倒是。当时,那个叫赵大的冷冷回他道:‘楚道录,你这话赵某可不爱听。’你猜楚隽言怎么说?”

“他怎么说?”云水瑶好奇问道。

唐堂答道:“那楚隽言说:‘爱不爱听是诸位的事,但是楚某就是说了,你们不爱听还是得听,而且还得仔细听。楚某再说一遍,你们可以走,但是必须留下他的狗命。’”

唐堂顿了一顿,索性坐下来倒了一杯水,云水瑶躺在**,急得便要坐起来,催促道:“然后呢?我猜那大庆七虎定是嘴都气歪了。”

唐堂道:“姑奶奶,你别起来,我快说就是啦。当时赵二便抢上前道:‘他可是提举皇城司,皇上最信任的心腹,你这是要造反么?’楚隽言连连冷笑:‘哼,楚某自然不敢造反,诸位不必乱扣罪名。楚某若要反,诸位还能走的了吗?’那七虎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赵五、赵六、赵七早已按耐不住,三人几乎同时伸手,向楚隽言拿了过来。”

“啊!”云水瑶一声惊呼,“楚隽言以寡敌众,定要吃亏了。”

唐堂摇了摇头,接着道:“近战上的拳脚功夫,楚隽言的七绝缠丝手绝对是众家擒拿之首!不过赵氏兄弟这七人倒也非浪得虚名,与他激斗数十合,不仅没有捉襟见肘,还隐隐占有上风。倒也是郑二该死,那郑二一旁冷笑道:‘楚道录,你再不住手,这些牛鼻子的命就到头了!’要知道这时候楚隽言正应接不暇,他一眼瞥见郑二扭断了一个道童的脖子,又抓着老道士提了过来。楚隽言当即以掌风击退七虎,一手将郑二擒了过来。”

云水瑶兴奋地咳嗽两声,唐堂不由得停了下来,焦急地望着她。

云水瑶道:“没关系,你继续说就是了,咳咳……”

唐堂知她听得兴起,不好再吊她胃口,当即说道:“当时我躲在院外看的真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武功如此之高,竟可以隔空拿人。那郑二不由脸色大变,眼见他举起手掌,喝骂道:‘楚隽言,你想干什么,你这是要灭九族的!’只听楚隽言冷哼一声:'我先灭了你。'就这样赵大等七人无不大骇,眼睁睁地见楚隽言一掌拍死了皇城司的提举,真是大快人心。”

云水瑶道:“依此看来,以楚隽言的武功,若要抗命拒捕,赵氏兄弟也未必拦得住。”

唐堂长叹道:“是啊。不过他杀了郑二之后,又交代那老道士照顾乔威的家人,便向赵氏兄弟投降了,真是令人不爽。”

云水瑶听后颇觉感慨,对楚隽言早已由当初的不屑变成了由衷的敬佩。只是不知那个史教主后来怎么样了。在她与冥王争斗时,她隐约感觉到那个楚佑门与谢护法因为什么事发生了争斗,后来二人便已离去,不知又是什么结果?

华州大风客栈,到了夜半三更,人马早已静了下来。唐堂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抱起云水瑶出了房门,径穿大院。左右扫视,确定无人之后,便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粉,尽是倾入井中。

云水瑶道:“你是要下毒害他们么?”

唐堂道:“只是泻药罢了。若被这些人追上,只怕你性命难保。”

云水瑶奇怪道:“他们是什么人?”

唐堂道:“我不知道。但是武当派弟子中,最厉害的当属云万程了。”

云水瑶道:“那是我哥哥。”

唐堂奇道:“便是曾经欺负你的哥哥么?”

云水瑶抿着嘴不说话,半晌才道:“我真羡慕你有个好哥哥。”

唐堂不乐道:“他是他,我是我,你只能喜欢我。”

云水瑶笑道:“小孩子气,这样也吃醋么?若是我哥哥,我便怎么性命难保啦?”

唐堂道:“有时候兄弟姊妹之间,未必就不会有杀心。这世道,老大老二为了争财产而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

云水瑶黯然道:“话虽如此,不过我也不必高看自己,妙绝山庄有我没我都一样。”

唐堂道:“不一样。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有我在,你便是未来妙绝山庄的主人,傲凌中州武林的天后。”

云水瑶道:“这个梦想太遥远了。”正说之间二人急速绕过了门口,避开了守夜巡逻的店小二。

到了街道之外,唐堂道:“除了武当派、锱铢门,少林派也在追杀你。”

云水瑶骇然道:“我才昏迷三天,怎么所有人都要杀我?”

唐堂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二天清晨,二人早早出城,径往岳州城而去。他将云水瑶重新安顿在一个隐蔽的小村庄内,一切停当之后,柔声道:“你好好在这里养伤,等我回来。”

云水瑶叫道:“你要去哪儿?”

唐堂目光温柔,握住了她柔细的青葱玉手,道:“别害怕。你之前已中了奇毒,之后又受了极重的内伤,只有百草门的圣药‘肉灵芝’,具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

云水瑶感动的说不出话,只关切地吩咐了一句道:“千万小心。”

唐堂点了点头,一笑出门。

云水瑶思前想后,不敢置信这三天知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的入睡。

到了夜晚时分,院门忽然开了。云水瑶被院外开门声吵醒,只想着唐堂这么快便回来了?心中一喜,又红着脸,暗道:“我这是高兴什么呀?”

下了床,开门迎去。只见院外来人并不是唐堂,而是铁昆仑带着一队官兵,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铁昆仑连连冷笑道:“妖女,你果然在此!你勾结祆教妖孽,残害我中州豪杰,认不认罪?”

云水瑶摇了摇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李进忠厉声道:“就是你杀害天界寺大痴和尚,趁卫真人不备之际,将他打死,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你还不承认。”

云水瑶急道:“我没有……他们的死我根本不知情……当时卫真人受了内伤,盘地调息,后来我走火入魔,便不省人事了……”

李进忠连连冷笑道:“走火入魔也好,刻意杀害也罢,总之他们二人是死了,而你与史玉顺二人双双潜逃,这便是事实。你与史玉顺曾经有过数次秘密接触,关系非同一般,这也是事实。”

云水瑶奋力争辩道:“即便是事实,你也不能认定是我杀的人。”

铁昆仑朗声道:“人证已然有了,但是长安分坛血案,物证也在,你可不能狡辩了吧!”

云水瑶咳嗽两声,问道:“什么物证……”

铁昆仑拿出了包袱,阴沉沉地说道:“妙绝山庄的三小姐竟然曾是女冠,一直刻意隐瞒着身份,后又与史玉顺于长安私会,最终被你未婚夫婿撞破奸情,你二人这便将他杀死!”

云水瑶道:“什么我未婚夫婿?”

铁昆仑道:“自然是你曾经裁襟指腹的夫婿,唐正曾经当着四大毒帮的面承认此事,此事也早已传遍江湖,你不会想否认吧?”

云水瑶骇然一惊,趔趄两步,失神念道:“你是说……唐大哥……唐大哥他,死了……”她脑中一片空白,眼眶一湿,便就落下泪来。

李进忠冷喝道:“妖女,你少惺惺作态了!”

云水瑶宛若未闻,身体跌跌撞撞,倒在了一旁。她忆起了以前的事,以前的人。就因为她有着西域人的血统,她一直不被兄弟姊妹所接受。如今,她浪迹江湖,也被这个江湖抛弃了么?

“她是红毛鬼的孩子!她也是个黄毛鬼!”

“是她打碎了娘亲的夜明珠……”

“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弟弟……”

“是她烧毁了父亲的书房……”

“是她杀了人,她是妖女……”

她的耳畔萦绕着这些话,任她如何捂紧耳朵都不济事,她只想好好活着,带着她弟弟那份希望一直活下去,可是谁来救救她?

在她倒地之间,李进忠的剑已然刺了过来,然而那剑却在中途生生止住。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之间,却是史玉顺那只修长的手握住了宝剑!

李进忠脸色一变,怔然之后冷冷大笑道:“史玉顺,你果然出现了!”

铁昆仑大声道:“看来,真相已经大白了!”

史玉顺愤怒道:“史某曾读中州经书,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孔圣人困于陈蔡时,颜回乞食而回,因煤炱落入粥中,弃食不祥,便攫而食之。孔子不知真相,却怪颜回独自偷食,经过颜回解释之后,这才真相大白。可见,亲眼所见也不足信,更何况是道听途说之事?”

李进忠冷笑道:“你是说,你们是冤枉的了?”

史玉顺运劲一弹宝剑,将他震退三步,昂首回道:“无论如何,史某与云妹子清清白白。诸位既然认定史某是恶魔、是妖孽,所有一切都冲史某来便是。但是我与云姑娘萍水之交,她根本不知道史某的真实身份,何必非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李进忠定了定脚步,大怒道:“你们这对狗男女,既已知道廉耻,如今还想逍遥法外么?”又是上前一步,身后十数名官兵也跟着逼进前来。

“慢着!”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喝斥,来人轻功极妙,原本只是灯火之下一点极弱的影子,突然间便从地上窜出来一般,仔细一看,却是浑身浴血的唐堂。他迎上前扶着云水瑶,仔细察看她的伤势。

同时门外也闯进十二三人,为首那人指着唐堂道:“好小子,你强闯我百草门,夺走本门至宝‘肉灵芝’,还想一走了之么!”

唐堂大声笑道:“哼哼,这等至宝在贵门日夜供奉,不过是一件死物,我取之用以活人性命,正是发挥它的用处,有何不对?”

那人举刀指向他道:“强词夺理,我看你是死不认罪了!”

史玉顺拦在他身前道:“小兄弟,这些人冥顽不灵,多说无益,云妹子伤重垂危,你且先带她离开。”

铁昆仑冷哼道:“史教主若想这么走了,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史玉顺道:“诸位尽可以试一试。”

铁昆仑与百草门诸众大喝一声,一齐围了过来,史玉顺掌风一拂,将唐、云二人送上了屋顶,同时缠住了众人。

唐堂抱着云水瑶展开轻功绝技,尽力狂奔,隐入茫茫夜色之中。直至东方发白,他体力不支,这才寻了一处林下歇息。

云水瑶昏昏沉沉睁开眼睛,见是他在身旁,不由痛哭出声。

唐堂安慰道:“这天下已经没有我们容身之地了,但是他们若要你的性命,却也绝难办到。因为,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云水瑶摸着他身上的血污,抬首望着他道:“你身上的血……”

唐堂道:“是那张鹰的。”

云水瑶担忧道:“你怎么会与他缠上?”

唐堂轻笑道:“他缠上百草门的杜药王,非要用这‘肉灵芝’救他妹妹,那姓杜的自然不肯。好在我轻功不错,趁着二人纠缠时,坐得渔翁之利。”

云水瑶道:“那张姑娘也是个好人,在龙凤茶楼之时还教我如何以内敛术隐藏自己的声息,不曾想她被冥王所伤,这‘肉灵芝’我应当给她才是。”

唐堂道:“那倒不必。姓杜的不肯以‘肉灵芝’救她性命,固然也是小气,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说可以用千年人参代替,再辅以养气益血的药方便可行了。再者,天下间需要用这‘肉灵芝’救命的人何止千万,你能享用它便是你的造化,哪里管得了别人?”

云水瑶点了点头,便不再坚持,将唐堂熬制的汤水喝了。这肉灵芝本是百草门至宝,据说也与“兽俑”之力有关,每百年才能长出小小一颗,她服下之后,不到一刻钟,丹田处便已渐渐生温,微一运功,竟然气海渐盈,浑身也有了力气。

唐堂柔情无限,关切地望着她道:“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云水瑶望着他,点了点头:“唐堂,我已经想通了,这江湖并不是我的去处,不如我们寻一处桃源秘境,远离是非,再也不过问江湖中事,你说可好?”

唐堂怔了一怔道:“只要你肯,我自然愿意。”

云水瑶却似看出了他的迟疑,问道:“唐堂,你说唐大哥……唐大哥真的不在了吗?”

唐堂长叹道:“据闻,他败在冥王之下,最终以‘夜花’之力愤然自爆。我知道,他原是想与敌人同归于尽,只不过冥王无恙,他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云水瑶长叹一口气,默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