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嘴角微微扬起

罗江蹲在路边，看着村口的马路，他数着数，在地上写着正字，来往的班车已经过去五六趟，但没有一趟车停下来过。一听见班车的喇叭声，他就急忙站起来，巴着脑袋瞅。又是一辆过去了，仍旧没有妈妈的身影，灰尘扬起漫天弥散，他碰了一鼻子的灰。罗江失望的踢着石子，把手中的棍子扔到了路中间，棍子弹了一下，飞到了树丛里。

罗江一边焦急的等待，一边想象着爸爸妈妈下车那一刻，他能飞奔而去抱着他们。爸爸带着满脸的欣喜摸着他的头，然后牵着他的手回家。他拍拍满是灰尘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他在脑海里无数次的上演这出戏。但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太阳要下山了，黄昏压着村庄，他感觉到窒息。

感觉到窒息的不止是罗江，李玉兰在城里也感到了窒息。她哭求无路，寸步难行，救不了自己的男人。她想掘地三尺把罗永军救出来，但她手无缚鸡之力，她眼泪也流干了，话也说够了。

为了狱中的男人，她早已放下了脸面，她在校门口徘徊。她张望着校园里出入的人，她在等魏美丽。魏美丽干练有头脑，肯定有办法帮她解决燃眉之急。虽然她知道这样做有失礼貌，但她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刘辉和凯子赶去旅馆发现没人，老板告诉他们天没亮李玉兰就出门了，一个人神情恍惚。听老板这么一说，刘辉急匆匆朝街上跑，凯子跟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逮住了刘辉。他劝刘辉别乱想，李玉兰这么坚强，不会有事的。

李玉兰背着背包，双手紧拽，巴望着校园里的一动一静，听见铃声，她的心头就一紧。不一会儿门口就堆满了家长，他们和李玉兰一样巴望着校园里的动静。李玉兰被人群推搡着，但她仍旧不离开最显眼那个位置。

门卫打开了大门，顺便维持次序。学生们出来了，他们一个个都洋溢着快乐。李玉兰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孩子一个个被领走，她的心也开始焦急起来。她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门卫过去把大门关上，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李玉兰，他瞅她不像是来接孩子，便打听她有何意图。

李玉兰退后大门几步，然后说她是来找魏老师。门卫默想了一会儿，问她是那个魏老师，这个学校里可有几个魏老师。李玉兰向他形容了魏老师的样子，门卫这下知道是那个魏老师了。

李玉兰一看有戏，便上前追问能否帮她这个忙。门卫没有应答提着钥匙进了门卫室，李玉兰战战兢兢地等在原地。又过了一会儿，门卫出来了，他招呼李玉兰过去。李玉兰的脸上勉强有了点起色。

原来门卫进去是给魏美丽通了电话，征求了魏美丽的同意。他让李玉兰在访客本上登记信息，李玉兰接过笔，一字一笔很认真的写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来访意图。门卫看见她的字，心里一惊，看不出此人能写出如此好的字。

门卫告诉了李玉兰办公室的位置，李玉兰谢过后，便进了校园。

此时，魏美丽站在窗前，透过梧桐树看着通向办公室唯一的路。她其实也在等待这个女人的到来，不知为何，魏美丽心里一直相信，李玉兰会来找她。

她看见了李玉兰东张西望的走来，魏美丽站在高处，她专注的看着这个女人的身影。魏美丽仿佛突然明白了，李玉兰身上那种不卑不亢的样态，是魏美丽一路走来想要的样子，而不管魏美丽如何努力，都丢不掉那些伤怀。现在竟然在这个家事潦倒的女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这让魏美丽感到羞愧，她一直都学不会的洒脱，原来不分身事成就，而是发自内心，无论她站在多高点，都不如眼下这个女人。

李玉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魏美丽打开门，李玉兰就像找到了光明的大门。魏美丽给李玉兰倒了杯水，但她一口也没喝。李玉兰来过这里，所以她知道那是魏美丽的办公桌，一张老旧的书桌，书桌上摊着课本，后面是书柜。

“没打扰到你吧，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的。今天来找你，就是想求你帮个忙。我知道这很冒昧，但在这里我也没认识的人，所以只能来找你。”李玉兰开门见山的说。

魏美丽坐在她对面，认真听她的诉说。

“别这样说。”魏美丽没有客套下去，而是直奔主题，“先说说看你的事吧，我们再商量。”

李玉兰理了理思绪，然后清清嗓子说：“我这次来渭南的目的，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就是来找我男人的，然后带他回家。”说到这里，李玉兰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埋下头，咽下苦水。继续说道：“我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家和睦。老父亲已经病入膏肓，唯一的心愿就是见一面自己的儿子。他老人家就剩这一个愿望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帮他实现。我不想他死不瞑目，也不想罗永军日后后悔。”李玉兰恳切的看着魏美丽，眼眶里含着泪水，她强忍着泪不流下来，她不想别人为此同情她。“魏老师，我实在想不着办法了，你见多识广，帮帮我好吗？”

魏美丽叹了口气，不敢看李玉兰的眼睛，因为李玉兰的眼睛里，有她曾有过的祈求悲悯。她明白那种走投无路时的痛苦，也明白深渊里的狂风有多猛烈。

李玉兰静静的等待魏美丽的回答，有些话到了嘴边也不一定说得出口。魏美丽不想打击李玉兰的期望，但事实就是如此，又有谁能跨越呢。魏美丽惆怅的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电话，她再看看李玉兰。她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不知行不行。最后她拿起电话，打通了徐冬冬的电话。为了不让李玉兰听清谈话，魏美丽故意背过了身。

徐冬冬根本不想再过问有关刘辉的事，也骂魏美丽傻，明知道刘辉对李玉兰的感情，自己明明很痛苦，却还要当好人。他骂过了，最终还是会答应魏美丽的一切要求，徐冬冬没办法拒绝。徐冬冬是有气不敢向魏美丽撒。

魏美丽对徐冬冬说，这是最后一次找他帮忙，这事成不成也不会再找他。魏美丽其实也不想去找徐冬冬，她知道这只会让她和徐冬冬之间的纽带越来越近，往后有扯不清的瓜葛。但看着李玉兰，魏美丽狠不下心。

魏美丽挂掉电话，坐回到李玉兰的对面，李玉兰眼随魏美丽的身影落下。

魏美丽紧闭双唇，李玉兰也没说话。几分钟过去了，电话再次响起来。徐冬冬回电了，魏美丽在这头连连回答好好好。

“现在唯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离监探亲，不过这个得靠他自己去申请。他的情况也属实，我相信监狱那边会考虑的。”

“你是说真的吗，他有救了？”

“不，不是释放，是探亲。他还得回到监狱。明白吗？”

欣喜后，李玉兰明白了。

“只要能回家看一眼，我也满足了。那需要我做什么？”

“你需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我会让律师去见他，然后把事情缘由告诉他。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李玉兰哭泣的心，得到了拯救，但结果如何一切都是未知数。水仍旧放在桌上，她顾不及去喝水吃饭。她嘴唇干裂，眼眶湿润，但听到消息，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李玉兰站起来弯腰再三感谢魏美丽，魏美丽赶紧扶起李玉兰。扶她时，才感觉到李玉兰纤瘦的身体，她骨子的倔强是天生的。

刘辉他们一路找寻来到学校，他也只能赌一把，李玉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见过的人也就这几个，唯一的线索就是来了这里。凯子跑到门卫室，想靠脸皮厚求得进门，但门卫好像不吃他这招。一旁的刘辉看到了桌上的来访登记本，于是他请求门卫给他翻一下有没有一个叫李玉兰的女人来这里。

门卫帮他翻了记录，最后一条上写的就是李玉兰的名字，看到这条信息，他们都松了口气。凯子拍着刘辉的肩膀，他们没有猜错，这下都放心了。

刘辉揣着手徘徊在门口，不时盯梢里面出来的人。凯子蹲在墙边，抽着烟。刘辉突然抽出手，三两步就跨到了大门前，他看到李玉兰出来了，凯子熄掉烟，赶紧站起来。刘辉走到侧门前，他喊着玉兰。李玉兰聚焦眼神，看见了刘辉站在那里等她的样子。李玉兰站住了，嘴角微微扬起。刘辉也微微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