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散落的希望,飞了

刘辉站在百货大楼前,仰望着高楼,这里就是罗永军曾经工作的工地。罗永军当初就在这里,为了家人而不眠不夜的劳作,这里有过他的梦,有过对未来的希望。瓦砾之下,他无数次的行走奔跑,推着小推车来回的运送泥土。他想高楼赶快建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回家了。

他的胸口捂着热乎乎的钱,直到最后,他也要守护他们。刘辉同样想要守护他们,比任何人都心切。罗永军把这个城市当作跳脚板,这个城市却给了他最阴暗的当头一棒,把他打进了地狱。光明背后,藏着污浊的阴谋。

人多的地方,那机会肯定多,李玉兰举着报纸,不放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她书包侧边放着一瓶矿泉水,这是她喝完一瓶后,重新装的自来水。包里还装了几个馒头,饿了就啃几口,她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快速。

她坐在台阶上,啃着馒头,喝着自来水,期间也不忘寻找。报纸已经捏烂了,那是有人不耐烦时打坏的,每次她都默默的走开,然后继续寻找。脚上已经打了很多水泡,这让她走起路来越发艰难。

背后的百货大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会让人们都想着望里面走。公交车停站,李玉兰把馒头塞进嘴里,跑上前询问下车的人。他们都匆匆赶路,没人关心她的话。有人对她大声呵斥,走了也还在骂骂咧咧。

那人从刘辉身边走过,听见了那人的骂咧。几米远的站台上,李玉兰乐此不疲的举着报纸,嘴里说着:“你认识他吗?”

她的报纸被人扔进了垃圾桶,她不顾旁人的眼光,把手伸进了垃圾桶,找到报纸那一刻,就像失而复得。她有些无奈,也有些沮丧。

她继续往人多的地方走,她拉着一个男人追问道:“你认识他吗?他叫罗永军,家住天堂村。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那个男人不耐烦的挥着手让她走开,李玉兰继续说道:“求你好好看看,他叫罗永军,家住天堂村。”

他大声呵斥,叫她滚开。并一把揉碎了报纸,在他丢出去的那瞬间,李玉兰伸手去抓,不小心拌在石头上,摔了一跤。那人扬长而去了。李玉兰拖着狼狈的身体爬起来,一手抓着报纸。众人都在嘲笑她的难堪,她拍拍灰土,再次望着高楼。她的心一下子就绷不住了,那种无助无人能体会,也无人知晓。

她的难堪同时被另一个人看在了眼里,刘辉冲过人群,一把抓住了李玉兰的胳膊。他抓得太生硬,李玉兰感到了疼痛,但一抬头,那人却是那么熟悉。他们彼此都惊讶的看着对方,这都不是梦吧,难道是她太累而产生了幻觉不成。

刘辉欲言又止,他擦擦李玉兰眼角的泪花,把她轻轻的拉进了怀里。他抱住了她,那感觉是那么的深刻,这样的拥抱太奢侈。他紧紧的抱着,不想松开,他害怕这梦会醒来,然后一切都消失。

李玉兰的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听见了他的呼吸声,听见了风吹过耳边的声音,也感受到了他的温暖。这样就好,时间静止吧,让她好好的休息休息。

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感到如此的心动,茫茫人海里,他们相离相遇。恍然间,李玉兰捏到了报纸,原来这都不是梦,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她的脚上依然有水泡,肚子依然很饿,人还没有找到。

她推开刘辉,端详着刘辉,她还是不敢相信,在这里会遇见他。世界那么大,遇见一个人那有那么容易。

“是我啊,玉兰,我是刘辉啊。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干嘛。”

李玉兰侧过头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说:“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回家了吗。”她还没回答后面的问题,刘辉发现了她手里的报纸,他拿过报纸,看到了她折得最显眼的位置,他看到了那则寻人启事。

“有人说他可能在渭南,我就来找找。”她说得轻描淡写。

刘辉揪着心,胸口堵着巨石。他要怎样像她那样轻描淡写的把话说出口。

“你是笨蛋吗!这里这么大,这么乱,你一个人怎么找。找人那有那么容易,万一他根本就不在这里,你怎么办。”

来到这里,李玉兰就没再想过这些问题,日子一天天逼近,她的精力渐渐被消耗,她没时间去多想。唯一的念头就是找人。要是想到这些,她或许就不会来了。班车行径在山路间,摇晃着她支离破碎的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融洽。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也未曾离开过家,老爷子依然健朗,罗江给他们读着新学的诗句。

但不管她怎么隔阂,都闪不过刘辉的影子,他在田间微笑的样子,就像那缕夏日的凉风,沁人心扉。把她沉寂已久的心,再次带到了少女时代。那一刻的记忆,不停的在她的脑海里**漾,飘啊飘,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城市里。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李玉兰,但当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她的样子一下鲜活了起来。她就像宇宙的孤星,一个人遨游天际,不附着在任何物体之上,她有她的轨迹。她的光芒只有他能看见,即使她现在蓬头垢面,但在他的轨迹里,她依然光彩夺目。

众人散去,没人再关心这个女人作何。刘辉调换了李玉兰的位置,让她背对百货大楼,他想尽快带她逃离这个地方。但他的善意没有得到李玉兰的认可,她哪里也不去,再次举起报纸,追问行人。

她佛开刘辉的手,钻进了人群里。刘辉跟在她的身后,他却被人拉住了。原来是凯子,他去上厕所的功夫,刘辉就不见了。凯子跳起来找刘辉,却看见他直直的走去。

凯子透过刘辉的侧身,寻着刘辉看去的方向,他看见前面的人勾着背像在乞讨。凯子不解的问刘辉看什么。

刘辉说:“不行,我得去她身边。”

刘辉甩开了凯子,凯子摊着手,刘辉的行为不可理喻。刘辉夺过报纸,她让刘辉把报纸还给她,她没时间了。但刘辉毫不犹豫的当着李玉兰的面,把报纸撕得粉碎。漫天的纸片飘散在风中,落在了人们的身上,然后无可奈何的掉在地上。人们抬头看着,李玉兰却卑微的爬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去拾起。

他要如何告诉她真相,纸包不住火,他忍受不了李玉兰跪在城市之下,这个城市亏欠她太多太多。但他忘不了当时李玉兰看他的那个眼神,是多么的厌恨和失望。

一片一片,她拾起的是对罗永军的回忆,她一直在寻找照片上的那张脸,可找来找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她跪在地上,手里拽着纸片,泪却像洪水般决堤。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却是无声的。散落的希望,飞了。

刘辉跪在她的面前,接过她的手,握在胸前。

“我带你去见她,我知道他在哪里,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李玉兰反过手,握着刘辉的手,激动的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她的声音在颤抖,身体抽搐。她渴望的目光看着刘辉,“他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

她的悲伤成全了所有的希望,在夜落幕前,找到了落脚点。刘辉低下头,喉咙里像卡了刺,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怎么开口怎么难受。

“他究竟在哪里?他怎么了。我得去见他。”

“好,我带你去见他。”

走到这一步,或许是天意,他心里有她,她的心里有他,命运的线不管多远都牵扯着他们,总能带她找到他。

凯子目睹了一切的发生了发展,他就像个旁观者杵在他们后面,刘辉的深情,他大概明白了她是谁。可凯子无论如何也无法联想不到李玉兰和刘辉有何瓜葛,他如何会爱上李玉兰。她和这里格格不入,更和刘辉格格不入。

凯子散开围观的人,呵斥他们不许再看。从刘辉回来开始,凯子的生活也开始变化莫测,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百亩田的路上,她无数次的回头盼望,盼来的是阴晴,是风雨。藏在她身后的人却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守望着她的盼望,跟随她的目光远去。路漫漫,四季变换,岁月催人老,她等了一年又一年。

他扶起李玉兰脆落满地的卑微,他要带她走向城市的光明之处。她不必去找路走,她可以做一回迷路的人,走在城市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