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机盎然

武春荣提着一只老母鸡扔在李玉兰的家门口,叉着腰气急败坏的怨声道道。整个村是李玉兰的鸡开始出现鸡瘟,畜牧站的人也下来调查了情况,村里给了相应的补贴。这武春荣听了许莲英的教唆,故意跑来找李玉兰麻烦。

李玉兰听见武春荣的骂声,急忙放下菜刀走出来,她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武春荣指着头脸鼻子骂。李玉兰提起鸡看,的确是死了,她觉得鸡死了可惜,安慰武春荣不要气,她家不是也死了很多。鸡窝里那几只吃了老胡开的药,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她拿出和好的药给武春荣,她是铁了心要来找茬的,怎会接受她的药呢。

“我的老母鸡养了几年了,下的蛋又大又好,谁不说我家的母鸡好。都是你家的鸡惹的病,现在好了,你如愿了,死了你开心了。”

“二嫂,话不能这样说,谁家的畜生死了我都会觉得可惜,我也会难过。但你说是我家鸡惹的病,这点我不赞成,你也小得我也死了十几只,你说我去找谁说理去。”

“你说理,你有什么好说理的。我就问你,是不是你家的鸡先得的病。”武春荣咄咄逼人,丝毫不退让。“那就喊人来评理,究竟是不是你家的鸡惹的病。”

“好了,二嫂我们不争了,争来争去也没用,我这里有老胡开的药,我的鸡吃了还是有效果。明儿我去找畜牧站的人来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检查检查。”

一听要找专业的人来看,她还是有点心虚了,她死了鸡心头不痛快,想找人出气,于是就找到了李玉兰这里。

“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晓得说教了,我需要你来说教不成。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身份。”

“我啥身份,我只知道,我跟你一样都是罗家的媳妇。”

“你还是罗家的媳妇?”武春荣提起老母鸡,“有些事你心里清楚。”

李玉兰真的不想跟她多说什么,她也说够了,说烦了。

“那个刘老师啊,我看对你挺上心的,三天两头的朝村口走,又不敢进来。”

李玉兰已经转身了,但听见刘辉这个名字,心里一颤,她没有停下来,拿起菜刀切着肉片。不小心切到了手,她甩了甩手,十指连心也不比心中的惆怅。她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额头,很疲惫的样子,血顺着流在了手心,她才去找酒消毒,然后贴了创口贴。

老爷子杵着木棍站在橘子坡的山顶,鱼塘里鸭子成群,水珠在羽毛上翻滚出晶莹,炊烟缭绕的弥漫在村庄上,空气中有股儿时的味道。整个一派生机盎然,这一刻老爷子脱离的病痛,心头思念成灾。他怀念少年时的日子,当年他看着平地变成鱼塘,水从橘子坡流向各家的田里。

他可以自信的说,这个村的没一条路他闭着眼也能走完。那奔跑在雨后泥土里的感觉是多么的奇妙啊,可如今他没有力气奔跑,腿脚不听使唤了。还有这碍手碍脚的木棍。他认命了,都无所谓了。同时他也见证了,村庄的兴衰荣败。

除了怀念还是怀念,他的记忆装满了一箱又一箱,都石沉大海了。他还可以呼吸到明日的气息,就是幸运的。

李玉兰提着篮子上山了,她在屋里没看见老爷子,便把饭菜放在桌上,出门去找人去了。她知道山顶是看村庄的绝佳地方,于是她爬上了山顶,果不其然老爷子正站在哪里。

老爷子见李玉兰来了,便向李玉兰招手。老爷子朝李玉兰身后看了看,李玉兰知道他是看罗江。

“他肯定在竹林里找鸟窝去了,一会儿就来。”

老爷子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也像江娃儿那样,爱在竹林找鸟窝,我是一找一个准,就像能感觉到一样。现在不得不服老。”他按木棍按得很用力,木棍都被按进土里。

这时竹林里传来一阵哨声,罗江学着鸟叫,几只鸟飞向了竹林上空,罗江瞄准鸟飞去的方向看去,他发现了鸟窝。

他们站在山顶,也发现了罗江身处何处,有一片竹子摇晃得很厉害。

“看来是找到了。”老爷子笑着说。“江娃儿这娃不错,有血性,有脾气,别人欺负不了他,我也放心了。就是你啊,我不太放心。”他想起了永军,便问起他。“永军还没消息吗?我看啊,他是不想回来了,都是我的错。永军像江娃儿这么大的时候,我从来没管过他,也没给过他什么。所以啊,他不认我了,我也认了。”

说着老爷子咳嗽起来,连忙出气。李玉兰给老爷子拍着背,但不知道说什么。

“听说他在渭南,是吗?”

“我也不确定,也是听几个回村的老乡说的。”她继续拍着老爷子的背,脸侧到了一边。

“你别管我,你去找找,把他找回来,他从小就很孤僻,怕生。现在又在那么远的地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老爷子摇着手,悲悯写满了脸。“钱都钱少都没关系,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有他在,你娘儿俩我才放心啊。不然我死也闭不了眼啊。”

李玉兰喉咙有些哽咽,鼻子有些酸楚。罗江兴奋的跑上了山,手里捧着一只雏鸟,嚷嚷着:“爷爷,妈,你看我捉到了一只好小好小的鸟。我厉害吧。”

老爷子眯着眼很开心,给罗江招手。

“老汉,就你最惯他。”

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来我看看,我孙子这么厉害啊,比你爷爷强。”

“把鸟放了,这么小的鸟。”

“不嘛,我要养它,它是我的了。”

“这么小的鸟你怎么养得活,你就是三分钟热情,死了可惜了。快放了。”

“爷爷,我可以养它吗?我想养。”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但你知道怎么养吗?”

“这个嘛,很简单,我给它搭一个窝,给吃竹叶虫。我还可以教它飞,教它游泳,教它..”

罗江把他俩逗乐了,老爷子微微弯腰,笑罗江说:“你教它飞啊,还游泳,我还是头一遭听说人教鸟飞的。”

“老汉,我们回去吃饭吧,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烧白,你尝尝做得怎样。”

罗江和李玉兰一人扶着一边,说说笑笑。

橘子坡因为他们有了生机,那盏孤灯也不再昏黄,能和他们一起吃饭,老爷子深感激动。好久都没有这样一起吃饭了,他还有几个这样的日子啊,李玉兰给他挑最软的肉,把好的都留给老爷子吃。

这边老爷子又把最大块的留给罗江,罗江大口吃着肉和饭,吃得满头大汗。光是看着罗江吃饭,就会觉得莫名的美味,好像什么都很好吃一样。老爷子叫罗江多吃一点,长得高高的。

罗江冲着老爷子和李玉兰嬉皮笑脸,他笑的样子神似永军,但遗憾的是,永军小的时候,老爷子没有好好陪他吃过饭。那时一家人孩子那么多,温饱都是问题,又谈何好好吃饭,能吃饱都不错了。一顿就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啃点馒头就过了。现在有条件了,永军又走了。

老爷子虽然笑着,但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他不停给罗江夹菜,想让他多一点。他亏待永军的,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弥补。

老爷子翻了翻挂在墙上的日历,然后说:“下轮场唱戏的就该来了,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来,唱上一个周。今年不知道会不会来,你妈在世的时候就最爱看唱戏,每晚都去。张家玉跟你妈爱看得很,我也跟着去看。闹热,很闹热。”

“唱戏啊,我也要去看,爷爷你带我去看。”罗江听不得这种人多闹热的事,立马就说要去。

“吃你的饭,啥你都想看,你有啥不去的,爱跑得很。爷爷走路不方便,怎么带你去。”

“唉,玉兰,小孩子就该多见识,我还走得动,我也好久没看了。在这山上也住腻了,该下山去看看了。不然人家怕真以为我死了。”

“老汉,他就是小孩子性子,你别太惯他了。”

“好好好,就再惯这一次,下不为例。”

“老汉!”

老爷子摇摇手,李玉兰也没再说话。她听懂了老爷子的话里话,也懂一个老人的愿望。

只是她还是担心老爷子的身体,走路颤颤巍巍的,走几步喘粗气,去的话怕会加重病情。他们都没给老爷子是什么病,但他多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今天说的话,都是说给未来,他很怕没机会说。

他是罗江的精神支柱,所以他做出的一切都想给罗江留下好印象。他不能给他创造最好的未来,但他应该有个美好的童年。

罗永芳领着周定山来到橘子坡,他们来老爷子自然高兴。

“今天是什么日子,橘子坡一下子好热闹。定山来,外公给你拿薄荷糖。”

周定山瞧见了罗江,傲着头跟在老爷子后头,等着取糖给他。

李玉兰询问罗永芳吃饭没有,尝尝她做的烧白,说老爷子吃了好几块。说着,让罗江给罗永芳和周定山摆了碗筷,周定山没管他们,自顾自的吃着薄荷糖。罗永芳推碗说吃过了吃过了。

好久没见老爷子这么高兴了,这孙子外孙都在,橘子坡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病了好啊,晓得来看我了。平日啊,我这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有生气。得了,来就好。”

周定山今天格外的规矩,没有跟罗江争论,罗永芳沉默不语。李玉兰起身收拾碗筷,碗筷碰撞的声音打破试图打破沉默。

“毕奎上夜班啊,砖厂干着怎么样?你也让他休息好,身子最重要。”

“就那样呗,饿不死。”

“你别给他吵,他是男人,有自己的想法的对的。喝酒这个度啊,还是要有。有啥好好说,闹来闹去影响不好。我虽然在山上,但你们那点事我也知道。”

“他要是知道有个度就不是这个样子,该说的我也说了,不管用啊。我也是担心他的身体,你看你喝酒,现在…”她心直口快。

“是啊,我就是个反面教材,年轻时造的孽,现在用命来还。所以我一再给你们讲,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家和身体最重要。”

老爷子走到门口,又想起来很多往事。自己的造的孽,只有自己来偿还,如果再选择一次,他一定好好待这帮儿女。月夜星空,长河漫漫,他走过的岁月,都化成了尘土,踩在脚下。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求多福吧。”一声长叹,“明日叫他们都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今晚我留在这里照顾老汉,你跟江娃儿回去休息吧。”

“你们都回去,照顾啥照顾,我好好的也能走。都回去。”

李玉兰把老爷子扶回屋躺下,罗永芳接过李玉兰手中的药,老爷子乖乖的把药喝了下去。药虽苦,但老爷子心里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