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鸡犬不宁

月半塘映,罗永芳家鸡飞狗跳,周毕奎抄起洋铲就想给罗永芳打去,罗永芳跳上院子里的砖堆,她叉着腰指着周毕奎。

“你个烂狗屎,今天你敢给我打来,你看我跟你拼命不,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娘辛辛苦苦为家转,你倒好,拿钱去赌,你有几个臭钱赌,我是造了啥孽哟,我是造了啥孽哟。你个败家狗屎。”

周毕奎全身酒气,想必喝的不止一盅。洋铲在他手里颤颤巍巍,脚站不稳,嘴里打着酒嗝。

周定山听闻响动,揉了揉眼睛,他透过玻璃看见他们站在月光下,就像武松打虎般凶猛气派。他第一次见爸爸这么的高大英勇,妈妈在月光下显得臃肿松垮,面态跟大舅简直一模一样。

这事要从一天前说起。周毕奎跟往常一样,每天白班夜班倒着烧砖,他的背越来越驼,这跟他长期在窑里烧砖有关系。他为人老实,就是做事有点酸,上窑前要喝一盅,下窑后也要喝一盅,带的军壶里装的就是白酒。罗锋跟他说过很多次,上窑前不要喝酒,那样太危险,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他可交不了差。周毕奎嘴里答应得快,一转背还是偷偷的喝。罗锋晓得他在喝,但他已经打了招呼,出什么事他也管不了了,所以每次打招呼时,罗锋都特意说得很大声,要让所有的人都听见,他这个侄子多么尽心尽责。

这天他下窑以后也喝了一盅,正躺在砖堆上打盹,和他一起下窑的还有苟海川,苟海川不爱喝酒,唯独爱打牌,有个婆娘去年也跑了,上有老母,下无子嗣。

窑子旁边有个小平房,房子是用残砖修葺的,摇摇欲坠,平日供工人休息。苟海川走过砖堆见周毕奎正在打盹,心里突然打了歪主意。他叫醒周毕奎,说有好事跟周毕奎说,周毕奎混混倒到的跟着苟海川走进小平房。

屋里有五六个人,都盘坐在谷草上,苟海川赶紧把周毕奎按坐在中间。周毕奎从不沾赌,牌这东西跟他无缘,苟海川像个黑白无常把他拉进了黑暗。

周毕奎一看他们是在赌钱,起身就走,但被他们挡住了门。苟海川手里洗着牌,嬉皮笑脸的说:“周大哥我们就是无聊耍一下,不赌钱的,不赌钱的。我们都在砖厂上了一年多的班了,私下交情太少了,兄弟几个都很尊敬周大哥,你也要兄弟机会尊敬你啊。”

周毕奎一听尊敬自己,心潮一下子就热起来。“那陪你们玩两把,反正睡觉也就睡过去了,还不如跟兄弟些玩。”

“我们说好不赌钱,就跟周大哥玩玩。”

“你们既然都把我当大哥,那陪兄弟些赌两把也值了。”

苟海川的伎俩成功了,大伙都跟苟海川使了个眼色。一玩就玩到了天黑,他身上的钱都输完了。苟海川连忙说不来了不来了,怎么能赢周大哥的钱,这说出去且不是丢兄弟情义。

军壶里的酒也喝完了,他身上的钱也洗白了。但他心里高兴,如果身上还有钱,他全都输了也高兴。

屋里的灯泡瓦数太低,照得人和墙都是昏黄,周毕奎郁郁昏昏的找不着北,一共102块输得精光。苟海川拉起周毕奎,他已经输光了,再打也没什么意思。今天的目的达到了,还把周毕奎骗得团团转,输了也不会埋怨。

黑灯瞎火,罗永芳打着电筒在小平房找到了周毕奎,此时的周毕奎跟苟海川正在兄弟你兄弟我的。罗永芳一看地上的扑克,再看看苟海川那副嘴脸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罗永芳揪着周毕奎的耳朵,把他领到了屋外,其余人见势也很快就散了。一路上罗永芳都在骂周毕奎是个猪,还不清楚苟海川这个人是烂帐,跟他们耍就等于进了万丈深渊。是不是要不家底都输完,婆娘娃儿都跑了才安逸。

周毕奎听不进去,也不想听,他好不容易在苟海川那里找到尊严和地位,现在又被罗永芳骂得一文不值,他心里憋屈。罗永芳存心拿这事跟他闹,那他也不心软了。可能是酒劲的原因,他还真跟罗永芳干起了,这不,就是大家刚开始看见的那样。周毕奎举着洋铲真的要跟罗永芳打下去。

周定山觉得爸爸一下子像只老虎朝妈妈扑过去,吓得周定山狂奔出门。他心咚咚的狂跳,他去找大舅帮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砰砰敲着大舅的门。罗永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深更半夜去劝架了,不过周毕奎占上风还是头一次,确实新鲜。

罗永兴快步走进院子,他们还保持着先前的样子,罗永芳谩骂着,周毕奎手也举累了坐在地上,怀里放着洋铲。

“你们这是要做啥,有话好好说,你给我下来,你看你那样子像什么话。”说完罗永兴把院门关上,不想别人看笑话。

“哥你来得正好,你说他好的不学,偏偏要学赌钱,自己家底有好多还不清楚,有好多可以去赌。早晚要被他赌完。我辛辛苦苦操持的家,就要被这个烂账搞死了。他以前从来不会抄家伙,现在翅膀长硬了,还要打我。”罗永芳在哥哥面前哭诉,哭得头头是道,连周毕奎也在抹眼泪。

“大哥你听我说,我就打了这一次,都是兄弟有什么。她这个人就爱夸大,那有那么严重。她说她辛苦,你不看这个家究竟是那个在找钱,那个最辛苦。我喝点酒她也要骂,我打牌也不至于她这样寻死觅活的。”

“周毕奎,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成鬼了。不是我罗家,你周家怎么可能有这好日子过。”

周毕奎觉得她再怎么骂也不会太过分,但这话说得太伤自尊了,什么叫没有罗家就没有周家。

他抄起洋铲准备向砖堆冲过去,半路被罗永兴拉住了。“大哥,你不要拉我,这当着你的面也好,我也要好好收拾一下她,简直无法无天了。扯到我周家坟头去了。”

“哥,你不要拉他,让他打好了,反正也过不下去了。”

每次吵架她都说过不下去了,周定山乘着月光和房间的灯光看他们表演,他都见怪不怪了。他倒要看他们这次要搞多大的事。

“你们都给我停下来,硬是要干,还没王法了。你把家伙给我放下,你给我下来。大晚上的吵什么吵,邻里听见了笑话的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我丢不起这个脸。是不是要我把老汉喊来才丢心。嗯!”

“大哥,没法过了。”

“多大个事你就要死要活的,娃儿还看着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都几十岁的人了。都给我进屋。”

他们暂时消停了一会儿,罗永兴把周毕奎手里的家伙夺了过去,一把扔在柴堆里,罗永芳才摩挲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