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

张明月抬头看向眼前这位风尘仆仆、须发花白的老人,在老人的叙述中他先前的顾虑早已完全打消,言语中的那份悲愤不会是不曾经历过那一切的人会有的,他抬眼望向老人身后的数千衣衫褴褛的百姓,望着他们眼中的泪、望着他们脸上的伤、望着那一位位高呼“报仇”的青老壮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可却又有一种愤怒从心底燃起,他在心中怒吼着:这就是我大唐百姓!这就是我华夏铮铮铁骨!这就是我悠悠千载不曾断绝的华夏风骨!这就是我中华血性男儿!可为何竟被外族所侵!竟被外族所欺!

张明月对着老人,还有身后那些百姓深施一礼,正色肃然道:“明月来迟,让义士受苦!让百姓受苦!让诸君受苦!还请诸位原谅!”

老人浑浊的眼中流淌出浑浊的泪,满是草药味的手扶上张明月的手,叹息唏嘘不已!

这里的数千百姓只是曾经城中的十分之一罢了,剩下的人都已死在途中,若非他的徒弟——他的徒弟,他也死在了那突厥兵刃之下,念及此他老眼就渗出了止不住的泪水,他望着张明月愤然道:“将军,还请为山阴百姓报仇!为山阴将士报仇!为杨将军报仇!杨将军赤胆丹心,尸身万不可受异族侮辱啊!”说着,他就跪了下来,他是想起曾经在高高的大同城上看着那些残暴突厥人是如何对待他死去的徒弟的!他不允许,也不想那位英雄也被突厥如此对待!即便只是奢望,他也渴盼着杨果敢的尸身可以完整。

他这一跪,身后的百姓也都跟着跪了下去,怒声喊着:“报仇!”

“报仇!”

“报仇!”

这两声是张明月身后将士和他喊得,他眼中带泪的瞧着眼前这从大同逃出来的百姓,深鞠一躬,突然将手放到嘴前咬破,举起血流不止的手,起誓道:“张明月对皇天后土起誓,吾誓必将逐胡虏至碛北,报我等之大仇于突厥牙帐,戮其酋首以祭祀英灵,必使其慑我天威而仓皇不敢北暇顾,突厥诸部尽然俯首帖耳,战战不安!”

张明月突然顿了一下,对着老者和那数千百姓沉声、一字一句地说道道:“凡日月所照,江川所至,皆为汉土!我朝百姓必然安居其上,乐业于中!若不能,明月以血荐轩辕!誓留万世!”

老人到了这时已然不再哭泣,他凝住一双浑浊的眼睛对着张明月道:“大人是何人?焉可如此誓言!”

张明月闻言哈哈大笑,道:“明月位卑身贱,但此誓乃吾明公曾发之誓!”

“不知——”老人犹豫了一番,还是出言问道。

“大唐三皇子!”张明月一字一句的说道。

老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大喜对着身后的人说言,那些人也同样大喜欲狂,突然老人起声吼声道:

“四海皇风被,

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

今日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马,

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直卷玉门塞,

万里胡人尽汉歌!”

他身后的百姓不约而同的跟着唱了起来。

“四海皇风被,

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

今日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马,

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直卷玉门塞,

万里胡人尽汉歌!”

豪迈奔放的歌声飘扬在这万里无云的疆场上,随着旌旗飘**,随着长风响彻这一碧蓝的苍穹,也引得张明月和他身后的将士不由得也慷慨激昂的唱着:

“……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在嘹亮歌声中,张明月邀请从大同逃出来的这些百姓朝着自己的军营的方向而去,他回首看了眼大同城上飘扬的唐军大旗,不屑的笑了笑,果然不论再怎么伟大的种族也会有一些卑贱到泥土里去的人儿!

这些的虽然同你流着相同的血,有着一样的脊梁,但他们却将热血冰冷,却将脊梁弯曲,却将双腿跪了下来,他们将不再是你的同胞!

汉族人,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跪下的都不是汉人!

在回营的路上,张明月向老人打听着大同城内的消息,老人望向那座雄伟的城池啐了一口,对着张明月道:“我等从山阴一路逃来却见大同城上飞舞的大唐军旗欣喜若狂,满心以为这守城的将领会是一位如同杨将军一般的英雄,却不想他竟然不让将士出兵营救,甚至冷眼旁观!唯有我等到了城门,嘶声哭吼,血染城门之时,才出兵相救!但据老朽所知,若非守城将士嘶声质问,三军将士不住呐喊,他怕发生兵变才驱兵将那突厥狗驱至百步外,否则怕是我等被人在他城门前堆成京观他都不会理睬!”

张明月横眉冷对,却温声对老人问道:“那不知老者如何从大同逃出?而那守城将领是否有甚么特别标识,以供明月揣摩思索?”

“大人客气了!且听老朽慢慢说来”老人好像烟瘾犯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烟斗又倒上了些许烟草跟着一旁人借了个火折子,“吧唧吧唧”抽了两口接着道:“我等本就未能进城,只是被安排在城门处休养!只有十数名兵将看不下眼方才自发的为我等守护,此时也随我等一同来了!”顺着老人的手指,张明月才瞧见了就在队伍后边持剑的数名将士,对其点头示意一番后又瞧向老人。

老人吧唧着嘴,吞云吐雾接着言道:“老朽当时正为受伤的同胞疗伤包扎却被巡视城墙的那将领瞧到了,他连忙派了一将把老朽叫了过去问道:‘医师?’老朽自然应着,他就道:‘且随我去,为我把一把脉!’老朽本想说同胞正在受病痛之苦,且等老朽为他们治好之后再为其诊断!但是一瞧道那人如狼般犀利的目光!老朽竟连话都说不出来,灰溜溜的随他去了!唉——老朽真乃懦夫也!”

听得老朽如此言语,张明月忙施礼道:“老先生可不能如此说!您于明月心中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您若如此可叫后生小辈如何是好?”

想是张明月如此说言抚慰了老人脆弱的心,就见他面上带笑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老朽不是英雄,杨将军才是!”言罢他就回归正题如此说道:“当时老朽随他去的竟然不是卧房,而是书斋,为其诊断一番,其好似有急不待老朽书写药方,竟已然出了书房不知所踪!老朽闲的无事就四处闲逛,却见其桌案上有几封书信偷偷翻阅一番,却见有“突厥”字眼,还有一封异族文字的信,老朽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却不知心中哪来的勇气就携着这些信从其府中偷偷溜走,一路带着众多同胞来了此地,遇到大人!”

老人说着拍着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然后就从怀中将信掏了出来递给了张明月,郑重道:“此物交给大人,若其人真有通贼之举,望大人为惨死之人申怨,复仇!”

张明月接过信,郑重一礼道:“辛苦先生!且放心,明月必不负所托!”

言罢,老人就欲与张明月分别告辞,毕竟他们虽然同路然归途地异而,就在老人准备策马奔腾之际,却被张明月叫住:“不知先生姓尊姓大名?”

老人踏着风,踩着草头也不回的道:“老朽张川洋!”

“本家先生,一路顺风!”张明月对着老人背影喊道。

老人头也不回的带着百姓往茹越口走去,唯有稀稀疏疏的人对着他们招手示意,更多的都在啃着方才从张明月这取走的干粮,他们是饿极了、渴极了、怕极了!

突然,张明月想起了什么对着老人的背影大喊道:“不知那将领所患何症?可有明月攻奸之处?请先生告之!”

老人虎躯一震,摸着花白胡须,朗声笑道只是好似有几分尴尬,唯听风中传来几个字:“先天阳气不足,后天阴阳浑浊!”

言罢就好似有些狼狈的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张明月看得一头雾水,又见到一旁亲卫憋着笑,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他指着一位脸色都涨得发紫的将士,道:“你说!笑什么?!先生说的是何意思!?”

那将士本就忍不住了,又听张明月叫他说来,先是朗声大笑了一阵,他这一笑所有人都憋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只见这三五千人的队伍中除了后边一头雾水听不到老先生话的兵油子外,也就只有张明月傻也似的站在那百人中间,不禁额头青筋暴起,怒吼道:“够了!快说!”

那将士好像是笑完了听到张明月的话才醒了过来,“哦”了一声,抿着嘴生怕笑出声来,歪声怪调的道:“那将可是不举!然而还爱嫖娼!现在怕是蚕宝宝变成银针了!”说完他又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这一次张明月没有打断他的兴致,明月摇着头哑然失笑,道:“回营!”

“喏!”

一声令下,众将士方才的懒散模样已然烟消云散,唯剩一军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朝着营寨方向而去。

张明月在马上瞧着手中的信笺,他此刻不甚急,毕竟还未到他与李不随约定之时,而且此刻大同城并未被突厥攻下,却出现了一些其他问题,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就应在了那座古城大同了!

念及此,明月不由得催促**马儿,将信死死的捏住又塞入了怀中,他知道这一切都在这些信里有所解释!

孤雁此去无归路,箭末白羽惊远山。

只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座座营帐整齐地排列,阵容严整,旗号鲜明,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操练声。

张明月回营后将信笺一一看来,又见到那所谓的几封密信上的黑龙盘剑印纹,冷声嘿道:“二皇子?”他眸子闪出道道寒光,那是一股股按奈不住的杀意!

可他却又仔细瞧了一番,自顾自地说言道:“不对!二皇子虽生性暴虐但谨慎超人,如此明显印记必不是其所为!那又会是谁呢?”他摩挲着已经长出稀疏胡须的下巴自问道。

“二皇子掌兵,若国出此大事必是其所欣然,有战才有功!但其虽暴虐亦不至于外同外敌,这更像是一位没有兵权的文人所为——”说道这他突然面色煞白,眼中寒光闪烁,又仔细瞧了眼那印记,冷声叹息道:“大皇子,真是好生算计!”

想到这张明月也就张明月也就明白了那大同城是怎般情况!想来就是大皇子与突厥相通,而那守军将领则不知怎的被大皇子买通来做这么一场戏!(不过不举是真的!)

想到这,那山阴为何久久没有支援,雁门为何即将被破,便也就说得通了,怕就是大皇子在朝中周旋,为这突厥人争取时间!

至于为了什么,还用说吗?

除了那人间极位,还有什么能令人利令智昏至此番地步!竟连民族大义也抛之不顾!

至此,张明月已然想了个明白,他知道了大皇子无兵怕是想要借这异族之力与二皇子掰一掰手腕,毕竟博弈到了最后都是要动兵流血!

此刻不晓得的,唯有老皇上他知道与否了!若是不知,朝堂已糜烂至此?若是知,老皇上为何要这般纵容,岂不知。。五胡乱华之时了?

张明月暗骂:“狼子野心!引狼入室!何其不智!怎配为汉人!怎配接大宝!”骂完他就冷静了下来,现在迫在眉睫要做的不是什么声讨大皇子,而是如何破敌!如何守卫住这祖宗疆土!念及此,他看了眼已然烧至半截的灯芯,提笔就欲写信与李不随,却听账外有亲卫道:“禀大人,三皇子急简!”

张明月一愣,拿起信仔细阅读了一番,紧皱的眉头此刻已然打开,发出了一声朗笑,连道“好!好!好!”,笑罢,他就连忙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亲卫道:“加急送往三皇子处!”

“诺!”

张明月看着将士的身影消失在逐渐低沉的阳光中,看着被鲜血洗就的天穹,转身走入营帐,摩挲长枪道:“起风了!”

严风吹霜海草凋,

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

将军兼领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

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

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

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

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

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