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合欢花也许,明月照长风

叶落黄昏,风声萧萧,残花被托着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又飘落回一条铺满白沙的路上,落入一方清澈通明的湖边,又飞入了那郁郁葱葱的山麓深处,最后被拾在一人的手心中,葬在那孤零零的一株合欢树下,两座坟茔之间。

合欢慢慢舒展着她的枝叶,如轻柔羽扇般的粉红花儿,团簇簇的、纷纷散散的交错在叶柄之上,一缕缕的粉色丝绸或是飘落在风中,或是依偎在枝叶之上,又或是弱不禁风的向下坠去,落在多情人的心上。

杏花被风一卷,携着丝丝缕缕的清香,也就这般的与合欢来了个共舞,落叶纷纷,花色正美,这是一种天与地的和谐,流水潺潺,微风轻巡,人儿踏沙而来,一步步都走在那一场静谧的花雨中,好似受了这天地静然的影响,那四人竟也不出声,一步步、人无声,顾自走着,那是一种天地与人的自然。

倏尔,为首的白衣公子停下了步伐,望着近在眼前的合欢与坟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出那相亲相近的一步,就兀自伫立在那,孤零零地望着,望着;身后的人,离他也都只有半步之遥,但这半步好似是一生也迈不过的距离,也就这般相隔——如他望着坟茔,如坟茔望着合欢,如合欢望着他,却都是天涯之隔。

忽然,他笑了,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两位兄弟今日咱们就在此结拜吧,以苍天明月为鉴,以父母双亲为证,可否?”说完,他就朝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走去,拉着他们的手走至近前。

“哥哥,如此说,我等兄弟自无不可!分外欣喜!”两人齐齐应声道。

就在三人准备这般就拜下之际,一旁的女子却突然出声道:“乌牛、白马、祭礼也备上,反正左近就有些贩马售牛之家,两位兄弟前往也不过三两时辰,那是正是佳时,可不更好?”

那两人对视一眼,暗道合理,演义中不都是这般说得吗!也就对着那白衣公子躬身一礼道:“哥哥暂且等些时辰,我等且去将祭礼备好!”说完就大步跑远了。

女子瞧了瞧,扶额叹息,而又大声喊道:“熊山熊海去反了,且往东边去!”

“诶!嫂嫂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待得他们走远了,女子方才转过身对着倚靠在合欢树下的公子道:“不同他们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

“何须呢?”公子一笑,温声道:“你与我不就是他们认为的关系吗?”说着他伸出手向女子朝来,将她搂入怀中。

女子倚靠在的怀中,闻着那股香甜冰凉的味道,不由得甚觉安心,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望着公子俊俏的脸道:“但——你与我都知——”

“嘘——”公子将食指放在嘴唇上,低头瞧着女子的额间,柔柔一笑,伸手将那散乱的青丝规整,看着两座坟茔,看着这苍天白云,道:“这鬓角的发都乱了,这额上的汗珠可是方才累着了?且休息吧,就在这,在我怀里。”

女子不再言语,闭上了双眸,贴在他的左胸,听着那心脏的砰砰跳动声,感到格外心安,想说的话也都咽回了肚子,只剩一句,“嗯!”

风依旧吹着,花依旧落着,水依旧流着,人依旧望着,梦依旧难醒着;唯到良久,女子睁开了双眼,轻声道:“你与他们可是真心结拜?”

“如何不是呢?”公子闻言,也是一笑,轻轻缓缓的在她耳边说着。

“真的?!”女子好似不信,又问了一遍。

公子望着远处的山川,捡起一朵落在树根上的花儿,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瞧见他的表情,道:“是极!”

“那就好!我不希望你日后也会成了玩弄权术、黑心假义之人——”女子若有所指的出声说道。

公子望着天空,眼底好似闪过一种不同寻常的光,眼角则划过一丝水迹,他道着:“今日的风好大,却都将我吹得冷了!”

“嗯——”女子轻嗯了一声。

公子忽然低着头,眼中带着泪,说道:“沐雪,风好大,我们好像回不去家了?”

女子朝公子靠了靠,搂着他道:“要回去吗?”

他一笑,那是一种带着将死之人般洒脱的笑:“回不去就不回去了。这般望着苍天白云也挺好,但九州之大何处才为我等容身之所啊!”

女子笑了,带着一种与他相同的笑容,:“我随你走!”

他们也就不再言语,只是相依相偎着靠在树下,停在风中;直到良久,熊山熊海回来了,他们才醒了过来,只是那眼神与先前好似不再相同,但都是一种带着笑的眸子。

熊山熊海将备下的乌牛白马祭礼等项放在坟前树下,和着李不随三人焚香拜着,又誓曰:“念李若、熊山、熊海,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

三人停顿了一下,就听李不随起声言道,而熊家兄弟跟着说道:“上报天下黎庶,下安九州神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父母于上,共正此誓!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拜李不随为兄,熊山次之,熊海为弟。

既是礼成,三人共同大喜,欢声彼此恭贺着。

只听李不随对着熊山熊海一礼,道:“二弟、三弟!”

“诶!”熊山熊海应了一声,又听熊山对着李不随和熊海道:“大哥、三弟!”

李不随与熊海哈哈大笑,只见熊海又说言道:“大哥、二哥!”

“诶!”三人同是大笑,彼此望了望,又是一阵大笑;这一幕看得在树后歇息得苏沐雪很是无奈,她知道这三人今日怕是准备不醉不归了,便走下山为他们取些酒来。

果真等她回来之时,这三人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直扑了过来,一人拽着一坛酒就不撒手,彼此敬着、喝着。

兴起时,熊山还去山中捕了些兔子、山鸡、野猪在一旁拾到干净,架在火上就烤了起来;李不随见此本欲也去溪中搞些游鱼来祝祝酒兴,却被熊海拽住,就见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不一会两手拖拽着两条鲜活的大鱼就爬上了岸,躲在一旁不知拾捣着什么东西,好一会儿才带着收拾好的鱼儿来到火前,放在一旁烤着,边烤还边对李不随说道:“大哥你且尝尝,是熊老三这烤鱼好吃!还是他熊老二的烤肉味香!”

李不随自然无不应,对着熊海点头应着好!

熊山却是不干了,喝道:“熊老三你甚么意思!俺的烤肉那是顶呱呱的好吃!你拿你的破鱼比什么比!来,大哥趁热吃,好吃着呢!”说着他就用随身小刀从野猪身上刮下一块肉放在李不随眼前的竹盘中。

熊海也不言语,默默将一块鱼肉放在李不随盘子的另一侧,方才对着熊山道:“好与不好,全由哥哥评定!你这回可不许耍赖了!”

“我熊老二向来顶天立地,何时耍过赖!你熊老三别想埋汰我!”熊山眼珠子瞪得溜圆,对着熊海道。

熊海一翻白眼,一撇嘴巴,讥讽道:“也不知是谁,曾经呜嗷嗷的跟我说着自己烤的肉最好,却被下边兄弟叫喊着我弄得的鱼儿好吃,那怂货不敢跟兄弟发脾气,却来与我赌气,啧啧啧,某人呀!”

“你——!”熊山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刚刚尝完鱼、肉的李不随拦住,就见他抿着嘴,对着二人道:“这鱼与肉还有吗?吃不够啊!”

熊山熊海连忙大喜,急急忙忙递上了鱼、肉,李不随看着眼前的东西,嘿然一笑同时塞入了口中,对着二人道:“常言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今日这鱼与肉却是兼得了!”

“哈哈哈,美味,美味啊!”李不随拍着手,打出了家乡的乐声,熊山熊海二人也跟着哼唱起来,良久,酒空了,肉尽了,只剩一片杯盘狼藉,和三个倒在地上酣然入睡的大汉,苏沐雪在一旁不由咂舌叹息,走近前先是收拾了一番,再就打算将李不随拖走。

但还未带她动作,就见李不随自己爬了起来,对着眼前的坟茔,哭笑不得,就见他走上前去,摸着那合欢树的枝干,跪在坟前,道:“爹,娘!我怕是走不上你们想让我走的路了。但爹你放心,我也不会**于江湖,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晓得!您老且放心!”

这时,苏沐雪走上前去为他披了件衣裳道:“天冷了,叫老二老三回去吧!”

“嗯!”李不随头也不抬的应道。

苏沐雪刚欲回身走去,却听李不随唤道:“沐雪你说,这朝堂是不是也是一个淌不清的江湖?”

苏沐雪回头笑道:“天下何处不江湖。”

“哈哈哈,是极,是极!”李不随闻言大笑道:“有江湖就有江湖弄潮儿,我呀也想去这么一遭,你做我的掌舵人,好不好?”

“嗯——”苏沐雪低头,掩住眼中的神情,低声应着。

“走喽,走喽!”李不随哈哈一笑,伴着明月跑回方才睡着的地方躺下,不一会就打起了鼾。

就留苏沐雪一人站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说睡就睡的李不随,感觉刚才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出现了幻觉,这小子是不是根本没醒!她不由得叹息一声,轻声问道:“去哪里?”

这声音很低,低到几近不可听闻,好似只是问她自己是的。

但却有人应道:“京都!”

苏沐雪回头一看,却发觉好似没人,她低头再一看却见到李不随嘴角扯上的笑,不由也嘿然一笑,就坐在他的身旁,望着明月,静静地陪在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