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野竹濛荒堑,寒花乱废墟
料想世间所有痛苦中,最为折磨人心的便应是求不得;而在苦苦等待中的求不得,更是一种刨心挖骨也消磨不掉的煎熬——它既不冷也不热,既不酸也不苦,却却会让人叫人灰心意冷,心神不安,恨不得逃了这一身皮囊,淘向无垠的空虚躲藏!
那是一种唯有在不息的黑夜中才会爆发而出的空**堕落……
当然,这些是熊山不会懂的,他只是觉得这两日呆得闹心、憋屈,恨不得发疯欲狂;他也就不顾熊海的劝阻,直愣愣地闯进了李不随的房间,拍着手中的熟铜棒,盘坐在地上对着李不随抱怨道:“哥哥!咱甚么时候才能杀他娘的!这娘娘的都两天了,那鸟人怎么也没个动静!”
“莫急!”李不随低头摆着棋谱,也不瞧他,捡起一颗黑子放在一处轻声道。
“哥哥!俺怎能不急!俺——兄弟死了,俺心里憋屈!俺想宰了那些狗娘养的!俺——哥哥,您就让俺出去把!”
李不随抬头看着熊山,面目一沉,望着熊山额头上鼓胀起的青筋,沉声道:“二弟,少安毋躁!且等到子时,我定给你个交待如何!”
熊山闻言大喜,但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好似想到什么歪点子,就在那地上打起了跟斗,耍着无赖道:“唉!好嘞!那俺也不走了!就在这等着!”
李不随却是哭笑不得,指着把他当贼防着的熊山,摇了摇头道:“你呀——随你了。”说完便接着去鼓捣他的棋局了。
熊山瞅了两眼他那棋局,却看得时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止住了晃**的脑袋就用手板着朝地面望去,一阵子就传来“呼噜噜,呼噜噜”的雷鸣鼾声。
也就在这时,熊海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见着坐在地上熟睡的熊山,对着李不随苦笑一声,道:“打扰哥哥了!”
“咱们自家兄弟,客气甚么!?”李不随对着熊海一笑,指着熊山轻声道。
熊海走近前来,观瞧着李不随身前的棋盘,也是一笑道:“无碍,他睡凉地睡习惯了!”
“嗯——”
此声言罢,屋内再无声响,只留有李不随下子之声与熊山打鼾之响。
良久,日头已到了西山,李不随才停住那只不停落子的手,对着跪坐在一旁的熊海问道:“寨中可有强弓?”
“禀哥哥,有一把六石强弓。”
“哦——倒有够用,拿来吧!”李不随落下手中最后一枚黑子,笑道:“成了!快些准备,兵甲整顿今夜子时,夺敌将人头以祭众兄弟!”
熊海强压住心中的狂喜,掩住脸上的笑,故作沉静地道:“是!”
言罢,熊海就起身离开,走到门前时一趴熊山肩膀,就见他噔的一声跳了起来,呜呜喳喳地吼道:“娘的!能杀人了?”
“走吧!哥哥许了!”
“嘿嘿!好嘞”熊山一挠头,拿起手中的熟铜棒,同熊海一起对李不随一礼后回身告退。
阴霾霾的天,灰暗暗的人,一间连阳关都离散的屋子内只剩下守拢棋子的细细杂音,突然,一道声音传来驱离了这萦绕心头的寂静,也把游**太虚的李不随拉回了这方浊世。
“你知道的,这些人是奔着你与老爷去的!”
“嗯!”李不随将白子悄悄归拢入了棋盒,头也不回地点头应道。
“那你为何,这般不急不缓,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危吗?”那声音又问道。
李不随将棋盘和棋盒都一一规整,放在一处,才转身望着那人道:“担忧又能如何!我此时出发也是晚了,即便到了,若他们坚守不住也不过见到一方废墟烧土,若他们守住了也不缺我一人。”
“可身为人子,当以孝为先!你又怎可任父亲于险地而不顾呢!”
“呵——我,”李不随扬起头,将即将落下的泪水止于眼眶,对着那人道:“罢了,罢了!便当我不孝,我已不孝,不能不义啊!哈哈哈哈”
随着一声仰头长笑,李不随转身出门,不带着一丝的烟尘,只剩那黑暗中人孤零零地待在那;忽然,她走出阴影,看着桌案上滴落的点点红蜡,触摸着那上边微存着的灼人温度,望向李不随走远的方向,默默不语只是将手中的一张窄窄信条放在烛火上,燃落一地。
子时,月朗星稀,天空大明,这本该是游园踏青的美景却涂满鲜血的,却燃起了战火!
就见对面的将士跟李不随想说好似得,果真分了百八十兵力往东坡追去,而自身则坐镇中军,与寨子遥遥相望;只听得东坡传来一阵阵厮杀怒吼之声,又传来连绵不绝的惊鸟叫声,而后则又归入了平静!
就在对面将士疑惑之际,李不随却是微微一笑,挽起弓,搭上箭,连射三珠。
只见得那第一箭射中了将军的兜鍪,第二箭则直奔他的心窝而去,却被他用长矛一磕,但这势大力沉的箭矢还是射中了他的左肩,落下马去!
而第三箭则射中了将军身后的大旗,轰的一声大旗跌落,吼的一声熊山带着扮成玄武卫的兄弟冲入阵营,喊着,“将军已死!我等快逃!”,至此敌军大乱!
李不随远远瞧着熊海从西坡厮杀下来,微微一笑,知道大事定矣!他唤来守在一旁的寨中将士,选了一个统领让他带兵会合熊山熊海斩将杀敌、为兄弟报仇!
见着他们兴奋跑远的身影,李不随放下了弓,转过了身,走下了城楼,回头望了望小安子的墓,骑上了马,背影在黑夜中消失,唯有一段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一日后,李不随到了清水县,却见到得是一地废墟,曾经热闹繁华的县城消失了,只剩下一下焦红赤土,伴着还未燃尽的火,他步履蹒跚的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