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尘埃终落定

在一片红色里,格久奋力嘶喊着格海,在武当山摩崖石刻的一个角落里,格久终于发现了满是鲜血奄奄一息的格海,泪水瞬间迷蒙了格久的双眼。

格海看了许久格久,虚弱着断断续续道:“九师兄……让我再叫你一声,小九九。我怕我,我以后就,就没有机会了……”这几句话几乎用尽了格海全部的力气,说完右手无力的举起,想要触碰一下格久的脸庞。

“小海,不会的,不会的。以后,你天天叫我小九九吧,我不会再反驳的。”格久边轻拍着格海的背,边说着,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眼帘,让他有点看不清格海的面容。

格久将格海向上想要抚摸自己的右手按在自己脸上,格久眼中温热的**滑落而下,和格海手上的血融为一体,一起染红了格久的半边脸颊。

格海轻轻摩挲着格久的脸颊,满是鲜血的唇角,留恋的低语着:“小九九,别哭。笑一个,小海喜欢看小九九微笑的模样。”

格久努力的牵起唇角的弧度,却几次未果,反而触到格海因练功而满是茧子的手掌,眼泪又流得更汹涌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罢了。

其实他这个小师弟,格久比任何一个人都懂。他所有的成就,不论是平日的功课,还是修炼的功夫,除了凭借他那优于常人的天赋,更多的是背后异于常人的努力奋斗。全武当上下,格久可以可以确认,武当上下,格海算不得最聪慧之人,却是最勤奋之人。

反观自己,好像借着有他照拂,就有点偷懒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就是当格海一次次挡在自己前冲锋陷阵之时,感觉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只想就这样依赖着他,作为兄长,作为亲人般的依赖。

如果不是这份难得的依赖,自己亦曾像小海般努力,那么天火陨落之际,小海就不用又一次挡在他的身前,不必为他挡去所有危险与灾难,现在也不必重伤在此,格久的内心被愧疚后悔纠缠着。

格海的目光有些涣散的盯着格久看着,唇边一字一顿的继续说着:“如果,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九九,那么我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小久久,格久的久。师兄,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我?”

“什么?”格久还沉浸在自己的悔意之中,只是听到格海在微弱的言语,却并未听清说了什么。格久明显的疑问,让格海的眼眸瞬间又失去了一丝色彩,暗淡如死灰。

看着那渐渐趋于暗淡的眸色,格久心中剧痛,想要做些什么改变现下的境况,大声喊道:“无论如何,小海永远是我最爱的小师弟。不论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我们永远是兄弟、朋友、和亲人,我们永远在一起。”

格海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唇角绽开一个无声的微笑,心里说着:小久久,这样就够了。眼前掠过无数的光影,每一幕都是小小的格久挡在小小的他前面,小小的他明明被别人欺负狠了,却仍护着比他小的自己……时光流转,角色互换,唯一不变的是两人之间的兄弟般入亲人的情谊。格海带血的双唇微微嚅动着,无声地叫了一声“小九九”,右手便无力的垂下了。

“小海!小海!”响彻天际的是格久的呼唤之声。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错过这一季,剩下的便只剩等待,遥遥无期的等待。

卷入封印之眼“刹”的众人中,只有皇甫兄弟和叶小寰出现在扶桑台右侧。被卷入白色月光之路的渡离大师、格帅和云闲阁主跌落在扶桑台的另一侧。独孤凌波、渡空大师和舒十一从消失在“刹影”之后就没有踪影。

封印之人,不是渺无踪迹,就是身负重伤。其中,以皇甫白玉和云闲阁主的情况最好,二人伤口看着血腥可怖,不过皆是皮外伤,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皇甫圣承虽然得以从封印之眼中逃出,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却已然成为行尸走肉,只余微弱的气息证明着他还活着这一事实。格帅亦陷入沉睡,且内外伤严重,不过整体情况却比皇甫圣承好上许多,至少在休养数日之后便可醒来。

叶小寰和渡离大师情况类似,比皇甫白玉和云闲阁主二人伤得稍重,却与性命无。假以精湛的医术,恢复如初不过是时间问题。

天际陨落的巨火石,损失了武当的大半建筑物,金顶之上的万象阁已然被夷为平地。曾经封印牛卵的玄夜阁亦未曾幸免,武当三大禁地就只剩九天阁犹存。

不过曾存放于九天阁的五行令,却随着万象阁的被毁而人间蒸发。一起消失的还有万象阁内的乾坤镜和乾坤仪,所有和千年封印相关的物什,都在牛卵封印封印之眼之后无故失去踪迹,许是被天火燃烧殆尽亦犹未可知。

武当派众弟子亦受到了重创,舒十一座下的十名关门弟子,最后只剩了大师兄格帅、二师弟格智、五师妹格灵、九师弟格久,其余六人均殒命于最后降落的天火之中,其他的弟子更是死伤无数。

曾经名满中州大陆的武当,一夕之间,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随着封印之眼“刹”的封印,皇城内外与武当周围的五行八卦阵自行解除,金銮殿前的七色灵台亦消失不见。顾轻尘跌落至地面,在唐三娘最近的位置,鱼时七在另一个远离他们的方向。

昏迷在七色灵台周围的众人,亦随着旭日升起而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冉冉东升的红日,连日来紧张的神经与过度的疲乏随之消散,剩下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之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大抵只有接近过死神之人才能明了。

中州大陆许多地方,虽然都或多或少受到天火牵累。然通过封印之眼进入中州大陆的暗影之州的魔物,也因着天火的关系,被焚烧殆尽,彻底消失在中州大陆这片土地之上。祸福相依,一失一得,得失之间,也无法做过多计较。

逝者已矣,唯有生者需继续前行。不过中州大陆皇帝重伤的消息一经传出,给还未被喜悦冲淡阴霾的中州大陆带来了新的冲击。

中州之王,皇甫圣承,以己之力,封印封印之眼“刹”,本就已然是最大的冒险,却因其为天命之人,天命不可违。而今,因封印之事,皇甫圣承重伤不醒,整个中州大陆无主。

太子年幼,尚不能继承大统。皇城三王:逍遥、文宣、玄煜,文韬武略,各有所长,却都不是王者之最佳人选。远在封地的诸侯,屯粮重兵,雄霸一方,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恐有夺位之争。

为了中州王朝的皇权稳固,年仅五岁的太子锦昌被迫继位,逍遥王为摄政王,文宣王和玄煜王分别辅助文武之事,中州皇廷暂时迎来了表面的平静。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千年封印之劫刚过,中州大陆迎来了短暂的宁静,却在宁静的表面之下蕴藏着血雨腥风。江湖各门各派亦因封印之事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其中尤以东道主武当最甚。

天狗食月之后,秋风瑟瑟,万物萧条,中州大陆提前进入了冬季,甚至连第一场雪都在暗夜日出三日后飘然而至。

一场大雪,整个大陆都被白色覆盖,那些被天火焚烧得七零八落的角落也一一被白色覆上,曾经的满目疮痍,如今变得纤尘不染。

这场罕见的大雪,整整持续了大半年之久,从八月末一直下到次年入夏。

有人说这场大雪是天福,将所有烙有暗影之州魔物的影子埋葬。亦有人说这场大雪是天灾,继封印之眼被破之后的惩罚,让世间陷入一片冰天雪地里,无数生命在严寒中逝去。

无论如何,这场大雪就纷纷扬扬落下,不曾有停歇的节奏。

百草堂在灾难过后,给中州人民义诊,却因病人奇多,且因着天火和天雪之故,药草在入冬以后就供不应求,最后百草堂被迫高价向同行募集药草。这些事情自然是由百草堂总掌事竹石一手操持。

文宣王府的内院中,十二个黑色劲装的带刀侍卫,整齐的排了四列,一动不动地站在满是落雪的院中,双脚已经深埋在雪中,劲装之上也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还不断有新雪飘落在他们的身上,眉毛之上也已然结冰。

十二黑色劲装的带刀侍卫,便是中州大陆皇族的十二暗影,是文宣王府的密探,亦是先帝在世时赐予文宣王的护身符。

文宣王是先帝四个儿子中唯一一个不舞刀弄剑的皇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且自幼聪颖,有经天纬地之才华。却不喜刀剑相向打打杀杀的场景,曾在外游学之时遇上流寇突袭,差点命丧黄泉。先帝得知此事,大怒剿匪,也将自己的二十四影卫中划出一半给自己的三皇儿,自此二十四影卫变为两个十二暗影。

十二暗影,平日里蛰伏在暗处,暗中行事,只有主人有特殊要求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主人面前。自有十二影卫傍身,文宣王便未曾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不得不说,十二暗影的厉害。

但是在如此厉害的十二暗影前面,王妃白荼蘼却无故失踪了。从封印结束之后,就不曾有白荼蘼半点消息。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守卫森严的皇宫。

文宣王只娶了白荼蘼一个正妃,对其宠爱有加。白荼蘼亦对文宣王情深义重,二人伉俪情深,羡煞皇城无数深闺佳人。

如今王妃却无故失踪,文宣王派所有人寻找亦无果。外面是冰天雪地的寒冬时节,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住,也怕她受了委屈。甚至连身边的十二暗影都出去寻人了,寻遍了中州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却没有王妃的消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已经是第几日了,文宣王不记得了,只是淡淡道:“你们下去吧,休息好了之后,继续找。”说完拂去身上的落雪,向着里屋走去。

武当山脚下的梦江湖客栈遗址处,曾经的断垣残壁早被掩埋在厚厚的冰雪之下,一支玉萧横在了渡离大师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出声道:“大师,请留步。”

渡离大师看了一眼横在身前的玉萧,视线沿着玉萧看到持萧之人,赫然就是在封印最后时刻与他同舟共济的云闲阁主,遂出声道:“施主,有何赐教?”

“大师,可是认识在下的爹娘?”云闲阁主问得小心翼翼。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先请听大师在万象阁所言,大师与在下爹娘似是旧时,在下只是寻亲心切,冒昧了。”云闲阁主以退为进,果然摄住了渡离大师的七寸。

渡离大师入少林寺前,也不过是为情所困的痴人,还差点死于非命,后得方丈大师相救,因此遁入空门。后生性使然,云游四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途径庐州地界,自也与江湖盟盟主祁君逸相交,也见过其义子云闲。那时云闲尚年幼,眉眼却与其母神似,举手投足间亦相似,便知其是她的孩子,却种种缘由不相认。

“大师?”云闲阁主看着陷入回忆里的渡离大师,出声道。

“云闲。”渡离大师看着云闲阁主郑重道:“凡事不可强求,万事随缘,方可自在。施主郑重,平僧告辞。”渡离大师说完越过云闲阁主走开。

云闲阁主追问:“大师,我要如何,你才能告诉我?”

渡离大师道:“因缘际会,自会知晓。望云闲施主莫要强求。”

云闲阁主道:“那如果我一定要强求呢。”

渡离大师看了云闲阁主少许,淡淡道:“如此,那你便先追上平僧再说吧。追上了,贫僧便告诉你。”声音还飘**在空中,人影却早已消失在苍茫雪域里。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让你告诉我真相的。”云闲阁主看着苍茫的天空胸有成竹道。

可是当他真正知道自己身世之时,却更希望不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