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命运的钟摆
一觉醒来，世界被黑暗笼罩，数日未散。多日以来，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不知去路，亦不晓归程。
多日之后，黑暗仍未散去，却又多了白色和血色笼罩于世间，黑色的天幕下，只有白色月光和红色血光在疯狂蔓延，一切有生命的物体都被吸入那些光晕之中，小如虫蚁，大如巨象，无一幸免。
所谓的世界末日亦不过如此吧。封印加固什么的，一千年之后，终究败给了时间。
七星剑诀本需集齐七把上古七星剑才能发挥其最大威力，然上古七星剑在千年之前已然成为一个传说，七星玉殇剑已成为现存于世的唯一七星剑。
不过凡事无绝对，现下七色灵台的灵力之大，足以匹敌失落的七星古剑，加之剑圣顾陌白，剑尊剑无殇的双重加持，七星玉殇剑释放的剑气足以匹敌七把上古七星剑释放的剑气，足以穿过皇城内外的五行八卦阵，穿过重重的黑幕，直达犟山封印之眼“刹”和武当金顶的万象阁乾坤镜上。
无数的剑气裹挟着强劲的威力，源源不断的击向封印之眼“刹”和乾坤镜，试图毁灭它们。
七色灵台外围的众人，早已在顾陌白将唐希芸和鱼时七打出七色灵台结界之时，失去了意识。
在月光之路强大的引力之下，云闲阁主和渡离大师已经被吸入犟山界内，被迫行走在冷色月光中。那是一种怎么的体验，也许便是生无可恋之感。
云闲阁主试图勾起一些美好的回忆，以抵消这种生无可恋的无措感。想起幼年流浪到庐州，被地痞无赖欺压时被江湖盟盟主祁君逸收留，师娘宁雪儿为他缝衣纳鞋，祁茹岚小师妹与他青梅竹马。少年时，携庐州义士，集众人之长，共创闲云阁，被拥护为闲云阁阁主。路过雍州，在风雨亭初遇顾轻尘，在尽欢楼推杯换盏……
记忆之门戛然而止，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他从何处来？他的爹娘又是谁？为何幼年之时便流落至泸州？
那些曾经以为已经忘却的东西，以前认为已经不再重要的东西，在面对死亡的时刻，在记忆闸门打开之后，却莫名的想要一探究竟。尤其是在那个光头和尚渡离说起他爹娘时的神色，想必他们是旧识，渡离大师定然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却又似乎刻意隐瞒与他。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么的关联……
云闲阁主越想，心中越乱，不禁在心中呐喊：啧，果然还是很在意！非常在意！最后向自己妥协道：那就稍微问一问渡离大师吧。
云闲心中想明白之后，就去看和他一起被卷进月光之路的渡离大师，奈何他们之间相隔太远。原来，由于他比较瘦，受到的引力比较大，已经和胖和尚渡离大师隔了很远。
“可恶！停下！”云闲阁主欲使用所剩无几的内功，反抗这缠人的引力，无奈使不上一点力气，云闲阁主调试了几次，情况还是一样，两人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原来这讨厌的死亡之路，连内力也被封印。
其他人都是站着被吸入月光之路的，唯独重伤昏迷的格帅是躺着，好似躺在一艘缓缓驶向地狱的巨轮之上。渡离大师被挡在格帅之后，故此和云闲阁主之间拉出很大的距离。
渡离大师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本来还想既然已经遇上就将他的生世告诉他吧，反正逝者已矣，活着当自强。方才急于加固封印，现下却已然没有机会了。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天意使然，对与错，在生命的尽头，已然没有了争辩的意义，唯有顺其自然。
罢了罢了，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能怎样，不过都是将死之人。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又何必执着于那如烟的往事。
在云闲阁主等人被一步步带向封印之眼“刹”的途中，骷髅山前的永生台前，一场空前盛大的战役在打响，玄冥教的冥王、四方死神、十殿阎罗、十八狱主和所有的鬼使，都在全力打一个飘来飞去的紫衣女子，这女子拥有仙人之姿，却似幽灵般飘忽无常，难以应对。
比起击中女子，更多的是玄冥教内鬼官鬼使之间的互相伤害，永生台也因为冥王的十重地藏诀，四方死神的彼岸黄泉，十殿阎罗的双煞掌，十八狱主的无间炼狱而受到严重波及，出现龟裂的情况。
突然，一道紫色的剑气划破混战的黑幕，直击永生台的正中，巨大的震动响起，惊到了正在混战的众鬼官鬼使，来不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时，又一道紫色剑气袭来，永生台又受到重创。
正此时，原本飘忽在众鬼官鬼使前的紫衣女子似乎随着紫色的剑气，消失在骷髅山万鬼谷永生台前，来如影，去无踪，无觅处。
红色骷髅阵和紫色剑气相撞，一声巨响响起，永生台上的鬼火都熄灭，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巨响与爆炸之声。巨响过后，扬起阵阵红黑的浓烟，滚滚向上涌，涌上黑色的天幕，与黑色的天幕融为一体。
“伊人拜见先祖。”皇城的七色灵台正中，曾在骷髅山混战的紫衣女子正悬空在顾陌白的正对面，俯首作揖道。
顾陌白露出和煦的笑容，向着面前的女子道：“伊人，辛苦你了。”
“能为先祖分忧，实乃伊人三生之幸。”顾伊人和顾陌白之间虽然隔了整整九百年，但是强者自带的优越气质却是有增无减，亦是顾氏一族特有的强者之气。顾轻尘算是例外，究其根源，怕是要追溯至百年之前，当然这是后话了。
“伊人，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从此以后，我在世间的情缘随即了断。你呢，可还有何未尽之愿？若无，你便随我一同离开吧。”
“先祖？”顾伊人不明就里，却又隐隐猜到什么。
顾陌白却先开口道：“好好想想吧，已经这么久了，不急于一时。不过，也不可太晚，毕竟现下非常时期。”
“我，”顾伊人顿了顿，神思回到百年之前，后坦然道：“如果还有机会，我想再见一面阿尘。”
“嗯？百年来，你还未曾放下？”
“留我一缕魂魄在武当密室吧，我想阿尘定会去那里，我想再见他一面。”似怕顾陌白不同意，又焦急的接道：“毕竟，他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想不论出于何种缘由，我都该好好谢谢他。”
顾陌白沉默许久之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妥协道：“也罢，终归是要有个了结，且随你吧。”不等顾伊人说什么又接道：“知道十二异兽吧？”
“十二异兽？”顾伊人有些愕然，对于顾陌白突然的转变不明就里。
顾陌白继续道：“传说犟山结界初成，影州十二异兽从罅隙散落中州。原本强大的力量被道道阵法符咒消损，异兽们纷纷蜕回卵状，化茧自保，大部力量以及所有记忆亦被封存。”
“十二异兽秘事，不是武当开山道尊与始皇帝知悉吗？”顾伊人对此事知之甚少。
“理应如此，不过我却欠了二人一份人情，故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些。接下来的事情便与那十二异兽之牛卵有关，我的传送阵自会送你去牛卵藏身之处，你只需按我的意思取到它，且将它至于‘刹影’之处即可。你且按我说的去做便可。”
“可以是可以，但是‘刹影’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毁了的不过是实体，不论被毁几次，百年一次‘刹影’的位置将不变，且‘刹影’会自动吸附牛卵。换句话来说，那便是，它们彼此吸引，你只需在‘刹影’方圆十里之内，牛卵自有反应。”
顾伊人忍不住道：“这不是自取灭亡么，这‘刹影’是傻的么。”
“哈哈哈。”顾伊人的成功的逗笑了顾陌白，他笑完后道：“牛卵与‘刹影’，它们之间恩怨情仇，你不知道的好。俗话说，物极必反，远时相吸，近处相斥，所以找到只是第一步，到底能不能放到‘刹影’之上，或者说‘刹影’是否心甘情愿被封印，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先祖呀，为什么牵扯到你的事情都有点邪，千年前如此，百年前如此，现下亦然，这到底为何？”
面对顾伊人无厘头的问题，顾陌白轻笑出声，淡然道：“许是我比较招邪吧。”
“啊？”顾伊人怔在当场，虽然一向对这与她相隔九百年的先祖的所作所为表示不能理解，却也只能在心中默默补充道：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呀！
顾陌白看穿了顾伊人的心思，不在意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好了，伊人，现下不是纠结这些之时，当务之急还是解了封印最为要紧。不然中州大陆的黎明百姓是否还能活着见到日出，都是个大问题。”
顾伊人乖乖道：“我知道了，那便开始吧。”
“好。你准备好了吗？”
“嗯，开始吧。”
顾陌白双手在胸前画了天行八卦印之后，破空喊道：“急急如律令！”顾伊人便化为一缕紫烟消失在七色灵台中。
顾陌白继续挥动手中的七星玉殇剑，数道剑气凝聚为紫虹，横跨在皇城上空和武当山之上，一波又一波的剑气源源不断击向乾坤镜，乾坤镜在重击之下终于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撞到了反方向上。
白色月光之路就从万象阁中消失，一半白色一半血色的大地，失去了白色，一半又陷入了黑暗，只剩下一半血色继续在恣意张扬蔓延。
武当的玄夜阁，即是封藏十二异兽之牛卵之地。在一片黑暗中，一缕熠熠闪光的金色在玄夜阁正中。顾伊人飘近才发现，那是一个金色巨卵，只有顶端溢出一丝丝光亮，她将双手覆在巨卵之上，金光大盛，发出一阵噼噼啪啪之声。
巨响过后，金光变暗，巨卵变小，落到顾伊人手中，双掌正好可以将其握住，不过重量却是异常的惊人，顾伊人在空中用尽全力才堪堪维持住身形。
又一阵紫烟过后，顾伊人双手握着那个金色的巨卵出现在乾坤镜前。巨卵之上的金光在万象阁中又大放异彩，顾伊人周身都被金色覆盖，就像一座金光闪闪的金佛，只是脚下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用尽全力却移动微毫。
哪里才是“刹影”，顾伊人感觉不到，但是越来越大的阻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她团团围住。顾伊人已经被迫落地行走，可无论向哪个方向行进，都有偌大的阻力，那种感觉犹如“刹影”无处不在。
顾陌白挥动手中的七星玉殇剑，紫色的剑气不断翻飞，眉头却深深蹙起，心中暗道不好：他怎地就忘了最重要的东西呢？顾伊人就算能借助天行八卦阵取得牛之卵，但是以她魂魄之躯，却无法将其封印至“刹影”之中的。
放眼整个中州大陆，能封印之人寥寥无几。顾轻尘算是一人，不过顾轻尘的身体此时被自己占用，且七星剑阵与天行八卦阵一旦开启便无法停止。
“殇儿，你自己舞剑，可好？”
“主人，你想？”剑无殇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急急阻止道：“万万不可！那将……”
顾陌白抬手阻止了剑无殇后面的话，接道：“为今之计，只能兵行险招了，伊人一个人不行的。”
剑无殇也明白此时的处境，无可奈何道：“主人，我会竭尽全力助你完成你的愿望，但也请主人保重千万。殇儿不愿刚见主人，又要天人永隔。”
“其实，对于灵体的我来说，最大的伤害不过也就魂飞魄散而已。已经流连世间千年之久，殇儿早该习惯没有我的人生，亦该早已释怀了，不是吗？”
“主人，我，”剑无殇明白所有的缘由，但是当那个人是他最最敬爱的主人之时，感性总是战胜了理性。
“殇儿，你知道我最后的愿望吗？”顾陌白露出了最慈祥的笑容，是剑无殇贪恋了千年的温柔，亦是剑无殇最怕的温柔。
顾陌白却不等剑无殇回应，自顾自道：“自我走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轻尘。他是无辜的，他被我们牵累，承受了太多本不该由他承受的责任，所以请你务必助他达成所愿，也算是对他的牺牲做出的微薄补偿。殇儿，你可明白？”
“主人，事已至此，哪还有谁是无辜的呢，不过都是局中人罢了。您这样为一个无辜牵累之人考虑之时，又可曾想过您自己的处境呢？”对于危及顾陌白的事情，剑无殇总是绝对反对。
“殇儿，我很感激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不过你也知晓，现在谁才是真正能扭转乾坤之人，谁才是中州大陆真正的未来。成大事者，从不拘小节，这千年以来，这些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唯一能助顾轻尘成事的，便只有你了，我也只放心你。”顾陌白语重心长道。
剑无殇恹恹道：“主人，殇儿明白了。”
“如此最好，那便开始吧。”顾陌白说完，随着一阵紫色的剑气消失在七色灵台中。
练剑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大抵便是人剑合一，万物皆为剑。不过你又是否见过一柄剑兀自舞动，而没有舞剑之人？这便是现下在七色灵台发生之事，不过无人看见罢了。
在顾伊人被巨大的阻力阻隔，无法动弹一步之时。在一阵强劲的剑气之后，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人稳稳的接住，周围的阻力貌似顷刻间消散不见。
她想要转身看看是谁，却被出声制止。随之而来的一手大手覆上她的双手，手中的牛之卵亦从金色变为红色。
一阵巨大的吸引之力随之而来，将他们吸向一个地方，红光闪过，一瞬间手中的牛卵脱手而出，消失在虚空的某一位置。
一阵巨响之后是一阵震动，天旋地转之后，顾伊人和顾陌白双双化为一缕青烟消散，顾轻尘失去意识被弹回七色灵台之中。
金色与红色在血色之路上蔓延，急速攻至封印之眼“刹”，那些从暗影之州通过封印之眼来到血色之路的各种生物，亦被逼退至暗影之州。
当牛卵卡在封印之眼之上时，向天空射出一道七彩的光，光芒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尘世，无数繁星闪烁在夜空之中，熠熠生辉。
“小九九，成功了！成功了！”格海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看着站在一侧的格久惊呼道。
“嗯。”格久看着遥远的天幕，启明星在闪烁，黎明即将到来，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头，哽咽道：“我看到了。”
正在二人欣喜之际，两颗星星在天空相撞，擦出绚烂的花火，天际落下一块巨大的陨石，正中梦江湖客栈。千钧一发之际，格海使出全部的功力，将格久推远。
带着熊熊火焰的巨石直接将客栈焚烧，巨石落下，溅起无数火石，落向梦江湖外地方，有的甚至反弹至武当山顶。
随着巨石而来的是，东边海平面上冉冉上升的旭日，那轮多日未曾升起的太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梦江湖附近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天边的红色与地面的红色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