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惊

即使在这冰冷刺骨的初春,冰雕玉琢白雪皑皑的城中,这里的红梅却树树繁花,迎风傲雪,精神百倍,甚是世间一道不可多得的奇景。

在这细如发丝的凉凉雪意映衬下,正自怒放的红梅朵朵如朝阳,在这天光雪影共徘徊的良辰美景之中,那一袭着雪白貂绒锦衣的男子,仿佛被玉手神匠精心雕琢过的侧颜,将这灼灼红梅映得愈发绝美,而那一头墨发一半被玉冠高高束起,另一半则肆意挥洒,静静垂髫在他雪白的貂绒领口之上,时间凝固,似是这世间最美的画面。

“一切自身所必须经历的创痛,无论如何都应该由自己去承担,谁都帮不了谁。”

十六年前,大龑国君端木培纵横天下,却始终受到来自番邦狼族的侵扰,使整个中原王朝,被困在在中原这片土地上,在向西和西北的边境领域,不得再向外扩。

而后,端木培在一神秘游方僧侣的指点下,又恰逢在甘南月牙泉边打仗时,竟找到了那把上古神物飞瀑凌云剑的残骸。翻阅古籍,昔年黄帝大战蚩尤的激战历历在目,仿佛受到鼓舞,于是,他决心重铸一把凌日月而击长空的神剑,一举摧毁番邦,威摄天下。

然高人难逢,神剑更是百年难得一见,为了达成心愿,端木培到天云山剑庐带走了天下第一铸剑师厉乾,而为了逼他专心铸剑,竟当面杀死了厉乾的爱妻;又为了不让厉乾寻死,则故意以他唯一的女儿为要挟,却不料在后来的看守中,属下过于疏忽而被她逃掉,那个消失的女孩儿如同一滴水融入了江湖。在命运的安排下,厉雪南成为了如今纵横于黑白两道、独立于江湖于庙堂的一大势力——瑶山红尘城的城主。想不到前后历时六年之久,神剑终于铸成,而端木培却也被命运当作棋子,来回作弄,在最后关头被属下背叛、仇人杀戮,堂堂大龑之主,终是被这江山弃了。

而今,距离大龑城破、大龑国君端木培殒命之日,又已有十个年头。

大胤十年,春。

远远望去,瑶山仿佛是中原西南边角一块突兀的印章,它独立于群山之间,却又是从中原去往西南异乡唯一的路径。因此,即使它再高寒而傲立,也会有一些为了牟利的中原商人,陆陆续续地经过这里,穿过瑶山之上红尘城中的红尘集,去往西部的异域做生意,多是贩卖茶叶和瓷器。

而瑶山第一代在此创派的创始人无尘尊者,最初却是冲着这块清净无为的宝地,看中了它是一块脱离于尘世间的桃花源地而来。发展到这一代,瑶山之上,红尘城中,已有子弟百千之众,再加上红尘集中居住的一般平民百姓,整个瑶山,约有三千许人。即使如此,那屹立于瑶山之巅的红尘城,却依旧只是供红尘城城主及百十瑶山子弟居住,所以瑶山之巅虽然人迹极少,而风景实美。

初春,萧瑟之意还未完全散去,长空之中净是一派肃杀的寒意,尤其是在这偏远的高山之巅。

即使在这冰冷刺骨的初春,冰雕玉琢白雪皑皑的城中,这里的红梅却树树繁花,迎风傲雪,精神百倍,甚是世间一道不可多得的奇景。

在这细如发丝的凉凉雪意映衬下,正自怒放的红梅朵朵如朝阳,在这天光雪影共徘徊的良辰美景之中,那一袭着雪白貂绒锦衣的男子,仿佛被玉手神匠精心雕琢过的侧颜,将这灼灼红梅映得愈发绝美,而那一头墨发一半被玉冠高高束起,另一半则肆意挥洒,静静垂髫在他雪白的貂绒领口之上,时间凝固,似是这世间最美的画面。

十年。

十年生死,白雪红尘。

那个早已失去的堂皇身份,以及葬送了整个端木家族的父亲,都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王图霸业,到头来终是一场空。而今,支撑着作为遗腹子的他追随时间向前的,除了仇恨,再也没有其它。

或许曾经有过,然而在面临着选择时,他最终还是抛弃了罢!那个曾经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的父王端木培,那个刚愎自用、专权跋扈的君主,在给他取的名字,是个单单的“凰”。凰者,神鸟中的雌鸟也,也有另一种解释,便是轮回之主。

是的,在十年前大龑皇宫紫云殿前那场叛变使作为皇子的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之后,端木凰就不再轻信任何人、任何感情。本是身为继承人的皇子,却在他的父亲端木培被最为亲信的心腹手下右将军秋梦鹤连同外人反戈一击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堂堂的皇子,竟流落到像一条落魄的疯狗一样,被多少人追围堵截的屠杀,最终,却坐上了武林中举足轻重的瑶山红尘城城主的位子。

那个傻女人,万万没想到自己接近她的初衷吧?呵……还傻傻的以为在对自己好,想以此减轻心里的罪罚,却没料到,为了接近她,为了权力、为了报复,这一切都是他不动声色的安排。

而今的红尘城,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一派生机,平静安然吧!不过,不久之后,他就要实现对那一次背叛的报复了!昔日的大龑右将军、如今的大胤国君秋梦鹤,应该还没准备好迎接他吧?毕竟,那个背叛者一度以为现在的他早已死去,沉醉于歌舞升平之中,又怎会有所防备!

风轻,雪住,他已慢慢踱步回到清风堂中。

“城主,番邦圣使龙城郡主派出的高手均已抵达城下,他们的使者已经在堂外等候,我们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瑶山红尘城的清风堂内,城主端木凰正襟危坐,纤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一具上好的青花瓷茶盏,轻轻抿了抿嘴唇,温润的声音仿佛来自云端:“请进来。”

来者一行十四人,个个都是纵横江湖的高手。这些人都是被龙城郡主重金聘请,就是为了在夺取疆土的时候能够去刺杀对方的主帅,为她出一份大力。

端木凰微微皱眉,心中虽然雪亮,明白对方皆非易与之辈,但一想到自己经历了怎样国破家亡的背叛,那一缕忧思随即一闪而逝,举杯相邀:“郡主既派你们来助我,相信各位焉有不尽力之微辞。好了,饮下这盏茶,我们这就行动。

由青衣使者呈上一壶佳酿,十四个人互使眼色,却见端木凰举杯邀饮,他已率先饮下盏中茶。其中一人见他如此举动,诚意如斯,便举起杯来相邀:“举杯,敬端木城主!”

饮毕,摔盏,剑在,人去。

自颠覆了大龑之后,十年来,右将军秋梦鹤重建了政权的大胤,却一直都处于极速下坡的状态。究其原因,昔日的右将军秋梦鹤本是源自西部荒野地带起家,而他手底下的军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战斗力。而自从南下之后,被端木培收编,在中原的歌舞升平中,竟渐渐丧失了原有的战斗力,再加上如今,这位大胤王深深迷醉于炼丹及方术之中,对于国家根本疏于管理,再加上西北边境上番邦狼族的破云城所部的屡屡侵扰,大胤上自君王下至百姓,皆是一蹶不振。

不仅如此,当年在紫云殿前起兵造反的大龑王右将军,如今成为大胤王之后乐不思蜀,除了改名之外,毫无建树。甚至在紫云殿上题“长乐”,日日夜夜簇拥佳丽粉黛,你方唱罢我登场,纸醉金迷骄奢**逸的生活,倒是过到了极致。

入夜时分。紫云殿依旧歌舞升平,而沉醉在一片纸醉金迷之中的大胤王秋梦鹤,还未意识到重重危机的迅速来临。

西首偏殿之中,大胤王后荣氏只身下跪,对着面前的佛龛念念有词:“我佛慈悲,愿菩萨保佑,大胤的江山继续延续下去,千万不要至秋氏一脉中断啊……”

“你求它,它却不能为你做什么。与其求它,不如求己。”

背后冷冷响起的声音,像是远远飘渺在山间,仿佛来自云端。她虔心跪拜,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有人缓步踱来。

“谁?”

大胤王后始终是武将出身,即使知晓到危险来临亦还是镇定自若,暗自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不是像其它宫嫔那样大声呼喊,只会更加令来者不善。

“好久不见,将军夫人。”白衣男子轻轻走到胤王后身后,停住,“十年前,你们秋家从我父皇端木培手里夺去大龑的江山,屠戮我端木一族的族人,那些陈年旧账,今日是否该清算了?”

那个白衣的男子,脸上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甚至还透着那么些许的温文尔雅,但身上的贵气却如同王者一般,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容置喙,只能静静聆听。

胤王后大吃一惊,细细辨认:“你是……端木世子!”

“是啊。我就是端木凰。被你们费尽心力追杀了十年之久的大龑皇子!二十年前,我父皇待你们本不薄,念你们来自异域荒野,求生不易,才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反而将你们部族收归麾下,又有战功,破格拜秋梦鹤为右首上将军。谁知,十年前,你们竟伙同中原武林的叛逆,起兵围城,将皇宫传出的求救消息隔绝,断送了我端木家的江山,屠杀我族人。而右将军秋梦鹤更取而代之,自封大胤王,逍遥至今。这些年,也难为你们到处追杀我了。可是,你们没想到吧,我投向了我昔日的仇人,在她那里,我得到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胤王后听罢,一丝愧意于脸上并一闪即逝,随即冷冷道:“端木世子,你以为当年,我们派出去的人真的杀不死你么?你不该忘了……”

“是。胤王后当年的一箭之恩,端木凰不敢忘。但相比亡国灭族之恨,这不算什么。”

端木凰说得淡淡然,而心下却暗流涌动——他忘不了,昔年夺宫之变的变乱中,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他,在被一列军队逼到绝境时,那个马上的王后,朝他搭起了箭。作为游牧出身的民族,那样的距离,胤王后本能一箭射穿他的心。然而,她却故意放了他一马,手中箭偏了一下,只是将他射下山崖。

因为当时,胤王后身后的小女孩儿轻轻扯了扯母后的袖子:“娘亲……”那望向母亲的眼神里,溢满了乞求。

世事无常,今日,竟轮到自己向他苦苦哀求了么?胤王后心下黯然:是啊,不算什么。人命如草芥,在这乱世,本就是能者居之。”

烛光摇曳下,这位来自西戎的马背上的王后,露出了一丝羸弱不堪的神色。十年之仇,今日既然来临,对方一定是做足了一切准备,而那个纸醉金迷的君王,此时恐怕还沉迷在那些温柔乡里吧?

端木凰冷冷看着她,却不禁也想起了自己那可怜的母亲,那个一直扮演着“等待”角色的人。女人的一生啊!

“端木……”胤王后忽然停顿了一下,“洛靖,求你这次也放过凤宁……或者,像我当年给你机会逃生一样也给她一次机会……”

“洛靖”是端木凰年少的小字,十年了,第一次又有人唤起,虽然此人已由昔日的熟人变成了仇深似海的人。

端木凰略微思索之后,终于念及昔日胤王后也曾放过自己的一箭之恩,于是缓缓道:“城破之时,我可以给她逃的机会,但仅此一次,而此后若有人欲取她性命,我将不会再干预。”

听到那样的承诺,一向高高在上骄傲无比的胤王后,此时竟伏下身去,在端木凰脚边掷地有声地磕了三个响头,语带哽塞:“凤宁她自小念你,希望你不要让她知道,杀死她父母的人,是你!”

——秋凤宁?那个小丫头么?时光回溯,端木凰想起了那个与自己初见时才刚满九岁的小女孩,在那时还是大龑的皇宫之中,第一次进宫玩耍的她在虹桥上冒冒失失地撞到自己身上,随即冲着自己瞪着大眼睛,灰扑扑的小手攥起拳头向自己打来的场景。

“不可能。一切自身所必须经历的创痛,无论如何都应该由自己去承担,谁都帮不了谁。”端木凰冷冷地拒绝了她。

胤王后一闭眼,嘴角紧紧抿住:“一切都是造孽呀!”

端木凰不再与她交换任何条件,朝她扔出一个布偶娃娃,“想我说话算话,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胤王后痛心疾首而又无可奈何地看向他,苦笑:“我还有选择吗?”

月影西斜,紫云殿中奢靡依旧。

“王啊,我是不是你最心爱的女人……嗯?”

“当然……”

琉姬锦衣华服垂地,魅惑的眼神在波斯红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美。早已屏退左右的大胤之主秋梦鹤正眯着眼睛享受着醇酒美人带来的快感,心中却在暗暗比较,不知比起胤皇后当年,究竟谁更美一点呢……

一派旖旎风光正悄然描绘,在胤王的怔怔沉思之间,悉悉率率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间大殿外由远及近。

猝然之间,掌管大殿司仪和君王起居的福公公已带领着一帮小太监冲到了殿前,殿外脚步声凌乱,似乎来了许多的人,不顾及其它了,大内总管福公公表情略显紧张:“……皇上……”

受到惊扰的大胤王一脸的怒意:“放肆!未经传旨,擅自带人闯入紫云殿,莫非你福公公这大内总管的位置,也是坐得腻烦了不成?”

福公公瞥了一眼琉姬,被她妖媚且怨毒的目光一刺,似乎有些犹疑,但又看向胤王,正不知所措间,胤王后已带着丫鬟从殿外款款走来。她似乎是故意避开了胤王的目光,才进来就直直盯着他怀里的女人。

“琉姬,你看看这是什么。”

胤王后冷冷地掷出一只人偶,众人的目光顺着那只诡异的人偶看去,惊奇地发现这东西居然和大胤王一模一样!那上面还写着秋梦鹤的生辰八字,而那些细细密密的小针,将木偶人全身的重要穴位都定住了,并被涂上了血红的丹砂,在半明半暗的烛影摇曳下显得阴森诡异。

“琉姬,你竟然敢诅咒胤王!哪里学来的巫术?!”

胤王后的当众质问,引起了一干人等的注视。众人不可思议的看向她,包括胤王。琉姬目光中先是闪过一丝惶恐,转瞬即逝,竟拉住胤王的袖子,大声疾呼:“吾王!琉姬敢对天发誓,绝无害您之心,若有此心,天打雷劈!这人偶……这人偶明显是某些人用来栽赃嫁祸奴家的呀!望您明察!”

话音刚落,胤王本来就对此种宫中之人常用的争宠手段抱有疑虑,现在看着噙着满眼泪水的美人儿,内心的天平似乎又有所偏向。但……前段时间以来,自己一直觉得身上某些地方隐隐作痛,刚开始还以为是纵欲无度所致,后来愈发严重,碍于大局,只敢偷偷医治,却一直未见好转。眼前这事一发,他不禁起了一些疑心。然而,他还是再度妥协了。

大胤王后见他左右摇摆的神情,不禁黯然:“梦鹤,你究竟是信她还是信我?”

大胤王秋梦鹤,见怀中美人如玉,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转,惹人心疼,心中的天平不禁开始倾斜。

“此事证据不足,何况夜已深沉,请王后暂且回宫,我会派人彻查此事。福公公,送王后回宫!”

“不必了。我已知晓你心意。只是,梦鹤。我们的路,只能走到这儿了。”

似乎是不明白她的话中含义,大胤王看到,胤王后眸子中闪着的光在烛火摇曳中渐渐暗淡下去,“该来的,终归要来,我们的债也来了。”

话音未落,一支呼啸而来的利箭,带着十二分的寒意凛冽闪过,在一瞬间洞穿了她的胸膛,将大胤王后钉入殿中四角粗壮的通天柱之上!

与此同时,大胤王怀里依偎着的美人竟骤然出手,藏在她靴筒中的一支短短的匕首,在电光火石一瞬之间扎进了大胤王的心脏。大胤王一惊,想要用尽全力推开美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了身体,致使匕首刺入了一半后有所偏颇。而后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美人,刀剑尚未穿心,然却比穿心更痛。

大内总管福公公,早已被吓得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呐!有刺客!有刺客!”

随着“嗤嗤”一连串轻响,暗器过后,那尖叫声也停止了。

只短短一瞬间,秋梦鹤的脸上浮现出紫黑的颜色,刚才运功之时,他已发现真气阻滞,已然中毒已久,却从未发觉。他的眼神在四处游离,最后停在了大殿东南角一隅的紫金香炉上。他濒死的目光望向自己胸前鲜血淋漓的匕首,显然,匕首也已淬剧毒。同一时间,殿外有喊杀声响起。

“你!”秋梦鹤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怀抱里的美人,竟是来取自己性命之人。那么,这漫长的三年蛰伏,也未免太用心了……

“对啊,我是。哦,忘了告诉你啊我的王,我的身份不仅是刺客,也是一个很有作用的奸细。您听过瑶山么?您还记得,十年前紫云殿夺宫的流血政变么?”

“细作!枉我对你一片真情!”秋梦鹤此刻已毒发,汗水涔涔而下,略显斑白的须发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他尽量收敛心神,压住内息,丝毫不敢用劲。明知必死,却仍要负隅顽抗。此时,就算是一个小孩子,都可以轻易将他杀死。

夺宫之变……他怎会不记得,十年前,他联合瑶山红尘城城主厉雪南发动了叛乱,在神剑铸成之日,以他右将军的身份假传军令,支开了端木培的护卫军和身边的高手,而且还调兵遣将围住了整个王宫。里应外合之下,血洗了紫云殿,铲除了端木家族。而如今,因果轮回,报应这么快又到了自己身上么……

“秋将军,安好否?”

声音自夜空中遥遥传来,音量也不甚大,却如同近在耳边。

秋梦鹤艰难抬首,却看到了一个令他惊讶不已的人:十年前就该死于非命的前朝世子端木凰,此时竟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衣衫磊落,缟冠束发。

他先是重重的疼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端木凰?”

“你……是你……怎么会是你?!不可能……不可能!”

“你以为端木家的人,都已经在十年前尽数死去了是吧,但不巧,我端木凰恰好还活着。”素色长衫的端木凰此刻,收敛了当初贵为世子时候的金雕玉琢的贵气,反而多了一点飘逸的气息,浑不似身在红尘之人。

秋梦鹤恨恨地望向身旁的人:“当初若不是你跟我说,已经亲手了结了这个祸患,我也不会停止对他的搜捕……果然,女人做事,始终是靠不住啊!”

听到那样的责备之词,胤王后却始终一语不发。

琉姬忽然对着端木凰俯首拜下:“端木城主,三年前你交代琉姬的任务已完成,飞羽令可交回。”说罢毕恭毕敬的呈上一物。

“嗯。很好。三年前你擅自偷窃城内至宝一事,自今日起不再处罚。但,红尘城不留有过之人,今后你好自为之罢。”说罢衣袖轻拂,一枚丹药已落入琉姬掌心。

琉姬目光不敢逼视,轻轻退走:“是。”只要拿到了解药,天下间哪里不是可去之处。自今日起,不用再受那毒发之苦。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不看谁一眼。

秋梦鹤知道这一刻,自己已无力翻牌,就如同当初那样,如今皇宫的里里外外,怕都是已经在端木凰的掌控之中了吧——就像自己当初联合了别人一样,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但自己真心真意日日宠爱的女子,竟是这样一个人,在最危急的时刻一刀捅向自己,而在自己濒死时却毫无留恋。

原来,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而已。大胤王怔怔看着王后,这个唯一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爱妻,而在刚刚那一刻,自己选择了去相信琉姬这样一个欺骗感情的女人,秋梦鹤早已无地自容。

“秋将军,被人背叛的滋味,感觉如何?”端木凰的声音忽然有些激动,为等这一刻,令他也亲自尝试背叛的滋味,已然耗费多时。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端木世家的人,我秋梦鹤倒小瞧你了!朝政如江湖,强者恒强,弱者殒命。今日,你要我性命也再正常不过!”

“那好。你自裁吧。”

而后,端木凰一言不发,扔下一柄剑,默默转过身去。他竟连亲手报仇的兴趣都没有,平生最恨,背信弃义之徒。

“等等!”

胤王后突然忍着剧痛,将体内的箭一点一点抽离,伴随着一步一流淌的鲜血,蹒跚来到秋梦鹤身边。

一步一流血。

此刻,这个纵横马背一生的英雄,望着和自己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内心深处痛彻心扉,不愿意也不敢面对眼前的她。

胤王后吃力地捡起地上的剑,语气却显得异常平静:“梦鹤,我与你相识至今,无论是饮马沙场还是剑影刀光,都没有皱一下眉头。当初我不顾父亲反对,跟了你,自大漠至中原,终于一步一步开辟未来。可自你造反登基,对我便再无情谊。我知道,在权力面前,圣人也会犯错,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梦鹤,当初少女时的我陪你打天下,我无悔;十年前陪着你起兵造反、毁了大龑王朝自立,我亦无悔;甚至我放弃了哈克公主的身份,背弃了我的整个家族,我也不曾后悔过……”

“别说了!别说了!”

“不,还有一件事,我至今耿耿于怀啊梦鹤……就是我们的孩儿,那个被你听信了疯和尚的话抛弃掉的可怜孩子,如果她还活着,她心里一定刻骨的恨我们吧……”

往事不堪回首,大胤王秋梦鹤,早已羞愧地无地自容。是的,十八年前,自己还是大龑右将军之时,腊八月圆之夜,胤王后——当时还是将军夫人的妻子腹中一对双胞胎姐妹诞生了,可当时天降异象,腊八时节竟月圆如盘,星河若斗牛。而暂住府上的游方和尚却说:“两女一福一祸,留福则长寿富贵,且他日必有荣极之时;若留祸,他日必遭亲子屠戮。也就是说,为祸的那一个以后会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

于是,当时秋梦鹤就决定,杀死为祸的那一个孩子。他选了那个眼下有泪痣的胎儿,却又不忍亲自下手,于是命人将她丢弃在雪夜深山之中,永除祸患。

即使夫人抵死不从,那个刚降生不久的羸弱婴儿,还是被人用毯子裹着放到山林之中,因那几日连连风雪,虎豹时时出没,因此必无活路。

如此作为,现在想来,秋梦鹤心中的确有些内疚。此时面临生死,胤王后旧事重提,不如将这劫难当作是对那孩子的补偿吧,一了百了!

想是再也没有了牵绊,“仓啷”地一声,胤王后已拾起了那把剑,摇摇晃晃地即将横剑自刎。

而同样愧疚盈心的秋梦鹤,加之身上的毒伤发作,痛苦不堪,百般无奈之下举起掌心对准自己的天灵盖,强行运气,想要早早了结这不堪的一切。

然而,就在胤王后的剑要刺下、大胤王的手将要打碎自己的天灵盖之际,两支银色小箭,蓦然划破长空穿透殿门,将两人的一只手,各自牢牢钉在了距离身后两丈之余的通天柱上。

“啊!……”疼得冷汗直流,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秋梦鹤猛然发现身旁的胤王后也被同样的小箭定住了。可奇怪的是,出手的人并不是端木凰。

此时,殿外的屠戮似乎已接近尾声,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时光仿佛倒流到十年前的一刹那,令人感到一阵阵胆寒。殿外,暗夜如同巨兽一般,等待着择人而食。瞬时安静诡异的气氛忽然压抑到了极点,生死面前,所有人都被看不见的那只手重重的扼住咽喉,艰难得喘不过气来。

“龙城郡主到!”殿外飘来一句喑哑得压迫苍生的低吟,忽然有乐器的声音响过,天风环佩。两扇大殿的门突然被劲风刮起,打开到最大限度,随即一阵奇异的白雾弥漫开来,花瓣飘零,人影闪动,熏香沐浴的四名侍女,端端正正地架着一撵流苏落红软轿,踏着雾气足不点地的向众人飘来。

轿撵端端正正地落在殿心的中央,而轿内人还未露面,却已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素闻大胤王信奉神灵,愿意为一句谶语而无所不为。那么今日请再占卜,以解之后将会发生什么事?”

音量虽然不大,声音波澜不惊,但殿内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已被毒和伤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秋梦鹤,听了这句话后,内心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

“我主子问你话呢!狗奴才,你为何不回答……”

下一瞬间,轿中人的举动震惊了众人——

见对方没有动静,右首的红衣侍女自作主张上前逼问,却没想到,自己的一条舌头,竟在瞬间被轿内飞出的小箭割了下来!

“啊啊啊啊!”

番邦镇守边境的龙城郡主,其手段之狠辣、心机之深沉,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连端木凰都已看不下去,忍不住道:“郡主,她只不过是多嘴罢了,你又何必如此苛刻!”

龙城郡主方才出手只是一瞬,众人眼前一花,轿内人早已如没有脚般不知不觉地“飘”到了殿正中。众人偷眼看去,只见这个神秘的女子黑色披风加身,头上盖着厚厚的斗篷,披风下红裙及地,几乎盖住了一身。脸上蒙着面纱,更加看不清她的面容,而显得十分神秘。只露出一双凌厉冷酷却缺乏生机的眼神——就像她本人,神秘、冷酷而无情。

除了那个疼得捂住了自己嘴巴在地上打滚的侍女,似乎是见惯了她的行事作风,其他的侍女都不敢多话,连求情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也不敢妄自上前去给同伴治伤,只静静站在当地,看上去像纹丝不动的雕像。

大胤王秋梦鹤纵横一生,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领教过昔日大龑王端木培的无礼霸道,回想自己年轻时的狠辣铁血,甚至就连江湖上血腥残暴的杀人狂魔血鹰,和眼前的这个陌生女子相比,简直就是相差甚远!那种凌厉无匹的杀气,在她眼中,似乎任何人都能伤害,无视任何生命,在她面前简直命如草芥!一时间,大殿中人人垂下头来,莫能逼视!

胤王后抱定必死之心,反而直直抬头盯着她,想要狠狠痛斥几句,却不料碰上了她狠戾幽怨的目光之后,眼神瞬间凝固。

“你……你……”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一种令她熟悉而又陌生的目光,那望不尽的眼眸深处,似是有故事要诉说。难道……是十八年前……那个……弃婴!

“我,怎地?”

龙城郡主慢慢向她逼近,那一双再也熟悉不过的眼睛,却透露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冷傲,无情,残酷……却更加让一向稳重大气的胤王后大惊失色,边摇头边疯了似的嘶喊:“不……不可能……不是的……不是的!”

十八年前被丢弃掉的那个孩子,如果没死的话,应该也是这般模样了吧?

“若是我愿意饶你们中的一个人,谁愿意,代替另一个人去死?”龙城郡主幽幽开口,望向两人。

此时,胤王后泪流满面,虽然不能确定,但那种来自血缘的息息相关,她还是能够感应到的。然,此时的一切,都已注定不能善终。

如果,上天注定这一场悲剧必然要发生,那么就让自己来承担所有的罪与罚吧!

“我!”

胤王后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她那斩钉截铁的担当,更令犹疑不绝的秋梦鹤感到汗颜。他早已不敢再看妻子的目光。

胤王后自知将死,聚拢目光投向这个朝着自己缓步走来的人,她每走一步,胤王后的心都会受到一锤重击。十八年前,疯和尚那句毫无来由的谶语,果真要实现了么?

“如此,甚好。”

龙城郡主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的影响,她甚至没有正眼瞧上眼前的人哪怕一眼。她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抚上胤王后的头顶:“胤王后,请安息。”

语毕,一根细小的毒针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她的头骨,而情绪动**异常的胤王后已停止了呼吸。此时对她来说,闭上眼离去,或许已是最好的解脱了了吧,这一切恩怨爱憎,再与她无关。

然,对于胤王后的死,胤王秋梦鹤略微有些沉重,却没有十分的耸动。反而,他居然疼得流着冷汗还森森然地朝着这个狠毒的女子讨价还价:“郡主,你现在可放了我吧?”

“放了你?”龙城郡主袖袍一挥,极速转身看向他,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双目却射出凌厉的光:“秋梦鹤,说出飞瀑凌云剑的下落,我或许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秋梦鹤愕然,随即恼羞成怒:“郡主,你片刻之前说要放一个人的!你不能食言……”

“这样的话你也信?笑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对你这样抛弃妻女的恶人,我根本没必要遵守什么诺言!”龙城郡主怒意更深,挥袖之间一连朝他打了三枚银色小箭!

“啊……!”

重伤又添新伤之下,秋梦鹤身受的两种毒,齐头并发,身上已有了四个血洞,此时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却又不能立即自裁,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一旁默默无言的端木凰:“世子!求你,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端木凰微微皱眉,俯仰之间闭眼一叹,到此刻,已不关己事,先行走了。

龙城郡主微微倾斜上身,无限地逼近大胤王秋梦鹤,在两张脸不盈寸许的地方,蓦然摘掉了自己脸上蒙着的面纱。

“你……”

秋梦鹤震惊之下一口血喷涌而出,龙城郡主却如鬼魅般往后一退,身上竟没溅上半点。

“哈哈。秋梦鹤,你一直以来害怕的事,不是仍然发生了么?”龙城郡主忽然用传音入密在他耳边幽幽道:“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父王!”

“你果然是……那个孩子……”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个纵马疆场不可一世的大胤王秋梦鹤,已含恨悄然离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龙城郡主尖锐的笑声在大殿中不断回**,仿佛疯狂的报复,其余人都紧紧捂住了耳朵,却还是被震伤内脏,这些笑声如同一把把无形利箭,将人心穿得千疮百孔。秋梦鹤的伤口被无限放大,五识已封闭,眼耳口鼻都沁出一缕鲜血,突兀的眼睛却依旧睁得大大的,怪异地望着紫云殿顶的祥云花雕。

甫毕,殿外涌来一群铜铁铠甲的兵士,为首的将军高大威武,不怒自威。

“郡主,大胤皇宫已暂时被我们的人控制,可是,赶来增援的大胤军队却快要到达了,我们还有半天的时间。我们的下一步棋是什么?”

“飞将军,替我找到大胤公主秋凤宁,把她完完整整的带来见我。”

“是!”

血战结束后,兵士们已开始打扫战场,众人簇拥之下,龙城郡主慢慢坐回轿撵,依旧在侍女的陪同下如风般缓缓归去。但谁都不会发现,她那薄薄面纱下本应是嫣红的嘴唇,却呈现出一片紫黑色。

飞将军目送她远去,直到空气中的郁郁花香散尽,才收敛心神,眼眸中射出一道练达的目光:“天风十四杀手,随我一起去抓大胤公主!”

瑶山上与端木凰谈判的十四个高手,齐齐抱拳:“是!”

“公主!公主!”

婢子小梦的嘶声呼喊,惊醒了夜半尚在熟睡的大胤公主秋凤宁。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阿梦……别吵吵……我还要睡……”

见她翻了个身,眼皮都不抬,又要沉沉睡去,婢女小梦急得不顾礼节,一把扯开公主的被。

一脸愕然的秋凤宁腾然坐起,有些愠怒的望着婢女:“阿梦!难道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

“嘘!”

一阵阵混乱的脚步声渐渐来临,小梦极力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公主!大胤亡国了!”

“啊!什么?”

秋凤宁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瞌睡都吓醒了,连忙使劲摇着她的肩膀:“我父皇和母后呢?”

小梦拼命忍住眼里的泪,终于吐出实情:“大胤王和王后……他们……他们……”

“他们怎么样!”

“他们……都死了!”

秋凤宁“啊”的一声,如遭雷击,颓然放开紧紧掐住丫鬟的手,一时间脑际一片空白。

“公主!公主!我们要赶快逃了!迟了就来不及了!那些人……他们已经快到这里来了!”小梦使劲掐了几下秋凤宁的人中,她才从梦魇般的噩耗中蓦然惊醒过来,泪水流淌到唇边,滴滴答答地落到锦被上。

“搜!”

远远地,屋外的搜查一声比一声紧张,小梦觉得已经没有了出去的希望,于是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她迅速除下自己的衣服,并从衣柜里翻出秋凤宁作为公主穿的衣服,几下穿上,拿着自己的衣服催促着秋凤宁:“公主!快穿上!从你床下的密道走!”

“不!我不走!我要去找父皇母后!”秋凤宁一眨眼,泪水就连珠串的掉落下来,她紧紧握着脖子上戴着的半块玉决,那是她出生时,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公主!你不走,谁来报仇!”小梦眼神坚定地望着她:你忘了白师傅的教诲吗?留住性命,什么都还有可能!”

“小梦……”

秋凤宁摇了摇头,紧紧攥住虽然是丫鬟但自己视为朋友的小梦的手。

“我听福公公说,是一个叫‘端木凰’的人,今夜闯入宫殿威逼胤王后就范的!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一抬手,小梦挣脱了她的手心,打翻了一个正毕毕剥剥燃烧着的烛台,眼角溢出泪水:“公主!小梦不能陪你了!你以后一个人,多保重啊!”说着,翻起那密道口,推了秋凤宁一把,看着她极不情愿地落入了地道之后,严严遮上,而她自己却在愈烧愈大的烈火中嘶声惨叫,渐渐没了声息。

不知道眼前的密道究竟有多久没人来过,有些地方几乎狭窄得难以通过,混合着渗入其间的滚滚的浓烟,难受得令人窒息。秋凤宁在里面含着泪佝偻着身体,任凭头上的油皮、脚踝和**在外的手臂,被尖锐冷硬的岩石刮刺得剧痛无比,也不敢停留片刻。因为自己的命,是小梦用她的命换来的!堂堂大胤公主,此时如同丧家之犬,在黑暗无望中狼狈不堪地爬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浑身上下都被挂出血来,终于在浑身酸软心中刺痛的难捱关头,她看见了一丝光亮。

她扒开荆棘,钻出了那条满是尘土的密道,泪眼婆娑的站到了外面。此时,已将近黎明,天色微微亮起,她顺着官道一路浑浑噩噩,一脚高一脚低的在路上失魂前行,却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

走了许久,被烟熏得剧痛的嗓子,几乎不能说出话来。终于,在路的一侧听到了水声,她跌跌绊绊地来到河边,捧起了一捧水就往嘴里送。

一口、两口、三口……

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她索性将头埋到水里,久久闭住了气,想要借着这一刻,来逃避眼前这残酷的现实。

就在昨夜前,她还是大胤的公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的亲人都还健在,他们宠溺她,包括她的父亲,母亲,师傅,朋友……可是一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像一条丧家之犬,惶惶逃窜,不知自己到底该去向何方!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心底忽然响起一个的声音,由模糊到清晰——你要报仇!你要报仇!

堂堂大胤公主啊,如今像一只受伤的鸵鸟,把自己埋起来,假装看不见这世上的伤痛。然而,又能躲避到什么时候呢?

谁知,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一双大脚,那种穿着打仗的铁钉筒靴,用来缚紧战袍的铜丝一点一点层层缠绕到腰间。他伸出一双大手,紧紧掐住秋凤宁的后颈,把她的头继续往更深的水里按。

感觉到窒息的女子,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却已无力反抗。就这样死去了吗……

在水里,秋凤宁渐渐就要模糊意识之际,一粒小小的石子划破长空,一瞬间弹在了那人的手背上,将他按在秋凤宁后颈上的手弹开。

“啊”的一声蓦然抬起头来,她在空气中用尽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终于重新活了过来。眼前的人身材魁梧,体格庞大,穿着厚重的盔甲,瞧去似乎是个将军。然,却不是大胤的将军,而是异域打扮的模样。

“飞将军,你的力气就这么点儿么,连个小丫头都制不住!”

遭到了天风十四兄弟的嘲讽,飞将军不怒反笑:“作为杀手,你们竟没感应到附近有高人埋伏,还敢取笑于我!简直侮辱了你们几位自称武林高手的名头!”

“哪位朋友?何必畏首畏尾,请出来一会。”

飞将军连声询问下,弹石子的人还是没有出现,于是他决定抛砖引玉。他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抓向秋凤宁,想要先把她抓住。

此时,秋凤宁已恢复了意识,见他打来,竟能侧身躲过——原来,那个一向对自己严厉的父皇,之所以要逼自己向白轲师傅学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关键时刻能够保住自己的命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飞将军见她闪避的身法轻盈灵动,知她武功不低,唯恐到手的猎物再逃脱,于是出声命令十四高手一起上前,速战速决。

谁知,那一十四个人,片刻之前在皇宫中还是勇猛无匹的杀手,此时刚踏出一步,竟纷纷倒地呻吟!

秋凤宁望着这些人,这些杀人帮凶,忍不住恨意渐生,从未与人动过手的她居然冲上前去,与飞将军打斗起来。而飞将军见情势不对,何况暗处还藏着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高手,一时不敢恋战,与她周旋几招后,趁她不注意,打出一蓬毒针后猝然隐去。

“小心!”

树叶簌簌作响,十余片叶子齐齐飞至,将那蓬毒针一一打飞。然,秋凤宁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还是有两枚细小的毒针,一瞬间刺入了她的手臂和肩膀!

这次,她却咬住牙不吭声,静静等待着。

果然,树后一动,一道白影飘然而至。

白衣如雪,墨发如瀑,即使是世间最绝妙的丹青,恐怕也不尽能描绘。那一份出尘的气质,世间人更是寥寥无几能相媲。秋凤宁呆呆望着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谩骂声渐渐淡去,倒地呻吟的天风十四杀手,却红着眼望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渐渐僵硬的四肢,再也不能动弹。

“说出龙城郡主的密令,为什么要抓她?我可以给你们解药。”

“不知道!”

端木凰摇了摇头,知晓这些亡命之徒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半分,还好自己也留了一手,与狼共舞,焉能不妨?

然,此时站在原地的秋凤宁,却在听到“端木凰”三个字后,眼中的神色变得可怕起来,随即一股烈火般的恨意袭来。

“你就是端木凰?”

此时她望向白衣男子的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敌意与杀气,她强忍着毒针,手臂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脚下。

端木凰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却落在她的伤口上:“得赶快取出毒针,逼出毒液,以阻止毒性蔓延。”他绝代风华的眸光射向她:“不能再耽搁了。”

“你是端木凰?”

她忽然变得无比的倔强,十九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倔强而任性,还带着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不再迟疑和犹豫,忽然像失了控般的冲上前去伸手去扼他的喉咙,仿佛要把他活活扼死。

她的手还未触及端木凰的衣衫,那人眼都不抬,一拂袖之下,竟将她摔了个跟头。

然,那人在地上毒伤发作,已疼得爬不起来,却还是强忍着痛楚,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端木凰看着眼前这幅画面,似乎回想到了想到了什么。极不易察觉的叹了一口气,在她再次冲上来时,一指封住了她的穴道,任由她跌落尘埃。

十年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不也是这样在虹桥上冲着自己莽撞地冲过来的么……只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