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别有洞天
石京梦运用飞星碎步,很快便达到地图上红点所在地。他用剑柄在甬壁上旁敲侧击起来。哪晓得他的运气真的不错,没敲的几下便有了端倪。往西部敲声响死闷,而往东部敲却颇为透亮。石京梦笑了,用手在当处细细摸索,只觉触手冰凉,他稍稍使上了气力,只见那石壁便向里折出了一条缝,似是扇石门。他大喜之下用力一推,石门便缓缓地开了,一条石级向下引去,石京梦忙掩上石门,快步入内。只见此处亦有灯光却仍是微弱的很。
石京梦走到一百多级时,已转了四个弯了,耳中隐隐听到水流声。又行两百余级,弯道更是反反复复,可水流声已渐渐不见了。行到六百余级时,已没有了弯道,一直向下引去,他心道:“修这么长的秘道,里边儿肯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加快了脚步走了下去。大约行到七百余级,似已到了尽头,只见前处又是扇石门,石京梦使上气力一推,那门动也不动。他运起内劲使将上去,那门还是不动。石京梦笑道:“我如果能轻松推开,那就不叫做‘秘道’了。”他又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环境。石门两侧各有一盏油灯,这灯却有所不同,只见灯盏的底部颇为华丽,花饰别致,雕工精巧,雕的是一头上古神兽——鱼龙,只见龙头鱼身,其面目祥瑞,充溢着神气,石京梦晓得这是传说中的神物,也是天下间所有“渔人”梦寐以求的“网中宝物”,可是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古老传说上。他的目光集聚在右边的灯盏的底座上。那底座的图案较之特别的模糊,他又笑了,因为他找着了关键。
只有常常摩擦,图案才会失真。石京梦的手开始摩擦了,只听见石门内传出“咔噔”一声,似是开动门闩的声音,他拍了拍手,向前只轻轻一推,石门便开了。他一走进,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这时,忽然身后“咯”的一响,紧接“咔噔”一声,那石门竟然自动关闭了,连那门闩也是。石京梦倒不以为然,全不在意。
只见这圆形石室无灯却有光亮,光亮是从头顶透下来,石京梦一抬头,不禁惊呼:“啊哟!”只见一条通体红染的鲤鱼在室顶游来游去,嘴里水泡连珠,石京梦奇道:“那不正是红鲤!”他从未见过鱼会在屋顶游水,忙揉了揉眼睛,再张开时,又见一条吴锅鱼悠悠地游过,石京梦当然会查明原因,他脚弓一点,人便朝着室顶而去。靠近了,他才晓得那只是一块巨大的圆形水晶镶嵌在了室顶上,他伸手摸着冰凉的水晶,透过水晶望着水里的世界,笑着道:“原来已到了水底了,怪不得和鱼儿靠得那么近了。”他和鱼儿们作了个手势,人便落在了地上。
石京梦回过身子,巡视着石室,却见石室里还有三扇石门,分别位于西、北、东三个方向,而他所打开的石门位于南方。石室中央有一个呈圆形状不见深浅的水潭,那似是寒潭,小石一走进便觉寒气逼人。此外,石室的西北、东北、东南、西南四面墙上分别挂着一幅山水画。他忙打开地图对照。地图上,这里是中心位置,是 “药房及藏宝之地”。除此之外便无另外的提示。石京梦将地图揣进怀里,道:“无论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进门这里都是终点,这里边肯定大有文章。”
石京梦把重点放在了那四幅山水画上,恰巧那四幅画他都晓得。西北那幅是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画面开阔苍远,色彩青绿相间独具一格,山木为主人为辅,颇有风格;东北那幅是北宋董源的《潇湘图》,只见远山苍翠,草木葱茏,江南美色跃然于上;东南是南宋马远的《梅石溪凫图》,水鸭、山石、梅花融会一体,乍看之下美妙无方,画面妙留余地,无限空间尽在画之一角;西南是元代吴镇的《渔父图》,这幅画上**不羁的超然境界以及宽阔平远的豪气让他再一次振奋,如果这里是书斋画廊,石京梦一定会出高价买下这幅画的。
如果说这石室的重点是这四幅画,那么这四幅画的重点便是那幅《渔父图》了。这《渔父图》乃吴镇的传世之作。吴镇,字仲圭,号梅花道人,嘉兴魏塘人。一生寒苦,曾在村塾中教书,少交名流贵介,多与和尚道士,隐逸文人往来。其画至明末被列为元四家后才为人赏识。(元四家:黄公望、王蒙、倪瓒与吴镇。)这幅《渔父图》是其集大成之作,亦是其思想超脱之作。这幅画里的情境颇与武林、江湖相映衬,吴仲圭想借画表现出他愿作烟波渔父、避居世外、放浪四海的思想情绪,这点与许多身在江湖中的人相似。所以这幅画之所以能得到许多武林中人的垂青便在于此。可令石京梦有疑惑的是,连沈秦川那样心境的人也懂得收藏这幅“隐士画”,还藏之深匿之切,实在令人不解,难道他也有那般“隐士”的心态?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石京梦笑道:“这四幅画定是他随心挑的,瞧他那沉迷于酒色声乐的模样又怎会懂得这些。”
既然这么一想,石京梦的重点便转移了。从画的表面转向画的其它部分,比方说画的里边。
石京梦首先掀开了那幅《迎春图》——里边果然有“文章”。那墙上似乎用极锋利的器具刻了一个字,那是个“石”字。只见那字刻得飘逸、秀气,却显得很是仓促,似不久前刻上去的一样。
他又掀开了那幅《潇湘图》,墙上也刻着字,是个“出”字。
再是《梅石溪凫图》,里边刻的是个“水”字。
最后是《渔父图》,里边竟是个“落”字。
石京梦想了想那四个字,又回身巡视了一遍石室,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圆形状的寒潭上。
他心念一转,道:“将那四个字按顺序联在一起,正是‘石出水落’……难不成?”
他一个箭步落于寒潭边,低下身子摸索着潭壁,触手虽奇寒,可他现在心头正火热。忽然间,他大呼一声:“找到了!”他找到了什么?
只见他立刻蹲下了身子,剑换在了左手,右手在潭壁一端正抓着一块如碗口般大小的石头向外拉伸着,那块紧贴着潭壁的石头便渐渐显“出”全貌,可它底部仍连接着潭壁。只听见“噗噜噗噜……”一阵流水声顿时响起,石京梦大喜。只见寒潭的水正沿着那块石头移动的方向流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寒潭的水连一滴也不剩了,那石头下似乎藏有排水口。这时忽然“隆隆”一响,潭底的平地从中间分开,里边竟露出一条石级来。石京梦笑道:“世人皆知‘水落石出’,却不晓得原来也有‘石出水才落’的道理。好奇妙的设置,若非有人提示,我是如何也晓不得这里边的玄机的。”可他也有着莫大的疑虑,“那四个字显然是不久前刻上去的,究竟是高人助我,还是奸人伎俩?总之,这下边是火海我也得去。”
石京梦握紧宝剑,深深地吸了口气,跳下潭底,沿着石级走了下去。
他行到十余级时,便觉得周身生冷,他正欲运气御寒,忽然头顶“隆隆”之声大作,出口竟自动地关闭了,石级里顿时漆黑不见五指。紧接着,头顶有水流声,似乎那“石出水落之水”被引入了潭底。原来这石级里暗藏玄机,凡是步入这里的人只要踩着了便会引动那潭底的机关。
不论石京梦眼睛睁的多大,仍然看不见任何物事,只有沿着石级缓缓而下。可是愈往下走,周身便愈发地寒冷,想必这下边定是冰窖之类的屋子,他只好运气御寒,寒冷顿解。大约行到了一百余级的时候,最深处陡然出现了一个酒杯状大小的光口,石京梦大喜朝着那光口倏步而下。等走进才晓得那所谓的光只是石门两侧灯火所发——“又是石门,唉!”小石也不禁叹口气。
可是这石门有些不同,小石只轻轻一推,便缓缓地开了。
他眼前豁然大亮,脖子却忽然一冷,一柄娥眉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身上的“鹰窗”、“期门”两处穴位立刻受袭,手中宝剑应声而落。
这一下子石京梦犹如堕入了长年不化的冰窖里,整个身子都冷透了。他使尽脑子才到得此间,却未料到已被人下了套。一个着黑衣蒙黑巾戴黑帽的人正用一对充满笑意的眼睛看着石京梦,笑着道:“不愧是那个人教出来的,果然能找到这里,不过你的晦气也从这里开始了。”石京梦笑着道:“你就是那个在人家屋梁上窜来窜去,又在人家墙上胡乱刻字破坏他人物事的小贼吧?怎的这么没有规矩,叫主人看见岂不有你好受的?” 石京梦这么一说,那人也有些意外。那黑衣人笑道:“你很聪明我晓得,不过你再聪明还不是中了我的计了,我劝你稍微听点话,这样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收拾你的时候下手的轻重。”
石京梦显然不在意,笑道:“我听说女人的心眼要是太多的话,到头来会一事无成,不晓得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那黑衣人惊道:“谁告诉你我是……我明明是……”
石京梦叹道:“唉,你整个人打扮得像颗粽子,声音也模仿的惟妙惟肖,不过呢,你有两处破绽。”
那黑衣人急忙问:“有什么破绽?”
小石笑道:“一,你周身裹的严严实实,却没把关键的两处地方裹上。一处是咽喉,一处便是你的纤纤兰花手。”
那黑衣人嗔道:“那第二点呢?”
小石的脸忽然红了,叹道:“我说阁下既然要扮男子,至少也得注意一下男子与女子身体上的区别才是啊……阁下腰肢纤细,胸膛……”
那黑衣人立刻用手掩住胸膛,惊声道:“好啊,我瞧你一副书生样,原以为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原来也不老实。真叫我失望,简直失望透顶了。”
石京梦歉然道:“姑娘,若非姑娘要我说出破绽,我又怎敢口出轻薄之言?这样的下等事我小石是从来不做的。有何得罪,望姑娘见谅。”
那黑衣人凝视他一会儿,忽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笑道:“好啦好啦,本姑娘恕你无罪,瞧你那歉疚的模样,似乎真的做了什么大事呢。”那声音清脆悦耳,格外秀气,可听起来有几分相识。
那黑衣女子道:“看不出你对女人这么了解,难道你成日扎在女人堆里?”
石京梦脸红道:“那种事情我是想也不敢想的。”
那黑衣女子道:“那你……你怎么对女人这么了解?”
石京梦道:“这些事我都是听人说的。”
那黑衣女子这才醒悟:“我明白了,又是那个人教你的对不对?他怎不教你些好东西……算了,我饶你的失礼之罪。”
石京梦松了口气,正色道:“姑娘,你引我至此,究竟是何用意?”他心下暗暗讨道:“莫非这女子认识叶前辈?”
那黑衣女子将娥眉刺移开,笑道:“你怎么不把此地好生地打量一番?”
石京梦这才将目光放远了些,此间果然是一个冰窖,不过极大。只见冰窖里有两个冰架,一个冰架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药瓶,石京梦眼中一亮,因为解药就在其中。
而另一个冰架上摆着五个冰盒子,光亮自左边三块水晶引入映在那五个盒子上,显得晶莹剔透。那五个冰盒里边放着五件物事,第一个盒子里边是一柄宝剑,只见那剑柄、护手、剑鞘俱是金黄色,似是用黄金打造,剑鞘还镶有宝石,极是华贵,凝目再看,那剑鞘上雕着一条金龙,正自咆哮,威风无匹。石京梦心想:“这把剑的外表便已如此不凡,其出鞘威力可想而知,我这柄‘削玉剑’虽也是剑中精魄,和这柄剑一比却犹如糟铁。”他心念陡转,“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七窍龙吟剑’?”
石京梦把眼光一转,第二个冰盒里放着一块由九颗龙眼般大小的五彩珠状物事缠绕着的琥珀。
石京梦心道,“难道这是‘雪珀九连珠’?据传这宝物乃南海千松道长之物,至于如何流离失所辗转来到此地,江湖上却从未言传过。”
只见那琥珀晶莹胜雪,正是南海千松道长穷究一生心血,踏遍大江南北千山万水,于一雪岭深巅中寻来的万中无一的瑰宝——千年雪珀精。那九颗五彩珠状物却是上了百年的灵芝、茯苓、何首乌、人参再加上千松道长妙绝的丹药炼聚而成,称之为“灵珠九绝”。这雪珀九连珠据传能解百毒、医百病,为世间最实用的宝物。
第三个冰盒里放着一张薄薄的帛锦,上边有四个挥剑起舞的男子画像,远远看去模糊中亦透着许神秘,神秘中亦携着股神奇,正是江湖上传言的方外四大剑客‘白落霞,蓝孤骛,黄秋水,洪长天’残留于江湖中的四式剑法‘落霞剑式,孤骛剑式,秋水剑式,长天剑式’。穷破一式便已受用不尽。
第四个冰盒里是一本书册,书背上四个飘逸俊秀的字迹“漫天星海”。这是部暗器秘籍,即是说暗器一出便有如一片星光璀璨的海洋弥漫在天际里一样,不知其中巧妙的人是绝对逃不过的,且中者无救,厉害无匹。
第五个冰盒里也是一本书册,不过有些不同。这是本“白玉”书,它通体皆是用白玉妆成,光亮所至如清月生辉,美的无瑕疵。他的目光当然没停留在“玉”上——只见那白玉书的书背上用利器刻了十个字——“西湖决战一百回合详记”。石京梦的心立刻火热,只要是个江湖人,只要是个学武的人,面对这样的物事又有谁的心不火热? 江湖上的决战成千上万,选择西湖作为战场的战役更是不胜枚举,可是又有哪一战能够与这一战比肩?又有哪一战会比这一战费时?又有哪一战会比这一战残酷?又有哪一战会比这一战更加诗情画意?回答:没有!天下第一剑与天下第一刀,叶晨与傅天狼——这本身就是能浩动天下的名号。那一战耗时七天六夜,共计八千六百多回合,当时来自五湖四海的观战者成百上千,可惜没有一人能将两人任何一回合的招式记住,据相关人等说:“他俩太快了,快的没法看。”这一战虽然最后谁也没胜,却传之为一段佳话,但观战者心中更多的是遗憾——因为他们根本连影子也没看清。石京梦从小便听父亲讲述了这一战的概况,他父亲石霆风也是观战者之一,可是石霆风每每讲到酣处总是摇头叹气,其遗憾之情不言而喻。石京梦听说江湖上已有人记载了这一战的精彩回合,石京梦当时还不信,可是现在由不得他不信。
石京梦狠下心来才把眼睛移开,笑着道:“原来这里就是落渔坞五件至宝的藏身所,姑娘你的眼光挺高的嘛。”
那黑衣女子笑道:“我的眼光当然高了,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引你到这里呢?”她虽然在笑,可已有了寒气,令人发毛的寒气。
石京梦笑道:“肯定不会是好事。”
那黑衣女子道:“对对对,简直对极了,你就是这样聪明得叫人喜欢,不过你犯了一个最讨人生气的错误。”
石京梦在听着。那女子道:“你是不是和一个姓叶的人很熟?”她的语气变了,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
石京梦道:“你是说……叶前辈?”
那女子眼里突然冷光一泛,冷冷道:“那姓叶的臭小子,你竟叫他作‘前辈’?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石京梦疑道:“什么小子?你的意思是说叶前辈很年轻?”他从未直面过那位叶前辈,每次见他时,不是在暗处就是在远角。
那女子冷笑道:“也不是很年轻,稍稍比你大个两三岁罢了。”
她接着道:“我还知道那姓叶的身佩双刀,一柄从不离手,一柄却插在腰间,最喜欢穿湖蓝色的衣服,这些对也不对?”
石京梦心头一震,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那女子冷笑,道:“因为他是我的仇人,就这么简单。”没错,一个想报仇的人总是对仇人的一切熟悉得紧的,甚至比仇人最亲密的朋友还了解。
石京梦道:“你和叶前辈有什么仇怨?”
那女子道:“我和他的仇怨关你什么事,你别浪费时间在这些小事上,还是多花些时间想想怎么逃出我手心再说吧。”她冷冷道,“因为你将成为我复仇的一颗重要棋子。”
石京梦想到的便是这个,于是道:“哼,你以为我会帮你对付叶前辈?”
那女子笑道:“你既然能到这里来,便已是帮了我大忙了,其它事就让我做吧,不再劳你大驾了。”
石京梦惊道:“你究竟有何阴谋?”这句话已很直接了。
那女子道:“我这叫计谋而非阴谋阳谋,到底是什么呢……嗞嗞,看你要倒大霉了,怪可怜的,我就不妨告诉你吧。”
石京梦的心凝重,气息也凝重。
那女子道:“你应该知道落渔坞坞主沈秦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如果现在有一个人从他眼皮子底下盗去了比他性命还珍贵的五件宝物,你说他发现了会怎么样?”
石京梦闭着嘴。
那女子道:“那一定是雷霆爆发,死命赶追。那你再想想这落渔坞是个什么地方?这是天下间所有渔人共同的城堡,如果沈秦川下令要死命追捕一个人,你说那个人还有没有活命的可能?”
石京梦闭着嘴。
那女子道:“那你再想想,如果现在有一个人盗走了五件宝物,反嫁祸给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却傻呼呼的没有办法澄清,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倒大霉了?”
石京梦闭着嘴。
那女子道:“既然那个人没法子澄清,只好由他身后协作他的人一力承担。你想想,那个一力承担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石京梦失声道:“你……你真是狠毒……”
那女子笑道:“不是我狠毒,而是那姓叶的当初冷酷,要不是他那么做,我又怎会使出这等卑鄙手段?”
石京梦道:“你……!”小石这是真生气了,可他连恶毒的话语也不知道怎么说。
那女子笑道:“‘最毒妇人心’这道理自古圣贤便已告之了天下,偏偏你对此这么执着,可悲可悲。”那女子即将演出一场卑鄙狠毒的闹剧,却像是一副在谈天说地的模样,其心机当真莫测。
石京梦叹了口气,道:“也罢。姑娘,你能不能在我倒大霉之前帮我做一件事?”
那女子笑道:“本姑娘仁义当头岂有不答应之理?”
石京梦道:“谢谢姑娘。请姑娘在‘取’走这五件东西‘远离’这里之前,帮我去救一个人。”
那女子笑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我又不是大夫怎么救呀?”
石京梦叹道:“那是个中了落渔坞‘鱼腹毒’等死的弱女子,还有一个时辰便到毒发时间。你手上有‘雪珀九连珠’,又有何难?”
那女子一脸黑巾,看不出其神色,只听得见她的笑声:“你对她倒是不错啊,自身难保还想着他,她是你的什么人哪?”
石京梦脸一红,道:“朋友……还会是什么?”
那女子笑道:“朋友?你骗三岁娃娃还成,想骗我啊早着呢。”
石京梦道:“你认为她是我什么?”
那女子“嗤”地一笑,道:“你为了她竟然连落渔坞都敢闯,就凭这份心,她绝对不简单。”
石京梦脸红道:“我和那姑娘只是萍水相逢,道义之交,我绝无半分唐突之意。”
那女子又笑了:“那我为什么一提那姑娘,你的脸红得就跟猴子屁股似的?”
石京梦一听顿时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和那姑娘的事,你现在奸计得逞应该趁早离开才是,何必逗我开心?”
那女子有些意外,道:“你生气哪?”
石京梦道:“我哪敢?”
那女子道:“生气就生气呗,什么敢不敢的。”
石京梦闭上了嘴,不再理她。
那女子道:“没想到你也是个小气鬼。”
石京梦气不过开了口:“我可不小气,我只是不想跟一个心肠狠毒的人说话罢了。”
那女子笑道:“我可是个好心人。只要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答应你去救人。”
石京梦道:“什么问题?”
那女子道:“你和那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石京梦道:“只是道义上的朋友关系。”
那女子眨了眨眼,道:“道义上的朋友关系?那你竟为了她干犯生命之险?”
石京梦道:“一个人为了朋友是不会把生死放在心上的。而且道之所在,何乐而不为?”
那女子又道:“好,那我问你,你知道那姑娘是个什么人么,你这么为她值得么?”
石京梦笑道:“她比你善良,更没有你那份狠心,她的身世值得我为她冒一切艰险。”
那女子顿了顿,嗔道:“如果那姑娘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的身世也并非你所见到的那样,你还会为了她犯险么?”
石京梦道:“那决不可能。那是个好女子,她的好你绝对学不到也绝对不可扮得到,只因为你和她是不同类型的女子。”
那女子忽然不说话了,眼里的色彩业已凝固住。
她淡淡一笑:“你对她真是好,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你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呀,你真正了解他吗?”
石京梦气道:“我就是想对她好,怎么了?“
那女子笑道:“我真替那姑娘开心,因为她遇见了你这么好的人。我要是那姑娘,我现在要是听到你这些话,我肯定会偷着笑的。”
她不让小石开口,道:“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石京梦也犯糊涂了,道:“还要问什么?”
那女子道:“要是那姑娘做了件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她吗?”
石京梦一愣,想了半天,才道:“会的。”
那女子笑道:“真的?为什么呢?要是她做了件很严重的事情呢?”
石京梦道:“我一样会原谅她的,因为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不管做什么都有她自己的理由。”
那女子忽然冷冷道:“要是她杀了你呢?”
石京梦很坦然:“只要她是为正义杀我的,牺牲我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那女子眼睛闪个不停,惊讶地看着石京梦,就好像看见一个人突然长出了三条腿一样。
她道:“你是真疯还是真傻?”
石京梦笑道:“我不是疯也不是傻,我只是说我的真心话。”
那女子道:“你这么对她,她却不这么对你,你甘心?”
石京梦道:“只要你真心实意地对一个人,相信不久那个人也会真心实意地对你的。”
那女子道:“你真的相信?”
石京梦道:“只要她是个有感情的女孩子,就一定会的!”
那女子的眼睛里泛出了异样的光亮,但是立刻便被一道凌厉的光彩掩盖,她冷笑道:“要是她欺骗了你的感情呢?”
石京梦呆呆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那女子见他无法回答,笑道:“你终于回答不出了吧?”
石京梦的脑筋一直在运转,直到这时,他才点破:“你和林羽薇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一怔,仿佛没意识到他会想到这一点。
她道:“你猜呢?”
石京梦凝视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睛很美,带着脱俗的气质,是一双很成熟很有内容的眼睛,她的人也许只有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她这双眼睛却已经看透世俗了。石京梦敢保证他一定看过这双眼睛,可是他始终想不出来。
那女子的眼睛忽然一敛,带着笑意的双眸仿佛会说话:“你不用猜了。”那女子徐徐走进,忽然用手掀开了蒙在她脸上的黑丝巾。
石京梦的心跳加速了,气息变粗了,他整个人都怔住。他眼前所见,如雪后梨花,一张秀美的脸庞白里韵着红润,全然不见中毒之态,那赫然是——林羽薇。
石京梦又愣住了。
那林羽薇很平静地道:“对不起了,让你失望了。”
石京梦忽然冷笑,道:“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的模样?你本可以带着你的秘密悄无声息地走的。”
林羽薇似乎有些歉疚,道:“因为你是个好人。我只想让你这种人看到事物的真相。”
石京梦冷笑,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羽薇道:“你说。”
石京梦道:“你出道几年了?”
林羽薇道:“我从八岁起便算是出道吧。”
石京梦叹了口气,道:“我输给你,我没有什么怨言。你已是一个称职的江湖人了。”
林羽薇笑道:“你不生气吧?”
石京梦笑道:“我生什么气,只怪自己经验太少了。”
林羽薇也笑了,道:“其实不是你经验少,而是你人太好了。”
石京梦又叹了口气,道:“所以现在回想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幌子。清风镖局是,林宇棠是,卓一枫也是。你也是……”
林羽薇道:“你可别一杆子全打落水了,我中毒可是真的。直到刚才到这里才找到解药的。”
石京梦道:“你刚才是冒着性命之忧来这里与我周旋的?”
林羽薇点头道:“所以说报仇真是件很苦的事情,要克服很多的不确定因素。”
石京梦笑道:“我在想一个问题,如果那个时候卓一枫不在背后射你一针,你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中落渔坞的独门毒药呢?”
林羽薇笑道:“本姑娘自有对策,我难道不可以要报杀父之仇而随便找个落渔坞的人较量吗?只要能逼他射中我就可以了。”
石京梦笑道:“所以最后我还是会被你骗,还是会乖乖地到这里来。”
林羽薇道:“对!我是骗了你,可我必须这么做,也只有这么做才能引那姓叶的出来……这只怪你的运气太差了,谁叫你是他最可靠的一把手呢?我不想欺骗你,你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你跟错了人。”
石京梦正色道:“你和叶前辈的恩怨我无从得知,但是我心目中的叶前辈是无愧于天地的!”
林羽薇冷笑道:“他是你什么人?他用了什么邪术让你对他这么着迷?”
石京梦道:“他是我什么人你不用操心,反正我们两个今天倒了你的大霉了。”
林羽薇道:“你的样子好像很不乐意阿?我都向你道了歉了。”
石京梦道:“你道歉干什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就是不对,道歉就有些算是后话了。”
林羽薇道:“你说我不对是吧?”
石京梦终于淡淡笑了笑,道:“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会说你不对。”在这种问题上,他一向把捏的很准。
林羽薇咬着嘴唇,嗔道:“好!那我就杀了你!”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人的声音从一个飘飘忽忽的方向飘了过来:“小妹妹既然喜欢我这小石兄弟,就该好好待他才是,何必动刀舞剑呢?”这声音清秀完全没有杂质。
石京梦与林羽薇当然听见了,都不禁一惊。林羽薇的脸顿时红透了,还夹杂着惊惧之意。
石京梦笑道:“叶前辈,我知道是你来了,你在哪呀?”
林羽薇忙四下里张望,哪里得见半个人影?
她喝道:“姓叶的,有种的就出来,干嘛躲在暗处当缩头乌龟?”
那声音又传了过来:“谁躲了,我姓叶的从来就没躲躲藏藏过!只是小妹妹你找不着罢了。”
“谁是你小妹妹。” 林羽薇嗔道,“姓叶的,你在哪?”
林羽薇把整个冰窖找遍了也不见那姓叶的踪影。
石京梦见她左找右寻的模样,心下不忍,于是道:“叶前辈,你快出来吧,这林姑娘快累坏了。”
那声音这才道:“好好好,小妹妹你得多谢谢小石哪,他的心肠好,怕你累坏了才叫我出来的。”只听见“咔咔”一响,冰窖的北部原本平平实实的一块冰墙,中央忽然裂开一条冰缝,那条冰缝渐渐变成一条冰口——那竟是道冰门。只见从里走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