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姑苏落渔坞

姑苏落渔坞,坐落在苏州以南。那里桃红柳绿,流觞曲水,歌舞升平,好不欢愉。

其时夕阳西下,夜幕渐起,落渔坞里亦响起了丝竹声乐,男歌女舞,其乐融融,好个人间乐土。

每日夜幕的这个时候,落渔坞里都会呈现出一片祥和气氛,凡是落渔坞里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皆会放下一切束缚,敞开胸怀,与主同乐。这也是落渔坞坞主沈秦川的规矩。

落渔坞的规模奇大,从空中放眼下去,恰如一座宏伟得体的城堡。只见大大小小的船支用铁链首尾相连围绕着城堡,作了道流动式防护栏,任凭风大水急也伤不到毫厘的。防护栏外,停靠着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画舫,画舫里莫不是把酒问天、今昔酒醉的人儿。他们倚着落渔坞里的大气氛来挥发小气氛,倒也融洽,更显得热闹欢愉。

沈秦川是个会享受的人,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更是个精于享受的人,他从不浪费人生的一点一毫,他晓得光阴不返的道理,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享受,更带着周围的人们一起享受。他享受,可看着别人享受他更享受,“独乐乐不若与人乐乐,少乐乐不若与众乐乐”的道理便在于此。所以他在姑苏得了个“乐极上人”的好名儿,这当然是褒义词,他的名声其实也不坏,非但不坏还好的很,当地江湖人士都直观地说:“当今天下好象已没有人可以与之比肩了。”这句话有些偏重了,不过其声名可想而知。

沈秦川现在坐在广阔的大厅里那张华贵的白鲨鱼皮坐倚上,手持金杯喝着美酒,还一边和着歌舞节拍,眺望着大厅四周的热闹光景。这大厅他叫做“举目千里海角阁”,宽广之极且设计独到。大厅四周皆无墙壁,就算是连接内堂的北部也是掏空相连的,全厅只是用八根朱红色的巨大石柱撑着厅顶,便再无它物。厅里无了障物阻目,便可举目千里,只觉阵阵湖风徐徐而来,吹得人人似醉还醒。当然了,坞外的人对厅里的一举一动也一目了然,不过,沈秦川不在乎,他让别人看他的享受,他自个儿更享受。

一艘画舫自柳树荫里摇将过去,翠绿色的顶,朱红色的栏杆,白玉般洁净的雕花窗子里,竹帘微卷,一对情侣正自把酒言欢。对于这样的画舫,这样的一对情侣,这样的一种情调,沈秦川看的多了,眼光只略略一带,全然不在意。可画舫里的人的眼里却透着光芒,似愈来愈亮了。

石京梦将竹帘垂下,道:“这沈秦川倒也会享受!”他是对着桌旁的那位着茶色绸衫的女子说话。那女子脸色憔悴,完全没有血色,只点着头。林羽薇的毒显然加重了。

石京梦笑着道:“放心吧林姑娘,落渔坞坞主沈秦川现在正快活着呢,一个人最快活的时候也是最松懈的时候,待会儿就会有好戏看了,瞧我小石的吧。”

石京梦道:“林姑娘,你千万哪里也不要去,好好等我回来。”

林羽薇只得轻声道:“公子,你要小心啊。我……就在这里好生等你,哪里也不去的。”

她忽然道:“对了,公子,你熟悉里边的环境吗?这样贸贸然闯进去……”

石京梦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布,道:“我有落渔坞的地图,林姑娘不用担心。”他摊开地图,用手指着其中的一个小黑点,“这是落渔坞的‘药房’所在地,解药也应该在那里。”

林羽薇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会有这地图的?”

石京梦笑道:“行走江湖不多带点东西,怎么能逢凶化吉?”

林羽薇淡淡地笑了。

船家摇着船桨,不一会儿便和其它的画舫靠拢了,这样一来,颜色斑驳,更辨不出了。

石京梦却已不在画舫之中了。

夜幕已落,灯火却绚烂,坞里坞外如同白昼,大厅里热闹正酣。

沈秦川笑声响亮,欢愉正盛,此刻就算是仙山立在跟儿前他也不去的。

这时,一个着青衣的削瘦汉子从内堂步入,神色焦急,欲见主上告知急情,又怕打扰主上的雅兴,一时无措。

沈秦川似乎一早便看见,笑道:“是老周啊,来来来,上座上上座。”

那汉子一听叫自己名字,这才凑进沈秦川耳畔,告知了急情。

沈秦川容颜大变,道:“走,去看看!”走得几步,又朝着大厅道,“你们继续歌舞,我去去便来。”

落渔坞奇大,可再大也有尽头,尽头便是“坞栖堂”。

坞栖堂里有人,站着的有四个人,而躺着的有三个。

那四个站着的人一见沈秦川皆抱拳作礼,神态兀自惊惶。

那四个当然是落渔坞里位高权重者,那服饰华贵的是一方富贾陈有外陈大舵主,那衣着白净,身材魁梧的便是号称“拳掌水游龙”的卓一枫卓大舵主,另一位挂长剑,配短刀的便是号称“刀剑无双”的沈于觉沈大坛主,而那位神色最为焦虑的便是温伯年温大香主。

沈秦川掀开了三具尸身上的白布,神色突然变了。

只见三具尸身的身上用血写着同一句话:“今夜,阁下若不将贵殿五件宝贝双手奉上,落渔坞必将鸡犬不留。”写的是狠辣非常。

沈秦川惊问:“老温,这是怎么回事?”沈秦川指着尸身对温伯年说。

温伯年忙应道:“属下路经紫云镇外两里,这三具尸身便已躺在了那里了,属下原以为只是其他门派的尸体,可没想到的是,待属下走进了才看清……”

沈秦川插口道:“才看清了这是你手下兄弟的尸体!”

温伯年低下了头,道:“属下失职,请主上恕罪。”

沈秦川看着尸身道:“温伯年,这三人的死因如何?”

温伯年见主上直呼其名,显然是生气了,便道:“回禀主上,属下已查明,这三人皆死于同一种暗器,同一个穴位。”

沈秦川又俯身查看,点头道:“不错,喉结旁一寸至两寸间的‘人迎穴’上有一个小得像尘屑的红点,正是天下间最阴毒的暗器之一 —— ‘玄德神针’所致。”

在江湖上,三国时期的刘备颇不得敬重,反被侮为“古往今来,无出其右的伪君子”。故这暗器的名字亦被作“玄德”,一名双意,明者自见。

沈秦川道:“伯年哪,你查出了是何人所为了么?”

温伯年听主上言语变缓,心头一松,道:“主上放心,属下已派人加紧查探了。”

沈秦川神色一变,道:“也就是说没有查到了。那你还废话什么?还不给我去查!”

温伯年惊道:“是是,属下这就去办!”他一个箭步便退了出去。

沈秦川摇了摇头,道:“这个温伯年真是的个蠢蛋,看他如何查!”

他看着尸身,道:“老陈啊,你有什么见解么?”

陈有外笑道:“恕属下愚笨,不得高见,但有一点属下愿表,请主上参谋。”

沈秦川笑道:“请讲。”

陈有外道:“第一,这人深知落渔坞的秘密,而且对落渔坞的上下了如指掌,所以才能在紫云镇暗杀老温的手下。第二,这个人胆敢放下这么嚣张的言论,必定在很早以前就有所计划,他留下这句话,无外乎是想先让我们落渔坞自乱阵脚,他才好乘乱出击。”

沈秦川点了点头,沉吟一会,道:“不错,想不到陈大舵主不仅善于经商,论起江湖来也头头是道啊。”他顿了顿,道,“你和我想的一样,但不管怎么分析,这都是对我落渔坞不利的,各位呀,矛头将近,可不得有闪失啊?”

在场的四个人都齐声道:“知道,请主上放心!”

沈秦川淡淡道:“清河,我晓得你做事最是小心谨慎,这三具尸首就交给你去办了。”

周清河道:“属下知道,决不让主上忧心。”

沈秦川看看天色,只见月已当空,笑道:“老陈,老卓,小沈,出去与我对月共饮如何?”

大厅里歌调依然,舞曲依然,人也依然,不过多了三人。陈有外、卓一枫、沈于觉的加入使得气氛更盛。

沈秦川眼睛却变了,变的尖锐、锋利了。只见他望着厅外灯火灿烂的画舫,眼色忽然一紧,对着一旁沈于觉道:“小沈,去那画舫里玩玩如何?”沈于觉当然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是主上叫他去查探,于是握紧刀剑,点头去了,走到中途,沈秦川笑道:“记得要好生玩玩啊!”

没多久,小沈就回来了。脸色很是疑虑。

沈秦川趁着歌舞正响,道:“玩得怎么样?”

沈于觉很直接:“有疑点,主上。”

沈秦川在听他说完。

沈于觉道:“我搜过了,共有二十八艘画舫,前二十七艘都无问题,可是最后一艘……除了一个船家,舫上便没了人。”

沈秦川脸色大变,道:“可是那绿顶,红栏,窗前挂着湘妃竹帘的那艘?”

沈于觉略一思索,道:“正是。”

沈秦川叹道:“看来已有人上来了。”

在座的卓一枫道:“主上,那贼子定在某处,由属下带人去搜查吧。”

沈秦川神态平静,点了点头。卓一枫便去了。

陈有外这时道:“主上,属下也去看看情况。 ”

看着陈有外的离去,沈于觉道:“主上为什么不问他去哪里?”

沈秦川道:“不必。”他在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小沈看的清清楚楚,那是种看一件物事看得厌烦、乏味的眼神,似乎给他一把刀,他便会把那件物事砍得稀巴烂。

沈于觉问道:“为什么?”

沈秦川冷冷一笑:“小沈哪,你今天酒喝多了,所以话也特别多。”

沈于觉只好道:“是。”

“拳掌水游龙”卓一枫的拳掌功夫以及水上功夫就跟他的好色一样都是江湖上闻名的,一套“碎月斩星掌”大开大阖又不失轻灵矫捷,可谓精妙非凡。最难能可贵的还是他的性格,刚毅果决又稳重谨慎,是沈秦川常常赞扬他的地方。可是现在,这位稳如泰山的汉子已完全没了章法。

这是一艘寻见的画舫,舫上的摆设亦为寻常——不寻常的是一个人。

那是个卓一枫一辈子也休想忘记的人。

那个人就像是一颗流星,眨眼间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卓一枫的眼力江湖上称佼佼,却连一丝踪迹也寻觅不到,他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怪物。”卓一枫的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已存在了。”

卓一枫的搜查队伍共计三十六人,都是精选之才,不仅武艺干练,功底不凡,且个个都有一把手,有的甚至还做过龙城镖局的趟子手等等,进入此舫的有八人,八个原本雄赳赳的汉子现在已无了血色。

舫里的灯光微弱得厉害,卓一枫只能趁着月色打量。那人倚着雕花栏杆,右手酒杯兀自摇曳,左手似握着把刀,刀鞘,看不清容貌与衣着,那人的脸部轮廓倒似俊秀,除此便不晓了,卓一枫眼力再好也有限的。

卓一枫正想走进打量,那人的声音忽然飘飘地传了过来,很遥远的意味,远在白云深处、流水尽头,又近在身畔,近在耳边:“你就是‘拳掌水游龙’卓一枫?”

卓一枫怔道:“正是。”

那人道:“就是那个昔年在关外双拳败七煞,戏水翻北海的卓一枫?”

卓一枫不必回答。那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不带杂质。

卓一枫道:“你笑什么?”那人道:“你根本不是卓一枫!”

卓一枫笑了:“那你说我是谁?”

那人冷冷道:“一条没有名字的狗,还是随传随到的那种。”

卓一枫的怒气在酝酿,没有迸发,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此所欲何事?”

那人悠悠笑道:“你不要管我是谁,你也最好不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因为晓得我名字的人通常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的。”

卓一枫道:“哪两条路?”

那人道:“一个呢是成为我的朋友,第二便是我的对头。”

那人笑道:“看来你决不可能是我的朋友。”

卓一枫道:“那你是谁?”

那人有些意外:“你真想知道?”卓一枫已下定决心。

那人道:“那你听好了,我姓叶。”

这句话似乎有种魔力,震慑住了卓一枫那火热般的心肠,钢筋般的气力,在这一刻,卓一枫似乎变成了一个没有缚鸡之力的书生。卓一枫的记忆在飞跃,从此刻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一夜,月也这么冷,冷得令人发毛,冷得令人忘记自我,冷得令人愿挥起血刀斩断一切。

那人笑了:“你似乎想到了什么吧,我都劝告过你叫你别问了,此番不是自寻苦受?”

卓一枫点了点头,他回身对那八个人道:“你们先到其它画舫去搜,这里我一个人应付。”那八个人见他神色大变,早已心惊,此刻一听都快步退下舫去。

卓一枫松了口气,又叹着气道:“是你,为什么又是你,三年前你便饶我一命赐予我不杀恩德,如今……你要来取了么?”

那人这才将那杯酒喝下,道:“三年前我既已说过不杀你,三年后又岂能出尔反尔?可我说过,只要你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我必有来找你的一天,我虽说过不杀你,可没说不给你应有的惩戒!”

卓一枫的脸色已然铁青,汗珠已然如豆,他道:“我我,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那人摇曳着空酒杯,望着冷月道:“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月夜,你也曾说过这句话的,那时的你正值壮年,说这话时亦中气充沛,如今……真是连狗吠也不如。”

卓一枫听着,根本没有怒气可言。那人接着道:“你晓不晓得,一个人做了坏事要敢于面对天地,从心而改之,你这样畏缩,岂非连天地也不容你?”

那人道:“三年前你在河南,因贪图河南索家钱财,竟起歹心,一夜间使索家三十八口丧命,最歹毒的还强暴了索家的三小姐,事后又不留活命……那时我念你只是利欲熏心,事后又有诚心悔改之意,才饶你一命。但是,你秉性难移,又重拾旧伎俩……做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卓一枫整个人似被抽空了,气力怎么也提不上来,叹道:“在你面前,我说什么也是白搭,你既然已知道,那……那你动手吧!”

那人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一个月前掳劫清风镖局六万两黄金的事喏?清风镖局的总镖头林宇棠是不是你杀的?”

卓一枫苦笑,他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

那人笑道:“你有进步了,终于懂得说实话了,即便如此,惩戒还是有的。”

卓一枫苦笑道:“是,我毫无怨言。”

那人道:“惩戒后,我还要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卓一枫叹道:“是。”

那人道:“好,我用刀,你用什么?”

卓一枫继续苦笑:“掌!”他只会用掌。

那人啜干了酒杯里最后一滴酒,将酒杯抛入湖中,笑道:“酒尽,月明,好时辰不容失去,哈哈,来吧,使出全力向我一击,待我瞧瞧你三年来的造诣!”

卓一枫道:“是!”脚步一起,人便飞也似的出击,左掌微曲,右掌挟着一股金刚之气,“碎月斩星掌”中的杀手“星月俱焚”便施出!

沈秦川没有醉,沈于觉也没有醉,他们喝酒喝了不少,但世间还没造出能令他俩喝醉的酒。

他俩的眼睛仍光亮,就像是两盏明灯。可现在,连他俩也不得不认为自己喝醉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件只有在醉酒后才能看到的事情。

卓一枫是走着进来的,可那样子像是被抬着进来的,脸色惨白,气血全无,步伐犹如幽灵碎步,缓慢而可怕。大厅里的歌姬、鼓师、琴师、客人们全都吓得不知所踪了。二沈都不敢相信那是平日里气宇轩昂的汉子了,不禁都傻了眼。等走进才晓得那最可怕之处。

都知道,人身上有两个耳朵,每只手上有五根指头,卓一枫现在只剩下一半,每样物事只剩一半。只见他左耳血肉模糊,还有污血流下,竟似被人用刀齐耳斩断;左手与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皆无个模样,显然也是被人用刀斩断的!

沈秦川神色有些异样,惊问:“是谁?谁?谁这么大胆!说!快告诉我!”

卓一枫一脸麻木,眼神僵硬,已说不出话来。

沈于觉涵养颇好,此刻也忍不住了,刀剑齐出,朝着画舫方向而去。

沈秦川由怒变凄凉,让卓一枫好生坐在了他的座椅上,喝道:“来人哪,请胡医师!”

人一到,他便下命令:“好生给我包扎好喏,卓兄弟有甚不适,我拿你是问!”

他低身对卓一枫道:“好兄弟,我去替你报仇!”

说罢,他一个纵身,便已飞出数丈去了。

话说石京梦趁着沈秦川进内堂之际,便已悄声地使出家传轻功“飞星碎步”隐于落渔坞大厅的厅柱最顶端了,那石柱颇为巨大,且厅顶有一道向内弯的檐角,又是黑夜,石京梦缩在其后甚是隐蔽,厅外的人也是瞧不见的。小石正要移动时,忽然西北方一个黑影向东南方向而去,快的没法形容。石京梦暗暗讨道:“以我的‘飞星碎步’也不可能在这么个环境里如履平地,那是人是鬼?”一转念间,“那是谁?难道那人有什么企图?”

石京梦本想沿着那黑影的方向前进,却不晓沈秦川这么快便回来了。这下子,他只得缩在当处,不敢动弹了,他还得在呼吸上做文章。稍有动静,沈秦川是立马便知的。大厅里歌舞阵阵,锣鼓欢响,酒气宜人。从一细缝中,石京梦隐隐见到那沈秦川的眼睛里正眺望着远方,石京梦刚有疑虑,那沈秦川便开口了:“小沈,去那画舫玩玩如何?”声音刚好能传入石京梦耳中。只见那小沈握紧刀剑便朝着沈秦川眺望的方向而去了。

不一会,那小沈回来了。

沈秦川问情况。那小沈说:“有疑点,主上。”他接着说,“我搜过了,共有二十八艘画舫,前二十七艘都无问题,可是最后一艘……除了一个船家,舫上便没了人。”

沈秦川道:“可是那绿顶,红栏,窗前挂着湘妃竹帘的那艘?”

沈于觉道:“正是。”

石京梦也疑虑了,心道:“那不正是我雇的舫?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还有林姑娘在舫上的,怎么会只有船家一个人?”

沈秦川这时叹道:“看来已有人上来了。”

大厅里一个粗壮的声音道:“那贼子定在某处,由属下带人去搜查吧。”

石京梦心道:“林姑娘去哪了?她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那粗壮音色的汉子带着一干手下也朝着画舫方向去了。这时,坐在沈秦川身旁的一个身着浅紫色衣服的汉子道:“主上,属下也去看看情况。”说罢也去了。

大厅里歌舞更浓,沈秦川可快活,石京梦却难受了,动也不能动,又不得快畅呼吸,实在有够受的,他不禁摇摇头,心道:“做侠客真是天下间最难的事了。”又一转念,“对了,现在爬在柱上的可不只我一人,那人的耐性倒也好啊。”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大厅里的歌舞丝竹声忽然被一阵刺耳的惊叫声取代,石京梦一定神,从细缝中望去,只见大厅里唱歌的、跳舞的、弹琴的、敲鼓的全没了影子,有一个人缓缓地由远及近,正是那前往搜查的汉子。瞧那可怖的模样与鬼魄无两样,石京梦吓了一跳:“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变了个人?”

沈秦川自然更是惊讶,立马叫医师医治,那小沈也不问清楚就拔出刀剑奔出大厅。沈秦川的音色也变得很激愤:“好兄弟,我去替你报仇!”说罢,只听见“嗖”的一声,那贼子便不见了,大厅里只余那伤重的汉子。石京梦心下一喜:“你打你的,我小石可不送了。”

说时迟那时快,石京梦身子刚一动弹,就见东南方的那黑影已朝着大厅北端而去,动作轻灵秀气,石京梦亦不落后,两个腾挪也抵北端。哪晓得,那黑影毫不客气,倏倏几下子便由北及东,又由东转东北而去,快得连鸟雀也不及的,且声息全无,小石心道:“这轻身功夫也太玄乎了吧。” 石京梦也随之跟上。几个回合下来已明显,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北部内堂连接口。他两位在上面你争我夺好不热闹,大厅里却冷冷凄凄,那位胡医师为卓一枫包扎着伤口,而卓一枫神态呆木,似乎变成了一个死人。石京梦这次本想先发制人,没料到那黑影又已先他而上,只见那黑影脚弓朝石柱上一点,人便已没入内堂。石京梦不气馁,倏地跟上。

那卓一枫这才摇着头,望了望那钩冷月,似有所思,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石京梦走在甬道上,甬道里灯光点点,远端漆黑一片。石京梦轻声道:“那黑影怎的突然不见了?”他只有沿着甬道谨慎向前。石京梦忙打开落渔坞地图来,只见地图上绘着无数的甬道,而在其中一个甬道的墙壁上打了个红点,这必是正确入口的所在。石京梦忙挪起飞星碎步,朝地图指示方向而去。

沈秦川站在画舫一头,喝道:“小沈,那厮在何处?”

小沈的声音从画舫里传了出来:“主上,这里根本连人影也没有。”

沈秦川一惊,怒声对其下的那八个汉子道:“你们不是说那厮在这舫上的么?人呢?”

那八个汉子原先见到卓一枫的重伤已是惊呆,如今又见到主上亲自出马早就吓得不敢言语了,一听主上发问都无人敢对。

沈秦川喝道:“都是些饭桶,还不给我滚,瞧你们那模样我就生气!”那八人似乎早就盼着这句话,一瞬间人影儿都没了。

等那八人走远,沈于觉才从舫内走出,道:“主上果然料事如神。”

沈秦川淡淡一笑,道:“看来这招‘调虎离山’果然不错,瞧我们不是乖乖的给引出来了。”

沈于觉道:“主上,我们下一步如何打算?”

沈秦川神秘一笑,道:“小沈今天喝酒没尽兴吧?走,再陪我喝几杯!”

沈于觉道:“我们现在就回去?”

沈秦川笑道:“听说这里有艘舫上的‘桂花酒’不错,我好久没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