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八章 师哥
吕正站到草垛旁看着坐在门口木凳上的萧子仞,她拿着随身携带的短笛,放在嘴巴下有一句没一句地吹着,不成曲调。
时辰已过中午,地上霜冻还没化去,北风呜咽,吹起萧子仞的发梢。
吕正轻轻向她走来,走到不远处,轻声问道:“你不冷吗?”
萧子仞抬头,见到吕正,先傻了一下,然后刷地站起来,眼中闪过惊讶、欣喜、委屈、迷惑,多种感受在她心里交织融合,最后只百感交集地叫了一声“正哥哥”。然后深深低下了头。
吕正表情冰冷地说道:“如果让师父知道你不仅私自出山还无缘无故消失这么久,你想想他会怎么处罚你。”
萧子仞喏喏地问:“师父还不知道吗?”
吕正终于忍不住发怒了:“你想让他知道吗?”
萧子仞抬头,以往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吕正都会原谅她,从没对她发过这么大脾气。吕正脸色铁青,他这几个月在心中一遍遍在心里重复见到萧子仞后要数落的话此刻全堵在心里,看着她稚幼的脸,他叮嘱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再不能自己躲起来,就算躲着,也要让我知道。”
萧子仞点头,道:“以后不会了。”
萧子仞转身带吕正进屋,屋里并不暖和,到处漏风,两人在两张简易的椅子上坐下,萧子仞感到正哥哥严峻的目光始终在自己头顶打转,他仿佛憋了一肚子话,这次他真的生气了,她感到自己无意中闯了祸,而正哥哥此次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大家一起在竹林子里,无论她怎么闹腾,闯了多大的祸,吕正都不放在心上,现在他变得比以前更严肃和严格,对她有更多的要求,现在她不敢随意在他面前撒娇耍赖了。
持续了一阵沉默,吕正渐渐消气,见到萧子仞安好无恙的激动慢慢平稳,他说道:“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萧子仞起身去收拾东西,吕正道:“周师哥、珊师姐都出来了,还有灵师妹好像也出来了,上次碰到周师哥说接到师父信函,灵师妹正准备出发,等你回去,估计就能见到她了。”
萧子仞立马转身面向吕正,此时脸上才露出兴奋的神色,白色的脸庞因为兴奋微微发红,她喜道:“他们都出山了?”
吕正道:“现在竹林子里只有师父师娘和枝枝。”
萧子仞一瞬间精神焕发,又变成昔日活泼调皮的萧子仞,她跑到吕正面前,笑道:“周师哥,珊师姐,灵师姐,他们都在天柱山。”说完,萧子仞欢呼起来,在吕正面前又蹦又跳。
吕正面露喜色,等萧子仞稍稍安定一下,道:“他们帮你瞒着无故失踪这件事,这次你消失几个月,不管什么原因,在师父那总是一个过错,所以,我们不打算告诉师父,但见到周师哥,一定要向他请罪。”
萧子仞连连点头,笑道:“有珊师姐和灵师姐还有正哥哥在,周师哥肯定不会罚我的。”
吕正又严肃的说:“但以后绝不能如此任性胡来,人在江湖,不是想做什么就能随便做的。”
萧子仞吐了个舌头,又回去收拾行李,春天随正哥哥出走江湖,本想着只是出来玩玩就回去,没想到一走快一年了,想到很快见到师哥师姐,萧子仞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激动,这很好缓解了白天宇给她的创伤。
萧子仞想到什么,又问:“师父为什么突然让他们都来了,都在天柱山?”
吕正道:“师父要重振宇文山庄。”
萧子仞不感到吃惊,她自小在蜀南竹林中潜心练剑,听周师哥说过一些关于宇文山庄的事,所以不感到意外。她又问:“宇文山庄真的很厉害吗,我听好多江湖人提起过,大家都在争师父的精钢剑。”想到大家为精钢剑打的不可开交这事,她想到白天宇,心中突然尖锐的疼了一下。
吕正问:“你在江湖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传言?”
萧子仞感到不解,无法回答似地问道:“什么传言?”
吕正看萧子仞的脸色,知道萧子仞没瞒他什么事情,他放心道:“没什么。我们重建山庄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江湖,到时肯定会和江湖上的各帮各派来往,也会有很多麻烦,经历这一段时间,你应该明白江湖和竹林不一样,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萧子仞又想到了白天宇,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吕正见萧子仞没有回应,再看她情绪似乎瞬间低落,他看见了一个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女子面对爱情时的莫名忧愁,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心里想什么他怎么能不知道。他不止一次想问关于白天宇的事,包括在铜陵竹林中找到她的时候。琢磨一番,吕正叫道:“仞儿。”
萧子仞等他很久,见他没有再接着说,于是转身问:“嗯,怎么了?”
吕正下了很大决心问道:“你跟白天宇怎么回事?”
萧子仞处在悲伤中,突然听到有人提到白天宇的名字,刚刚残存的一点马上见到师哥师姐的欣喜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心酸。她低下头,两手使劲揉搓自己的衣角,然后,再抬头,双眼已蒙上泪水,她用让吕正惊讶的冷静说到:“正哥哥,他被抓进凌霄宫了。”
吕正就故作不知地问:“是吗?”
萧子仞忍不住哭出来,站在原地哭,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躲到吕正怀里发泄,吕正感到萧子仞突然之间长大了不止一岁。经历痛苦才算真正的成长,这种感受,别人不能代替。
萧子仞抹了眼泪,走上前,说到:“正哥哥,咱们回去,叫上师哥师姐一起去救他好不好?”
吕正不好直接拒绝她,但联合师哥师姐救白天宇根本不可能实现,他说道:“我不了解凌霄宫,不知道什么来头,现在不敢说,况且现在山庄百废待兴,很多事等着做,师哥师姐他们分身乏术,不会替你救他。”
萧子仞伤心道:“我原本想自己去救他,但我找不到凌霄宫,又担心他会不会到了时间自己出来到时找不到我,我现在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正哥哥,我真的很想去救他。”
吕正正色道:“听着,仞儿,别做傻事。”
萧子仞倔强地望着吕正,道:“有时候我真的想什么都不管,哪怕跟他死在一起,但我怕你担心,怕师父师娘担心,怕师哥师姐,还有枝枝,怕你们找不到我会难过。”萧子仞已经两眼朦胧什么都看不到了。
吕正抬起没拿剑的那只手握住萧子仞的肩膀,欣慰地说道:“你长大了。”
萧子仞哽着嗓子说道:“这是不是就是身不由己?”
吕正道:“不要想那么多,白天宇不值得你为他那么做。”
萧子仞道:“不,正哥哥,他是个好人。”
吕正道:“只因为他是个好人?”
萧子仞又迷惑了,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说这话时她感到脸上发烧,有些在她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话她说不出口。
吕正先是沉默,然后轻轻叹息一声,道:“走吧。”
萧子仞提着收拾好的包袱,跟吕正离开这里。
一路上,吕正观察萧子仞,发现萧子仞几乎变了个人,另一种说法是长大了。她在蜀南竹林中生长的十六年的岁月,没有经历任何磨难,致使她十六岁的年纪却只有十一二岁孩童的心性,出走江湖将近一年时间,突然之间面对纷杂的世事,这种无法叫人一一体会和消化的巨大变化,一度让她几乎崩溃。再大的苦难都有慢慢消融发酵的过程,现在她慢慢趋于平静,经常独自发呆,吕正不知道她想什么,她不说,他不问,吕正发觉曾经亲密无间的他们开始疏远了。
天柱山上下了薄雪,不几日就是新年初一,山上工人全部在家准备过年,重建山庄工程暂停,只留下看守工地的人。周捷一人在山上巡视,计算着哪一处工程还须要多久,总体一算,要全部恢复原貌,还需要几年时间,只能慢慢来。
站到山峰最高顶往下看,一片云海,白色的山头与云雾连成一体,如坠仙境。
山下的云雾中似乎有人在喊,周捷侧耳倾听,是汪珊在喊“周师哥”。
周捷开始下山迎接,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汪珊和李灵一前一后登山,似乎有急事。周捷冲下去,问道:“什么事?”
汪珊、李灵站立,汪珊挥起右手,兴高采烈地说道:“师哥,正师弟飞鸽传书,已经找到萧师妹啦。”
周捷听到后精神一振,大喜道:“真的?”
汪珊又抬脚上山,与周捷在一块平地上碰面,汪珊把手中小纸条交给周捷,道:“刚刚收到的。”
周捷连忙看纸条,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看完后长抒一口气,笑道:“总算找到了,总算找到了,幸好平安无事。”
汪珊笑道:“书信上说正月初四应该就到了。”
李灵跟上来,也是喜笑颜开的样子,道:“还是正师哥了解萧师妹,总能找到她。真可惜不能和我们一块过年了。”
汪珊手拉着周捷的胳膊,道:“师哥,这次萧师妹一走好几个月没有音信,总算吉人天相,见了面也别责罚了。”
周捷点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受了不少惊吓,只要师父那边有了交代就行,还谈什么责罚,日后再说吧。”
汪珊眼珠一转,又道:“按照他们的行程,要过了年才能见面,我们们从小就没分开过年,他们赶不到天柱山,不如,咱们去迎他们怎么样?”
周捷先思忖片刻,然后拍掌道:“好主意,咱们两边一起赶路,按照他们说的日子,应该能在过年之前赶到一起。他们从东方赶来,应该会途径九华山,天柱山、九华山、黄山三山鼎立,宇文山庄当年四大护卫陆万周葛,葛先生留守天柱山,万先生迁居黄山,而周先生就正好隐居九华山,咱们倒不如,前往九华山等他们,在周先生那汇集,正好我也打算去拜访周先生。”
汪珊对这提议感到很满意,道:“那我们就一块儿去九华山,我再回信给正师弟,叫他们到九华山跟我们会和。”